第五章 永不相見

五星級大酒店，VIP包房。

傅子珊端着酒杯，傅正軒端着酒杯，兩個人無言對視。

耳邊是陳東的聲音。

陳東有些激動，“大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我和子珊……我比她都大了10歲，一直覺得虧欠了她，我們這邊的風俗二婚也不能風風光光的辦一場，現在你還送這麼打一份禮給我，我……”陳東甚至是有些動情的，“大哥，這房子我們不要了。真的不能要。以後我努力點，賺錢買大房子養子珊。”

傅正軒正欲開口。

“東東說什麼傻話。”陳母連忙接嘴，“大哥那是心意，你不領情倒顯得你是在嫌棄。”

傅正軒微笑着，“阿姨說得對，如果不嫌棄，就收下吧。”

“大哥。我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陳東窮詞。

“別說了，他的心意，我們就收下吧。”傅子珊顯得很平靜，嘴角掛着笑。

陳東看着傅子珊。

“喝酒吧。”傅子珊說，催促陳東。

陳東連忙點頭，又是一杯乾了。

傅子珊幹了。

傅正軒也幹了。

三個人才坐下，張明就有些酸溜溜的說著，“沒想到表嫂娘家這麼有錢，我聽大姨說，不是孤兒嗎？”

“因為是孤兒，所以我這個做哥哥的才大方一次。也就這麼點了，其他多的也沒有。”傅正軒解釋。

“有這麼一個哥哥也真的是不錯了。想想這個社會，誰會這麼大方啊。我這媳婦嫁給我的時候，我還巴了幾萬塊彩禮錢。”張明不是滋味的說著，對着他老婆吼着，“你看你，除了吃，除了會花我的錢還會什麼？！”

張明老婆翻了翻白眼，沒說話。

“哎哎，別說了，咱們大家吃飯吧，吃飯。”陳母打着圓場說著。

心裏別提多高興，本來陳東找了傅子珊這個工作單位又好又有房子還是頭婚的人她就挺滿足了，前幾天說辦酒席也願意拿錢出來心裏更是舒坦，今兒個一聽有一套100多平還是現在重慶最好地段的房子，她應該找不到詞語來形容現在的興奮度。

一家人吃完飯。

都沒有急着回去，說是想去新房子看看。

傅正軒就帶着他們去了他買的那套房子。

果然是在重慶最好的地地段，小區環境也很不錯，樓層不高不低，16樓，裏面裝修得比較華麗，偏現代風格。

一行人，讚不絕口。

倒是張明有些不是滋味。

這幾年在家裏親戚面前被吹捧慣了，突然發現別人比自己過得更好就更不爽了，特別是這個一向沒什麼能耐，過着穩定日子，又離異過的表哥。想當年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就表哥一家人是城裏人，他們都是農村的，城裏人一向都比較有優越感，張明從小自尊心就特彆強，看不得城裏人陳東，想着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賺大錢，讓大姨這一家城裏人刮目相看。

好不容易憑着自己的努力這麼招搖了兩三年，陳東這是踩了狗屎運了，都40歲的人了，找個比自己小了10歲的女人不說了，各方面條件還這麼好，現在還陪嫁一套隨隨便便也是100多萬的房子，他真是覺得上天不公平。

整個人明顯的不太高興。

不過大家都沉溺在自己的快樂中，也發現不了張明這些小情緒。

在那個華麗的房間裏面，陳母口中一直不停的說著“好、好、好”，哪裏都好，窗戶，沙發，地磚，牆紙……簡直是恨不得自己搬進來住。

這麼一直待了半個多小時，傅正軒把房子的鑰匙給了傅子珊，一行人又帶着出租車各自回去了。

今晚傅正軒並沒有喝多少酒，所以也就沒有喝醉，陳東把他們送到樓下后，就回去了。

兩個人沉默着往小區電梯走去。

等電梯的空隙，傅子珊突然開口說道，“花了多少錢吃這一頓？”

“不多。”傅正軒說道。

“可以再送我一套房子了？”傅子珊揚眉。

其他人不知道這一桌值多少錢，她清楚得很。

傅正軒抿着唇，“差點。”

“什麼時候你做事情之前，可以先給我說一聲？”傅子珊明顯的臉色不太好。

傅正軒看着她，“說了，你還會讓我這麼做嗎？”

“你明知道我不需要你做這些，你做了不是讓我更煩？！”

“子珊。我知道你不拘一節，但是真的成家了就會知道家庭裏面很多繁瑣之事，你要嫁給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家庭，現在能夠給你多辦點嫁妝對你而言是好的，以後到了婆家也能有面子，被瞧不起了，日子並不會好過。”傅正軒一字一句，不快不慢的說著，“不只是豪門注重這些排場，平凡人家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平凡人家在乎的這些，被豪門無限擴大了而已。”

“我不需要你教我這些。”傅子珊咬着唇。

傅正軒笑了笑，“別任性了，都快嫁人了還像個孩子，以後要是真的有孩子了，看你還怎麼當媽媽。”

“我不會有孩子。”傅子珊一字一句。

傅正軒正欲開口。

電梯到了。

傅子珊走進去，傅正軒跟着走了進來。

電梯一直往上。

傅正軒看着數字，看着子珊，“總會有孩子的。”

“我不會有。”傅子珊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別這麼任性……”

“傅正軒，你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會有孩子，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孩子！”傅子珊怒吼。

聲音很大。

還好電梯裏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傅正軒一怔，“為什麼？”

“不喜歡。”傅子珊狠狠的說著。

“成了家就想要一個小孩來維繫的，家裏會增添很多快樂……”

“那是你傅正軒！”傅子珊一字一句，“那是你需要的生活，那是你覺得很好的生活，不是我！你不要總是用你的臆想來認為我的生活，我的生活，不需要你傅正軒插足！”

傅正軒怔怔的看着傅子珊。

傅子珊咬着唇，電梯到達，率先走了出去。

傅正軒抿了抿唇，跟着傅子珊的腳步。

為什麼傅子珊會這麼排斥小孩？！

兩個人到達家之後，各自做自己的，不再交流一句。

傅正軒看着傅子珊冷漠的樣子，嘆了嘆氣，“子珊，或許我太自以為是了，你別介意。”

“我沒介意。”傅子珊直接說道，但明顯的，眼神都沒往他身上看過一眼。

“我只是覺得……算了，等你結婚後就知道了。”傅正軒絕對不再多說。

但是傅子珊似乎還是不解氣，“不管是結婚前結婚後，我都不會要孩子！”

“……”

“夠了，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傅子珊冷眼說著，“你到房間睡覺吧，我要休息了。”

傅正軒看着傅子珊冷漠的樣子。

“對了，你明天是要走了是嗎？”傅子珊問他。

傅正軒點頭。

“明天我要上班，你醒了直接走就行了。不要刻意的給我打電話。”

“好。”

“還有，我結婚的時候你就不要來了。”

“……”傅正軒看着她。

“我會給陳東家裏人說你有事兒。不管如何，我是真的沒辦法見到寧沫那個女人。”

“其實寧沫……”

“我知道你會告訴我寧沫這個人沒什麼，對你而言沒什麼不代表對我而言沒什麼。從小到大最討厭的人就是寧沫，所以，別在我喜慶的日子讓我見到她。”傅子珊有些咄咄逼人。

傅正軒點頭，答應，“那你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傅子珊說，“其實，如果你不到重慶來，我會過得更好。”

心，似乎是痛了一下。

傅正軒笑着，“以後，不來了。”

“嗯。”傅子珊點頭。

“晚安。”傅正軒溫柔的聲音，輕輕的說道。

“晚安。”

傅子珊看着傅正軒的背影，眼眶紅了又紅。

回不到親戚的關係，也做不了情人，只能看着彼此，遠遠而去。

……

翌日一早。

傅子珊並沒有吃早飯就離開了家門。

她不想看着傅正軒，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了。

從離開傅家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她不僅不能擁有，連想都不能想，因為這是，倫理不允許，道德不允許的事情。

所以在非洲那兩年她一直在忙碌中不停的工作，很少想起上海的事情，很少。

回到重慶她也在很認真的過自己的日子。

她不想玷污了誰。

不想讓自己這麼齷蹉的思想，玷污了那麼純潔高尚的傅正軒。

她討厭他到重慶來看她。

真的很討厭。

她不需要他的假惺惺，不需要他為她着想。

她都這麼努力的逃避了，這麼努力的過正常人的生活，傅正軒為什麼還要來打擾她？！

為什麼！

她包裹着眼淚。

一路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關上辦公室的門，反鎖。

她好想大哭一場，好想狠狠的哭泣，用眼淚來麻痹自己。

但是不能。

她不能放縱自己，不能讓自己覺得自己在放不下，不能讓自己覺得還存在“齷蹉的思想”，她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內心深處，那骯髒的靈魂。

她趴在辦公桌上，控制情緒。

身體不停的抽搐，不停的哽咽。

她不哭。

不傷心不難過。

她真的不要難過……

手機突然響起短訊的聲音。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

“子珊，我回上海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讓你不要給我電話你為什麼還要給我說？！”她咬着唇，狠狠的輸入，發送，后又覺得不夠，繼續編輯，“永遠，永遠，不要再見！”

發送完，傅子珊把手機狠狠的扔在了辦公桌上。

傅正軒，不要再來了。

不要再來了！

傅子珊真的忍得，很難受……

……

“永遠，永遠，不要再見。”

傅正軒坐在出租車上，一直看着傅子珊發來的這幾個字。

他抿着唇，似乎在控制情緒。

對不起，子珊。

總是這麼讓你，難過。

他抬頭，有些模糊的看着重慶這座陌生的城市。

原本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現在這座城市裏面，卻有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所以很多時候，即使還在上海時，也會情不自禁的看看重慶的這邊的新聞動蕩，但凡聽說一點點關於重慶不好的新聞，心都會莫名的露跳兩拍。

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了。

出租車把他送到江北機場。

他下車，兌換機票，在候機室等候。

不會再到重慶了吧。

以後都應該不會再來了。

只希望重慶這座城市，能夠真的，給她快樂。

……

傅正軒離開了。

傅子珊下班回到自己的家。

其實，早知道他離開了。

只是以前沒覺得這麼冷清，現在覺得，額外的冷清而已。

她坐在沙發上，側頭看着自己的卧室。

她咬着唇，走進去，然後俯下身，三兩下換下那套傅正軒睡過的床單，她怕自己會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淪陷。

這麼折騰了一會兒，電話突然想起。

傅子珊看着來電，“陳東？”

“大哥是走了嗎？”

“嗯，走了。上午走的。”

“果然是忙人啊。”陳東感嘆，似乎還有些惋惜。

陳東這個人真的很熱情，傅正軒對他們這麼好，他是很想帶着傅正軒到重慶都逛逛，盡地主之誼的。

“你找我有事兒嗎？”傅子珊不願意再多說。

以後，再也不會有所謂的“大哥”這個人了。

“哦，對了，我媽說明天三姨和三姨夫他們一家人要回江津了，中午一起吃個飯，你有時間嗎？”

“明天正好周末，我休假。”傅子珊說。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中午來接你。”

“好。”

傅子珊掛斷電話。

她想，這才是自己以後的生活。

她抿着唇，換上傅正軒來之前的床單，把那床床單扔進了洗衣機裏面，放上洗衣粉，點下洗滌按鈕。

她看着不停轉動的洗衣機，要是人生也可以這麼被洗乾淨，重新再來，多好……

……

第二天。

陳東把傅子珊接到了他父母家。

他父母從那個有些艱苦年代過來的人，都喜歡在家裏自己煮飯招待客人，這樣會節約很多錢。

到家裏的時候，三叔他們一家人都在，因為周末，陳玥也在。

陳玥似乎有些悶悶不樂，拿着遙控板，不停的換着台，其他人也別想好好看電視了。

家裏就陳玥一個孩子，又是爺爺奶奶帶大的，脾氣倔強得很，爺爺奶奶又寵溺着她，平時都不會說任何重話。

陳東看陳玥這樣，有些冒火，“你放下遙控板，你這樣別人還看什麼看？”

“你這麼凶做什麼？！”陳玥不爽的對着陳東。

“不聽話我凶你怎麼了！”陳東脾氣也上來了。

陳東其實一直對陳玥都有些意見，考慮到都是陳父陳母在帶，有時候吵了罵了陳父陳母又一直護着，今天當著這麼多人，陳玥這麼不聽話，陳東也下不了台。

“哼，你們都是壞人！”陳玥紅着眼眶，放下遙控器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狠狠的關上房門。

“這麼不聽話，到底像誰！”陳東也氣到不行。

陳母從廚房走出來，“哎，你別吵她了，她今天回來，說想要買手機。”

“她不是有個手機嗎？”陳東皺眉。

“她說那個手機是什麼功能機，不是智能機，就是可以上網的，說是好像被同學嘲笑了，都讀初中了還在用這麼不好的手機。”陳母解釋。

“要手機就直接說啊，發什麼脾氣。”陳東皺眉。

“我不是沒同意嗎？我聽說用那種手機容易耽擱學習。”陳母說道。

陳東點了點頭，“那倒是。”

傅子珊聽着他們的對話，也不插嘴。

其實她倒是覺得換個手機也沒什麼，必定孩子都13歲了，有了攀比心理也很正常，而且不是說所有上網都是害人的，上網不也還是可以學知識，長見識的。

“不說她了，我們過來吃飯，不管她。”陳東看飯桌飯菜都擺放好了，連忙招呼着。

三叔一家人也都坐在了桌子上，傅子珊坐在陳東旁邊。

陳父陳母做的飯菜有些膩，傅子珊吃幾口還行，吃多了胃裏面就有些不舒服，所以吃得也不多，而且陳父也喜歡喝酒，已經和陳東、三叔、張明喝了起來。

重慶人一喝酒就沒完沒了，不喝到半個下午才奇怪了。

傅子珊吃完飯後，就去了沙發上看電視。

陳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坐在了她的旁邊，對她是真的挺好，又給她削水果，又讓她喝茶水，顯然比平時更加熱情了。

傅子珊不禁暗笑。

傅正軒果然是什麼都知道。

“子珊，你還喜歡吃阿姨做的飯不？”

“挺好吃的。”傅子珊笑着回答。

“以後多和陳東過來吃飯。”

“好。”傅子珊點頭。

“對了，聽說你大哥回上海了？”

“回去了。還有工作。”

“哦，哎，本來想着請他到家裏也來吃飯的。”陳母有些惋惜。

傅子珊只是笑着。

“對了，你哥送你那套房子，房產證在你那裏嗎？”陳母問道。

傅子珊點頭，“在我那裏。”

傅正軒走的時候，把那套手續全部放在了她的茶几上。

房子寫的她的名字。

“你哥寫的你一個人的名字吧。”陳母問道。

傅子珊抿着唇，“嗯。”

“哦，這樣。”陳母笑着，“也對，該是寫你一個人的，必定這是你哥送給你的。”

傅子珊哪裏聽不懂陳母的意思。

她笑了笑。

就當，聽不懂吧。

“我去忙去了，子珊你自己看電視，別客氣，想吃什麼就吃，我去看看他們喝酒。”陳母說著，起了身。

“好的，阿姨你忙。”傅子珊有禮的說著。

陳母離開，似乎是若有所思。

傅子珊也沒在意，自己按着電視節目。

陳玥的房門突然打開，似乎是換了一身外出服，把頭髮也重新梳理了一下，背着一個小包，準備出門。

“玥玥。”傅子珊叫她。

陳玥看着她，臉色並不好。

“你不吃飯嗎？”

“不吃了。”陳玥不耐煩的說著，“看着我爸就吃不下。”

“……”

“我出去找我媽去了。”陳玥丟下一句話，直接打開房門就出去了。

陳東似乎是看到陳玥走了出去，走過來說道，“她飯都沒吃，往哪裏走了？”

“她說去找她媽媽。”傅子珊說。

陳東頓了一下，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脾氣，就隨她媽，小氣得很。”

傅子珊笑了一下。

你們家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挺……奇葩的。

“子珊。”陳東轉頭對着她。

“什麼？”

“下午你有事兒嗎？”

“沒什麼事兒。”傅子珊說道。

“我可能要陪三叔他們喝酒，你如果沒事，到樓下那個手機營業廳給子珊買一個手機吧。我拿錢給你。1500塊的手機應該差不多了。”陳東說著。

陳東這個人心特別軟，似乎是剛剛罵了陳玥，現在有些內疚。

“等玥玥回來了一起去買吧？小姑娘喜歡什麼手機我們也不知道。”傅子珊建議。

“也是。”陳東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

傅子珊微微笑了笑。

陳玥那個小姑娘不好將就，她可不想，得不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