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馬腳
知府出街,周圍的人按例是該迴避的,但今日卻有不少人遠遠在那瞧着。知府見了這樣情形,皺眉要里正過來:“為何不把人清出?”
里正尚未回答,馬秀才已經搶前一步:“大人,這忠義坊乃我揚州城教化大事,既有人無故造出這等童謠,自然也是群情激奮。今日大人要洗清容家身上污垢,也當昭告四方才是!”
馬秀才這番話合情合理,知府已經點頭:“聽的你父親讓你在庄內居住,修身養性,現在瞧來,果真進益了!”說著知府對一旁的里正道:“既如此,就讓眾人都上前來!”里正應是離去。
“多謝大人!”馬秀才對知府恭敬應到,眾人已經走到忠義坊下,那日一頭豬撞在忠義坊上,登時沒命不說,石獅也被染紅,雖被清理過,但還是能隱約看到石獅上的淺淺紅色。特別是石獅的眼中,那紅色更深。
馬秀才仔細看着那忠義坊,唇邊現出一抹得意笑容,彷彿已經看到容家犯了大罪,全家被抄斬流放。家產抄沒,就算是林家楊家,也不會輕易出面幫忙了。這是你們應該付出的代價,商賈人家,安分做生意就是,竟妄想竊據名位,甚至用錢來買的牌坊,着實該死。
若不讓這樣人露出本來面目,致天下人都效仿,久之則天下人都失了教化。
馬秀才想着時候,知府已經帶了人在忠義坊繞了一圈,見這忠義坊周圍風平浪靜,知府的眉已經鬆開:“此處什麼都沒有,想來就是無稽之談!”
知府一說話,當然就有人附和。盧舉人和馬秀才已經說過,那黑狐皮大致埋在什麼地方,因此馬秀才並沒附和,而是往四周瞧着。
見他往四周瞧着,自有人來問:“馬秀才,你在瞧什麼?”馬秀才尚未說話,就有一個通判咦了一聲:“似乎這塊土有些不一樣,好像新近動過!”這麼一說,就有人圍過來,用靴尖踢了踢那土,也點頭道:“確實和別的地面不一樣!”
這聲音傳進原本想要離開的知府耳里,知府也走過來,仔細一瞧確實如此,不由去瞧容畦。容畦明白這就是他們設下的圈套,但若不同意揭開這土的話,會再落入另一個圈套,容畦久久不語。
“奶奶,到現在還什麼都沒查出來,實在是……”陸婆子對嫣然嘆息,嫣然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但告誡自己,不能慌亂,不能。
“奶奶,方才我出去時,恍惚瞧見一人,好似那日賣魚給陸媽媽的!”丫鬟匆匆忙忙從外面奔來顧不得行禮就對嫣然道。陸婆子十分後悔那日怎會買了這條紅鯉魚回來,此刻聽的丫鬟這話,陸婆子不顧許多就站起來:“這人在哪?我想着,他定是有問題的!”
嫣然讓陸婆子坐下,問那丫鬟道:“你認的真嗎?”那丫鬟點頭:“當時我只在門裏瞧着,不過因這人生的和別人稍微有些不同,因此多瞧了兩眼!”
很好。嫣然點頭:“那就準備轎子!”
準備轎子?陸婆子奇怪地看向嫣然:“奶奶這會兒要去哪?”
“我去會會那賣魚人。你不用跟我去,讓人悄悄地跟着他!”說著嫣然又吩咐幾句,陸婆子雖然點頭,但還是道:“奶奶這親身犯險?”
“不是親身犯險,陸媽媽,童謠裏面,直指我們家有巫蠱之事,一旦被他們得逞,不是我一家的事。”
這樣的事,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牽連的人難免多一些。陸婆子吸了一口冷氣,丫鬟報轎子已經準備好。嫣然匆匆出門上轎,那賣魚的見嫣然被簇擁出了門,想來是要去求人幫忙。唇邊不由現出一絲得意笑容,現在,該是回去,和收拾好行李的章姑姑她們會合,然後離開揚州的時候了。
至於那後面的事,自然有被迷惑很深的馬盧二人幫忙去做。賣魚人雖心裏得意,但依舊十分警惕,並沒走近路,而是繞了遠路。
臨進門前,還仔細瞧了瞧,見四周風平浪靜,這才推開門走進去。玫庄正在那點數着行李,少女在屋裏和章姑姑說笑。一切都好好的,賣魚人的心這才落下,對玫庄點一點頭就掀起帘子走進去。
少女瞧見賣魚人進來才道:“就差你了!”
“外頭對還好好的吧?”章姑姑問了這麼一句,賣魚人點頭:“的確好好的!”章姑姑笑着站起身:“那我們就走吧!這以後,揚州城就再不來了!”少女扶了章姑姑一把,賣魚人扛了行李,一群人走向門外。
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門口已經停下一乘轎子,嫣然扶着丫鬟的手走下轎,看着門裏的章姑姑勾唇一笑:“朱姨娘,許多年沒見,瞧來你精神很不錯,這麼些年都沒見了,你也該給我們一個信,好在家裏住呢!”
鄭嫣然,章姑姑念着這三個字,眼中都要噴出火來,為何又是她?當初識破容玉致私奔的人是她,說破自己身份的人還是她。此刻,就在容家將有滅頂之災之時,迅速趕到的還是她。不過章姑姑面上笑容沒有變:“容三奶奶,許久沒見。若知道今時今日你和三爺的表現,老爺他一定會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倒不必了,不過總算沒辜負當日朱姨娘您的期望!”嫣然已經一步步慢慢走進院子,在章姑姑面前站定:“許多年沒見,朱姨娘或許也已知道起造忠義坊的事,何不隨我一起去瞧?”
這是個好機會,賣魚人見嫣然大大方方走進來,伸手就要去抓嫣然:“姑姑,你們從後門走!”嫣然面上雖在笑着,也一副敘舊口吻,但卻一點也沒放鬆警惕,別說那個賣魚的人,就算是面前的這幾個女流,也不能等閑視之。
見賣魚人要抓自己,嫣然還是站在那一動不動,面上笑容沒變。
章姑姑覺得勢必不好,果真賣魚人的手已經被打了一下,接着牆上突然出現幾個衙役。章姑姑的眼不由一眯:“三奶奶多年不見,此刻竟更進益了,只可惜,你太託大了!”說著章姑姑神色一變,玫庄已經去撞嫣然的肚子。
還是只會這麼幾招?嫣然低頭看着玫庄,眼裏滿是惋惜:“你好容易撿回來一條命,為何不好好活着,而要做這樣的事?”
章姑姑是想等到玫庄把嫣然撞在地上,再趁亂抓住,然後帶了嫣然逃走,可玫庄聽了這話,似有觸動,身子微微一僵。章姑姑心中不由大怒,方要出手去抓嫣然,就有人伸手過來把章姑姑的手牢牢鎖住:“朱姨娘,蘇姑姑,章姑姑,今日你們再想不出別的法子了!”
的確再沒有可掙扎的機會了,小院裏已經跳進來好些衙役,都不用想就曉得這小院已經被圍住。
章姑姑被擒住,少女和玫庄也被抓住,章姑姑不由狂笑:“你抓住我們又如何?巫蠱之禍,何等樣的大罪,你以為,你們容家就逃的過嗎?你們只會比我們死的更早!鄭嫣然,我會瞧着你身首異處的!”
嫣然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衙役打開行李,行李內都是些女人用的東西,嫣然一眼就瞧見一件大紅色的衣衫,不由瞧着章姑姑笑了:“紅鯉魚,這裝鯉魚的是誰呢?不是她就是她了,橫豎不是你。朱姨娘,數年不見,你也老了!”
說著嫣然再不和她們廢話,只讓人帶上玫庄和少女跟自己走,至於章姑姑和那賣魚人,自然被衙役綁上,送去衙門。
忠義坊下,那塊新動過的土已經被挖空,沒用幾鐵鍬,就挖出一塊黑狐皮來。看見那張黑狐皮,知府的神色頓時變了。馬秀才面上泛起一絲得意,盧舉人彷彿瞧見自己那個知情識趣的人,眼裏先有淚水出來,接着就變成怒火,一定要把容家碎屍萬段,才能解了自己心頭之恨。
“容爺,這塊黑狐皮是做什麼的?”知府在短暫沉默后開口問容畦,容畦已經笑了:“大人,若在下說,這不過是有人污衊我容家的,大人您定然不信!”
“巫蠱大事,何等要緊,怎會輕易被污衊?”馬秀才已經知道容畦會辯護,立即開口喝斷他的辯護。看來這馬秀才被迷惑極深,容畦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時人群里已經傳出盧舉人的聲音:“就算不是巫蠱,你家為謀富貴,殘害生靈,何等殘忍,該殺該誅!”
盧舉人這話一說出,立即有人議論紛紛起來。容畦閉一下眼,還在想着該怎樣解釋之時,人群中突然讓開了一條路,接着嫣然扶着丫鬟的手往這邊行來,身後玫庄和少女被丫鬟們攙扶着。
“你,你怎麼來了?”乍然瞧見妻子,容畦又是歡喜又是傷心,間或還有些別的情緒,全湧上來。嫣然已經對丈夫一笑:“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們是夫妻啊,是要同生共死,是要患難與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