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年一夢
4九年一夢
在這個夢中，我的模樣變成了在祭壇上走進我身體內的那個女孩，是出生在一棵奇異的紅豆樹上並漸漸長大的。這棵紅豆樹幾千年幾千年都是孤單的立在一個廣袤而平靜的叫做燕香湖的中央。它有着寒梅一樣的傲體；亦有着秀竹一樣的翠葉；還有着紅豆一樣的美果。它古老而秀麗的獨立着，永恆地，似乎默默地凝望着這片飄渺的湖，似乎痴痴的守護着一個凄艷的神秘……
在這個夢中，我僅有一個姑姑。她每隔三年，總是在我生日的時候來看我一次。她總愛叫我——紅豆兒。
姑姑說這棵紅豆樹是由一個人的夢和魂鬱結而成的。這個人叫——邪。是南國滴月山下一個小村寨里，養着許多燕子的帶着幾許邪氣的美少年。
滴月山是滴月國的國都。裏面住着神秘的女王和公主。邪本來是公主法定的婚約人。公主準備在十八歲時與他完成婚約。可是邪卻在十七歲那年痴迷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這個人叫驪。
邪與驪從第一次見面直到驪死去總共只有短短的十八天。可就是在這短短的十八天裏，二人的心就已用萬年的輪迴藤鎖在了一起——前生今世，今世後生，固若金湯，牢不可破。驪死後，邪把他埋在滴月山下他們初次相遇的那棵紅豆樹下，而後手裏捧着驪送給他的那九顆紅豆子，寸步不離地守護着，整日淚流滿面……
為了驪，他破壞了與公主的婚約。公主非常生氣，就把他流放到了一個荒涼無際的黑水湖上，並時時派人去折磨他。直到他答應回來與之成婚為止。然而不論公主怎樣，邪卻始終不理會她，只是孤單地在這黑水湖上苦難的生活着。他把驪贈給他的九顆相思子及自己的相思與夢想一同撒在了黑水湖的中央。經過九十九天之後，湖的中心竟然長出了一棵巨大又美麗的紅豆樹，它戚愁地卻又執着地伸着九條曲折的枝，就像是一株痴情守望地憂鬱少年。看着這滿樹的綠，這粒粒紅珍珠般的紅豆子，多少年已沒有眼淚的他，忽然間竟哽咽不已……
紅豆樹上有一個自然生成的樹洞。苦愁的邪便住了進去。白天，他躲在樹洞內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可一旦黃昏來臨的時候，他便從裏面走出來，看着那圓圓的落日發獃，一動不動地，一直看到黑夜漫漫，一直看到月垂露寒，一直看到啟明星從東方升起來，天際邊微紅，他才動了動身子，回頭又走進樹洞內……
有時，他會坐上用紅豆葉子編織成的小舟，在整個淼淼的黑水湖上轉，並均勻地撒下那千年的蓮種，且精心地照料它們；有時，他會仰望着那因偶爾迷路而飛來的幾朵燕子，便馬上熱心地捧起那精美的食物痴痴地望着它們，渴望這它們能夠來吃上一口……
歲月就如此地輪迴着，幾千年過去了。邪似乎老了，生出那長河一般長的白髮，可是面容和身體卻依舊少年。他仍痴痴地守望着……直到有一天，這荒涼的黑水湖上竟生滿了各色各樣的蓮藕，天空中也飛滿了多姿多彩的燕子。繼而，湖水也變清了，流動的空氣也變清香了。黑水湖竟成了一朵美麗還散發著香氣的湖。他拖着他的白髮，立在樹上看着這一切，忽然間又失聲痛哭了……
……他拭去眼淚，把湖改名為燕香湖……
可是公主派去監視他的人，馬上就把這個消息給傳了回去。刁蠻的公主嫉妒萬分！於是就拿上滴月劍，乘着滴月舟，親自帶着大隊人馬來，逼邪就範。可邪卻還是不理她，只是默默地走進紅豆樹洞內不出來。怒到極點的公主就發動起人，揮着滴月劍大肆搞破壞。她們瘋狂地捕捉着燕子，捉到后就一劍戳了它；她們瘋狂地砍着蓮藕，甚至連根拔起；她們瘋狂地漫天灑着黑灰，想把燕香湖再變回成黑水湖。就這樣鬧了九天九夜，她們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公主得意的笑着，想看看此時的邪會氣成個什麼模樣！於是，她走向那棵紅豆樹，怎曉得竟看到邪那頎長的身子垂在紅豆樹叉上，血流了滿樹，就連周圍的水也已染成了通紅！公主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憤怒地鮮血從嘴裏噴出來。她瘋了似的沖向邪的身子，可是就在她剛挨到紅豆樹時，忽然一道弧形的紅光把她的身子給彈了出去。公主一個後仰便跌落在了敗荷之中。久久，爬起來的公主開始歇斯底里的指揮着手下向紅豆樹發起進攻。可是，拿着劍奔向紅豆樹的手下們，一個一個皆被紅光彈進了黑水敗荷之中，就再也沒有爬出來。最後，諾大的一個湖上就剩下了公主她一個活着的靈魂。她早已失去了理智，見沒有人再去沖向那棵紅豆樹，就自己拖着受傷的身子沖向那紅豆樹，結果是又被彈回了敗荷之中……
久久，公主又掙扎着爬了出來。再沖，又被彈回……
久久，公主又……就這樣她前前後後總共被彈了九百九十九回。最後，只剩下一口氣的她，趴在那敗荷上，盯着紅豆樹又看了九天九夜。直到黑黑的湖水侵漫了她的身子……臨沉湖時，她看着邪的屍體似恨非恨道：“……你至死也不讓我靠近你半步……”說完突然哈哈大笑，似瘋非瘋。久久，又道：“可你不要忘了！咱們兩個的婚約是由明明皎月定下的咒語，你就是輪迴九生九世也得和我有鐵定的婚約！你就是輪迴九生九世也只能和那個驪有緣而無分，相思而不能相守！哈哈哈……”瘋狂笑着的公主，湖水漸漸就淹沒了她……
湖面上又恢復了平靜，似乎不再發生什麼！可是，不一會兒，位於湖心、還掛着邪屍體的這棵紅豆樹忽然就顫抖起來，“嘩嘩”地從樹上掉下來大片大片的血淚和小粒小粒的紅豆來，它們痛苦地混合在一起，翻攪着掉進這黑黑的湖水裏……不知過了多久，它掉光了所有，便開始下沉，下沉……直到沒有一點痕迹！……
緊接着，湖水開始翻江倒海！它劇烈地翻滾着，咆哮着，濁浪排空……天空也開始烏雲密佈，電閃雷鳴，繼而狂風暴雨，天湖間茫茫一片血紅。如此又不知過了多久……湖水開始漸漸平靜，也開始漸漸變清，燕子又飛回來了，蓮藕也露出了它那尖尖的角。整個湖又清香起來！
最奇特的是在湖的中央，這裏竟又生出了一點紅豆芽！這點芽細細的，微小的，只有芝麻丁點。風兒一吹，它就被湖水浸沒，久久不能再露出來。它是那麼的單薄，那麼的瘦弱，那麼的渺小。以至於誰也沒有瞧見它，就是瞧見了也不會去在意它！就這樣，它默默地成長着……
湖水上的燕子們越飛越多，湖面上的蓮藕也越生越多。它們或滑舞於清澈的天空中，或像火一樣盛開在湖面上；它們或嘰嘰喳喳地成群結隊，或像雪一樣的玉立着。它們是那麼地耀眼奪目！這點紅豆芽和它們比起來，是多麼的可笑啊！可是卻恰恰相反，這點看似長不大、極脆弱的紅豆芽卻是最執著、最頑強的。任誰也戰勝不了它！就是它自己也戰勝不了自己。它靜靜地，頑強地生長着。經歷了多少次風吹浪打，經受了多少回日晒雨淋，它都孤獨地承受着……
終於有一天它長大了，長得像蓮荷那麼大。這時，燕子們看見了它，就興緻致地呼朋引伴落在了它身上；蓮荷們也看見了它，就擺動着身子向它招手微笑；太陽和月亮也看到了它，就把自己的光芒多多灑向它。然而，不幸的是，一群浮游生物也看見了它，覺得它比別的植物好吃，就呼嘯着飛游過去，互相爭搶着撕扯了它。它……再一次沒於水中，多少年都沒能再露出來！
曾經棲息在它身上的燕子替它傷心，曾經是它鄰居的蓮藕替它難過，就連看慣了人世間大喜大悲的太陽和月亮也不免為之嘆惜……然而時間一久，它們便忘了它——忘了在這湖中央曾有一個它存在。就連時間也遺忘了它！可是被埋在水下的它卻沒有忘記自己，更沒有放棄自己。在險象環生的水下，它仍舊頑強地向上成長着，向著它心中那個自由又完美的理想世界生長去！……不知又經歷了多少磨難，終於在一個日落的黃昏，它又鑽出了水面。
就在它露出的這一刻，它看到了晚霞，和在晚霞邊飛來飛去的燕子；它看到了點點的星星，和與星星相映的皎潔月兒；它也看到了它的老鄰居蓮荷，和混在蓮荷間，似蓮非藕，開着黑色花朵的植物。對這一切，它感到很新奇，但更是激動。在這一刻，它哭了！——突然地哭了！哭得一塌糊塗！哭了一會兒，它看着夜幕降下的天空，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它實在是太困了！它只想躺在這水上面來好好地睡一夢甜美的覺。於是，它睡去了……清風吹着，月光灑着，星星眨着，蓮花搖着，燕子滑着，夜靜謐着……在夢中，滿天的星星像一個一個眨着亮晶晶般眼睛的孩子一樣地擠在一塊，好奇地看着它。就像是一群可愛的大哥哥們擠在一塊看着議論着那搖籃里剛出生的小妹妹一般。而月亮則像一位大姐姐，她生氣地叫他們這些調皮地男孩不要太毛躁不要太吵。卻不知她自己驚人的美麗和大嗓門，已經把這個妹妹給吵醒了……它甜甜的笑了……
當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它就醒了！它看着太陽紅着臉從天和水相吻的地方溜出來，擦了擦通紅的臉，就忙開始灑起美麗的光芒來！卻沒發現自己還頂着一頭蓬亂的頭髮竟沒打理……它又甜甜的笑了……
它開始茁壯地成長，每日伸出一條枝來……就這樣，又不知過了多少年。它終於長成了一棵紅豆樹——一棵看似單薄實則堅強的紅豆樹；一棵彷彿寂寞實則熱情的紅豆樹；一棵整日裏微笑着實則內心卻有無限苦愁與相思的紅豆樹……
它一共有九百九十九條枝幹，每條枝幹上又有九百九十九條小枝。每條小枝上又有九百九十九片葉子，每片葉子旁又有九粒紅寶石般的紅豆。每粒紅豆上又有一滴幽黑色的斑點，就好像一汪含着愁淚的鬱郁眼睛。令人瞧了就會頓生莫名的濃濃相思！……它被莫名的相思憂愁地包圍着，濃濃的，孤孤地……
於是，每當夜晚來臨，當美麗的月光裝滿整個燕香湖，輕輕地撫摸着它的每一片枝葉時，它就開始靜靜地落果了！那粒粒紅豆無聲地滴落於水中，似下了一場淚雨，驚動了燕兒，惹哭了月兒，染紅了湖水……
就這樣，它幾千年幾千年就這樣愁愁地成長着，……
……
每當我在樹丫上聽這個故事時，我總會有一連串好奇地疑問問姑姑：那個驪是誰？！他和邪是怎樣相愛的？！怎麼能讓邪那麼痴情？他又是怎樣死的？！那個公主怎麼也那麼痴情？為什麼非要和邪在一起不可呢？邪又為什麼就是死了也不和愛他愛得發瘋的公主在一起呢？他們怎麼都那麼傻，那麼痴狂呀？！……姑姑便總是深深的看着我，然後扭過頭去望遠方，很久，很久，方道：這些答案等你長大后你自然就會知道了！……於是我就不再問了。因為我知道姑姑的規矩，她不想回答的問題，無論怎樣她也是不會回答的！她說我長大後會知道，那便是我長大后肯定會知道的。於是我就每天坐在樹丫上靜靜地盼望着自己快快長大，快快長大，等着那一天的到來，靜靜地又期盼地……
我是一個愛安靜的女孩子。常常愛一個人坐在這紅豆樹的枝椏間輕吸着那甜潤的清香，來看平平的弧形湖，看圓如血的落日，看水如紗的涼月，看田田的出水芙蓉，看群飛燕，看星花雨，看雪片片……一看就是幾個輪迴。我對我出生在樹上感到很奇怪！姑姑便對我說，那是邪的夢與魂在樹上鬱結了九千年，吸取了這裏的一切精華，具備了靈性，就等着一個破殼而出的機會。後來，終於在一個雙星射月的夜晚裏，一朵冰心般的桂花被雙星從月亮內給擊了出來，悠悠地落在了紅豆樹上。於是，紅豆樹內的靈氣頓時就凝聚到一處，破皮而出，形成了一個花苞。這花苞越來越大，在長了九十九日之後，便垂入水中。一到水中就盛開了，像睡蓮一樣的漂在湖面上，然後我就從花蕊里爬了出來。就在這時，一群飛燕正好從天上飛過，怎地感到在這湖的中心處，透出一股奇異的氣息，就不自覺的往下看了看。結果就看到了我，更是覺得奇異。於是就飛下來合力把我從水蕊中啄了出來。放在它們的背上飛去，把我交給了遠方的姑姑。姑姑看了看我，道：這孩子與眾不同，在哪裏生就讓她在哪裏長吧！於是就抱着我又飛了回來。然後在紅豆樹的一個三交叉上，叫燕子們銜枝噙水，用紅豆樹的枝和葉為我搭建了一個巢，把我放在了裏面。接着又派了九十九隻紫雨燕來哺育我。一切弄完之後，她就又飛向了遠方。只是每隔三年來看我一次。每當姑姑講到這兒時，我總會又問她：姑姑，你又是誰呢？！你住的那個遠方它究竟是一個什麼地方？！你怎麼養有那麼多的燕子？！姑姑仍是那副面容，笑道：這都要等你長大后，若有緣再相見你自會知道的？！……於是我就又不問了，於是我就又盼望着自己快些長大，快些長大……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記得我三歲時。一日醒來，我趴着巢望湖。只見在遙遠的西邊，湖和天相貼在一起，好像是在竊竊私語。依稀的，就從裏面現出一個小黑點。那小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漸漸的就變成了姑姑的模樣。我由奇異轉為興奮，正要揚手大聲呼喊。可就在這時，碧藍藍的天空卻飄起了大雪，雪越飄越多，每一片雪花都有一張席那麼大，似白綢子一樣的，蕩蕩悠悠的飄落下來。姑姑卻不見了！她被阻在了這大雪之中。我便傷心起來！正傷心呢，一瞥眼卻看見姑姑就飄立在我的面前，我馬上又高興起來！姑姑全身雪白。再加上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就顯得更加聖潔。她彎下腰，雙手撫摸着我的臉，笑盈盈的說：紅豆兒，三年了！忘記姑姑了嗎？我驕傲的，馬上就回答道：沒有！於是她就笑了。笑得雪花亂舞。
六歲時，無師自通，我學會了飛翔。但卻只能抓着樹枝在紅豆樹和水間飛來繞去。有時，九十九個紫雨燕，它們會織成一張飛毯，讓我趴在上面，然後就帶着我在這淼淼的湖水上滑翔，後面追隨着成群的燕子。一天，我正趴在飛毯上掠湖時，不意間卻發現天空的顏色由西向東在逐漸地起變化——那淡菊般的乳黃色從西邊漸漸地向東邊鋪展開去。就像海面漲上來的潮，一層一層的向前浸濕了沙灘。澄藍色的天漸漸地就變成了乳黃色。我知道這是我姑姑又要來看我了！我高興得忘乎所以，站起來大叫大跳！組成飛毯的那九十九個燕子被我踩到腳下，因承受不了而跌落下去，飛毯散了！我便也隨之墜落下去！可就在我快要貼着湖面時，卻見姑姑從西天邊飛來用飛袖捲起了我。一陣掠湖飛翔之後，她把我放在了樹上。讓我坐在那裏去看天——整個天已變成了乳黃色的海，映得湖水似一塊黃絲綢。天地間的萬物皆沐浴在這黃裏面。黑點黑點的燕子們在這黃里，夢幻般的四下飛散。這時，天空下起了紅色的雨針，那雨針垂直的穿滴下來，穿透了燕子，穿透了樹葉，甚至穿透了樹枝。剎那間，我的紫雨燕死落了，我的紅豆樹上也扎滿了紅血的雨針。我對這突如其來的侵犯感到無所適從。尤其是看到那伴隨着我成長的燕子們一個一個都落到湖中時，我更是惶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於是便睜大了眼看着姑姑，哇一聲哭了！哭得好傷心。我想讓姑姑心疼來安慰我，以此來拯救我的燕子們。結果果然如願以償。姑姑她站在那紅血的雨針雨里，又是彎下腰，撫摸着我的臉，笑盈盈的說：紅豆兒，哭什麼呢？是不是捨不得你的這些燕子們吶！放心吧，它們並沒有死。它們只是化成了你生命中離不開的另一種事物。你看！我一聽就看去——只見乳黃色的湖面上開滿了紅蓮，似千里紅火。其中有九十九朵黑蓮顯得特別驚艷！就連我紅豆樹上的雨針也化成了一粒粒紅豆。姑姑說：這是我送給你的六歲生日禮物。我咧嘴笑了！好開心。
九歲時，我已能在這燕香湖上自由的飛翔了。我就像得了一件新玩具一樣，我不停地飛着，想看看湖外面的世界是什麼？！可無論我怎麼向前飛，也飛不到這湖的盡頭。而且我的紅豆樹也總在我的身後。它似乎沒有邊際。我似乎也飛不出這個湖心。我突然感到空前的害怕和孤獨。我怕我會永遠一個人的呆在這個湖心的紅豆樹上。我開始想念我的姑姑了。非常的想念她！想的湖愁，想的樹滴淚。想的我不斷地胡亂飛着，永不止竭。可是姑姑卻好像是永遠的消失了！在我九歲生日的那天，沒等到她，卻等到了無邊的黑夜——那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太陽好像被人吃了一般，再也不出來了！我一個人驚恐得坐在那樹丫上，緊緊得抱着樹榦，一動不動，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恐一不小心就會被這黑夜吞噬了似。我在心裏默默的祈禱着姑姑的到來。到來好救我一命。好讓我不再受這黑夜的侵犯。可姑姑卻似乎永遠也不會再來了。我開始恨起了她：你不是說每隔三年都會來看我一次嗎？可我九歲生日馬上就要過去了，你怎麼還不來看我？！……
正埋怨着，卻忽然看見西天陲冉冉的升起一星一月來。它們色澤淡黃，透着如桂的清香。它們慢慢的升着，升到天空的四分之一處，停了下來，甜甜的朝着我來笑。我知道這是我的姑姑來了！我興奮得跳了起來，邊向月亮處飛着邊大聲地呼喊着。姑姑卻沒有搭理我，她只是繼續帶給我驚喜。不一會兒，正在向月亮上飛的我，卻看到一條銀線從月亮里伸出來，慢慢地向我的紅豆樹上滑去。須臾，一個彎彎的細鞦韆便形成了。姑姑就在上面婷婷的走着，宛如飄袖的嫦娥。我激動得飛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調皮地撒着嬌。她依舊是彎着腰，用雙手托起我的臉頰，笑盈盈的說：瞧，紅豆兒又長高了！然後就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這條銀線上，一邊悠悠的盪着，一邊美美的又給我講那個邪的老故事……
我說姑姑這個鞦韆坐上真冰涼！她看着我，久久才說紅豆兒你知道這月這星這銀線是什麼嗎？我說那就是這月這星這銀線呀！姑姑卻說不是。那月是一個人的魂，那星是一個人的淚，這條銀線是一條用已冰冷的心拉成的。於是我就問那、那個人是誰呢？姑姑依舊不回答。卻道：紅豆兒終於知道寂寞了，就說明長大了！那麼姑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從今天起，你就不會再見到姑姑了。你該回到你的世界了。我說我想在這裏和姑姑永遠的在一起。姑姑笑着說，今後若有緣我們是會再見面的！我說我長大了變了樣你怎麼能認識我？她便又笑着說，你認識我呀！再說你身上也有記號呀！瞧——肚臍上。我一看肚臍，原來是黑色的！我又樂了！這下我就放心了！將來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我相信只要有這個黑肚臍，我的姑姑總是能找到我的！
“紅豆最是能表達人的心思！不信你把紅豆攥在這樣合攏的手中，而後放在眼下虔誠地祈禱，然後放開手，紅豆就會按照你的想法去表達的。”姑姑道。於是我就試了一下，從樹上摘下一棵紅豆，如此一番，放開后，只見那粒紅豆直朝姑姑的身上飛去，纏纏綿綿的。姑姑一看就笑道：“紅豆兒是捨不得離開我呀！！”我一聽就也笑了！可笑剛到臉上姑姑就不見了！我的笑容僵住了！我嘗試着喊姑姑，可是湖面上一片寧靜，什麼也沒有！漸漸地，湖面上開始飄藍色的雪片，只飄得整個世界都是藍的。藍色的雪片飄完，又開始飄黑色的雪片，只飄得整個世界都黑了！我開始害怕起來！忙鑽進了我的小巢內，躲在裏面。可是我還是害怕，又縮着身子鑽進了我的樹洞中。然而樹洞裏也是黑漆漆的。我於是就害怕得蜷在樹洞最裏面的那個角落裏，想着姑姑流着淚，可是又不敢哭出聲。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困了！就閉上眼睛進入了夢想……
夢中我夢到我的燕子們帶着我在湖中沐浴，接着又把我啄在一個紅豆毯子上，然後就飛向那個圓圓的明月亮。離月亮越近月亮越大越亮，大得驚人，整個一切都沐浴在這月光里了。可一旦進入之後，一切都看不見了！久久，我才發現月亮裏面竟是一個無頭無尾的大黑洞。這個洞也不知道有多長，裏面潮得厲害，到處都爬着斗大的蟾蜍，到處都飛着巴掌小的蝙蝠。猙獰恐怖得嚇人。我嚇得閉上眼睛，也不知道燕子們帶着我是怎麼飛的，究竟飛了多久。最後終於飛出來了。我又看到了那美麗又明亮的月亮。它就在我的身後，還是大得嚇人！
燕子們帶着我繼續朝下飛去。這時，我看到了一個年歲和我差不多的小男孩!他沒有穿衣服，也坐在一群燕子上，好奇的望着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