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應曦猛地抬起手來：“你放下劍,過來。”
金甲侍衛驟然分開一條一人可以通過的道路,楚英低頭蹲□放下劍，君千卿看到遠處轎中的應曦,發了狂一般朝她衝來,卻被金甲侍衛圍攻！
“楚英——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把雲魄還回來！”君千卿被金甲侍衛圍攻，反倒讓楚英身邊的侍衛少了許多，應曦溫柔的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抬起手：“我會說到做到的,你來吧……我來接你了。”
楚英眼淚緩緩流下：“應曦……你為何變成了這樣。”
“……我只不過變成一個皇上該有的樣子而已。小英子……你別怪我。”應曦這話說得有幾分艱難,楚英腳步蹣跚慢慢向他走去，君千卿發了狂的與眾金甲侍衛纏鬥在一起,身上多處都受了傷，楚英沒有回頭看他嘶吼的樣子和被鮮血染紅的白衣，她仿若是遊魂一般走嚮應曦。
應曦心裏疼的彷彿難以呼吸，一切都會結束的，他默默說。他會帶楚英回去的，任誰也來攔不住的。是他的，都是他的，這天下與眾生，都將緊緊握在他手裏。
楚英聽見了君千卿被圍住的一聲怒吼，輕輕回過頭去：“君千卿……你不要怪我，在我心裏……頤音更重。”
君千卿眼眶發紅他身上已經不知道受了多少處傷，看着楚英的目光中有死寂一般卻又如怒浪般的絕望與恨，卻看着楚英忽的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笑的滿不在乎又彷彿把別人的一切都裝進了心裏，笑的仿若是那春風中顫抖卻蓬勃的嫩芽……充滿力量。他忽的有什麼不好的預感，卻看着楚英驟然蹲下去，大吼道：“你他媽給我接好了！”
與此同時，她身子驟然快的如同魅影一般往前竄去！一顆青色發著淡光的圓球猛然被高高拋起，精準無比的朝他而來！君千卿想也沒想的抬手接住，楚英的身影快的如狼一般已經出現在了那軟轎之中！不過是一瞬——不！比一瞬更短，她動作怎能這般快，就在他緊緊握住雲魄的一瞬間，楚英緊握匕首的手架在了應曦脖頸之上，臉上還掛着那樣的笑容。
君千卿愣了愣……
在他抬手接住雲魄的瞬間，金甲侍衛也將刀架在他脖頸之上，楚英笑了起來，她眼睛的墨色濃的彷彿化不開：“放了他。”
幾百名金甲侍衛驟然僵硬，她手中的刀刃輕輕的在應曦的脖頸上流轉，笑的快活，眼中卻冷的讓人脊背發涼！眾金甲侍衛不敢亂動，楚英咯咯笑起來，毫不猶豫的伸手抓住應曦的手腕，反手一掰！咔嚓一聲右手軟軟掛在胳膊上，應曦一聲抑制不住的痛呼慘叫！金甲侍衛中站在最靠近皇上位置的那侍衛統領慌了，連忙喊道：“放了那道士！”
君千卿身邊驟然讓開一條道，他愣愣的看着楚英，卻見着她眯眼溫柔的笑了：“對不起……君千卿。我唯有這樣才能靠近皇上，對不起，快回去吧——！”
“楚英！你……你！楚英！”君千卿心中的恐慌遠勝雲魄被奪！她會死的！如此涉險她絕對會死的！
楚英卻不再理他，她低頭靠近臉色發白頭上隱隱冒汗的應曦，嘴唇貼近他耳垂，語調溫柔的他從來沒見到過：“應曦，讓軍衛下山吧……否則我現在就讓你還回頤音的那隻眼睛。”
應曦挺直脊背咬緊嘴唇握着自己斷了的手腕一個字也說不出。君千卿慌極了，他想要靠近楚英卻被金甲侍衛攔住，他覺得自己兩條腿都在瑟瑟發抖……楚英會死的！她會死的！“楚英——楚英！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
楚英卻不再看他，甚至連臉也不轉過來。彷彿怕看他一眼手都會發抖一般。
楚英坐在應曦背後，應曦感覺到自己小腿一陣濕熱，低下頭去只看到楚英的腳基本以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鮮血潺潺湧出，她卻毫不在意。應曦剛剛看到她腳腕已經受了重傷，在蹲下朝他這裏加速猛蹬的同時，那隻腳徹底廢了。那血滴在他小腿處，沾濕了他的褲腿，應曦顫抖道：“楚英……你的腳，你的腳要療傷！”
“哈哈哈你怎麼這麼可愛。我的命都不重要，此刻管什麼我的腳。”楚英彷彿在親吻他一般，靠的那麼近，她的手抬起來，匕首的尖輕輕劃過他側臉，停在他眼瞼下。
“你的腳……會廢的，楚英我求你，我從沒想讓你死過我只是——”應曦慌了，也不知道是怕自己被殺還是那噴薄的血已經濕透了他的褲腿。
“你父皇說過，你若有行為不正之處，應當有我來輔佐矯正。那你可有體會過當初刀刃刺入我體內攪翻內髒的劇痛？你可曾感受過頤音眼球被指甲生生挖出的刻骨之痛？你可知那上千三清宮弟子受傷之痛？就是因為不知道，沒有體驗過才會輕易傷害別人啊。”楚英笑道。
應曦強自鎮定。
“我應該教給你，身體力行的告訴你這些都有多痛，這樣你才能做一個體諒他人的好皇上。你說——是·不·是·啊？！”楚英最後幾個音驟然加重，抬起匕首挾着勁風毫不猶豫往他眼球之上刺去！
“撤！”應曦猛的喊道：“撤——我讓他們撤！讓所有軍衛扯下來！”
他喊得不夠快啊，楚英沒有刺中他的眼球，卻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才堪堪停下！應曦劇痛身體顫抖着就要去捂臉，周圍金甲侍衛大驚卻不敢輕舉妄動！
“別捂啊。”楚英看着他痛苦流淚的模樣，扳起他的腦袋溫柔笑起來：“你看我也流着血呢，陪陪我好吧——”
金甲侍衛連忙派人跑上山，楚英滿意地看着軍衛開始往山下撤。大部分的事情都跟她預計的一樣，除了腳腕。
本來她若是腳沒有受傷，也不會因為蹲下加速衝來而腳腕受力全斷，此刻沒法跟預計一樣挾持應曦而退到安全位置，她根本沒法走路。剛剛楚英實際上有猶豫是否腳腕受傷還衝過來，可是沒有辦法，若想還救三清宮並保下雲魄只有這個辦法。
“你快滾吧。”楚英看着君千卿冷冷道。君千卿也明白此刻他在留這裏就是拖後腿，如今軍衛撤退他必須上山請掌門下山想辦法營救楚英，他心意已決頭也不回往山上衝去，只留下一句話：“你不要死！”
楚英心裏輕輕笑了一下，可現狀卻不由得她想得太多。不能按照原計劃撤退，楚英看着軍衛下山更會將她圍成一個死局，心中亂成一片卻不敢放鬆警惕。
她看着侍衛統領偷偷比了一個手勢，頭上已經大汗淋漓，笑了起來：“我勸你不要想太多，我根本不怕死。我沒有家，沒有親人，我十分不介意殺死皇上，你且不如想一想，皇上如今若是死了，天下有誰能繼位。”
那侍衛統領驟然僵硬。
“啊……到時候端王只消和我撇清關係，就可以坐上那皇位了哦，我無所謂……我都死了兩回了，不差這一次了。”楚英哈哈大笑：“那你們可就成了江山易主的功臣了！”
“楚英……我不會傷你了。你跟我回去吧，這事兒我們揭過。”應曦伸手輕輕抓住了她手腕，身子痛的不斷顫抖着，那隻眼睛雖未傷到眼球卻睜不開，半邊臉上滿是鮮血。“我錯了，你教育我了不是么，你願意教我了不是么？”
楚英愣了愣，應曦那隻完好的眼睛滿是痴迷與期盼：“我知道錯了，我懂了。這都是你的功勞，我會以後聽你的建議的，你跟我回去吧。我的話不會變的……只要你陪着我，只要你陪着我，我會儘力做好一切的！”
這話若是聽來如同諷刺一般，楚英卻知道，應曦是真心的。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顫抖而激動的身體，仿若是真情的言語，他忽的溫柔笑起來了。
“你總是這樣……把我當小孩子，也從來都能原諒我不是么？”他的語氣開心極了，此刻仿若再不是那個威脅她的應曦，更不是那個遠遠坐在轎中高不可及的皇上。他是那個用金色琥珀賄賂她的少年，是那個臉紅的拿金條求她出去玩的少年——
“我錯了，真的。我以後會好好學的，你來慢慢教我吧，只要我們倆人一起，沒有做不成的事。我會一切從頭認真學起，我會做個好皇上的。”應曦的語氣如同撒嬌一般：“楚英……我知道的你不會殺我的，億安哥也不想做皇上。你跟我走吧，宮裏頭又有了好多吃食！以後在宮裏你隨便跑，咱們爬樹也沒人敢管！”
楚英一陣脊背發寒。
“你這麼利用我，你覺得我會原諒你么？”楚英低聲道。
“會的，你現在不原諒我，我好好表現就會原諒我吧！臨月也走了，大家都不在了，你回去陪我，我一定好好的，好好念書不偷懶！楚英……”應曦竟拽起她的袖子央求起來。
楚英看着軍衛遠遠靠攏過來，心中一急，刀刃逼在了他脖頸之上：“讓軍衛退開！退開！”
軍衛只是止住了腳步，卻遠遠將這軟轎圍起，楚英知道……若是真的再這般下去，她恐怕真的逃不出去。可她也選擇不會死，大概會拖延時間暫時和應曦走吧——
應曦還在拽着她衣袖，表情央求的說道：“楚英……我們還睡一塊，我保證這回絕對不用被子憋着你了。咱們回去吧，母后不在了肯定不會趕你走了，我們可以一直玩五子棋玩到夜裏！”
楚英一陣心驚……看這表情，應曦彷彿不是回到了兩年前宮中安定的時候，更像是回到他十歲之時，二人相遇之時……那種隱隱討好又淘氣的樣子。
眾人看她一直沒有動手，包圍圈越靠越近，楚英慌了，她再毫不猶豫猛地抬手刺嚮應曦右手掌心！將他手心狠狠釘穿，應曦慘叫一聲，表□□哭說話聲音也變了：“母後母后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母后——”楚英看他兩眼空洞卻表情瘋狂的尖叫着，心裏頭一陣驚慌。應曦已經瘋了么！
“母後母后不要這樣！母后我不是你的傀儡，母后不是要我做好皇上么！母后——父皇又誇億安哥了，是因為這個才傷我么母后！”他眼中含淚，兩隻手幾乎都被楚英所傷，臉上還滿是血，楚英看着他掙扎更慌。
“母后……母后曦兒錯了，曦兒已經很努力了，父皇喜歡億安哥啊——母后我好好念書的，母后！”應曦亂喊亂叫，楚英幾乎要制不住他，就在這時侍衛統領猛地抬手，繞到軟轎背後的侍衛就要朝楚英攻來！
“我若是你們必定停手。”忽的山道右側的林中響起說話的聲音，一個灰衣斗笠男子緩步走出站定在山道中心，不過轉瞬間仿若是風拂過山間，一聲呼嘯傳遍山間，無數灰衣人出現在樹梢之上。金甲侍衛與軍衛陡然驚慌。他們太過在意楚英反倒沒有在意周圍么！這些灰衣人的武功與數量，簡直到了駭人的地步！
楚英看見那身影，彷彿一瞬間有要哭的衝動，她卻咬了咬嘴唇，開口道：“你這時候倒來耍帥了。”
應億安微微抬起了斗笠，直直看向她與受傷的應曦，低聲道：“等回去，咱們再算賬。”
楚英一瞬間鼻子一酸真的差點哭出來，卻大大的咧嘴笑得燦爛：“混蛋你就會趁人之危跟我算賬——”
那些灰衣人在樹梢上已經拔出了武器，楚英看着他們釋放出了江湖頂尖高手才有的特殊氣場，甚至讓武功本就不低的金甲侍衛面色也變了變，與此同時君千卿與劍仙帶着幾百名還未受傷的弟子從山上走下來，圍住了金甲侍衛與部分軍衛，手持長劍。
“讓她完好無損的走出來，否則我們所有人動手，恐怕皇上更會自身難保吧。”君老頭一甩袖說道，他話音剛落驟然仿若有靈壓從天而降，逼人氣勢讓人膽寒。
應曦完全對這些毫無反應，他只盯着楚英哭泣着道歉，一會兒喊着母后一會喊着楚英。侍衛統領與那些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背後彷彿感覺到了冷汗。
“對皇上下手，端王與三清宮已經不要後路了么？”太監總管哪裏見過這般圍攻皇上的瘋狂景象，聲音顫抖說道。
“我不是端王，只不過是鄉野間江湖人，也是那楚英之夫而已。夫妻相救，天經地義。”應億安壓下帽檐說道。
君老頭更是張狂一笑，那笑聲彷彿逼得離他最近的金甲侍衛差點生生跪下：“若不是楚姑娘，如今連我們這些人也是死人，大不了拚死一戰為死了的弟子搏命，三清宮已經不怕這些了。”
太監總管也是個審時度勢的人，明白此刻根本沒有選擇，侍衛統領猛地抬手，金甲侍衛退開露出一條道來，應億安身邊出現了幾個一看便是頂級高手的同樣戴着斗笠的灰衣男女，將他圍在中間，朝楚英的方向走來，每一步都挾着壓迫人的威勢，眾人隱隱甚至有一種感覺——那灰衣的應億安……才是真正的皇。
應億安毫不畏懼，彷彿視金甲侍衛於無物，走到轎子前，看到了楚英流血不止扭曲的腳腕，抬起的手微微一抖又恢復常態，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輕鬆地說道：“走吧，回去吧。”
楚英那一瞬間眼淚真的掉了下來，她重重的點了點頭，抬起手握住了應億安的手。應億安一把抱起了她，正要回身走回去，應曦卻無視一身華美的禮服，狼狽可憐的抓住她的衣角，哭泣不止：“楚英……不要走！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了！”
楚英看着他受傷的右手還在流血，在她白衣上留下血手印，她忽的冷笑了一下，猛然揮起匕首在太監總管驚恐的呼聲中一把斬斷自己的衣服，應億安抱着她往回走去，連回頭也沒回頭。
“那隻臟手，你就留下吧。滿是血的臟手。”
應曦愣了愣。
“願這三清宮千人性命，永遠留在你夢裏。”
作者有話要說：爽吧。
有點爽吧，最後的一點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