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煙雨蒙蒙情難圓(1)
一
中考的日子就這樣來了。若千難忘昨天她目送每一個人走出教室的樣子,難忘她最後一次在教室里叫許諾,而他瞬間回頭的樣子。同樣的路線,以前是去學校,這次是去考場。經過以前遇見許諾的路口,若千忍不住回頭看,彷彿他還會像以前一樣呼喚她,然後一起走,還說:你是我碰見的第一個人。
考場外人已經很多了。若千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因為她看見許諾就在前方。顯然是他去自己的考場前先來的這裏。她抑制住內心的波濤起伏,假裝平靜地走到他身邊,竟沒有說一句話。許諾也是。然後他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第一場是若千拿手的語文。寫作文的時候,她卻想着另一個考點的許諾。他是怎麼寫的呢?以前常為作文爭論不休的,可是這最後一次卻沒有機會了。感覺還好,若千想終於擺脫一門了。出考點,她又在極力搜索着許諾的影子,可是沒有。是啊,考點之間這麼遠,他交完卷子馬上來,再快也趕不上的。她先回家了,車速飛快,天很熱,想回去吃西瓜。
可是下午考完后若千便垂頭喪氣了。因為她一向擅長的英語感覺糟透了,再加上本來就屬於“半文盲”的理科的打擊。第二天像之前期待的那樣,數學穩穩噹噹答了個一般般。下午她差點兒睡過,成為最後一個進考場的人。對於文史專家的她,還是有信心打好這一仗的。主考官都是高中部的老師。若千一抬頭,和老師四目對視。她想不知道將來是否有機會再見到他們。
考試完畢,出門碰到miss趙,她不能兼顧所有考點,只在本校接應送別每一個自己的孩子。看着若千來了,笑着同她招手,說:“去等好消息吧!”若千笑了笑。她現在最想見的人就是許諾。她漫無目的地騎車在街上溜達,她想立刻見到他,想知道他怎麼樣了。正黯然神傷之際,突然前方有一個少年從人群里猛衝向她,是許諾。若千忽然要哭出來。
“考得好嗎?”
“不好。”他沒有一絲笑意。她的激動與喜悅頓時全無。
許諾說完,霎時又飛走了,不知道去幹什麼。她一陣失落,一路上一直在重播剛才的畫面,想和他說說話。她又很想哭。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等待成績和想許諾的分分秒秒。
考完的第一天,昏昏沉沉。第二天,是若千表姐的生日,飄起濛濛細雨,瀰漫著愁怨,若千和姐姐在街上閑逛,忽然從遠處飄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真的是許諾。他和一個男生騎車而過。她想叫住他,可是來不及過馬路,她只獃獃地望着他一點點消失在煙雨中。沉默壓抑得心裏愁腸翻滾。可是他沒有看到她。表姐要借若千幾本書看,她又有了出門的機會。果然路上碰上了他。他和一幫朋友去踢球。若千終於見到想得心痛的許諾了,可看見了他,卻又只會發傻。他看見她只興奮地拋了個眼神,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若千傻傻地留在原地,踢球有那麼重要嗎,她委屈地想。
回到家,她無精打采地靠在床上,翻出深藏的紀念冊。淡淡的槐花香溢滿空氣,裏面卻幾乎是空空的。身邊錄音機飄出許諾磁帶里的歌,彷彿他的聲音。她仍在想着怎樣才能再找到他,把紀念冊給他。她不能老打電話的,這樣不太好。可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沒一會兒接到陸櫟文的電話,要借她的書。可以讓他轉交!她興奮起來。
約好新華書店門口見面。陸櫟文嘻嘻笑道:“hi,若千,這幾天太想你了!”
“是嗎?我真感動呀。”
“哎,我們許諾更想你,想得都憔悴了!”
若千最想聽見許諾的名字,可又特害怕。陸櫟文一臉笑容地看着她,彷彿在探測她有什麼反映。若千不自然地笑了笑,趕緊掩飾情感,轉移話題。
“要好好寫,認真寫,知道嗎?”
“那是當然。”
“寫完了再給許諾。”
“放心吧,我們許諾比我寫得好。”
“少胡說,你看看他給蘇瑗寫的,不負責任,後來讓人家發現了不是?”
“他不敢他不敢,你是誰啊!”
中考分數終於下來了,相隔不到一周。若千的成績就一個字“慘”。結果只有英語還行,其它的都是中等或偏下水平。若千如五雷轟動,直升高中部肯定不行了!她酥軟地倒在床上,淚就唰唰地下來了。只想着,完了。爸媽什麼表情也沒有,只說“別哭了。”若千隱隱又聽見一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只顧埋頭吃飯,一語不發,淚卻一直在打轉。所有人都沉默。
下午若千帶着一臉慚愧到學校去填檔案和報志願,miss趙見她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會這樣!”若千的心又一震,她真得意識到自己是徹底倒下了。miss趙沒再和她聊,忙着幫別人查分數。若千默默無語地出去了,還能怎麼辦呢?
人群中卻一直沒有許諾和陸櫟文的影子。她幫他們抄了分數。許諾考得倒是比平時要好,這真奇怪。一般的高中會沒有問題的。可他們上哪去了?
天又飄起小雨。是不是它也再為我流淚呢,若千這樣想。回家路上,她在迷濛的雨霧中極力搜索許諾的影子,她渴望見到他。卻迎面飛來了陸櫟文。若千把分數給他,說;“你們幹什麼呢?現在有比這個重要的嗎?”
“謝謝,我們還沒時間去呢!”
她本來心情就不好,面對他們的冷漠就立即發作了。
“別生氣,我去告訴許諾。”
“看考場那天你們是不是又打架了?”
“打架?打什麼架?”
“又裝。”
“沒事,沒事,瞎鬧呢。”
“真沒事?誰知道你們又幹什麼呢!”
“真沒事,有事你不也就知道了嗎。咱誰跟誰。”他笑着。
她一個人在風雨中前行,冷凄凄的。街上飄着韓紅的《家鄉》,那種遼闊又傷感的韻律無處不在,觸痛若千。該怎麼辦呢?許諾你在哪呢?
回來碰見鄰居的姐姐,她過幾天就要高考了。如果想要看見什麼是真正的“憔悴”和“衣帶漸寬”就請拜訪一位高三生,滿面的麻木神色會嚇你一跳。她回家吃飯來了,每周一次,順便往學校搬運食品。若千想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吧。那時會什麼樣呢?許諾呢?他會不會管我?想到這個渺茫的問題,若千一陣心痛,她真得不想離開他,不能沒有他。
爸媽去姥姥家,由於下雨要晚回來一會兒。若千負責做上飯,實在控制不住給許諾打電話,心裏卻怦怦跳得厲害。
“你看見我給你抄的成績了嗎?”
“知道了,你呢?”
“不好。”簡單的兩個字,她的聲音很沉很重。
“直升行嗎?”
“肯定不行。”
“那你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先去學校看看吧。”
“只能這樣了。”
“唉。”
“嘆什麼氣啊你?”
“沒事。”
“沒事?沒事你嘆什麼氣啊?”
“我爸說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這一句。”
“呵呵,誰叫你不努力?”
“我怎麼沒努力?”
“好好,努力了,努力了。”
“許諾。”
“嗯?”
“我想跟你說件事。”
“說吧。”
“算了算了。”
“說吧。我聽着呢。”
若千沒想到他竟這樣說。
“那你可別說我自以為是。”
“哦。”
喘了一大口氣,也有眼淚要流出來似的:“我跟老劉只是好朋友。”
“你跟誰啊?”
若千一聽就來氣了,我說得這麼清楚了,裝什麼裝,於是喊道:“誰也沒有!”
許諾呵呵笑着。若千恨透他了,簡直捉弄人。
“那你什麼時候給我紀念冊?你寫完了別人都寫不了了。”
“明天吧。”
“行。”
“明天什麼時候?”
“你說吧。”
“明天?早上8點多吧。”
“行。”
“在哪兒?”
“你說吧。”
“你說吧。”
“你說吧。”
“你說吧。”
“在法院門口吧。嘻嘻,這個地方好嗎?”
“好。”
“那就記着點兒,明天早上8點。別忘了,一會兒趕緊寫,就你一個人拿兩天,別人還寫嗎?”
“好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若千想着許諾也在這樣的環境裏想着自己,都在望着同一片雨景,觸動心中濃濃的想念,很甜蜜。
早上收拾好,若千便去找他,他搖搖手中的留言冊,若千便過去了。
“寫好了?”
“我為了給你寫,差點兒一夜沒睡。”
“盡瞎說。”
“什麼瞎說。我都憔悴成這樣了!”他壞壞地笑着,這“憔悴”一詞又使若千想起那天陸櫟文的話。
“怎麼啦?”
“沒事,難道你還想讓我買點補品給你,伺候你呀!”
“我正盼着這一天呢。”
若千揚起頭哼了一聲。
“九中好嗎?”
“好啊。”
“那你那天說不好。”
“你不是要去那兒嗎?”
“那你呢?”
“你去哪我也去哪。”
若千泛起一陣感動。
他又說:“不過聽說那裏不怎麼樣,有人還說今年那裏換了‘一隻校長’……”
“我直升肯定是不行了,要不然咱去私立一中吧。不過,那就不能隨便出去了,也不好,比如想吃點兒東西啦之類的,就不行了。”
“我出去給你買。”
“算了吧,誰知道你那會兒上哪啦?”
“你看看,你老這樣說我。”
若千看他一眼,低了頭沒了聲。
“你昨天晚上說得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呀?
若千意識到是她跟他解釋自己和老劉的事情。她頓時臉紅心跳,轉過頭去,無法面對許諾的眼神,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這樣尷尬。
“你得叫我哥哥,聽見了嗎,我比你大。”許諾幽幽地說。
“就不叫。”
“你看你。”
“就是這樣,怎麼啦?”若千裝作沖他喊的樣子,很霸道,卻不敢看他。
“你以後學文還是理?”
“當然是文。你呢,也學文吧?”
“他們說學文的男生少着呢,學理!”
“什麼?”
“越是難的越是要拿下!”
“別吹啦。”若千不服氣得揚着臉。
許諾嘿嘿一笑。
“笑什麼笑?我怎麼啦?”她扭頭,她覺察到他正灼灼地看着她,她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她一向是不敢正視的那雙眼。
回家一看,紀念冊上寫着“請相信我們在一起!donotforget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