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萬里千山正美滿(2)
二
爸爸叫了好幾回,捏捏臉,敲敲腦袋,若千才起床,爸爸見她開始穿衣,才把兩個雞蛋煮進去。不過還是她慢了,飯熟得快了,方便麵湯都縮沒了。雞蛋還堵在胸口,若千拎起書包就奔學校了。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尚未精神過來的眼睛突然聚焦。路口早餐店裏坐了個熟人,是許諾。她的心毫無意料地緊張起來,他怎會在這裏出現。早餐生意興隆,屋裏可能滿客了,他在門外擺出的臨時飯桌旁就座,還有個人一起,背對着若千。若千再次回頭,確認了自己剛才的猜測,不錯,的確是楊國。許諾見她過去,絲毫沒有熱情的眼神表示,只彷彿是對陌生過客的本能的一瞥。若千沒有停車,徑直騎了走,心裏還有些為這樣的偶遇暗喜。難道他昨晚去楊國家裏了?如果真是這樣,昨晚若自己早走,說不定還和他同路呢!他去楊國那裏幹什麼呢?一連串的問題跟了她一路。她坐下不久,門口閃現許諾的身影,還攙着一個人,一會兒他回來了。若千本有意叫住他,卻欲問還休。
miss趙來了,向大家傳達學校心理諮詢室開張的消息,歡迎大家光臨。班裏一陣鬨笑。這回學校的活動可不能積极參与了,否則就有心理不健康之嫌。陸櫟文在積極慫恿周圍的人去關心一下自己的健康。若千一直在想兩個字“早戀”,而不是miss趙說的主要因為壓力產生的心理疾病。若千不敢回頭看許諾,怕她的心思被他發現。她不願承認“早戀”這個似乎很嚴肅的名詞,因為那是她的甜蜜和幸福,幾乎成了心理支柱。
到課間操,他們還是沒說一句話,似乎總是在親密的相遇后,總有沉默的尷尬。若千的眼神一直跟着他轉,而他似乎沒看見她,令她傷心失望至極,彷彿一下子成了陌生人。終於他竟出現在她並排的左邊。若千的心狂跳不已,魂都飛沒了,中間一米五的間距的空氣頓時壓縮沒了似的,竟像他就在身邊一樣感覺親切。
“唉,早上沒吃飯,餓死我了。”許諾故意說,可明顯掩飾不住有些笑。
“就你,還餓,早上吃那麼多。”若千反駁他,笑着。他也笑。若千剛才受冷漠的怨氣如狂風掃過頓時乾乾淨淨,只有和他在一起的安全和幸福。
“你早晨是和楊國一起嗎?他怎麼了?”
“你怎麼問他不問我啊?”
若千關切的眼神立刻垂了下去。
“楊國昨天超車撞到人,把腳崴了,變成瘸子了!”
“超車?他怎麼這麼笨啊?”
“我看你也挺愛超車的啊,騎着車子跟旋風似的——”
“誰說的?!”若千插道。
“闡述事實嗎。”
“你跟蹤我。”
“我跟蹤你?你有沒有搞錯?”
“什麼搞錯搞不錯!”
“我還怕你超車把我撞倒了——”
“這怎麼可能。”
“是不可能,小心哪一天也把腳崴了,可沒人管你,哈哈,你就上不成課了,哈哈。”
若千快被他氣死了,叫道:“閉上你的臭嘴!”
“我的嘴很香,你聞得不對!”
若千惡狠狠地瞪着他。
“怎麼?你又出拳頭啊,打呀,打不着。”他搖頭晃腦地得意着,“還——我——漂——漂拳,哈哈。”
“那也用不着你管!”
難道感受幸福總是要以斷斷續續的吵架為存在理由嗎?回去路上一直在想着,其實她很想回頭看看許諾在哪裏,看他是不是和楊國在一起。
許諾進教室時,若千沒像往常一樣看他,一直冷眼看書。但還是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經過時的側影。
英語課老班講解試卷,閱讀里有個註明意義的詞叫appoitment(約定),若千用筆點點蘇瑗,示意她注意。那是她們在一起聽過的《約定》,若千想,我們的約定是什麼呢?
物理輔導課前,若千趕緊發語文試卷。她發來發去,自己都麻煩了,因為光有投入沒有產出,收的時候是她最難受的時候,簡直就像乞丐要飯,走了一家一戶,全都閉門謝客。發完了,若千坐在陸櫟文後面聽他們講明星。許諾忽然叫她。她故意裝沒聽見,他又叫了一聲,若千冷冷地過去。
“幹嗎?”
“你看這道題怎麼做啊?”他從未這樣平靜地遞過書來。
若千一看傻了眼,她也不會。本來她最討厭的就是物理,她還問她,丟人丟大了。沒辦法,只得想了。
“一均勻木塊漂浮在水面上時,它露出水面部分與浸入水中部分的體積之比是2:3,則該木塊密度是多少。”
這怎麼做呢?許諾給她一根筆,還沒草稿紙。就算有,她覺得自己也做不出來,簡直無從插手。尷尬了半天,若千送回去仨字“我不會。”
許諾無奈地接過去,什麼也沒說。若千害怕看見他這種失落的眼神,這比整天想他更傷害腦細胞。他是什麼意思?她忽然覺得似乎在角落裏堅持學習的他很可憐,又覺得兩個人面對考試和作業原來都是這樣的無能和懦弱,她感到一種深深的危機感,對他,更對自己說。面前擺着一種可怕的東西,她和他攜手也邁不過去。只有沉默。許諾又突然掩口咳嗽起來。
許諾的咳嗽加重了。雖然是咳嗽,他還是利用的比較到位,咳嗽的挺有規律,不易讓人厭煩。若千想。有時也冷不防來幾聲。有時咳嗽地令人生煩了,蘇瑗總會把靠近他那邊的耳朵捂上,眼睛看着手中的題,來一聲不耐煩的嘆息“唉”。若千也聽着心煩,扭頭看看他,在看書,似乎很可憐的樣子,也嘆口氣。
下午miss趙讓若千帶幾個班幹部去核對中考報名資料,若千搶先找到許諾所在的一沓,幫他檢查。他的兩寸照片還是去年冬天學校集體攝製的那張,靦腆的笑。照相那天很冷,每個人臉上都凍得紅紅的,許諾,若千和蘇瑗,還有陸櫟文為主力,和周圍的人歡聲笑語。這照片上許諾還是那時的笑容。那時?那時是4個多月以前吧,那時他們還沒有現在這樣好。誰能想到現在是這樣呢?中考報名,報名參加中考,從現在算起4個月後又會是什麼樣呢?8月底了,高中該開學了。
若千盯着那張報名卡看了半天,又害怕別人發覺,只得小心掩藏在手總其它卡的下面。剛回來,鄰班語文課代表又找她一起去核對新到的語文綜合測試卷。若千越來越搞不懂,哪來這麼多卷子呢?根本做不完。若千翻翻,基礎題居然還有什麼量詞填空,比如,一()月亮,一()江水,一()車之類的,簡直浪費生命。發下來后,哀怨之聲是一定有的。
“我准得再出去待會兒,等他們發泄完了我再回來,搞不好我也成了宣洩的對象了。”若千想。
“老師,現在發嗎?”
“當然發,要五一了,放幾天假幹什麼?”
兩個課代表互相吐了吐舌頭。
兩個女生各被60套試題彙編重重地壓向教室。
教室果然沸騰了。若千正準備逃,許諾叫她。
“喂,這麼幼稚的卷子也發,這不打擊人們急於提高自己的積極性嗎?大家智商有這麼低嗎?”他聲音完全變了,聽起來更加可笑。
“我有什麼辦法啊,就這你能保證你能認真完成?”她得意地向他瞟瞟,似乎又很親密。
“miss趙叫你幹什麼呢!”
“核對中考報名卡唄,能有什麼好事,她要是給我發錢就好了——對了,我幫你核對過了哦。”她調皮地笑笑。
許諾點點頭。
“還有啊,有個男生一激動塗卡時把‘女’字塗黑了,當時滿屋的人全笑了,你說說誰這麼暈啊!”
“肯定喝多了。”
“哈哈哈。”
“好啊你,你在這裏尋歡作樂,讓我髮捲子!”蘇瑗發到此地,尋聲發怨氣。
“您上座,我等一起聊。”若千伸手邀請。
“待會兒,忙着呢。”
若千受不了和他這樣靠近,和他的眼神,隨手翻開剛發的卷子。
“嘿,你看,35頁這篇閱讀,做過的!”
“我早就發現了,就你,讓老師訂這麼沒水平的卷子!”
“我哪管得了老師啊!”
“不是你——”
“別損了,你有完沒完啊。”
“若千準備上哪所高中啊?”許諾同桌問。
“當然是這兒了,人家很有追求的。”許諾應道。若千看他,他倒是一臉笑。
“咱這兒,最好。”若千輕聲道。
“你呢?”
“我們去九中,是不是?”他還搭着許諾的肩。
若千的臉驟然一沉。你去,還把許諾也拽上?
“你們應該直上,新校區建得挺好的,也熱鬧。”
“嗯。”若千隻得應一聲,但她不知道九中那裏怎麼樣。她沒有去過。許諾怎麼會想跟他一起?這時她的身子都軟了下去。蘇瑗剛坐下,兩個座位的主人值日回來了。蘇瑗又把人家兩人連書帶人轟到她倆的座位那裏。
若千嘲笑許諾筆記本上頗有韻味的一輪金黃彩筆描繪的彎月。可是許諾曾說過這代表一個燦爛的笑容,還罵若千這種象徵主義她愚笨的頭腦怎麼會懂?
“哦,對了,你們記得周蕙的mtv里,好象就有一個卡通女孩坐在月亮上吧?長發飄飄,特浪漫。”若千說。
“可惜你的飄不起來啊。”蘇瑗笑。
“放心啦,我不會再剪頭髮了,一定飄一個叫你看看。”
“若千留長頭髮?”許諾說。
“是啊。”
“頭髮長見識短。”
“那是你。”若千指着他說。
“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蘇瑗拽着若千的短髮唱起來。
若千羞得滿臉雲彩。
正笑着,不巧miss趙闖入。若千從容不迫地拽出一本政治書看着。她在門口站定,頓時靜悄悄。
“皇上一吭靜悄悄。”許諾輕聲道。
“非要坐在別人的座位上才能學習嗎?換來換去就知道心沒有穩穩噹噹地撲在學習上。”
若千斜視其它領域,原來換座的不止她倆,她稍稍寬些心。但只覺得老師一字一句全都像是砸在她身上一樣難受。她來這兒是找許諾,沒有第二個原因。因此她愈發緊張,怕老師把她或者是她和蘇瑗當場點名叫起來,解釋為什麼亂換座的緣由。
“還有,如果換座為了學習也就算了,解決完問題馬上回去,不許逗留,怎麼還準備敘敘友情,交流情感啊?”
班裏一陣鬨笑。
“陸櫟文,你在那裏幹什麼呢?沒有學習就回去。”
“我正問問題呢,您來了。”他頗有性格地頂道。
miss趙沒了話。
“咱班的衛生區最近怎麼也不按時打掃了,我中午來時看着挺髒的,若千——”
若千悄悄從這裏現身。
老班扭過眼神:“怎麼上那兒了?”
班裏人很多在笑,若千抬不起頭來,她是班長,還換座。
“我剛才讓值日生去打掃了。”
“坐下吧。”
“怎麼,都專情學習了?還有,各位看咱的黑板報,怎麼還有人亂改字啊,還有的是不是想一展身手又沒地,只得清理一小塊作為發揮場所啊?看看,只有那條龍仍在飛騰啊,但願咱都能在龍年騰起來啊。”
班裏又是笑。
若千和蘇瑗也笑。
“你倆還笑,笑就笑到高中去了!換座還沒說你們呢!乾脆搬那兒算了!”
miss趙直瞪着她倆,若千不敢再笑,抽着一張紙,隨手畫著,不知不覺流出歌詞來。
“沙漠寂寞中誰來愛我
你連回憶都不放過我
無路可走也不能回頭
你給的溫柔都還在騙我
……”
miss趙踱來踱去,蘇瑗不服氣的樣子。她一走,蘇瑗立刻發泄:“搬就搬,若千,走!”
若千掙脫開她的手,沒吭聲,繼續亂塗著。
“呵呵,沙漠寂寞啊。”許諾在後面笑道,若千心裏一震,扭頭看他,原來他竟一直在看她寫,她竟沒有覺察到。
若千塗著,耳朵里還蕩漾着蘇瑗剛才的話題,這怎麼能搬呢?只有她心裏清楚搬到許諾前面意味着什麼。
不僅蘇瑗氣,放學陸櫟文收拾東西就來找許諾要走。
“說話也太難聽了,問個問題也算錯了,走!走!”
“你別跟她急了。”蘇瑗說。
若千看看許諾,她也無話可說。沒想到晚些時候miss趙又來了。堯玉說:“老師,人家陸櫟文剛才真得是在問我題來着。”
miss趙不好意思地笑笑。若千明白miss趙的心急和擔心,真是矛盾一重重,她畢竟是傷了一個學生的心啊。回家路上,有個音像店一直在放《萍聚》,若千專門停車路邊,聽得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