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歹心
看着一臉慘笑的方立名,香琳一驚之後又是一喜。
以前方立名一心撲在肖寶兒身上,即使她嫁了人,他也認為是自己對不起肖寶兒在先。總想着彌補她。而現在嘛……
香琳轉了一轉眼珠子,換上了一臉沉痛的表情,“公子!你不要這樣嚇奴婢!”
說完,她就抱着方立名的袍袖跪下了,“這些年,你待小姐的心,婢子這個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感動!更何況是小姐這個當事人!可是她既已經出嫁,就不可能再對其他的男子有肖想之心,她定是心裏有苦也說不出啊!你快別這樣子了,這樣太讓婢子擔心了!”
方立名慘然一笑,看着一臉緊張的仰臉看着自己的香琳,心裏生出一股不甘來,“是了,她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都能看出來自己待她的心,可是她……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棄如蔽履!”
“她,可真是個鐵石心腸啊……”
良久,方立名長嘆一聲,頹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痛苦的捂臉,低沉的嗚咽着,“都怪我,當年太過唐突,害了她。卻又沒有勇氣擔當,她定是恨極了我……”
看着方立名臉上的神情不似往日般清明,香琳咬了咬嘴唇,猶豫了許久,似是有什麼話要說一般,但轉眼又強自忍住。
如此這般做了好幾次,就算是方立名此時心神大亂,卻也注意到了,“怎麼了?”
香琳渾身一震,有些訥訥的開口,似是有什麼事情很難以啟齒似的,“那個,我,婢子,婢子……”
婢子了半天之後,她撲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對着方立名磕頭不止,“婢子心中有話,實在是不忍心再看公子這樣下去了!”
“說吧……”方立名無力的揮了揮手,只覺得心着的憤懣無處發泄。若不是軍中有令,在當差的時候不許喝酒,他早就借酒澆愁了。
香琳直將一雙嫣紅的唇咬得發白,吱唔了半晌,這才開口道,“公子不必如此傷心,小姐她,早已經不是原來的小姐了,她,變了……”
“是啊。變了,哈哈……”方立名心中一痛,想起那時候,她在尋陽城外攔住肖寶兒的花轎的時候,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憤恨。還有剛剛。她扭扭捏捏卻是如釋負重的說她不喜歡容華了,喜歡鄒繼了……
耳邊還在傳來香琳絮絮叨叨的聲音,“自從你走後,我就發現小姐變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心善。”
儘管數次被肖寶兒拒絕,方立名仍是不喜歡聽到別人說肖寶兒的壞話,“胡說!”
“是真的!公子!”
被方立名一喝。或許是因為這幾年帶兵的緣故,這一喝,竟帶了些煞氣在裏面,當即嚇得香琳白了臉。但是她仍是咬着牙,伏在地上,語調悲戚。
“公子!你不知道。在我娘她們被發去礦場的時候,我就冒死找過小姐,可是她,她竟然不認我,還威脅說如果我敢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就要殺了我!”
“後來,我實在不甘心爹娘就這樣死了,又趁一次小姐去上香的時候找到她,可是她當場就囔囔了起來,若不是奴婢見機得快,奴婢這條命早就沒了!”
香琳眼裏露出了一絲憤恨的神色,但轉眼就被她用悲戚掩蓋了,“可憐我娘,我弟弟,那樣小,她們就這親生生被累死在了礦場上,到死,她們都以為是我幹了傷風敗俗的事情,害了她們!”
說著,她眼裏落下淚來,想到自己爹娘無妄慘死,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憑什麼她這個正主兒卻要高高在上的享着榮華寵愛?!
“怎麼會?”方立名一愣,看着容色悲戚,不似作假的香琳,“寶兒她,她那樣善良,想當初,”他又想起來了當初自己走投無路,跪地賣身,所有人都沒有理會於他,只有肖寶兒……
“她是真的變啦,”香琳低低一嘆,爬起身來,輕輕按壓着方立名的額頭,“今天若不是看公子太過傷心,我也不會說出這些事來。因為婢子覺得,為了這樣的人傷心,實在是不值當。”
方立名怔怔的,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樣善良的寶兒會幹出這樣惡毒的事情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特別是香琳。
他將眼光投向了正立在身旁忙碌的香琳,香琳對寶兒有多細緻,他是知道的,可是寶兒竟由着肖家人將她沉了塘。還有香琳娘,那時候自己在肖家的時候,多是靠了她的接濟才活到今天的。
香琳擦乾了眼淚,狠狠的瞪着前方,“婢子今天說了這麼多,索性一次說出來吧!婢子就是恨肖家,所以才會死活要跟着公子的!總有一天,婢子要肖家為當年的事情付出代價!哼,小姐往日裏總說她有多喜歡心疼我,可是事到臨頭,還不是一樣把我拋棄了!還有公子,當年若不是小姐總是對你示好,就算她與你有救命之恩,你又如何會對她情根深種,到現在還要吃這樣的苦!”
香琳似是沒看到方立名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要婢子說,像她這樣無情無義,不知廉恥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你這樣呵護她!當初她出嫁的時候,你就應該大鬧!搶親!看她現在還會不會背叛你!說到底,還是你太心軟了!”
聽了香琳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奇異的是,方立名竟沒有生氣,只怔怔的坐在那裏,看着窗外出神。那邊肖寶兒已經同容華談完了事,鄒繼面上帶着溫柔的笑容,扶着她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尋陽城外,自己說要帶走肖寶兒的時候,她的眼裏除了厭惡,其實還是有着一絲渴盼的。
方立名身子一震,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寶兒性子向來衝動,生氣起來就口不擇言,她那天生氣歸生氣,可是眼底的渴盼又是什麼意思?
其實是方立名誤會了肖寶兒,那天肖寶兒眼底之所以會露出渴盼來,卻是因為她還想趁亂逃跑。因此她是渴望着方立名能大鬧,鬧得越亂越好。
“你說,當初寶兒總對我示好?”方立名緩緩的收回目光,看向香琳。
“是啊,”香琳點了點頭,狀似無意的道,“那時候小姐還總說,如果沒有容華,她定會喜歡你的!”
“如果沒有容華,她定會喜歡你的……”
“如果沒有容華,她定會喜歡你的……”
“如果沒有容華,她定會喜歡你的……”
……
這句話在方立名腦海里迴響,讓他心如死灰的心突然又火熱了起來。他正要起身去向肖寶兒問個明白,可是瞬間又頹喪了起來,“可是現在她已經嫁人了!”
“要我說啊,公子其實並不差,只不過是小姐那時候年幼,乍一見容公子風采,就再不能忘懷,所以才心心念念着想要隨了他。你看現在那個鄒繼,哪裏比得上公子,要文不能文,要武不能武的。你看現在不過多同小姐相處了幾日,又有那樣一個名份在,還不是忘了容華。”
香琳還在努力的煽着風,看着方立名的眼睛越來越亮,她也知道見好就收,當即就住了嘴,起身出去,“公子,我去看看我們的茶水怎麼還沒上來。”
“名份……”
“相處……”
方立名將手叩在桌面上,沉吟着。現在的肖寶兒於他,已經不再單純的是一個愛慕的人了,而是他的一個心魔。方才香琳有意無意的那一番話,卻是給他的這個心魔有了一個釋放的地方,因此香琳才一出門,他這邊就忍不住想上了。
香琳還沒回來,方立名踱步到窗前,看着下面車水馬龍的景象,心裏突地一突,“人生苦短,更何況我這種在軍隊裏的將腦袋別在腰帶上的人?我為什麼要憋屈着自己去奢望着那一絲不可能的希望?將軍常說絕境中破釜沉舟,或許能得到意想之外的效果……”
看着漸行漸遠的鄒家馬車,方立名手握着窗欞,眼裏露出一絲噬人的寒光,在夕陽的映照下特別的滲人,“只要自己做得隱秘一些,趁此機會除掉那鄒繼。依肖家對寶兒的疼愛,定不會忍心她年紀輕輕的守寡,到時候自己再前去求娶,定能成功!”
下定了決心,他豁然轉身,吩咐,“通知鹿城城主!速速將那田二帶出來,我要連夜押他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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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管事有些心焦的等在客棧面前,生怕那肖寶兒又像在尋陽城的時候,給自家主子帶來難堪。因此當他看着容華臉帶笑容,衣帶當風的踏着斜陽回來的時候,不由鬆了口氣。
他趕緊迎了上去,嘴裏責備的嘟囔着,“少爺也真是的,那種女人怎麼還要理會她!都已經嫁人了還要纏着你不放,還拉着自家的相公一起,要知道少爺你現在還沒定親呢……”
容華瞪了眼面前身形健壯臉色黑紅,卻如一個老媽子一般啰嗦不停的鄭大管事,臉上不由笑得越發的開心了。
“你還笑!屬下這是擔心你呢!”鄭大管事氣極,原本就黑紅的臉膛越發的黑,越發的紅了。若不是他是自己的主子,他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還用得着這樣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