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不過,道歉管什麼用?”

湛然一副要欺負人的表情湊上來,沐小木竟然罕見的沒有退後,她的情緒漸漸由難過過渡到平緩又走向了扭捏的方向。

“大人……”支吾着喊出這兩個字,沐小木往前跨了一步,湛然詫異的揚起了眉毛,欣賞着她突如其來的勇敢,“道歉沒用的話……”沐小木驀然抬頭,臉頰紅撲撲的,不知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礙,居然飛快的在他臉上“啾”了一下,道,“賠禮行不行?”

湛然一愣,尚未說話,身後就傳來了施亦幾人的說話聲,眼前的小御史怕被人看見,一溜煙兒的跑了,連他滾到舌尖的“不行”都沒聽見。

湛然望着沐小木遠去的方向,伸出手掌觸上了她方才留下的溫熱,不知不覺便笑出聲。

日頭漸漸升高,花架的影子也由長變短。

施大人果真是善良又賢惠,折騰的一桌子食物又鮮艷又美味。林賢早在廚房裏便偷偷嘗了個遍,這會兒嘴都沒擦乾淨,沐小木瞧見了,悄悄遞給他一塊兒帕子。

幾人在花架下支了桌子,蘇默出去打了幾壺酒,施亦把菜做好,林賢同沐小木端出去,而湛大人則在林賢睿智的懇求下,憤怒的跑去照顧阮糖。沐小木得知這一噩耗之後,時常心神不寧,每隔片刻,便會心不在焉的打破盤子,將滷汁潑的到處都是。施亦痛苦的不能自已,只好把她趕出廚房,沐小木得了空,卻又不敢跑去偷窺,一時之間份外惆悵。

由於沐小木的失誤,吃飯時間生生往後移了半個時辰,施亦從廚房出來,滿臉疲憊,甚至沒力氣去揍她。沐小木離他遠遠的,生怕他恢復了找他算賬。林賢都快要吃飽了,閑閑的跑去賞花,蘇默打開了酒封,亦束手而立,幾人看似不在意,眼風卻飄過來,沐小木知道不好,果然是想犧牲她去叫那二人出來。正憂愁,那二人卻自己出來了。

沐小木還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托着腮幫子發愁,柔軟的衣袂便擦過了她的臉頰,待她抬起頭來,那人已飄然遠去,好生立在紫藤花架下,挑起眉毛看她。

沐小木不知為何,笑意便涌了上來,一愣神,身後又傳來一聲輕咳。

“阮糖。”沐小木一回頭,便瞧見面色虛浮的阮糖,正悄然立在她身後,“你怎麼起來了?好些了么?”

“無大礙了。”阮糖輕聲道,瞧他的氣力,比起方才來,卻是要好上不少,說話間,身子卻不經意的晃了一下。

沐小木趕緊起身,略一猶豫,偷偷看了湛然一眼,見他正狠狠的瞪着她,也沒敢真去扶,只得口裏道:“你小心些。”

阮糖笑了笑,透明的光線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倒顯的他這個笑容份外虛幻。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桌前,也做了下來,至此,終於是到了吃飯的時候,沐小木坐在阮糖與湛然的中間,遲鈍如她,也察覺出了尷尬的氣氛。兩人間彷彿有着無形的磁場,令她痛苦不堪。

柔和的午後,空氣不急不緩,天空亦是毫無雜質。幾人彷彿忘卻了朝堂的波譎雲詭,勾心鬥角,在這一刻,脫下了滿身滿心的繁複與重擔,把酒言歡,嬉笑打鬧。亦不知這樣美好的時刻,在變幻莫測的朝堂之中,還能有幾時。

接下來的日子很快便恢復如常,沐小木日復一日的打着醬油,尋找着會給別人添麻煩的事件,孔司的事件彷彿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起初還能瞧見一絲絲波紋,往後便連蹤跡都尋不着了。幾日之後,便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沐小木正趴在案几上打瞌睡,天氣愈來愈熱之後,午後的困意便擋也擋不住的湧上眼皮。腦袋上忽然一痛,她不開心的勉強睜開眼睛,便看見模模糊糊的林賢,正眯着眼睛瞧她。

“林大人。”沐小木急忙坐起身來,畢竟是自己頂頭上司,又是在辦公時刻,她還是相當懂事。

“小木啊。”林賢將摺扇一收,便坐了她身邊,和藹的道,“睡醒了沒?”

“我沒睡,就閉目養神來着。”沐小木嘴硬道。

“好吧。”林賢也懶的拆穿她,只湊過來,小聲道,“你這些日子可安分點兒,別給我惹禍啊。”

“怎的了?”沐小木不明白。

“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可別惹上什麼事兒,再把我搭進去,可明白了?”林賢斜眼瞅她,這孩子不提點不行,就怕提點了更不行,兩頭為難,十分痛苦。

“這是怎麼了?”沐小木終於捕捉到了緊張的氣氛,有些精神起來。

“湛大人求見聖上,已經被拒了三次了。”林賢“啪”的一聲將摺扇打開來,兀自搖的飛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沐小木手一抖,案幾邊緣的茶杯便直直的向下墜去,砸了個粉碎,裏面的茶水茶沫亦濺了滿地。

林賢瞧她一眼,沒有出聲指責,只是目光落向遠處,天上的雲層不知何時變的很厚,外面也漸漸起了風,一些碎塵粉屑被帶的直打轉。

“這是要變天了么?”沐小木出神的望着遠空,喃喃的道,“林大人,你可要注意加件衣服。”

林賢從扇子的上方看了她兩眼,淡淡的道:“這些日子,你安分些好。”

“知道了。”沐小木垂眸道,“謝大人提點。”

……

沐小木猶猶豫豫的,還是站在了湛府的大門前,門口侍從看見她,恭恭敬敬的把她請了進去。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到頭,便看見了湛然的身影。

他沒有悶在書房,而是如往常一樣歇在涼亭里。即便一副要落雨的模樣,也沒能干擾他的喜好。

“湛大人。”沐小木在涼亭口施了一禮。

“過來。”湛然擺擺手,示意伺候的宜嗔宜喜離去,又指了指自己的身邊。

沐小木同他相處這麼久,對他的脾性也算摸的清楚,如今對他的怕早就淡了許多,她聽話的走上前,還沒站定就被他一把拉進了懷裏。

“站着說話,多沒意思?”湛然笑着按住她掙扎的動作。

“大人,我有正經事。”沐小木猶自掛心着他的事,實在沒心思同他調笑。

“正經事?”湛然依然將她抱在懷裏,沒有任何鬆手的意思,道,“你能有什麼正經事?本官要抱你才是正經事。”

“大人!”沐小木急了,聲音也短促有力起來。

“中氣十足。”湛然滿意的點點頭,用手指扯開她的衣帶,隔着薄薄的裏衣貼上她的皮膚,道,“隔着衣服抱果然不開心。”

沐小木毫無辦法,只得無奈的任他胡來,反正不這樣也說不了正事。

“大人,我聽說……”沐小木強忍着身上傳來的奇異感覺,閉了眼又睜開,道,“您最近有些……不順。”

“入朝為官,哪有順的時候?”湛然很快便回了她,神色輕鬆,坦然自若,果然政、事絲毫比不上掌心的小姑娘香軟可口。

“可是……”沐小木可沒他這麼輕鬆自在,滿心滿眼都是擔憂。

“以你的智慧,琢磨個一年半載,也不會有什麼成效,何不同本官一樣,活在當下?”湛然見他逗弄小御史,結果人家毫無反應,滿面愁容,樂趣便少了一半,想着還是活蹦亂跳的反抗比較有意思,遂耐着性子開解道。

“我在擔憂當下啊。”沐小木耿直道。

湛然有些頭疼。

“大人不怕……”沐小木咬咬牙,道,“一朝失勢,下場……”

“怕?”湛然笑出聲來,那笑聲桀驁中帶着不屑,“有什麼好怕?走上了這條路,便要有所覺悟。”

“有了覺悟就不用努力了么?”沐小木急了,道,“有了覺悟就可以從容赴死么?”

湛然頓了頓,看着眼眶微紅的小御史,道:“你這是在擔心我么?”

沐小木想也沒想的便回道:“當然。”

湛然忽而失笑,道:“我若死了,全天下人都會高興。”

沐小木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他說的沒錯,若他湛然死了,大概會普天同慶吧,這是一個事實,而她無力反駁。

“我會難過。”沐小木垂下眼睛,小聲道,不知為何,心裏的酸澀一波一波的湧上來,彷彿綿延不斷的海水,她不知為何而難過,也不知這難過何時才會休止,只是抱她入懷的這個男人,她以為無堅不摧,此刻卻令她覺得脆弱。

驀然,眼前一暗,光線被盡數遮了,湛然的氣息近在咫尺,他溫柔的覆上她的唇,道:“只有你一人難過,便夠了。”

沐小木一怔,察覺到他滿含的深情,頭一回沒有抗拒,而是積極的回應起來。湛然為她的改變勾起嘴角,用手掌托着她的腦袋,將她壓向自己。

雲層愈來愈后,天色也暗了下來,一點白芒轉瞬便逝,更多的白芒緊跟其後,漸漸的,滴滴答答的聲音便響徹了天地之間,片刻后,大雨傾盆而至。

涼亭的頂上彷彿一首奏鳴曲,而八角飛檐上滴落的水珠卻如琵琶亂彈,天地的樂師將無數雜音揉在一起,卻帶來了意外的和諧與舒爽。

湛然的指尖已經扯開裏衣伸了進去,懷中的小御史揚着紅撲撲的臉,氣喘吁吁的望着他。那眼神是執拗,彷彿還在等着他的答案。

“真是固執。”湛然無奈,指尖略一施力,小御史的臉頰便又紅了幾分,卻不依不饒的望着他,他只得道,“有了覺悟,便不會害怕,不會害怕,便能時常保持冷靜與自製,決策便甚少出錯,你可明白?”

沐小木似懂非懂。

“太過興奮或是恐懼,任何情緒都會影響人的判斷與決策,唯有平靜與淡然不會,是最不會出錯的狀態。有了覺悟,便能讓心態保持平和,處理問題不太容易出現偏差。”

沐小木這才明白,點了點頭。

“不過不會出錯只能保證自己做到最好,至於結果如何,自然還是要聽天由命,畢竟能決定勝負的,可不僅僅只有心態一點。”

“那這回的事件……”沐小木忍不住又問。

湛然望了她一眼,忽而沉默了,他沒有如往常那樣教訓她,給她講道理,亦或是戲弄她,這一次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沐小木耳邊只余他均勻的呼吸與滴滴答答的雨聲,一時之間,彷彿什麼都消弭了蹤跡。

片刻之後,她聽見他的聲音,彷彿是滿不在乎,又彷彿是心有不甘。

“這次,很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我承認,我端午玩瘋了。。。一時剎不住。。。抱歉,小夥伴么。。我誠懇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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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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