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這陣子,鍾定幾乎都早早出去,說是要上街繼續兜售房車。
這樣的話聽起來很唏噓。
其實,兩個當事男女都沒有放在心上。
鍾定向來對金錢不在乎。
許惠橙打小日子就不富裕,可也一家人快快樂樂過來了。在她的想法裏,窮有窮過,富有富活。當鍾定卸去高不可攀的背景,她和他的距離則更親近。
她美其名曰幫他管賬,但她根本沒有理財概念。
十來天後,鍾定轉手成功一套市中心的公寓戶型。
房款全部進了許惠橙的賬戶。
她在那計算了定期存款的利率,於是非常高興,“鍾先生,我們就這麼存個一年,每個月都有七千利息呢。”
鍾定抬眼見她晃着小尖牙,哼道,“果然知足常樂。”
過了幾天,鍾定把那輛維修后的車子賣掉,錢依然進了許惠橙的賬戶。
她知道后,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情。有喜,有酸。
晚上的睡前運動過後,許惠橙趴在床上,動都沒力氣動。
待兩人的呼吸都漸漸平穩,她莫名想到這事,便提醒說,“萬一我捲款逃跑,你就虧大了。”
鍾定還伏在她的身上,聽了這話,他半撐着抬頭,“說你傻不是。”
“怎麼……”她轉頭望他。
“跑了,你得到的只有錢。”他的表情有種縱.欲后的慵懶,手掌在她的背部游.移,“待着,你有個獨一無二的大帥哥。權衡之下,哪個更划算?”
許惠橙聽着,心裏的酸卻更甚。這本該是一個不可一世的魔王,卻被她拖進凡塵。
她的右手繞着去抱他的頸項,“我選大帥哥。”
鍾定低頭去親她的耳垂,稱讚道,“你這輩子最聰明的選擇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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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那天,許惠橙沒有課。
鍾定一大早突然心血來潮,載着許惠橙去了大學城。說是兩個中學學歷的,要來沾沾書香之氣。
她隨他瞎掰。
途經一個大學服務便利店,他讓她下車去買兩瓶進口石榴汁。
許惠橙懷疑道,“這麼小的店,怎麼會有進口的……”
最後鍾定改口為普通礦泉水。
她答應了。
她下車后,他哼了一句,“快去慢回。”
這間便利店不大,東西塞得滿滿的,只餘一條小通道。裏面的櫃枱,有個男孩在彎腰找着什麼。
許惠橙在貨架上隨手拿了兩瓶礦泉水,走過去櫃枱結賬。
男孩直起身子。“你好,一共三塊。”
她抬頭望了眼男孩,然後震住了。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認錯人。可是……真的太像了。
男孩緊緊地盯着她,目光在她的臉上打轉。漸漸的,他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拉開櫃枱的鎖后,他張開雙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護進懷裏。
許惠橙瞪大了眼睛,茫茫望着櫃枱上一系列的煙盒,卻看不清楚。她的視線已經模糊了。她就這麼傻傻地站着,雙手各持一瓶礦泉水。
男孩把她越摟越緊,眼中也有濕潤。
許惠橙明白了,她惦記什麼,鍾定都知道。
她放下兩瓶水,撫着男孩的背,難掩思念喚着,“七竹……”記憶里的少年已經長得比她還高了。
“姐,你去哪裏了?你究竟去哪裏了?”許七竹的聲音很激動。
許惠橙什麼也說不出口。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掙開許七竹的懷抱,拉起他的右手。
果然,少了一根無名指。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曾經有過懷疑的心態,覺得自己收到的那根手指可能不是許七竹的。現在這一刻,她慶幸自己對朱吉武的屈服。否則,她的家人會因為她而遭受更大的傷害。
許惠橙心疼地摸着許七竹的手。
許七竹的目光只集中在她的臉上,試圖把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他當年的姐姐重疊。
她比以前要白得多,也胖了。
這些外在的方面,讓他稍感安慰,起碼他的姐姐應該過得不錯。“你這幾年去哪裏了?怎麼都不和我們聯繫?”
許惠橙抬頭望向他,哭着哭着又笑了,“七竹長大了,長高了。”
她離開家裏的那年,他才十一歲。她都還記得,她拎着行李出遠門時,他在後面跟着跟着。火車開了后,他都還揮手,“姐,有空常回來。”
她卻一直沒有回。
“姐,你回家吧。”許七竹握住她的手,“我長大了,可以找活干,不用你這麼累了。你回家吧。”
“嗯……我回家。”許惠橙這幾年就是憑着親情的信念才能苟且偷生,不然的話,在那樣暗無天日的生活里,她早放棄生命了。
許七竹終於展顏,他急急拿出手機撥電話,左手執着地拉住許惠橙的手腕,生怕她又不見了。
那邊電話接通后,他掩不住喜悅,“媽,我見到姐了。”他笑看許惠橙,“她很好,我讓她和你說。”
許惠橙的心情翻騰澎湃,她顫顫地接過手機,“媽……”這一個呼喚,包含了多少年的思念。她本已止住的淚水又淌下來。
許母在那端“哎”了一聲,“可回來了。”許母忍不住驚喜,“是丑丫,真的丑丫……”
“媽。”許惠橙顧着哭,一聲一聲的呼喚。“媽……”
“哎。”許母突然不會表達了,只是重複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直到母子倆情緒稍稍平復,許母拭去淚水,“丑丫有空回家吃飯,好不好?”
許惠橙哭着笑,笑着哭,“好。”
這時,正好有個學生進來買東西,見到櫃枱前的情景,他頗為訝異,停在門口猶豫着。
許惠橙趕緊背過身,擦了眼淚,“媽,我晚會兒再給你電話。”
“好好,我先去告訴你爸這個好消息。”許母說得很急。
許惠橙這邊掛了電話后,一動不動。直到許七竹接待完那個學生,她才轉過去。
許七竹接過手機,給自己的室友打電話,意思是讓他室友幫他代代班。
那個同學過來要十五分鐘左右。
許惠橙想着鍾定還在外面,便和許七竹解釋,“我……朋友……在等,我去和他說下。”
許七竹點頭,“姐,我們等會去附近吃個午飯?”
“好。”當然好。何止午飯,她連晚飯都想和他一起。
許惠橙出去敲鐘定的車窗。
他搖下后,揚着眉,“走了?”
“不是。”她在心裏暗疑他的明知故問,“我見到我弟弟了……他就在這裏。”
鍾定望着她哭得紅通通的眼睛,撇下嘴角,“跑到別的男人面前哭成這樣,當我是空氣?”
“那是我弟弟。”許惠橙用手背擦擦眼睛,“我好久沒見他了。”
“下不為例。”他伸手捏起她的臉,“白白胖胖的小茶花,就是笑起來最好看。”
她低頭俯視他的俊容,輕聲說,“謝謝你。”
“嗯。”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你……要不要和我弟弟一起吃飯?”
“隨便。”
既然鍾定這麼說,那就表示他不抗拒。
等許七竹交代好店裏的事後,許惠橙跟着他往車那邊走。
許七竹看到那輛車,心中已經有了訝異。他曾經在同學的雜誌上見過類似的。先不說款型,光那個車標就不是平民級別的。
許惠橙拉了許七竹一起坐到後座。
許七竹很是拘謹。
許惠橙簡短地介紹,“鍾先生,這是我弟弟,親弟弟。”她還特意強調是親的。
“七竹,這是鍾先生。”
鍾定以前不覺得“鍾先生”三個字有什麼不妥,他和她確定關係以來,她那叫法都不曾換過。但是,現在聽在耳中,就覺得這稱呼和“七竹”兩個字相比較,親疏立現。而且她沒有點明他的真正身份。
“哦,小舅子。”
鍾定開口的這句話讓許惠橙和許七竹都怔住。
許惠橙是想着自己和家人這麼多年沒見,如果拉個男人出來,可能會太突然。可是眼下鍾定明顯不樂意。
她顯得尷尬,“七竹,他……是我男朋友。”
許七竹則更加驚詫許惠橙和鍾定的關係,他的目光迅速在她和鍾定之間掠過,“你好。”
駕駛位那個男人,氣質長相皆出眾。
竟然是他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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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大學附近沒有高檔的餐廳,只是些大排檔。這條路,一邊是食店,另一邊是菜田。
許七竹選了一家常去的川菜館。
鍾定隨意將車停在門口。
許七竹下車后,許惠橙快速地拉了拉鍾定,“你要吃不習慣我回去給你做菜,這頓飯先陪陪我們好不好?”
“你和誰我們呢?”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下車。”
許惠橙生怕他嫌棄這裏的環境,又道,“你一會兒別挑剔。”
鍾定沒說話,自己先下去,然後幫她打開後車門,“行了,我不愛吃的話會抽煙。”
她聽出他的妥協,笑了。
許七竹在吃飯的時候問起許惠橙這幾年的境況。
“這……”她不打算把自己這幾年的遭遇如實告知,但一下子想不到合適的說辭。“以後再說。”
許七竹明顯有所懷疑,他又看向鍾定。
鍾定的手裏玩着一個吊墜,時不時拋着,他注意到許七竹打量的目光,坦蕩蕩地回視。
許惠橙匆匆喝了口茶,“七竹,家裏還好嗎?”
“還好。”
許七竹心裏有疑問,但見許惠橙不太願意提及過去,便不再相逼。
他說起了許家的過往。
自許惠橙離家以後,許母保持每天通電話的習慣。後來突然沒了音訊,許母急壞了,找去問與許惠橙同行的女孩。那女孩一無所知。
許家經濟並不寬鬆,少了許惠橙這一勞動力,很多活計就落在了許父和許七竹的身上。許母的眼睛大不如前,只能幫些小忙。但是即使再困難,許家也沒有放棄尋找女兒。他們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持續了一年,杳無音信。
後來許家的房子因為年代久遠,局部有些漏水。許父自己和着水泥修補了一番。誰知,沒過多久,一場大雨沖刷,頂棚又漏了。
碰巧那時,許父有個朋友在G市做房產中介,手頭有套小面積的戶型。業主急售,價格划算。許父想了想,G市離C市路程不遠,去C市找活干,可比待在村裡好多了。於是他坐上汽車,去了趟G市。
臨走前,他囑咐許七竹好好照顧母親。
許七竹一臉慎重,點頭。
房子的價格談來談去,最終妥了。許父問朋友借了些錢,湊齊了首付。
離開家鄉時,許家生怕許惠橙回來找不到家,於是便給村裡熟識的鄰里鄉親,抄了一張新地址。只盼着女兒可以尋過來。
這一舉動,為後來朱吉武尋找許家提供了捷徑。
搬去G市后沒多久,許父就去C市找工作。他在某個住宅小區當上了保安,一個月回兩趟G市。因為許父性格耿直,工作負責,小區裏有些住戶逢年過節的,會搭送一些小禮。後來該小區被評為十大文明社區,於是物業公司全體加薪。
許父被提拔為小區內的物業負責。這下許家的日子才漸漸好過。由於升職,許父不用再值夜班,回家的次數也多了。
關於許七竹的斷指,許家迄今都不清楚得罪了誰。
某天夜裏,他出去外面那條街幫許母買眼藥水,他想着早點回來,就走了小徑,結果衝出來兩個蒙面壯漢。
那兩個壯漢應該是知道他的手指有痣。其中一個壯漢抓起許七竹的手,翻來覆去細看,然後說道,“在無名指。”
事情發生后,許七竹報了警。但是那小徑沒有監控攝像,外面路口的燈光比較暗,只能模糊見到兩個壯漢離去的身影。
最終案件不了了之。
這一意外,讓許母恐懼了一段時間。後來隨着時間推移,平復下來。
許七竹去年報考了D市的大學,但他是瞎填上去的。他想進的大學是C市的。C市就在四川境內,他比較方便回家照顧母親。可是高考失利,他被分到了D市。
現在他終於知道,這不是失利,而是他和他姐姐重逢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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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斷指事件時,許惠橙的臉色變得蒼白。
鍾定在旁握起她的手,力道不大,掌心的溫度很暖。
她反手攥緊他。
許七竹見着后,安慰道,“不疼的,姐。現在都不疼,日常生活沒問題。”
她暗自咬牙,生怕一開口就哽咽。
鍾定執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再扯這些過去的事,茶都涼了。”
“嗯。”許惠橙忍住情緒,緩緩道,“都過去了。”她現在有鍾定疼愛,還找到了父母弟弟,她已經幸福。
許母的電話沒一會兒就來了。許七竹笑着接起,“媽,別急,我跟姐吃飯呢。”
可是許母怎能不急。她日日夜夜就盼着女兒歸家,好些時候都夢見女兒被一團黑霧罩着。她經常哭醒,哭得眼睛更加蒙了。
待到手機換到許惠橙手上,許母喚着,“丑丫,回家吧……”
許惠橙聽見母親的話,哪裏顧得上克制,她激動不已地答應,“媽,我這就回家。”
鍾定斜睨她。
許七竹望了鍾定一眼。
這個男人自坐下后就不多話,也不怎麼笑。他的那輛車在外面停着,引來多少注目。當然,他坐在這裏,也很惹眼。
許七竹猜測這個男朋友是真還是假,抑或是相中了他姐姐的外貌。
許惠橙以前是個出名的小黑炭。她出外務農,在烈日下曬久了,五官的婉約完全被黝黑膚色掩蓋,姿色顯得平平。
而且,他們鄉里一帶出美女,所以她在青春期幾乎沒有異性緣。
許七竹以前不懂,後來長大了,再看她以前的照片,他就覺得鄉里那群男的都是瞎了眼。她明明繼承了母親的長相,如果皮膚白皙的話,可招人了。
而今,她雖然比從前要胖,但是五官擺在那兒,是個美女。
許七竹只希望,他姐姐和這個男朋友是正當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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