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重生
都江江畔,星月黯淡,夜霧朦朧。
她剛從那個冷淡的家中衝出來。就算是瘋狂飆車,也無法發泄出心中憤懣。
柳君如一個平民子弟,要背景沒背景,要關係沒關係,憑什麼爬到現在的位置?還不是靠她這個人傻錢多有後台的“朋友”?
她還真以為柳君如是真心把她當做朋友的,結果呢?人家不聲不響搶了她的父母,她的未婚夫,她的人脈,結果所有人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江畔月色黯淡,夜風裏忽然沁出一兩絲粼粼的波光,她遠遠地注視着這座不夜城的盛極的變幻燈影,彷彿注視着一重遙遠飄渺的仙境。
而她已經被打下九重天,陷入無極地獄,受着烈火焚身之苦。
她慢慢恍惚起來,前面的道路隱進了漆黑的夜色里。
“砰——”
怎麼了?
她有一瞬間十分茫然。
直到驚天的碰撞聲響起來,頭上一陣劇痛,溫熱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視野。
這是今生的最後一刻。
她眼前閃過光影翻騰的一幕幕,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父親疲憊而厭惡的眼神:“誰讓你去混娛樂圈,那哪兒是大家閨秀應該去的地方。罷了罷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未婚夫痛苦掙扎的表情:“阿芷,我對不起你……我實在對不起你,可是我……我好像不再愛你了,這樣下去,我們也沒有好結果的……”
柳君如端着一杯紅酒,巴掌大秀氣的小臉上一派沉靜,她那雙泛着波光的大眼睛,曾經為她贏得了多少個清純美麗的角色,此時泛起一絲美麗的水光,她說:“阿芷,你別擔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她冷笑。
柳君如這副偽善的面孔,她已經看得透了。
她所謂的“幫忙”,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拖入深淵罷了。
她連人帶車撞壞了江邊護欄,衝進了如墨的都江里。
冰冷的江水將她包圍。
憤怒和悔恨讓她疲倦得不剩一絲力氣,她甚至沒有掙扎,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如果有來生……
如果有來生!
她在混沌中遊盪。
腦仁一陣疼,好像是宿醉的那種疼。
有柔軟甜美的聲音傳過來:“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她皺緊了眉頭。
她到死都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柳君如的聲音。
她不是死了么?
難道柳君如陰魂不散,跟着她一起上西天了?
她咬緊牙關,想睜開眼睛。眼皮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似的抵抗着她。
一雙柔軟的小手把她攙扶起來,甜美的嗓音好像是在對旁邊的人說話:“這位小姐好像喝醉了,你看看有什麼醒酒的東西拿過來,我扶她去沙發上坐一坐。”
她整個人身不由己地倚到了柳君如身上,感覺一陣噁心。
她感到噁心,縱然是死,她也不想跟柳君如有絲毫接觸了。
她掙扎着睜開了眼。
模模糊糊地視野里,一縷陽光有些刺眼,柳君如秀麗的面容映進了她的眼裏。
她忍着不適,揮開了她攙扶的手,踉蹌了幾步,坐在了沙發上。
柳君如彷彿受到了些驚嚇,有些怯怯地,用那雙無往不利的大眼睛,水光粼粼地瞅着她:“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見您大清早一個人趴在吧枱上,所以想把您扶到沙發上去坐坐。”
她的腦仁隱隱作痛,本來壓根沒心思聽這女人說什麼。只是這零星幾語,竟然讓她忍不住冷笑一聲,腦子裏的痛楚因為身體的振動而狠狠一抽。
柳君如說話向來是這樣的嗎?聽起來好像句句都在為別人着想,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實際上細細一品,她每一句都在為自己邀功。她柳君如把人扶到沙發上,就是什麼大功勞了嗎?而她看似“兇狠”地把柳君如的手揮開,豈不是不識好歹的大惡人了?
她心中冷笑,面上卻淡淡的,收起了所有表情。
可惜啊可惜,當初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從父母的羽翼下衝出來的小姑娘,不諳世事,還真把柳君如引為知己好友,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前前後後為她找劇本,拉關係,費勁心思幫她出頭。
結果呢?
柳君如成功上位,成為“派瑞”電影節最佳女主角得主,最年輕的影后。
而她身敗名裂。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恍惚。
她難道沒死?為什麼她看見了柳君如?
她慢慢坐正了身子,眯起眼打量起對面的女孩來。
眼前的柳君如穿得十分樸素,一件清清爽爽的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馬尾辮扎在腦後,面容清雅秀麗,大眼睛泛着隱隱的水光,一副普通大學生的打扮。
這副打扮……
她皺了皺眉頭。
這不正是柳君如與她初遇時的打扮嗎?
那是十年前的一個早上,她違背了父母的意願,偷偷將高考志願改作首都電影大學,被父親發現。她與父母大吵了一架,自暴自棄地衝出家門,第一次跑進酒吧買醉。喝得大醉之後,一覺醒來,頭疼欲裂,發現柳君如正“好心”地照料着自己。
她感動非常,雖然柳君如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但卻溫柔耐心,讓她忍不住把煩惱都傾訴了一通。
柳君如安慰她,鼓勵她,真誠地祝她成功。
她當時簡直恨不得把柳君如當自己的親姐姐,把心都掏出來給她看。
她撫了撫額,強迫自己不再回憶下去。
那麼面前這一幕又是……?
她環顧四周,再看看自己,猛地坐直了身子。
酒吧……淺藍色連衣裙……宿醉……
是十年前的初遇場景沒錯!
她身上也並沒有車禍的傷痕,有的只是酒後的頭痛。
她的眼神閃了閃。
所以,是上天眷顧她嗎?
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地機會嗎?
她盯着面前的女孩子開開合合的嘴唇,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些什麼,神情卻慢慢清醒起來。
“……所以,小姐您現在感覺好些了么?”柳君如說著說著,卻忍不住有些莫名地往後退了一步。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少女生得只能算清秀,卻偏生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這雙丹鳳眼波光流轉,一顰一笑間彷彿都能奪人心魄。
這雙眼先是微微有些迷茫,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憤怒,然後慢慢平靜下來,恢復了波瀾不驚地沉靜。
現在,這雙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她聽見這雙眼的主人清脆得好像碎玉相擊的聲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柳君如回過神來,溫柔地微笑着道:“您沒事兒就太好了,我叫柳君如,”她說,“柳樹的柳,君主的君,如果的如。”
對面的女子好像是微微一笑,低聲地,一字一頓地念:“是嗎?柳,君,如?”
她的聲音意味深長。
她停頓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更深了,慢悠悠地說:“你好,君如,”她說,“我叫方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