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血祭

第75章 血祭

張文過去:“教主,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帥望道:“一定要及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張文笑:“是。”他本來有點不高興,這麼大事,教主你也知會我一聲?用不着我了?現在想想,這種事,教主確實用不着他,而且他這種堅定的教主跟班身份不管做什麼都不如做一個驚訝表情更讓人信服。

韋帥望的沉默,讓張文也有點緊張。

只不過,韋帥望明顯緊張的是賀白艷或者會死。而張文緊張的是,賀白艷最好還是死了吧,這事可別漏餡了。

門外司禮朗聲:“請教主主祭。”

帥望站起來,他那膨脹支棱的衣服讓他覺得自己幾乎是一個移動城堡。正因為這樣,保持莊嚴才特別有必要有難度。

韋帥望慢慢走向祭壇,內心鼓勵自己。

人類從遠古時代就開始編造各種神話,進行占卜,他們需要解釋這個世界,他們不想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神明,只有法則,這個法則還只是統計學意義上的,對個人來說,往東走死亡率低,往西走死亡率高這種規則,並不能讓他一定生存下來。人類需要更明確的指引,只要行善一定有好報這種結論,才能讓人安心。

宗教不能改人的生活,但能讓人活得安心些。

這個謊言,不是我編的,它早就存在,我否定不了,或者能把它變好些。

虔誠點說,我不確定這個信仰是否是謊言,那麼,也沒人能確定我現在要說的是一個謊言,至少我是善意的,相信如果真的有神明,他會同意我的,如果他不同意,很好,他可以大聲向我說不!

執事朗聲:“魔教教主迎魔王駕臨。”

韋帥望由一白衣童子引領,緩緩走上祭壇,樂聲揚起,站定,樂聲止,一拜再拜三拜。

眾教徒跟着跪拜。

南胡二家心中難免覺得不太舒服,這跪的是啥人啊,天地君親之外,沒跪過別的啊。

然後帥望退到一邊,十八堂掌管祭祀的白衣使者將香料倒進大鼎,再次宣佈“焚香迎神於陽。”

帥望再次跟隨引贊上祭壇,身後捧香都遞上火把,點燃兩大爐香料。

傳說人死之後魂屬陽,無所不在,魄屬陰,歸於大地。對於魔教來說,就是光明上天堂,黑暗下地獄,你要是半黑半白,當然就是繼續輪迴,直到修練成全黑全白人士。該上天堂上天堂,該下地獄下地獄,於是整個世界清凈了。魔王的願望卻不是這樣,魔王喜歡生機勃勃的人間,喜歡種種衝突掙扎,他覺得人性的醜惡有趣,也欣賞人性的美好,所以,祭鬼祭魔王都是香與血食俱存,敬神才只供香。要是招魔的話,只用血就可以了。

這也是賀白艷堅持祭祀魔王要見血的原因。

焚香已畢,執事揚聲:“聖女賀白艷自願獻血食以饗魔王神魄於陰!”

兩個捧帛的上來,在祭壇中央鋪上白氈。

白紗裹身的賀白艷緩緩走了上來,不知為何,祭壇上起風了,她身上的白紗飛揚起來,拉出老長的一條,象翅膀,又象向天空伸出的祈求的手。

她走到白氈上,緩緩跪拜:“賀白艷,願將血肉,生命,靈魂,以我所有,獻與魔王。求魔王喜悅。”

執事道:“請教主親獻血祭!”

帥望站了一會兒,所有血祭派的心臟都提到喉嚨了。這位教主,在上次血祭時,手都握刀了,臨時改主意了。

韋帥望終於還是慢慢走過去,身後跟着一個捧刀一個捧爵的侍者。

帥望站下,緩緩說一聲:“請起。”

賀白艷慢慢站起來,所有獻祭人士,都將是魔王的使者,可以享有特權,比如,站着同教主說話。

帥望問:“你是否完全自願。”

賀白艷道:“是。”

帥望問:“你是否知道,我並不願傷害教徒生命,如果你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我可以立刻中止血祭。”

賀白艷道:“我知道,我完全自願,並且堅持向魔王獻上我的生命。”

韋帥望面向教徒,聲音不大,卻清晰:“我記得,你們加入魔教,是為了活下去。我也知道,當初魔王張開懷抱,接納你們,是為了讓你們活下去!他欣賞你們為了活下去所做的努力,也欣賞你們為了更多的教徒活下去,所做的犧牲。自始至終,他的目的,是讓更多的人活下去!不論貧賤,不論身份高低,在魔王眼裏,你們都是他創造的,他偷來光明,照亮你們的生命,他取自地獄的黑暗,支撐你們度過生死關頭!他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自己嗎?是為讓你們跪倒在他腳下嗎?不!僅僅因為他愛自己創造的生命,所有生命,你們的,我的,信他與不信的,人類的生命,動物的生命,甚至一朵花,一隻飛蟲,他創造的,他愛的,你們也要珍惜!珍惜自己,珍惜他人,珍惜整個世界。我們不要末日審判,不要天堂,也不要地獄,我們只要這個世界,並且,要讓這個世界越來越美好。什麼會讓魔王真正的喜悅?我們活下去,咬緊牙關,不論我們遇到什麼,相信他會庇護我們,因為他愛他創造的人類。當我們活下來!我們可能曾經殺戮曾經殘忍,曾經自私過,冷漠過,做過壞事,當我們活下來,我們可以繼續活下去時,他希望,我們善良仁慈勇敢互相關懷,溫暖彼此的人生。否則,他何必從天上偷來光明賜予我們?他喜歡光明,喜歡溫暖,喜歡越來越美好的世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要把光明留在人間。他知道,人,動物,他創造的這個世界,不是完美的天堂,為什麼不是?我想,魔王喜歡強者。為什麼這個世界不是從天下往下掉餡餅的?為什麼我們不是只要張着嘴就能順風飄來食物?我想,他希望我們足夠聰明,擁有智慧,而不是,養整個地球的珊瑚蟲。當我們舉起棍棒,對付手無寸鐵的豺狼,當我們以眾欺寡圍捕猛虎,智慧就是這樣產生的。所以,魔王沒有直接給我們一個天堂,我相信如果他願意,他可以,他大約,不喜歡讓我們象原始的蟲類一樣純真。所以,他沒說過,你們不可殺戮。但是,他說過,你們不可殘殺無辜,不可自殺。他希望我們在為了活下去而掙扎時,擁有更多智慧和能力,希望我們更強大,但不是殘忍。對任何生命的殘忍,對他人,對自己,對一隻狗,一隻蟲。”

賀白艷厲聲:“魔王來自黑暗,他喜歡血食!他珍愛我們的生命,也愛我們的靈魂,當我們自願獻上血食,會蒙他喜悅留在他的身邊,永脫輪迴,得到解脫!”

韋帥望勃然大怒:“他喜歡你永脫輪迴得到解脫?他喜不喜歡所有人都永脫輪迴得到解脫?他是否希望我們全都去死?他是否希望他創造的這個世界變成一個死亡星球!如果他喜歡地獄,他為何要創造一個人間!魔王愛我們是希望我們全都死掉嗎?”

賀白艷怒吼:“魔王身邊沒那麼多位置!他只接納自願將生命獻給他的人!”

韋帥望怒問:“你是說,不自殺的人就是對魔王不夠愛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如果我們今天在這裏的人全都象你一樣虔誠,是否集體自殺才是對魔王真愛!是否教徒全都死掉是魔王的願望!”

賀白艷愣了一會兒:“教徒們,各有各的責任,魔王願意接受血食,也願意生生世世,無限輪迴中,都有人獻血食給他。”

韋帥望道:“啊,生生世世,你剛才不是說魔王身邊沒那麼多位置,生生世世永永遠遠,那是多少人啊?一萬年,一億年?一萬億年?每年一個人,那是多少位置?一萬億個象你這樣的人繞在他身邊,吵不吵啊?真象爬了一身蛆啊。”

賀白艷驚呆了:“你在侮辱我的信仰!”

韋帥望問:“你是否相信魔王是萬能的?你是否相信我是魔王認定的那個人!你是否相信,魔王有能力指派他認定的人來領導你們!來指引你們!你相信魔王無所不能嗎?”

賀白艷半晌:“我相信你是!我相信先教主也是!”

韋帥望道:“你說對了!魔王希望你們活下去,所有人!魔王會選定一個,能引領你們活下去的人,引領你們活得更好的人!當你們環境險惡時,魔王給了你們冷惡教主,他讓你們活下來,團結在一起,用他覺得必要的手段,來團結你們!用敵人的血,你自願犧牲的人的血,把你們所有人團結起來。現在,我們很強大!我們能夠更好地活下去,魔王指定了我!我,守住了問天堡!我打開南北商路!我壯大了魔教!這是魔王的意志,我是魔王認定的人!”

賀白艷輕聲:“教主是魔王認定的人。請教主寬恕,即使,血祭只是先教主的願望,我願意用生命滿足先教主的願望。”

韋帥望苦笑了:“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魔王指定一個人時,並不在乎他的品性,他的德行與信仰,他只在乎,那個人,是否能把魔教發揚光大。所以,血祭可能只是你們先教主的個人愛好。”

賀白艷輕聲:“先教主救了我的命,改變我的一生,我說過了,即使這只是他的個人願望,我願意為之付出全部。因為,他讓我們所有人,活了下來,他應該得到,他喜歡的。”

韋帥望氣結:“我是他的兒子!我喜歡的就是他喜歡的,我要停止血祭,他一定會同意。”

賀白艷良久:“我曾經跪求神啟,魔王化身先教主的樣子,他說,我兒子要什麼給他什麼。”

帥望愣一下:“我認為他會這樣說。”

賀白艷道:“那是他愛你,所以捨棄自己所好。你呢?教主,何以為孝?何以回報?”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孝到繼承他的事業已經夠了,孝到泯滅良心,實在沒這個能力,你覺得,何以為孝啊?”

賀白艷輕聲:“不孝之人,待罪之身,情願一死。”

帥望沉默良久,被“不孝之人情願一死”打敗了。好吧,我也這樣想。

帥望苦笑:“魔王仁慈,對已無生趣之人,會允許解脫,你願意投向魔王身邊,相信他會接納你。請你三思,我會為你的離去,感到難過。”

賀白艷跪下三拜:“賀白艷謝教主挽留,謝教主允許解脫,謝教主關懷。”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諸位,我將二十幾名叛徒交與冷家審理,有些人,因此離開魔教,我想,諸位對此,可能也有疑議。我願意在魔王面前做出解釋。”手按賀白艷肩頭:“你再考慮一下。”

走上前一步:“先教主,我的生父,曾經為魔教,為諸位,做了很多事,魔教能到今天,他功不可沒,我也相信,諸位對先父懷有深厚感情。所以,我很理解,你們堅守他在位時,訂下的規則,不願更改。你們信他,所以才會信我,我繼承了他的魔教,繼承了你們對他的信任,所以,即使有人,因為要堅守他訂下的規則,血祭,而不惜反對我,叛教,甚至謀殺我,罪不可恕,其情可憫。我不願意因此,而殺害任何一個教徒!不是我允許教徒暗殺我,謀害我,叛教!我不准許!我只是,不忍因此進行殺戮。但是,做出叛教行為,進而危害整個國家的安全,這不可饒恕!所以,我願意把這些人,交給冷家審理,並不是,我不能保護我的教徒免受他人審判與殺戮,而是,我希望這些人,這些想要殺害我的人,危害魔教與國家的人,能夠不受我的偏見影響,畢竟我是受害人,我希望他們能得到公正的審理,能有人以客觀的眼光來看待他們所做的事情,是否應該處死。我能夠也必將保護所有我認為無罪的教徒!我也能夠,處死我認為有罪的教徒!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出於理解與同情,出於對先教主的尊敬,出於對李唐為魔教而死的尊重,我希望能夠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如果在外人看來,他們的罪行不夠處死,我願意赦免他!否則,我希望所有人認可我的決定。這不是報復,這是魔教的法則!與此同時,我也同意,自願祭的人,可以獻祭給魔王!但是,我不鼓勵這種行為,我也會向魔王祈求,不要接受這種獻祭!”

一塊寂靜,終於張文帶頭跪下:“教主仁厚,屬下感恩戴德。”

下面齊聲重複,跪拜。

韋帥望回身,再問:“賀白艷,你堅持獻祭?”

賀白艷道:“是。”

韋帥望走到拜褥前,朗聲背誦上次讀過的那些,笨蛋兒子請天上萬能的父來享受祭祀,跪倒,再拜。

眾人跟從。

韋帥望站起來,回到賀白艷面前,捧刀者獻上刀,帥望輕聲:“一定要這樣嗎?”

賀白艷的綠眼睛一動不動:“是。”

銀光閃過,血泉噴涌。

捧杯者以金杯接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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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之魔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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