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友
梁阿武是封開府人。
幼年時，父親死在了戰場，不久之後，母親也因勞累成疾，而無錢醫治死在了家裏冰冷的土炕上。
雙親撒手人寰后，家中只留下了七歲的梁阿武和他年僅五歲的妹妹。
那時候，村子裏的人，每天都能看到，清晨天沒亮，小阿武就帶着柴刀，進山砍柴。身後，跟着一個冒着鼻涕泡的小丫頭。
一年一年過去，小阿武逐漸長大。
十三歲時，村子裏最好的獵戶，王大壯收了小阿武的妹妹做乾女兒。
那天，小阿武和妹妹，吃上了一頓飽飯。
只是第二天的時候，他發現，王獵戶對他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轉變，眼中滿是嫌棄和冷漠。
那時，小阿武漸漸明白了一些東西。
為了妹妹，他當天晚上，便離開了山村。
離開了山村后，小阿武去了城裏投軍，成了一名衛國的軍士。
他從底層干起，一步步成長。
因為作戰勇猛，屢立奇功。加上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成功引氣，成為武者，因此而得到上級的嘉獎。十八歲的那年，在塞北征戰的小阿武，因軍功成為了邊軍最年輕的尉官。
從而寫就了一篇，泥腿子的逆襲的傳奇故事。
不過，就在他以為仕途坦蕩，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戰爭結束了。
他奉命回到了封開府，成了駐守封開府的一名軍官。
幾天後，就在他準備回村，看看已經分別多年的妹妹的時候。
他突然接到了，上峰的一條，命令他驅趕抓捕當地反抗征地的農民，從而確保礦坑挖掘的命令。
作為農民的兒子，梁阿武非常清楚，土地對農民的重要性。
強取農民們的土地，簡直就是要靠地吃飯的農夫們的命。更重要的是，他接到的命令中，自己的村子，竟然也在征地範圍。
於是，他拒絕了。
在校場，公然抗命。
一夜之間，梁阿武從一個風光無限的年輕軍官，變為階下囚。
之後，在礦井開鑿后，梁阿武等第一批重刑犯，戴着鐐銬，被趕進了礦井中，開始了暗無天日的苦工生涯。
沒有衣服，沒有鞋子，每天吃不飽，穿不暖。
這樣的生活，在持續了將近一年後，重刑犯們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
數以百計的重刑犯，殺死了看守，搶奪了他們的武器，怒吼着，朝着礦井上面衝去。
但等他們衝上地面后，發現等待他們的，只是無數的勁弩和鋪天蓋地而來的羽箭。
鮮血染紅了地面，屍體堆成了山丘。
這次起義，終於震動了朝廷。
於是乎，才有了李麟奉皇命，前往封開府查案的事情。
在那次事件中，守軍為了震懾其餘蠢蠢欲動的苦力，將參與起義的重刑犯，全部斬殺。梁阿武則是因為，被抓前，視死如歸的跳下礦坑，而躲過了一劫。
李麟找到他的時候，僥倖沒有摔死，不過，卻斷了一條腿的梁阿武，正躲在最底層的一個潮濕髒亂的石洞裏療傷。
當梁阿武看到，身穿蟒袍的秦王，在諸多軍士的簇擁下，出現在自己洞口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些人是來抓自己的。於是拿起刀，沖了上去。想要抓住李麟，挾持人質逃出去。
不過，重傷未愈的他，那裏是李麟身邊，皇帝派給他的大內侍衛的對手。
三兩下，就被一群大內侍衛打翻在地，解除了武裝，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被按在地上的梁阿武，想到自己的下場，想到村子裏的妹妹，眼中滿是絕望。
但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
卻見，那個年輕俊俏的王爺，只是笑了笑后，便轉身離去。
臨走時，他對身邊的醫官丟下了一句話，道：“給他治傷！”
被鬆開了手腳的梁阿武，吃力的坐起來，滿腦袋的漿糊。
他不是來抓自己的嗎？
怎麼又不抓了，而且還給自己治傷？
年邁的醫官，拿着藥箱走過來后，看到梁阿武那依然警惕的目光，一邊給他查看着腿上的傷勢，一邊不滿的哼道：“看什麼看，算你小子運氣好！”
“他……他是誰？”
梁阿武想起那個年輕王爺，陽光板溫暖的笑容，心裏突然很感動，喃喃問道。
“秦王殿下！”醫官一邊給他傷葯，一邊低着頭道。
秦王殿下！
那天，礦井昏暗。
梁阿武坐在冰冷潮濕的地上，看着那遠去的隊伍里，那個背手而立，瀟洒倜儻的年輕人，眼中滿是感激，喃喃自語。
……
“那你出來以後，幹什麼了，怎麼跑這兒來了？”
李麟聽完梁阿武的訴說后，不解的看着一臉黯然的他，笑着問道。
“哎，殿下您有所不知！”
梁阿武苦笑了一聲，隨後，抬起手，指着他身邊，一直默不作聲，只是默默拭淚的女子，道：“小人之所以到了這地方，便是因為她！”
“這位是？”
李麟這才將目光，投向了這個，緊咬着嘴唇，雖是淚流滿面，但明眸中卻滿是堅強的女子，遲疑道。
“小人的妹妹！梁阿雪！”
梁阿武咧嘴一笑，伸手在女子的腦袋上揉了一把，揉亂了女子的滿頭青絲道：“阿雪，還不快見過殿下！殿下可是哥的救命恩人呢！”
梁阿雪聞言，手扶着地面，連忙就要起身行禮。
李麟笑了笑，制止了她，擺手道：“不用，不用，坐下。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現在也不是什麼王爺了！”
李麟驚訝看着女子美麗姣好的臉頰，又看了看梁阿武那粗狂古銅色的臉龐，還有那滿臉的虯髯虎子，驚訝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親妹妹？”
既是兄妹，怎麼說也應該有點像，可你這差距也太大了。
梁阿武點了點頭道：“是啊！”
不過，當他看到李麟那種的不解后，不由愕然道：“殿下，您怎麼了？”
李麟咳嗽了一聲，道：“沒事兒，你繼續說！”
一旁，梁阿雪看到殿下的驚訝和哥哥的茫然表情后，心思聰穎的她，不由抿嘴一笑。
梁阿武看了一眼偷偷笑着的妹妹，又看了看李麟不自然的表情，依然滿腦袋霧水。
他們怎麼了？
他撓了撓頭，也沒再多問。而是繼續說了起來：“從礦井出來后，我也沒會部隊，就直接回到了家！”
話到這裏，梁阿武頓了頓后，輕嘆一聲道：“回到家后，小人就想着，今後就踏踏實實做個農夫。等過兩年，給阿雪找個好婆家嫁了，我也算對得起我死去的爹娘了。可是……”
“哎，天不遂人願啊！”
梁阿武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逐漸泛起殺氣，握緊拳頭道：“小人自從當初離家后，就沒再回去過。等一個月前回去后，才知道，阿雪竟然被那家獵戶賣去了**。小人一怒之下，殺了那對兒姦夫淫婦。然後衝到**，救出了阿雪。當然，也殺了不少人。聽說，裏面有個人，是縣太爺的公子。縣城呆不下去了，所以……”
“所以，你就想帶着你妹妹去西域？”
李麟笑着接話茬，笑着問道。
他沒想到，梁氏兄妹竟然有如此坎坷的經歷。跟他們比起來，自己那點破事兒，算什麼啊！
梁阿武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不過，當他看到李麟一身破爛的農夫粗布短打后，不由一愣，驚訝道：“殿下，您怎麼會在這兒，您這是……”
李麟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后，嘆氣苦笑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已經不是秦王了，我現在跟你一樣，也是個逃犯！”
“怎麼會？”
梁阿武震驚的半天沒說出話來，他失聲道：“您可是秦王殿下啊！”
“秦王殿下又怎麼了？”
李麟嘴角挑起一抹苦笑道：“名字再好聽，也不過是個閑散王爺。上面還有皇帝，還有太后，還有很多能搞死我的人！”
梁阿武這下聽出來了。
原來，秦王殿下得罪了陛下啊！
他震驚的張大嘴，半天合不攏。
“是不是怕了？”
李麟笑眯眯的看着，一臉震驚不安的梁阿武，抬手拿起地上的樹枝兒，挑了挑篝火，笑着試探道：“如果你把我先給皇帝，別說你殺了縣太爺的兒子，就是把縣太爺殺了，朝廷也會赦免你無罪，說不定還會嘉獎你，怎麼樣，考慮考慮？”
梁阿武聞言，頓時面色一黑。
但想到眼前這位爺，不光是身份尊貴的殿下，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才把說到嘴邊的髒話噎了回去。
“殿下，小人不是那種人！”
梁阿武一臉不高興，黑着臉悶聲道。
不光梁阿武，就連一旁的梁阿雪，都憤怒的盯着李麟。
彷彿李麟剛剛那番話，嚴重的羞辱了這對兒兄妹的尊嚴。
見這對兒兄妹，一臉的不開心之色，李麟懸着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
他微微一笑，將一顆烤好的紅薯，扒拉出來，推到了梁阿武面前道：“好了，跟你開個玩笑，幹嘛這麼認真呢，吃！”
梁阿武看了一眼那顆滾燙的地瓜，但卻沒有撿起來，而是依然平靜的看着李麟，瓮聲瓮氣道：“殿下，小人不會出賣你，小人不是那種人！”
李麟愕然，旋即苦笑搖頭。
他嘆了一口氣，轉過頭，真誠的笑着，看着一臉認真的梁阿武，點頭道：“好，算我說錯了好，我向你們道歉，對不起！”
此言一出，生悶氣的梁阿武，頓時一驚。
然後連忙爬起來，跪在了地上，磕頭不知：“小人不敢！”
跟隨着哥哥跪在地上的梁阿雪，看着一臉真誠的李麟一眼后，美眸中閃過一抹訝然。
他身為秦王殿下，竟然會對哥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