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三 陳濤的婚事(四)
儘管原本就是陳玥兒自己堅決要求穿婚紗的——自從那一次安娜和老傑克舉辦過這種婚禮之後,大約所有參加過那次婚禮的未婚女孩心中便都存了這個夢想。而且先前在試穿時也是愛到難以自拔,恨不得整天就穿着一身衣服。可如今真正走在大庭廣眾之下了,她依然感到羞澀無比——這畢竟只是個十七世紀的漢家女孩兒,不是後世女子可比。
好在陳玥兒身側,有她的父親陳大雷一直在陪着她。為了配合女兒的服飾,陳大雷今天專門穿了一身頗為標新立異的燕尾服,托着女兒的手,就好像小時候帶着她蹣跚學步一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直到天主堂的正廳大門之前,方才由新郎官陳濤接了過去。
在短毛的帶動下,場中又響起了一陣熱烈鼓掌聲,即使那些並不了解西洋婚俗的人,這時候也能看懂這一交一接之中的寓意——父親帶她走到這裏,而從今往後,就要和丈夫互相扶持着,在人生道路共同前行了。
“這西洋婚俗,還真是有點意思哈,其寓意雖然淺顯,倒也頗能打動人心。”
陳在竹與錢養先二人低聲咕噥着,但隨即便看到前面有位穿着華麗的女子回過頭來,頗為不虞的看着他們,顯然是嫌他們這時候嘰嘰咕咕的,破壞了現場的美好氣氛。一般來說這些貴家千金在外面素來都是表現的嬌嬌怯怯,何曾有過這樣主動惹事的表現?只能說在今天這種環境下,她們還真是與往日裏大不同了。
當然陳錢二人絕對不會去跟人家一個小姑娘鬥氣,更何況那姑娘身邊還站着一位穿西裝的呢——說起來他倆還應該算是對方的媒人,只是並不知道這位姑娘是哪家千金,人家估計也不認識他們。
於是陳錢二人連忙略略低頭,向對方表示了歉意,然後便看到那小姑娘滿意轉過頭去,再度用一種近乎於狂熱的目光緊緊盯着陳玥兒的婚紗不放——陳玥兒自己因為害羞始終低着頭,所以沒能注意到她這一路走過來,吸引到了多少灼熱無比的眼光。
其實就和她自己當初在看到安娜穿婚紗時的反應一個樣——也許她以後想起這一幕時依然會感到害羞。但毫無疑問,她今天的這一身穿着打扮,必將在京城中引發遠比海南那一回更大的轟動。別的不說,就在場的那幾位姑娘,到時候肯定會有人想嘗試一下的,哪怕她們壓根兒不信洋教。
——美麗婚紗對於女人的誘惑力,絕對是超越了時空和文化的阻隔。讓自己在這一天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這是每一個女孩子與生俱來的夢想,無論現代女還是明朝女,都一樣。
陳濤挽着新娘子,很快便走到了天主堂的正廳門口。到了這裏陳玥兒終於敢抬起來,因為旁邊有人穿着跟她差不多式樣的衣裳呢——站在兩邊的王嬌嬌和安娜分別向她打了個招呼。在她們鼓勵的眼神之下,陳玥兒終於勇敢起來,她昂首挺胸抬起頭,在兩位盛裝美女的陪伴之下,一同踏入了廳堂大門。
“難怪要穿那麼鮮艷的衣服……”
這時候圍觀眾人才看出些意思來——紅,白,藍,王嬌嬌與安娜刻意選擇的衣服顏色,在最大程度上將中間陳玥兒的白婚紗襯托的無比奪目。當然她們自己也非常亮眼——說起來這三位都是帶着老公的,但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多半都只放在了女性身上。而站在旁邊的先生們……哪怕新郎倌陳濤,這時候也完全成了不起眼的配襯。
跟在新郎新娘之後,大隊賀客們一塊兒進了正廳。如今的天主堂正廳還只是一座純中式建築,面積也不算太大。只有裏面的擺設還是按照西方天主教堂傳統來佈置——其實也沒什麼東西,連牆壁上的十字架和天主像都是繪畫上去而非塑像,供信徒休息的座席也只是長條板凳,連個靠背都沒有,可見這處天主堂的開創者利瑪竇和如今的主持人湯神父日子都不是太寬裕。
不過這一回,主持婚禮的業務肯定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好處——牆上掛着許多全新的裝飾性織物,顯然都是剛剛從瓊海貿易公司倉庫里搬來的上品。而且這些織物都已經經過剪裁併且繪畫上了宗教場所的圖案,想必不是臨時性的裝飾,而是會永久留在這裏的。
這對於天主堂來說可是一筆不小收入——要知道在如今這個年代,布帛與金銀錢幣一樣是可以作為硬通貨使用的。萬一將來沒錢用了,教堂里光靠這些織物,也能換回足夠的生活物資呢。
而短毛為了這次儀式,所花費的可不僅僅只是布料而已——事實上大多數進來的人首先注意到的也不是那些布料織物,而是更為鮮艷,更為醒目的大量——鮮花!紅的,白的,黃的,紫的……無數美麗的花卉根據其顏色濃淡深淺,被精心組合起來,將教堂內部妝點成為一片彩色世界。這讓整座廳堂在宗教的嚴肅氣氛之外,更增添了一種喜慶氛圍。
“短毛這錢花的……”
無數人在心中發出這樣的感慨——這個季節的北京城還沒到花朵盛開的時候,而且這裏許多花卉種類在北方也看不見,分明是專門從南方運來的。
鮮花可不是什麼方便攜帶的東西,以這個年代的運輸成本,花費寶貴的運力,專程千里迢迢從南方運來這些用不了多久就要枯萎的花卉……這行為簡直比當年“一騎紅塵妃子笑”還要誇張啊!
如此鋪張浪費到極致的行為,如果是哪個大明官僚敢這麼干,甚至哪怕是皇家御用,也必然會被朝野輿論批得一塌糊塗。又如果是普通商戶人家膽敢這麼囂張炫富,也肯定早被抄家流放——明朝的商人天生低人一等,這可是從太祖,成祖年代流傳下的規矩!
可偏偏那伙髡人不在此列——人家用自己的船,運自己的貨,花自己的錢。哪怕輿論管不着他們。而所謂“祖宗規矩”對他們更是一句笑話——太祖成祖那會兒可沒有能夠自建軍隊的商人不是?
所以對於短毛這種不經意間的露富行為,場中那些旁觀者最多只是暗暗在心中腹誹幾句,而更多的還是羨慕。尤其是那些年輕女孩子們,她們可沒那麼多複雜想法,只一心一意盯着那些漂亮花束流口水——聽說婚禮結束以後這些花束都是可以拿走的!
之後的“我願意”環節,其實也和這個時代的天主教習俗沒什麼關係——陳濤這次舉行的與其說是一場“西洋式”婚禮,還不如說更接近於一場“現代式”的婚禮,很多步驟其實跟宗教沒啥關係。
但明朝人並不知道這一點啊,而那幾位正宗的耶穌會神父——他們也許不會說“客戶就是上帝”這種話,但至少“出錢就是大爺”這一條規矩還是遵守的。既然客戶有要求,又沒有違反教義,那照辦就是。
所以儘管湯神父把那句“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念得有點結結巴巴,但他依然還算是很盡職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這番新穎卻又誠摯的誓詞也確實打動了不少人,當陳濤與陳玥兒兩人雙雙說出“我願意”這三個字的時候,現場除了陳大雷以外,居然還有好幾位觀禮客人激動地流下了淚水——當然,都是女性。
而到了最後一個環節,男女雙方交換戒指的步驟時,一位專門被挑選出來,圓滾滾胖嘟嘟的小朋友捧着棉墊子,墊子上兩隻碩大的紅寶石戒指耀耀生輝——倒不是找不到鑽石,而是以這個年代的技術手段,鑽石不太好加工。而且在瓊海軍控制的地盤上,並沒有穩固的鑽石產地,這年頭又沒什麼戴爾比斯公司,宣傳這個沒什麼意思。
相比之下紅寶石的產地主要在暹羅,緬甸,安南,以及雲南等地,都是東南亞這一帶,瓊海軍力量能夠輻射到的地方。為了交換瓊海軍的工業產品,這些地方所能拿出來的土特產品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各類寶石。而貿易公司中從總經理到股東,絕大多數又都是女性,對這些漂亮小東西沒什麼抵抗能力……於是各類寶石便源源不斷銷往海南島。到如今總公司的倉庫里,可着實儲存了許多珍貴寶石。
陳濤的明光堂下一步便打算從眼鏡鋪子向真正珠寶鋪轉化,藉著自己婚禮先打個廣告,如果能在京城貴族圈子中樹立起“結婚必用紅寶石”的概念,那以後細水長流的生意可少不了。
廣告是否有用還不知道,但至少現場的效果真不錯——當新郎新娘雙手互握,帶着白手套的手指上,兩顆非常醒目的紅寶石戒面互相輝映着,可着實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