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160章:
於珊將手裏的匕首緊了緊,看了看沒有任何神色的謝昆,淡淡吩咐道:“去收拾一間客房,服侍大姐暫且住下,眼下時辰已晚,明日我親自為她接風洗塵。”
春香撇了撇嘴,想說什麼,可見於珊一臉的堅決,謝昆也不相勸,只得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心裏還嘀嘀咕咕着,黃鼠狼給雞拜年之類的話。
假謝昆並不了解於珊和於倩之間的尷尬,他甚至不知道於倩究竟是哪個,所以也不覺得於珊的安排有什麼不妥,他站起身,步至於珊身前,想了想,還是拉起了於珊的手,小意道:“時辰也不早了,娘子早些安歇了吧。娘子說的對,軍營事大,為夫便先回去了,你在府里要多加小心。”然後,猶豫了片刻,還是開恩般應承道:“明日為夫與娘子一道為大姑姐接風……”
假謝昆自然想不到他在於珊面前漏洞百出,他惡補的大戶人家的王朝禮儀,夫妻之間就是舉案齊眉,在他心裏,明日再拔冗回府走一遭,也是為於珊在娘家人面前長臉了。雖說有暴露的風險,但也不是無利可圖的,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趁機打探清楚馮倫的消息。
於珊強忍着不適,說道:“妾謝夫君體恤,妾送夫君離開。”
假謝昆淡定地點了點頭,他以為妻送夫離是正常程序呢,所以,一路上他心安理得的走在於珊的前頭,到了門口,接過下人遞過來的馬的韁繩,上馬離去。月光甚淡,隨着假謝昆‘駕’的一聲喝,人就消失在黑暗裏。
“全叔,跟着他,打探清楚他在哪裏落腳。”於珊看着假謝昆離去的方向,面無表情,只是說出的話卻嚇了全叔一大跳。
“大少奶奶何出此言?”全叔僅有的一隻眼睛露很快掩了喜悅,顯出了震驚的神色,好像完全聽不懂於珊在說什麼。在他心裏,適才出去的百分百是謝昆,謝昆哪有別的地方落腳,只能是回軍營了。他甚至猜測,莫不是大少奶奶懷疑謝昆外面有人了,所以遣他前往打探?
也不怪全叔沒有認出來假謝昆。假謝昆趁夜回府,趁夜離府,謝府人又少,假謝昆也就為了知曉馮倫的消息套了於珊幾句話罷了,別的時候甚至沒有張張口。至於木藍藍那邊,她已經習慣了三五月的見不到丈夫兒子,也不覺得謝昆回府不曾探望她有什麼不對。
於珊也不與全叔打啞謎,快言快語道:“全叔,那不是謝昆,若是你們找人假扮的倒還罷了;若不是,那就定是蠻族之人。你跟蹤上去,一探便知。”說完也不再詳細解釋,反倒衝著有些愣神的下人吩咐道:“即刻為我備快馬,我要出府。”
言罷快步離去,等她再出現在門口時,全叔已經不見蹤影,唯有那下人牽了兩批黑色的快馬立在門前。
他見於珊一身男兒裝立於眼前,也不覺奇怪,向前兩步,將右手的韁繩遞給於珊,說道:“大少奶奶,此事本不該勞煩您,只是奴才口拙,怕是交代不清楚誤了事,是以,只得勞大少奶奶與小的親走一遭,大少奶奶請……”這下人是個三十齣頭的壯年,長的是虎背熊腰,出口卻文縐縐的。
“不必,你留在府里,我去去就回。”於珊想也沒想就出口阻止了他的同行。
她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下人也不是沒有經驗的新兵蛋子,她雖然不明白為何這壯丁不上戰場,反倒給謝府看養馬匹,可也知道,凡是存在的就有其存在的道理,眼下假謝昆可自由出入謝府,謝府就已經不是銅牆鐵壁,多留些人手總是好的。
那下人思忖片刻,也不勉強,將一橢圓形的牌子交到於珊手上,道:“兩人行的確不比一人行方便。只是,大少奶奶雖是謝家婦,可軍營重地,非女眷可入。這是全叔的令牌,您交給巡邏士兵,請謝將軍來接您,切勿硬闖。”
“好。”於珊接過牌子,看也沒看就塞進了馬靴,全然不覺此舉不雅,然後跨步上馬,就要離開。
怎知臨行卻又被那下人勒了韁繩,他猶豫片刻,還是交代道:“謝小將軍失蹤已經有些時日,大少奶奶在軍營里怕是尋不到謝小將軍,還望大少奶奶做好準備……”
於珊臉色一僵,趨馬後退兩步,甩開那壯丁,打斷了他沒有說完的話,道:“此事我已經知曉。”言罷一句解釋也無,縱馬離開。
微涼的風打在於珊的臉上,她再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淚。
果然,闔府上下,只瞞了她一人,而且,若不是她故意刺撓全叔,表示懷疑假謝昆是自己這邊的人假扮的,想必全叔和那壯丁,還會繼續隱瞞下去,畢竟謝昆三五月的不回府都正常,他們根本不會弄個假謝昆來弄巧成拙。而實際上,於珊若是真的懷疑來人是自己人假扮的,就不會不聽解釋便要離府了。所以,究竟是誰關心則亂,很是一目了然了,全叔的那點子愧疚,剛剛好被於珊當成離府去軍營的籌碼。
很奇怪的,此時此刻,面對着闔府上下的隱瞞,她竟生不出一點埋怨,唯有對着生死未卜的謝昆生出了不滿,連帶的生出幾分緣已盡、情已淡的念頭。
因為此次是王朝主動出兵發難,戰場也是在蠻族境內,所以,王朝的西北地界比以往要安全很多,於珊一路順暢的到了軍營,果如那壯丁所言,遭到拒接。她也不開口,直接俯身掏出令牌,遞了過去。
那巡邏的士兵,是個老兵。他接過令牌先打眼看了看,又看了看於珊年輕的臉龐,面露疑惑,似是想不通,她怎麼會有謝老爵爺的私章。正想讓她等着,就看見了於珊腰間的匕首。他眼裏精光一閃,毫不猶豫的抽刀,別在了於珊的脖頸之上,喝問:“這匕首你哪裏得來的?”
“長者賜,不敢辭。”於珊克制住抽刀的**,也不覺得被冒犯,在西北,她鮮少有高人一等的感覺,彷彿比任何人都能接受,強者為尊。她既然沒有在眼前之然抽刀之前反應過來,已經失了先機,此刻再反抗,卻是有做賊心虛的嫌疑。
於珊知道這把匕首的不同,所以她雖然一直是隨身攜帶,卻鮮少表露在外。此次着男裝,袖口是緊緊束在手腕的,所以,除了別在腰間,再沒好的地方可以藏匕首,總不能揣在胸口。也是於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知道匕首特別,卻不知道,這把匕首在謝家軍營意味着什麼。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驚心動魄的人,無法理解謝老爵爺那一刻渾身浴血的榮耀。
營帳里,謝老爵爺和謝天亮聽了巡邏兵的話,以及對來人的描述,面面相覷的同時,第一反應不是將人請進來,而是異口同聲道:“把於華給我找來!”
兵法,講究知己知彼,他們都不知道於珊為什麼會尋到兵營,在他們看來,於華作為於珊的親哥哥,總能猜透於珊丁點想法的。
於華從謝府回軍營后也是坐立不安,他知道自家媳婦的道行,瞞住於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彙報了謝老爵爺和謝天亮,請求個寬大處理,就聽傳訊兵說老爵爺和將軍有請。
於華的臉色一僵,垂頭喪氣的到了謝將軍的營帳,將晚上的事一說,老爵爺頓時面露僵色,謝天亮倒是不擔心。謝天亮久不在京,自然不知道他侄女什麼性子,為人處事又如何,還當是瞞住了於珊呢。
謝老爵爺嘆了一口氣,說道:“粉丫頭想必已經知曉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謝天亮卻不以為然,反駁道:“這倒也未必,若是知曉了,就不會到軍營尋昆哥了。”
謝老爵爺聽罷,臉色卻是一變,頓覺自己本末倒置了。於珊雖不是他看着長大的,但是因為見過她后存了娶她做孫媳婦的心思,這些年可沒少注意她。她不是不識大體的,所以,不論知曉了還是不知曉,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尋到軍營里鬧事,除非發生了別的事。
想及此,老爵爺再不耽擱,急聲道:“快請進來。”
於珊進營帳的時候,真算得上是面無表情。事到如今,她倒成了幾人中最冷靜的一個,不是她不擔心謝昆,而是這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味道,變成了聽天由命。
這一路上,於珊也想了很多,然後徹底鑽了牛角尖。
在她心裏,謝昆做出這種選擇,總有他的道理,要怪也只能怪她沒有他的決心、野心重要。情義難兩全的事,於珊知道的多了,古代現代、前世今生,總是有那麼多大忠大義的人,捨身為國,將一家老小置之腦後,放在旁人身上,於珊勉強可以稱讚這些人一句——忠肝義膽。可等真臨到她頭上,她卻接受不了了,因為現實中的她哪有那麼偉大。
她甚至開始懷疑,戀上謝昆,愛上謝昆,為謝昆牽腸掛肚值不值得,做着與謝昆白頭偕老的美夢現實不現實。因為謝昆的心裏永遠有比她重要的東西,與王朝爭寵是最最無奈也最最無聊的事情。可是,她真的沒有謝昆那麼偉大的情懷,也沒有謝昆對蠻族的執念。吃穿不愁的於珊,很難理解謝家男顛覆蠻族的決心,她甚至不能理解謝家男誓死保衛王朝的決心,哪怕這是她活了兩輩子的地方,她也生不出太深的感情。
說白了,無非是一句話來總結,於珊生來就是冷情的。經歷的事情越多,懂的越多,越冷情,而家國大義,遠遠沒有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高,在這方面,她是狹隘的。當謝昆不甘心自己的大義被妻子的狹隘所束縛,於珊也就不甘心,用自己本就不多的情去包容一個將她放在末尾的夫婿。
於珊的脖頸上帶了一條淺紅色的壓痕,雖沒有出血,但在白皙的皮膚的映襯下,顯出幾分危險的味道,可她卻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趨步進了營帳,也不看老爵爺等三人臉上的尷尬,而是直言道:“今夜,有人假扮謝昆去了謝府。”
“什麼!”一時間,營帳里的三人,都顧不得尷尬,驚怒出聲。
“長話短說。來人身形與謝昆相近,身高也般般,最主要的,是他頂了一張與謝昆一模一樣的臉。若說差別,還是有一點的,就是來人的聲音比謝昆要陰柔一些,他若是不開口,絕對不會露陷,而即便是開口,想必你們分辨不出。”
於珊敢如此斷定,並非空穴來風,假謝昆的聲音與謝昆相差的並不算大,若非極細心的人,是發現不了的。而軍營里又都是些粗人,不會發現假謝昆的為人處世與日常有什麼不同。換言之,如果假謝昆堂而皇之地進了軍營,燒燒糧草、胡亂指揮什麼的,絕非難事。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最先提出懷疑的,卻是謝天亮。自古只聽說雙胞胎長相一模一樣的,可木藍藍一胎生幾個,他還是記得清的。
“父親,若我推測不錯的話,此人應是戴了人皮面具。不過,若非有真人做模型,絕對做不出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所以,兒媳敢推斷,眼下謝昆被困蠻族軍營。”
當然有一句話她沒說,那就是——是死是活不可知。
因為模型,不一定是活人,死人更好用。不過,假謝昆頂的絕對不是謝昆的臉皮是肯定的。於珊也是剛剛想起來,人皮面具靠的是精雕細琢,也就是說,謝昆的臉皮揭下來,稍一修飾,就做不成謝昆的人皮面具。不僅如此,謝昆不論是死是活,臉蛋肯定是保留完整的,因為這個時代沒有製作模型的材料,做誰的人皮面具,就只能拿誰做模子。
老爵爺三人卻是第一次聽說人皮面具這個詞,聽上去挺唬人,但經過於珊的一番解釋,倒也不覺得怎麼恐怖,只是要揭人皮這事挺不地道的。畢竟這個時代講究的無外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以及留全屍的,這也是謝昆為什麼沒有將當初的想法付諸行動的原因。
老爵爺也只當這是於珊從一些五花八門的書上看到的,所以倒也沒有心生懷疑。只是,假謝昆若真能以假亂真,為何不是潛入軍營,而是跑到了西北謝府打草驚蛇?
其實這與假謝昆的目的是息息相關的,他的目的不在與擊退王朝,而在於找到繼承人。當然,假謝昆也想不到,於珊竟然能識得人皮面具,竟然能斷定他不是謝昆,更想不到,他認為短時間內相互獨立的、消息不通的謝府與軍營,卻被於珊一個婦人連接了起來。
這假謝昆不是別人,正是六十六世。
當夜,那些個殺手只是用來震懾謝昆的,讓謝昆緊張之餘,運功以對,而實際上,在床板打開的時候,六十六世的營帳里就充滿的迷藥,所以,王朝的探子才打探不到爭鬥聲音。只是六十六世沒有想到,被捉后的謝昆軟硬不吃,威逼利誘都不肯說出車想容以及馮倫的存在。
六十六世索性親自出馬,潛入了大西北。而直到打探到了馮倫這小鬼的存在,六十六世才動起了易容成謝昆的歪腦筋。至於這人皮面具之法,卻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本就是陰狠狡詐心思險惡之人,沒有老爵爺和謝昆的顧忌,自是覺得這法子非常可行。
他原是想着拐走馮倫的,怎知馮倫每次出門都跟在於珊身邊,而於珊出入之處,又人滿為患,根本近不得身。西北謝府府牆那般高,晚上也不能闖。富貴險中求,他索性光明正大的進了謝府,還打了光明正大抱走馮倫的譜子。若是於珊果真起了疑,那就一刀結果了就是了。雖然他因不想落入內憂外患的境地,所以不願與謝府交惡,但身不由己就只能不得已了。
“可知那人有什麼目的?”於華得知假謝昆耗費心機地去謝府走了一遭,除了與於珊說話,沒有帶走一草一木,也沒有傷到一人一馬,倒是有些想知道他這般招搖是為哪般。
“為了馮倫,他想帶走他,至於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明日晚間,他還要去府里走一遭。祖父,既然他不是咱們的人,可需要我趁機處置了?”於珊的語調沒有絲毫的變化,好像這事對她易如反掌沒有風險一樣。
老爵爺和謝天亮聽罷,眼睛齊齊一亮,可對於是否讓於珊涉險又有些遲疑,不說他們是真的疼惜於珊,就是不疼惜,於珊的身份地位也在那裏擺着,他們也不能讓她涉險。更可況,謝昆失蹤大半個月沒有任何消息,生死是定了的。也就是說,此刻就算不再派人去尋,謝昆該活着還是活着,該死了還是死的。為了生死已定的謝昆,讓於珊冒風險,究竟是不是值得。
於珊好像也知道老爵爺的顧慮,索性出口承諾道:“祖父不必擔心孫媳安危,眼下,那人對我並沒有防備,再說,我又不會傷他性命,只是想留下問幾句話罷了。”
“那我與你一道回去。”於珊話音剛落,於華就站起身,表示要一同回去。
於珊斜眯了於華一眼,滿眼的輕視,說道:“哥哥還是留在軍營效力,我怕你往那人跟前一站,那人立時就能察覺不對。”說完,見老爵爺和謝天亮也要開口,索性直言:“此事只能我一個人來做,但凡你們回去一人,都會打草驚蛇。他是有準備而來,打的就是消息靈通的時間差,他若是知道我傳了消息到軍營,定然知曉我的懷疑,到那時,我才危險了……”
三人也知道於珊說的有道理,可於珊再強,也是個女人,讓他們這幾個男人,怎麼放心的下,索性紛紛勸她不要冒險,提議等全叔打探清楚后,帶人強行捉拿。於珊聽他們說完,心裏感動,越發打定主意要留下假謝昆一探究竟,好說歹說,終於說服三人讓她一試。
到這會,於珊對謝昆失蹤一事,所有的不滿都聚在了謝昆一個人身上,在她眼裏,其他人的隱瞞倒是無關緊要了,畢竟源頭是謝昆自作主張,夜探敵營所以才失蹤了,若是沒有他失蹤這事做起源,別人也沒有什麼能夠欺瞞與她。
於珊連夜趕回謝府,聽得全叔沒有尋到假謝昆的落腳之處反倒覺得輕鬆了。這也就意味着,要想留下假謝昆沒有別的路可走。當一個人的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的時候,是最輕鬆的時候,少了抉擇心裏首先就輕鬆了。
第二天,於珊並沒有與往常一樣早早起身去醫館,畢竟醫館的事都已經步入正軌了,有沒有她一個樣,她索性貪睡不起,養精蓄銳,一覺睡到了下午。
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何故,只當於珊前段時間累狠了。唯一察覺不對的,就是春香。在春香的眼裏,於珊早就過了貪睡的年紀,甭管晚上睡得早還是睡得晚,她第二天都會早早起身鍛煉身體的。不過,春香可沒有叫於珊起身的覺悟,畢竟起了身就要準備於倩的接風宴,她寧願於珊一直睡到第二天,徹底將於倩忘在腦後,反正於倩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主。
可是被春香腹誹的於倩,並不是敢怒不敢言的主,她滿心的算計,有自己的打算。
於倩從於靜那裏逃開,並不敢直接來尋謝昆,唯恐遇到於府和舒府抓她的人,所以她先是找了個尼姑庵,一待就是一年多。在此期間她時刻關注着戰場的戰況,直到聽說戰況僵持住了,兩軍按兵不動,才動身往謝府來。於珊不接待她她沒什麼感覺,左右她不為於珊而來,只是現在她也有些進退不得了,因為一天的時間,已經夠她打探清楚,謝昆甚少回府這個事實。她甚至有些後悔昨晚沒有堅持見於珊,錯過了見謝昆的機會。所以,在得知晚間謝昆會與於珊一道給她接風洗塵的時候,她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握機會。
於珊被春香叫醒后,聽到春香急切地說著不屑的話,簡直目瞪口呆,只覺得自己沒有睡醒,還在做夢。
“大小姐好不知羞恥,竟然甩來了奴婢,將姑爺堵在門口。”春香一邊往於珊身上套衣服,一邊說道。
“堵在門口說什麼?”愣愣的於珊完全想不到,於倩堵一個冒牌貨有什麼用,她全然沒有意識到,於倩可不知道這是冒牌貨。
“能說什麼,那話都不堪入耳。姑爺也是,三月五月的不見蹤影,大小姐來了,他倒是回來的勤了。”春香親見謝昆沒有推開投懷送抱的於倩,心裏難免對謝昆就心生不滿,所以話里話外都沒有了一開始對謝昆的維護。而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彷彿是為了表明她是於珊這便的人,對於珊和謝昆的稱呼愣是由大少奶奶,大少爺變成了小姐和姑爺。
於珊忍不住笑出聲來。於倩看中的,只是謝昆的皮囊,她根本不了解謝昆,自然看不出謝昆的不同,說不定,此刻她心裏正慶幸着終得那人心。與在舒府得知謝昆被覬覦的懊惱不滿不同,於珊這會子反倒再一次佩服起於倩來,甚至生出了將謝昆拱手相讓的念頭,既然她那麼喜歡謝昆,便給謝昆找個伴也不錯,左右,她於珊要不起舍情就義的男人。
這雖是於珊的歪念,卻也是她此刻本心的想法。不知身在何處的謝昆,並不知道,他的魯莽舉動傷了愛妻的心,也不知道,他這次有失信諾,將耗費他多長時間才能挽回心上人。
當然,這都是后話。
卻說於珊聽春香說完,並不像春香那般着急,甚至沒有到現場看一看,反倒不緊不慢地吩咐人將謝昆和於倩請進廳里,接着又吩咐擺宴,愣是將晚飯時間提前了一個時辰,為於倩接風洗塵。
於珊看着對面似嬌羞,又似趾高氣昂的於倩,心裏竟是升不起一絲波瀾。自上次分別已經有一年多了,於珊的心也由防備變的順其自然,別說這謝昆是假的,便是真的,於珊也不會再攔阻於倩表白心跡,對心灰意冷的於珊來說,這謝昆真是誰愛拿去就拿去。
所以,飯桌上她眼睜睜地看着於倩對謝昆獻殷勤而無動於衷,她更加冷靜的繼續這自己的部署,將迷藥放進了假謝昆的酒水裏。
“妾身在此恭喜夫君,先干為敬。”於珊臉上的笑掛的穩穩的,彷彿今日傍晚的事是件大喜事。
假謝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死死的盯着於珊,然後將酒杯摔在了地上,一言不發。之後好像又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他指了指於倩,吩咐春香道:“將這女人帶下去。”
“表哥?”於倩看着眼色狠厲的謝昆,心裏咯噔一聲,那欲殺之而後快的表情,讓於倩的心不自覺的縮緊了,慢慢的眼裏就蓄滿了淚。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明明在她表白的時候,他還安慰她說委屈你了;明明在她投懷送抱的時候,他雖身子僵硬,卻也輕摟了她的腰身,為什麼,這一切在於珊面前就全都變了味道。
“滾出去!”六十六世看着梨花帶雨的於倩,再不掩飾自己的聲音,所以這一聲怒喝,全然沒有男子漢氣概,反倒是陰柔到頂點。
“夫君?”於珊還是很鎮定,渾水摸魚什麼的,她最擅長。即便假謝昆真的發現了酒水裏的貓膩,她也可以糊弄過去,反正不是害他性命,什麼借口都能說得過去。
“這女人當著你的面勾引你夫君,你就沒點反應嗎?”六十六世的臉上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再顧不得扒在門框不肯離去的於倩,看着於珊的眼睛充滿了諷刺。
熟不知,六十六世此刻心裏有近百頭草泥馬在狂奔。
傳言,謝家男重情重義,一生只有一個妻子;傳言,這一代的謝小將軍尤其疼寵自己的愛妻;傳言,這一代的謝家主母是女中豪傑,得到了謝家軍的一致肯定;傳言,謝小將軍與其夫人伉儷情深,是天作之合……果然傳言只是傳言嗎?不然誰來告訴他,這個所謂的大姑姐是個什麼東西,還有,都說王朝女人善妒,那這於珊又是怎麼回事!
六十六世沒想過加害謝府的人,連當初去刺殺他的謝昆他都給他留了性命。不僅僅是為了找到車想容和馮倫,更是存了一份欽佩在。對比一下蠻族的亂、倫和骨肉相殘,雞冠山另一面的謝府,幾乎是天堂一樣的存在。可是在兩次接觸之後,他覺得夢想的泡沫在他面前碎成了渣渣,可想而知此刻他有多失望。
六十六世見於珊一臉的疑惑不解,也不再多說,他的確善於耍陰謀詭計,可這頂替謝昆的遊戲,他玩夠了。他盡然已經見過馮倫,車想容是哪個他沒興趣知道,他手上有謝昆為籌碼,不愁謝府不乖乖將馮倫交出來。
想到這裏,他直言道:“把馮倫小鬼交給本王,本王就將謝昆放回來!”
“夫君你在說什麼?”於珊的臉色微僵,輕聲道。她不想與假謝昆將話挑明,只有他繼續扮演者謝昆的角色,對於珊才最有利,畢竟只要不挑明了身份,她就在明處,六十六世就在暗處。可他一旦挑明,就是明面上的談判,她的優勢也就沒了。
“恩?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謝昆!”六十六世最善揣度人心,當初與謝昆說幾句話,就斷定謝昆知道他妹妹的下落,從而出動殺手留下謝昆。這會見於珊臉上沒有一點震驚的神色,如何想不到,於珊早已識破他的身份,將計就計。
六十六世俯身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酒漬,放在鼻尖一聞,讚歎道:“上好的迷藥。”
於珊坐在六十六世旁邊,一言不發。她看了看臉色蒼白癱軟在地的於倩,問道:“謝昆,可還活着?”
“活得甚好,好吃好喝供着,只是總不肯說出妹妹的下落。好在現在我也不需要妹妹了,我只要馮倫,其餘的一切都好商量。”六十六世也徹底放鬆了下來,即便明知外間有人包圍了這屋子也不懼,他手上不僅有謝昆,還有於珊,還有不知所謂的大姑姐。
“為什麼?”於珊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馮倫穿越者的身份曝光了,然後蠻族出現個什麼女巫之類的人物,判斷個異星興邦什麼的。不怪於珊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們這種異類,總是莫名其妙的被寄予厚望,像她前一世,便是鳳命身。
六十六世自認萬無一失,先是解掉了一縷頭髮,一邊說道‘看看我的臉,你就會知道為什麼’,一邊將人皮面具揭了下來。
於珊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大版的馮倫出現在眼前,臉上不動聲色,眼睛卻眯了起來:“馮倫是王朝京城人士,你是哪個?”
“當世蠻王。既然馮倫那小子與你親近,那與你談判也一樣。只要你能說服馮倫跟我走,我就放謝小將軍回府。而且,我保證,我不僅不會傷害馮倫一絲一毫,還會將蠻王之位傳與他。”六十六世一張妖異的臉,配上輕佻而誘惑的聲音,讓於珊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呵呵,莫要欺我婦人之見。蠻王的位子,從來不是指定繼承人,不然,憑你這幅樣子,就不會被六十五世傳位。只怕你這蠻王之位得來的充滿了血腥,需要繼承人為你分擔仇恨,而你捨不得親生骨肉,便打起了旁人的主意,只是,你如何得知馮倫的存在?”
六十六世眼睛一閃,調笑道:“若是我說是謝小將軍告訴我的,你會不會很意外?”
於珊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搖了搖頭說:“蠻王這一手挑撥離間用的甚是失敗。你可知曉我與謝昆認識多少年?十一年有餘。”
六十六世訕然一笑,不屑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於倩,難得好心情地發問:“因為你早猜到我不是謝昆,所以,才任由她對我投懷送抱而不聞不問嗎?”
於珊看都沒看於倩,只是緊緊盯着眼前肆無忌憚的人,實在捉摸不透,他為何對謝昆或者說她的感情這麼感興趣。今夜,若不是於倩表現的太過,而她又無動於衷,說不定,這會眼前之人就已經倒下了,她也就得手了。可是,這都是她與謝昆的事,如何就能刺激的六十六世將話挑明了來說,畢竟在他心裏,於珊並沒與懷疑他。而如果她確實沒有認出六十六世,他就可趁夜帶走馮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籌碼都擺在桌面上,明碼標價的談判。
只是,面對着六十六世的這一問,她卻沒法堅定的搖頭。即便他是真的謝昆,她想,她也懶得組阻止了。
很突然的,屋門從外面打開,一個童音響起:“你與我是什麼關係?”
於珊與六十六世同時轉頭去看,然後他們兩個看到的不僅僅是馮倫,還有馮倫身後的一隊嚴正以待的士兵。領頭的全叔見於珊安然無恙,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此事說來也是他的失職,若非他跟丟了六十六世,又查不出六十六世的藏身之地,今日這一幕就不會出現。
“全叔,你帶人下去吧,蠻王沒有惡意。”於珊揮了揮手,輕聲道。
“大少奶奶?”全叔見於珊一臉的鎮定,卻顧不得心生欽佩。這蠻王是他放進來的,若是於珊有個三長兩短,他萬死難辭其咎。
“呵呵,你若是不放心,守在門口也好,不過,我若是身隕此處,只怕你的大少爺也就回不來了,你可要好自為之。”蠻王見全叔一臉的不放心,出言戲謔道。
此言直引得全叔怒目相視,偏蠻王還心情甚好的站起身,將門給掩上了。
蠻王細細打量而來一下馮倫,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明顯,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原本只是聽說謝府養了個俊俏的混血,聯想到謝昆的遮掩,才興起了探一探的心思。原先他也只是遠遠的看了馮倫幾眼,眼下細細打量,這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臉,讓他滿意極了。
“說起來,我應該是你舅舅,你是我胞妹的孩子。”六十六世蹲在馮倫身前,一板一眼的解釋道,沒來由的,他喜歡這個眼神清亮的孩子。
於珊微微一愣,她倒是沒有想到,車想容的身份,竟然是蠻族的公主。只是,齊府因謀反被抄了家,砍頭的砍頭,遭貶的遭貶,車想容作為齊彥的妾室卻不知被如何處置了。
“那咱們走吧。”馮倫輕輕點了點頭,說出口的話讓於珊變了臉色,讓六十六世喜形於色。
“馮倫!”於珊伸手從六十六世手裏拉過馮倫,全然不顧六十六世陰沉的臉色,語重心長道:“你不必如此,我可以保護你。”
馮倫咧嘴笑開了,於珊與他相處的兩年了,甚少見他笑,只是他說的話,卻讓於珊哭笑不得:“姐姐,你該知道,咱們兩個,註定不能平凡的活,況且我也不甘心平凡的活。想當初,我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總不能到了這邊,卻泯然眾人。”
“我雖然不願你與以前的我一樣渾渾噩噩,卻也不甘願你以身犯險。你應該知道,他就是拿你當護身符用……”
六十六世聽於珊當著馮倫的面一口說出了他的目的,心裏竟覺得怪怪的,有心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畢竟,他的確是存了尋個繼承人做保護盾的想法。
“我供職於國家特殊部門,學的多,會的多,所以你不必為我擔心。這些天跟着你闖蕩,倒是讓我生出男兒不能不如女的心思。”
於珊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在古代的第二世才正正經經地好好生活,所以,並不覺得馮倫整日板着張小臉有什麼不對。可此刻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大着口氣說要闖蕩一番,心裏竟升起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既然是周瑜打黃蓋,於珊也不想做那個惡人,所以,她微一思忖就放開了馮倫的手。說白了,馮倫與她也只是老鄉的關係,她可以護他周全,他願意為她做些什麼,而她沒有任何立場阻攔與他。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六十六世牽着馮倫從自己的眼前走過。
於珊甚至沒有費心去問一問,謝昆什麼時間能被放回來,畢竟雖是兩軍交戰期,可六十六世既然不想與謝府交惡,就不會為難謝昆。
怎知,六十六世離去的路並非是一路暢通的。他自恃手裏有謝昆這個擋箭牌,所以,連個人質都沒帶,帶着馮倫就大搖大擺的往外走。
只是他們兩個甫一出了門口,就被一聲怒喝止住了步子——“蠻王,放開你手裏的孩子!”
六十六世抬頭,就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立於眼前,拉了滿弓,而箭矢直對着他的胸口。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從蠻軍軍營里逃出來的謝昆。
謝昆被捕后,六十六世的確沒有難為他。他甚至沒有告訴他的皇兄,他捉到了敵軍的少年將軍。他將謝昆藏在了床板之下,那張大大的床,果然是中空的,藏**個人都不成問題。他每天都要問謝昆好幾遍車想容的下落,只是謝昆就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偏六十六世心裏有自己的打算,又不能真的殺了謝昆,只能每日裏喂他迷藥,另謀他路。
用現代的知識來說,謝昆在被困期間,迷藥吃多了,產生了抗體。所以,在六十六世離去之後,不足三日他就已經脫身。脫身之後,他先是回了軍營,得知於珊以身犯險,就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卻還是晚了。
“還請謝將軍冷靜些,這是我嫡親外甥,而且他也願意與我走。”六十六世見謝昆出現在他的面前,臉上的神色有些緊張,腳步慢慢的後退。
謝昆的眼睛掃過於珊,見於珊毫髮無傷,心裏鬆了一口氣。然後見馮倫沉靜着小臉點頭,略一思忖便欲放下弓箭。怎知沒有安全感的六十六世,沒了人質心裏不舒坦,於珊離他太遠,他夠不到,索性趁着謝昆分神之際,捉起了癱坐在門口,衝著謝昆滿眼痴迷之色的於倩……
“謝將軍,咱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不然你這紅顏知己的小命……”
六十六世話沒有說完,就見謝昆再一次拉開了弓箭,沒有絲毫顧忌的衝著兩人就射了過去。這些日子他憋屈的狠了,六十六世還拿個不相干的人威脅他,□裸的活膩了!
六十六世不過就是說說,哪裏是真的想要於倩性命,百忙之中還拉着她低了頭。同時,鬆開了對於倩的牽制,雙手舉過頭頂,說:“有話好好說,蠻族沒了我,勢必要與王朝死扛的,還是那句話,只有我在位,才能讓蠻族對王朝臣服。謝將軍也知道,眼下雖是王朝主攻,可我軍都是不要命的主,還是我強你弱的局勢,我百般謙讓,不過是不想與你等結下死愁。”
謝昆放下手裏的弓箭,一言不發,眼神銳利。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謝昆和六十六世身上的時候,被拋在一邊的於倩突然發難,而她發難的對象既不是欺騙她的六十六世,也不是險些置她與死地的謝昆,而是於珊。
謝昆的一箭,徹底粉碎了她心底的期待,她親眼看見謝昆沒有任何情緒的射出了箭,好似六十六世拿來威脅他的只是無關緊要的阿貓阿狗。如果,謝昆一直沒有給她希望到也罷了,偏偏六十六世假扮謝昆的時候,接受了於倩,讓於倩覺得此生無憾。而當現實偏離夢境太遠,遠到歷經苦難的於倩支撐不住的時候,她終於癲狂了。
她怒吼着‘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就撲向了於珊,然後抽出防身的匕首,就往於珊的胸口戳。
於珊日夜不綴的習武,就算眼前欲取她性命的是癲狂之人,也不是她的對手。只是,於倩畢竟是她姐,就算於珊不是好人,也做不出弒殺親姐的事情。是以,她從袖口掏出匕首,只想着擋過於倩的發難。於珊的匕首畢竟是蠻族皇族之物,便說它削鐵如泥也不過分,兩把匕首一交鋒,先是碰撞出了火星,然後於倩突然失了力氣,手裏的匕首斷裂為兩半。
原來,謝昆眼見於珊遇險,心慌的他剋制不住,又射出了一箭,那個時候,於珊正忙於阻擋於倩的匕首,所以,再沒有人可以拉着於倩逃過,只聽‘噗’的一聲,這一劍從於倩的背後插入,從於倩的心臟位置透出,即便是晚上,謝昆的準頭也是絲毫不差。
於倩回身,衝著面無表情的謝昆微微笑着,然後回過頭,張嘴就吐了於珊滿臉的血,輕聲道:“對不起。”
於珊徹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那個偏執到極致的女子,敢愛敢恨的女子,就這麼死在她的眼前。前一刻她還想着,若是於倩一生執着於此,謝昆她願意拱手相讓;后一刻,謝昆就毫不猶豫的弒殺了這個為他癲狂的女子。
整個院子徹底靜了下來,誰也沒有想到,本該是喜事的晚上,竟是如此的不平靜、如此的曲折。眾人眼睜睜地看着於珊滿臉是血的離開,從頭到尾,她沒有與謝昆說一句話,從沒有吵過架的謝昆和於珊兩人,開啟了長達三年的冷戰模式。
許多年後,旁人再想起那一夜,也只能記起於珊轉身離開的堅決,和謝昆眼底的沉痛。而六十六世與謝昆在謝府書房達成的協議,卻被人遺忘了。
六十六世最終還是帶着馮倫走了,三天後,蠻族善謀的五皇子與善戰的二皇子身死,六十六世蠻王信守了他對謝府的承諾,再一次呈遞降書,並遣使者到京城,願納貢稱臣。兩年後,蠻族,作為王朝的一部分,終於開啟了與王朝的貿易模式。以物易物,在蠻族眼裏沒有任何用處的寶石,成了王朝的奢侈品;而王朝的衣料布匹卻成了蠻族的必須品。雖然邊關還是時有摩擦,卻也無傷大雅。
三年後,春香已做婦人打扮,可依然厚着臉皮在於珊的房裏伺候。她將手裏的娃娃往於珊的面前一遞,含笑打趣:“小姐,你好好看看這孩子像誰?”
時已十八歲的於珊,輕輕接過春香手裏的孩子,滿臉的溫情,戲謔道:“自然是像我。”
“能像小姐,是他的福氣。”春香說完,偷眼看了看於珊,好似不經意的說道:“適才聽大夫說,大少奶奶肚子裏是個小少爺呢;楠主子前些日子已經順利產下皇長子,被冊立為後了;二小姐第二胎都已經顯懷了……”
於珊拍孩子動作微微一滯,看着春香道:“你想說什麼?”
春香嬉笑一聲,也不擔心於珊變臉,從於珊的懷裏奪過孩子,說道:“小姐,舜銘是奴婢的孩子。”
“看你的小氣樣,我說過要據為己有嗎?我抱抱怎麼了,讓我玩玩能少條胳膊少條腿不?”於珊眼巴巴的看了看在春香懷裏熟睡的小包子,滿臉的艷羨,也只有在此時,於珊臉上才會多一些情緒,像個欲求不滿的孩子。
兩年前,經過青英穿橋搭線,於珊在徵得春香本人的同意后,將她許給了謝府二十齣頭的劉侍衛。一年前,春香趕在三年國孝的尾巴上,生下了第一個孩子——舜銘。出了月子的春香,仗着謝府的規矩不甚嚴苛,劉侍衛又對她多有包容,總是帶着還不足周歲的舜銘到府里引誘於珊,一旦於珊表現出喜愛之情,春香就將孩子奪回去,反覆強調,那是她的孩子。有時春香看於珊心情好,就老生常談的反覆說,誰誰誰又有了身孕,誰誰誰又生了孩子,這都一年了,春香還是不厭其煩的做着這般營生。
“小姐若是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唄,又不是什麼難事……”
自從三年前於倩身死,於珊就與謝昆鬧上了彆扭,別說主動與謝昆說話,就是謝昆主動與她說話她也是愛答不理的。別人只當是她埋怨謝昆殺死了於倩,實際上,謝昆和於珊都知道,於倩的死真的只是次要的,主要原因還是謝昆將起初的對於珊的承諾置之度外,孤身犯險,讓動心動情的於珊寒了心。彷彿一夜之間,她徹底收回了放在謝昆身上的心,收回了用在謝昆身上的情,做起了謝昆舉案齊眉的賢妻,過起了男主外女主內的日子。
春香見於珊又不搭腔,只能抱著兒子輕輕嘆氣,嘀咕道:“舜銘呀,以後你的出路就自己拼吧,想要給小少爺做書童,是別想了。”嘟囔完也不看於珊滿臉的菜色,請辭道:“小姐,飯點了,奴婢帶着舜銘先回去了。”
於珊眼見春香目中無她,轉身就走,瞬間氣笑了!春香每日裏風雨無阻的走這一遭,是為了什麼她如何不知,可她就是過不了心裏這個坎。俗話說,言而無信非丈夫,最主要的是,謝昆明明知道她在氣什麼,卻從沒有就此道過謙!
“珊兒笑什麼?”說曹操曹操就到,謝昆在屋外就聽見於珊的笑聲,跨進屋裏。
謝昆一進屋子,於珊就收了笑容,輕拘一禮,答道:“沒什麼,適才春香抱着舜銘來,說了會話。夫君可是餓了,妾這就吩咐擺飯。”
謝昆眼見於珊要離開,忙伸手拉住人,語氣苦澀道:“珊兒要氣到什麼時候?”
於珊渾身一僵,想抽手卻怎麼也抽不出來,只得開口道:“夫君何出此言?”
雖說翻舊賬不是什麼好活,可謝昆親見於珊的氣性這般大,今日又聽於華在軍營里顯擺佳儀肚子裏的小子,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一直知道於珊在氣什麼,可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所以從沒有就此向於珊道過謙。至於孩子,他知道每次行房后,於珊總要服食避子湯。原本他也是想着因着國孝,於珊不好有孕,後來又覺得於珊年齡尚小,便也睜隻眼閉隻眼只做看不見。
可眼見佳儀都有了身孕,謝昆便有些着急了,今日又看於華顯擺,心裏就更着急了。這才逼得他,不得不與於珊開誠佈公的談一談。
“珊兒,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於珊抬頭,就見謝昆可憐兮兮地看着她,小心臟還真有點受不了。謝昆已經二十三歲,便是拿到現代也是意氣風發的小夥子了。這幾年他在軍營歷練,眼裏的英氣愈勝,即便不上戰場,血性也是不減分毫的,容貌卻越來越像木藍藍,精緻的很。
於珊眼見平日裏雷厲風行的謝昆在她面前露出這種表情,也不知怎麼,心裏就是一陣緊縮。鎖情鎖心的人,是否還會有心痛?她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呢,就不自覺的問道:“夫君要妾原諒你什麼?”
謝昆捏了捏於珊的手,說:“珊兒這稱呼彆扭的很。”
“三年了,夫君還沒有習慣嗎?”於珊已經盡量剋制自己不翻白眼,可是謝昆此刻糾結的問題也太好笑了。於倩死後,她就這般稱呼他了,以往也沒見他抗議。
“我……”謝昆看了看於珊滿臉的不以為然,只得妥協道:“我知道,三年前我孤身潛入敵營讓你擔心了……”
“咦?夫君曾經孤身潛入蠻軍軍營了嗎?沒人與妾提起,擔心這話就更無從談起。”於珊也不管被謝昆握着的手,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嘴裏的絲毫不想讓。
謝昆卻沒有想到,得到的竟是這般回答,心裏免不了一喜。三年來,他不是沒想過與她談一談,可是每次於珊都避而不答,像此次這樣,出言譏諷更是從沒有過的事。謝昆甚至自虐的覺得,如此下去,破冰有望,再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道個歉又有什麼。
“珊兒,我承認我那時是年少輕狂託大了,可你說過,沒個人都有一次被原諒的權利。為何,你就是不肯原諒我?”謝昆起初的確是想糊弄於珊的,可說著說著竟真的覺得有些委屈了。他雖然不知道於珊從哪裏得出的這個謬論,但她的確是很容易原諒旁人的,也不知為什麼,唯獨對他,她不肯原諒。
“因為你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我知道,在你心裏,家國大義比我重要的多,可既然如此,就不要應承我說什麼將我放在第一位。謝昆,你這是欺騙。”於珊本以為再說起這些也會委屈,可等這話真說出口,卻又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也是,她如何能與家國大義相提並論,若是謝昆果真兒女情長,她說不定又看不上了。
謝昆一把摟着於珊,道:“我不敢說忠孝不兩全的話,只是,珊兒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是最後一次。”
“哼,說的比唱的好聽,當然是最後一次了。前些日子馮倫還與我寫信,說蠻族的局勢已經盡在掌控中了。”於珊被謝昆壓在肩頭,嘴裏憤憤不平的嘀咕開了。
謝昆在於珊看不到的地方尷尬一笑,卻又覺得,能有一個人看透你的想法,真好!
“那珊兒可願意給我生個兒子?”
於珊推開謝昆,打量這謝昆精緻的五官,輕嘆道:“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