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梅林的愛情
這是一間空曠的練功房,除了泰拳帥哥之外,尚有兩個人
一個,正是白天與帥哥眉目傳情的美女
另一個,是位扎着小辮的男人,倒在地上,嘴角汩汩的流出鮮血
這是怎麼一回事?意外。
蓄意的傷害?不,是意外。
那受傷的男人是誰?秦楠的隊友。
秦楠?就是泰拳帥哥。
為什麼不送醫院?情況有點複雜。
那又為什麼?因為梅林。
梅林?那個站在一邊的女人。
秦楠的女友?不,她只是秦楠的情人。
秦楠結婚了?沒有,他這種男生,是不結婚的。
啊?那個男人是?秦楠的隊友,陳慶,也和她關係暖昧。
這麼複雜?這尚不算,陳慶的父親現在的妻子是梅林哥哥的母親
什麼?那不就是梅林的母親?不,梅林哥哥的母親嫁了兩次,只有梅林哥哥一個孩子,再嫁給陳慶的父親。
而陳慶是他的父親與之前的妻子生的?對了。
而梅林是他的父親和下一任妻子生的?又對了。
我繞暈了頭,這是什麼和什麼的關係。
但歸根結底,梅林,在某種意義上講,是陳慶的妹妹?對了,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他們兩人又纏夾不清有暖昧?嗯,是,幾個月前,秦楠介紹了梅林給陳慶認識,他們三人常在一起約會。
一起約會?是。
外表看起來這麼漂亮陽光的三個青年,會——我徹底糊塗了
“怎麼,怕了?”老赫在一邊問。
我不是代理愛神嗎?這宗個案也屬於愛情?不會吧——如此混亂,如此邪惡,怎麼也不是愛的範疇吧。
“在你眼裏,愛是什麼?非要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才是愛?”
我白他一眼,死牛頭怪,你懂什麼。
“看下他們從前的記錄再做定論可以嗎?”他的手在我眼前劃過,形成一面一米見方半透明的牆,牆裏,有畫面浮上來。
眉目如畫的少年,他從一間昏暗的舊居走出來,臉上,留着五個指印。
父親的怒吼還回蕩在耳邊:“滾,好好的中國人,學什麼泰拳,誰還指望你能考上大學!”
沒地方落腳,天漸漸黑了,他打電話給最好的朋友——少年陳慶。
陳慶說:“我給你介紹個好地方,快過來。”
那是一間健身會所,白天教小孩子練泰拳、散打和跆拳道,晚上教師奶們練健美操、瑜珈和拉丁舞,最好的一間房就留給男士們修身。
陳慶說:“怎麼樣,不錯吧。”
秦楠就這樣留了下來,輟學,開始進入社會。
陳慶對他不錯,收工后,經常帶他去吃吃喝喝,沒幾天,秦楠就忘了在家裏所鬱悶着他的一切。
梅林是拉丁舞的初級教練,比秦楠他們大幾歲,正是風華正茂。
她教舞的態度很認真,許多師奶衝著她的耐心也願意上多她幾節課。
這讓同練舞室的幾名同事有點不滿。
不過讓梅林奇怪的是,雖然她的課排的最滿,可是,似乎她的收入卻是最低的。
眼看着同事們輕輕鬆鬆的挽着古奇的包包,穿着寶姿的時裝來上課,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們的收入從何而來。
漸漸的,與她們真正疏遠開來。
直到有一天,梅林看到泰拳班的教練陳慶躲在休息室后,匆匆的接過拉丁舞同事的一疊錢。她才隱隱猜到其中的文章。
來這個健身會所的師奶們,非富則貴,閑余的大把時間,通常都無所事事。
雖然對於拉丁舞,她們挺喜歡,可是真正讓她們眼前一亮的,往往是離她們不遠處健身教練們爽朗的笑聲。
有事沒事,也有三兩個太太會淡淡的問梅林:“那個小辮子的教練叫什麼名字呀。”
聽的多了,梅林自然明白過來。
不過梅林自問並不缺那兩個錢花,身上穿了寶姿,或是街頭五元一件的T恤,對她來說,區別不大。所以總是哼哼哈哈的敷衍一下,並不認真。
誰知,幾天後,陳慶卻來找她,指着她的鼻子罵:“為什麼擋老子財路。”
她懶得理他,繼續整理她的舞鞋。
陳慶上來推她一下:“裝什麼聖女貞德。”
她四顧看了一下,天晚了,健身房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們兩個人。她自問並沒有把握打得過他,只好忍氣吞聲。
“怕了?”陳慶側過頭,俯近她,嗅一嗅:“還挺香的,不如,以後也幫我做事吧。”
“沒興趣。”她只得表明立場。
“沒興趣,啊?”陳慶突然一拳自她耳朵打過,鐵制的衣柜上立時出現一個深深凹坑,他笑着問:“怎麼樣,還是沒興趣嗎?”
身邊忽然傳來一陣檸檬的清香,一個高高的男孩一陣風似的卷進來
“阿慶。”他大力的拍陳慶的肩,似只清朗陽光下剛剛透出香味的檸檬:“我收到泰國的邀請函了,下個月去比賽!”
“真的?”陳慶也大力回拍他:“我就知道你小子行!走,喝酒去!”
丟下梅林,揚長而去。
從頭到尾,那清香檸檬味的男孩連看也沒看梅林一眼,可是在梅林心中,卻深深烙下了他的印跡。
他是秦楠。
那一天,是四年前。
四年來,梅林一直悄悄的尾隨於秦楠身邊,從一家健身房到另一家健身房,一直到現在。
有些健身房,並沒有開設拉丁舞,梅林甚至願意去做接待,做前台,做銷售,甚至,做過保潔員。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追着這麼個陌生人四處跑。
她時常勸慰自己,我並沒有跟着他跑,只是湊巧,就是這麼湊巧,我們總是供職於同一家健身房。
時間久了,一來二去,秦楠終於與她混熟了,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兩人薄飲了些酒,就相擁着回了梅林的家。
此時,陳慶仍在最早那家健身房做事。
在梅林的刻意迴避下,雖然秦楠與他還是常常來往,但,四年來,她和他沒有再碰過面。
這四年中,梅林知道了秦楠是個不肯結婚的男人。
秦楠十三歲時,和鄰桌的小女孩偷偷牽了手,也是時隔四年,十七歲時,那女孩遠嫁印尼,給一個大他們四十多歲的男人做了填房。
秦楠從此不敢再靠近教室,從此遠離課堂。
和梅林在一起的那夜之前,遠嫁的女孩回來找到他,再次牽起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她的臉上輕輕摩娑:“我回來了,秦楠,讓我們重新開始。”
秦楠甩掉她的手,飛奔離去。
那夜,他將梅林擁在懷中,醉醺醺的大叫:“失而復得的,永遠是二手貨!”
梅林聽不清楚他叫的是什麼,咬緊了嘴唇,承受她等待多年最甜蜜的痛苦。
秦楠從那時起經常喝醉
經常幾天不見人影,找到時,往往已經爛醉如泥,身邊還有僅穿着巴掌大短裙的少女
梅林從無抱怨,也不曾過問過一句
她如同淡淡的空氣,圍繞在秦楠身邊,只要他說,走,去你家。她立即就跟他走。
只要他說,走,別在我眼前。她立即就轉身離去。
黑暗的夜裏,兩人經常在一張床上背對背默默流淚,一個是為了他,一個卻是為了另一個她
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俘虜,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一天,秦楠看到八卦周刊上辣妹與碧鹹的照片,放聲大笑,指着辣妹的腿說:“你瞧,為了維持體形,長年不吃肉類,肌肉萎縮成什麼樣子了。這女人可不是瘋了嗎?這樣求來的愛情有什麼味道。”
梅林俯過身去看,照片中,維多利亞的大腿成一個個坑洞,小腿上有橘皮樣紋路,她嘆一口氣,陪着秦楠笑一陣,心中卻想:如果是我,可以嫁他,再難一些,也無所謂。
一個是頭可斷血可流,痛入骨髓也寧折不彎的脾氣。
一個是抽刀斷水水更流,眼睛追隨他至流出血淚也不願張開口。
眼看着,越是有親近的心,卻越是起了疏離的意,漸行漸遠。
秦楠在這個時候,已經是風行一時的當紅教練,背負着泰拳冠軍的名號,慕名而來的求學者越來越多,身價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終於儲夠一筆錢,開了一家自己的健身房。
負責替他打理一切內務的,自然是梅林,非她莫屬。
這女子,當他需要什麼時,根本已不用開口,她都會第一時間辦妥。有時秦楠甚至會覺得,她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需求。
越是相處融洽,秦楠越覺得對不起梅林,他與她這樣廝磨,卻終是不能給她任何的真情——他的真情早已沽空,沒有餘貨。
想來想去,只有將陳慶介紹給梅林認識,才不枉了這一場。
梅林如遭雷擊,恍惚間,她只記得要與秦楠生不離死不棄,一句話衝口而出:“非要多個他也行,就一起吧。”
話出口,不止秦楠呆住了,梅林自己也不知身在何處。
只有陳慶喜不自勝。
多年過去,他早已不記得眼前這名美麗的女子和他有過什麼不愉快。好兄弟秦楠說要介紹個女友給他,他覺得可有可無,就來了。原打算看一看,誰知,那女子居然提出這樣前衛的要求。女朋友哪裏找不到,這樣的好事可是千載難逢,他連忙答應。
秦楠看到梅林失神的雙眼,心中微微盪起一絲悔意,面對好兄弟的狂喜,卻無力再說出任何話。他想,這世界也許根本就是如此瘋狂。
梅林卻怎麼也想不到,秦楠真會答應下來
在她心中,雖然秦楠不是她的,她卻是秦楠一個人的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即使有朝一日化成了一縷輕煙,她也會尾隨他至海角天涯
她悲哀的想,好,他說要,我就給,只要有他,我可以不要我自己……
一日復一日,陳慶卻意料之外的被梅林絕望而充滿纏綿深情的雙眸擒獲
他越來越渴望周末的夜晚
越來越渴望將那哀傷的眼眸吻於唇下,印干她的眼淚,讓她的長發灑滿枕畔
同時,他卻也越來越發現,梅林的熱情只在碰到秦楠時才會絕望的迸發,她會主動送上自己嫣紅的唇瓣,她的眼眸會閃爍着比星辰還亮的光輝
她不看他,根本從來不看他,她只是想,從他身邊逃離。
更可怕的是,陳慶發現,秦楠在擁抱着梅林時,眼神中也會閃爍出美麗的焰火,激烈而火熱,足以燃燒原本附骨於他臉上的一切陰霾。
陳慶終於被動的想:難道,他們是相愛的?
這一個念頭,讓他的心像同時被一萬隻螞蟻啃食,痛而麻,麻而切骨,切骨而瘋狂。
又一個周末的約會前,他決心對梅林表白。
訂了一束粉紅色的玫瑰,換上一套米色西裝,他對着鏡子整整衣着,唇角挑起一個溫和的笑:“梅林,我……”練習的話還沒有出口,鏡子中,反射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人,大紅的荷葉袖長及手指尾,可以看得出一點異國風情,卻長着不折不扣中國女人的臉。
這張臉,有點面熟——是秦朗以前的女友!
女人詭異的靠近他,輕輕說:“梅小姐是你母親的女兒。秦楠這樣做,虧你還把他當朋友。”
說完這句話,女人倏忽消失,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過了很久,陳慶才終於弄清楚了他與梅林的真正關係。這中間,他已經自動放棄了三次的周末約會。這中間,他痛徹心扉,覺得自己是一個千古罪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覺得是他害了梅林的一生。
真相大白的那天,陳慶已經無法從他自己設定的高牆中走出來了。
一方面,他已然將自己當成了梅林的親生大哥。
而另一方面,他覺得自己對梅林的愛也到了瘋狂的地步,他決不能容忍秦楠與梅林再在一起。
他思來想去,這一切的罪,只能歸究於秦楠。
歸究於他的英俊,他的陽光,他的輕浮,他的友誼,和他的一切。
於是,陳慶約了秦楠練習泰拳。
他想好了,要麼他死,要麼秦楠死。他這樣行屍走肉的活着反正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和秦楠放手一搏,至死方休。
秦楠卻當然沒有想這麼多,一直以來,陳慶是他最好的朋友,親如兄弟。
他們從小一起學泰拳,經常在一起切磋。
今天的約會,在他看來,無足輕重。
梅林卻從今天一早就眉心跳的厲害,心臟也不聽使喚,一直突然悸動。
她有強烈的不安的感覺。
終於,當她聽說了他們的約會後,趕到練習場,卻已經晚了。
她看到陳慶攔腰不管不顧的瘋狂撞向秦楠,而在下意識的自然反應里,秦楠順勢跳起用肘重重擊落陳慶的背心。
一切都靜止下來了。
巨痛中,陳慶腦筋突然清醒,終於明白自己真正的目的,他並不是想至秦楠於死地,這是他多年的兄弟,他生命中最看重的人。原來,他並不是愛上了梅林,卻是愛上了他,愛上了這個不能愛不能靠近的好兄弟。
原來不止是梅林,他也一樣陶醉在秦楠淺笑的酒窩裏,陶醉在他身上永遠散發著的檸檬清香里。
他卻不敢承認,只好騙自己是愛上了梅林。
其實他痛恨的,不是梅林眼中閃爍的星辰,而是秦楠雙眸中重燃的愛火。
突然發現的兄妹關係,更讓他認定一切是秦楠要擺脫他的局,愛令智昏,他終於做了這樣瘋狂的一件事。
不,他並不想殺死秦楠,以他的拳術,他,只是,送自己來,被秦楠,殺死。
血還在流,秦楠的眼中空洞無物
梅林撲過來,用力推秦楠出門:“走,走,你走,快走!”
梅林拔通110:“我是步行街健身房,我叫梅林,我傷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