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 洛水初見
元容還以為崔謙之哄着小孩兒玩,便也沒在意。三月三上巳節,崔家全家出動的時候,街上已經熱鬧起來。
崔元容跟在崔謙之身邊,看着鄭氏和元熙上了另一輛馬車,便忍不住道:“阿爹?”
兩輛馬車分道而行,不多時便離的遠了,分明不是一路?元容疑惑了。
崔謙之呵呵笑着,把元容放在了膝蓋上抱着,才道:“咱們今兒要去赴宴,你阿娘她們不和咱們一起。”
大周風氣開放,並不對女兒家有過多約束,因此崔謙之帶着小女兒赴宴雖有出格,但也無不可。
不過通常情況下,這麼點大的女孩兒都是跟着母親罷了,概因父親多數粗枝大葉,不會也不耐照顧小孩兒。
“去哪兒赴宴?”元容甚少出門,如今連自己居住在哪裏都不曉得,何況其他。
“洛水之畔。仲宣設宴相邀,小九跟阿爹一塊兒去喝酒啊。”崔謙之笑眯眯道,絲毫不覺得給尚未四歲的小女兒喝酒不好。
而元容卻是心中一驚,原來她這一世是生活在洛陽么?怪不得街上這般繁華熱鬧了,這可是不輸給長安的東都啊。
前世她跟隨長樂公主的時候,曾經在洛陽住過一段時間,然而此時看去,卻總覺差了些什麼。
見元容沒吭聲,而是顧着從窗戶往外看,崔謙之也不阻止,只是小心扶着元容的後背,以防她站立不穩摔倒。
是了,此時的洛陽,還未有她所見時的繁華。元容怔怔的看着街上行人,不由得沉思起來,莫非此時已經不是她生活的年代了?
便扭頭衝著崔謙之問道:“阿爹,你口中的仲宣是何人?我認識嗎?”
此處是洛陽啊,能夠在洛水之旁設宴的人,也許是能夠留下名號來的人物,若此時在她生活的時代之前,也許她還曾經聽過?
崔謙之卻是點點頭道:“你不記得了?去年你生日時,他還抱過你呢,就是現今的洛陽令,一會兒見了人記得要有禮。”
果然,是洛陽令。仲宣該是他的字罷?元容重新窩回崔謙之懷裏,道:“那我該如何稱呼?”
“就叫伯父罷,他可是阿爹的師兄。”崔謙之道。
咦咦?元容還不知道崔謙之和洛陽令竟是這種關係,當下便問道:“阿爹,你還有師父啊?”
崔謙之得意洋洋:“阿爹當然有師父啦,阿爹的師父、就是你師公可是當世大儒王通,先生年邁,多得你蔣伯父照顧。”
元容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看着崔謙之。王通的弟子,又姓蔣的,表字仲宣,做過洛陽令,可不就是蔣卓!
算算時間,蔣卓做洛陽令的時候,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每日只辛苦學習伺候人的小女娃!
蔣氏雖非百年世家名門卻亦算新貴,便是自蔣卓起,因長樂公主與當時蔣家大娘子薄有交情,是以元容還見過年邁的蔣卓。
雖然具體時間尚不能確定,但是差不多了,元容覺得,恐怕她重生的這個身體,與她是同一個生日的。
不然又為何會重生在這裏,這個時候,這個身體上呢?
元容自重生以來,已經數次偷偷的檢查身體,完全沒發現有異樣,只是在她某一天沐浴的時候,才發現手腕處多了一顆痣。前世她的手腕上,也有這樣一顆痣。
馬車悠悠行駛着,便能聽見不時有馬蹄聲響起,卻是男男女女打馬而過,留下一串串笑聲。
洛水之旁,早已經熱鬧起來,三三兩兩的人群結伴而過,不論是衣着華貴還是普通,都洋溢着快樂的笑容。
清澈見底的河水緩緩流過,河畔的柳樹旁,容貌妍麗的少女和生氣勃勃的少年追逐嬉鬧着,有人在看,還有人在喝酒吟詩。
元容跟着崔謙之下了馬車,就看到這麼一副堪可入畫的美景,頓時有些痴了。
她何曾有過這樣歡快的時光?幼年時為了飽腹不得不努力學習,少年時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奴婢,而等她終於可以放鬆的時候,她已經不再年輕。
崔謙之牽着元容的手,才走了幾步,就聽見遠遠一聲大笑,隨聲瞧去,卻見一個三十多歲白面微須的男子分開人群走過來,朗聲道:“思玄,你可是來遲了!”
說著,目光便落到了崔謙之牽着的小女娃身上,頓時眼睛一亮道:“哎呀呀,這位小美人是誰呀,看我都不認識了!”
崔元容正仔細瞧着來人的長相,見他一張頗為喜慶的圓臉,慈眉善目的,便下意識的同記憶中的蔣卓重合了起來,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微笑起來。然而蔣卓該是認識自己的呀,元容略略失望,難道這不是蔣卓?
崔謙之還沒說話,只是拍了拍元容的腦袋瓜,心道不是才囑咐了九娘要有禮,怎的此時卻一聲不吭了?
元容這才眨眨眼睛抬頭,正待行禮時,卻見對方走過來,竟是一把將自己抱了起來,二指朝着元容的臉蛋一捏,道:“怎的不說話?聽說你前些日子病啦,現在可好了?看着小臉都瘦了,是否阿爹阿娘不給你好吃的?”
崔謙之瞪眼:“渾說什麼呀,我和芸娘疼她的緊,你不要說我壞話啊,小心我翻臉!”
“嘁。”抱着元容的男子給了崔謙之一個白眼兒,隨後便抱着元容轉身往人群走。
“伯父……”元容眼神有些獃滯的看向崔謙之,原本以為崔謙之這樣的就活潑過分了,怎的這位比崔謙之還活潑?
看他的年紀怕至少也有三十多歲了,家裏也許很快就要有第三代,這般活潑不大好罷?嚴肅點好嗎,這樣才有威嚴。
瞧這一位就不錯,雖然眉目俊秀,但行走之間就透着沉穩。元容心裏想着,目光卻看向正朝這邊走來的中年男子。
“蔣仲宣,你這拐了誰家的女娃來?”穩重的中年男子開口道。
元容只覺得眉心突突跳,這一位真是他見過的那個和藹穩重舉手投足皆有風範的蔣公嗎?然而看兩人模樣卻是認識的,不可能叫錯。元容頓時垂下眼皮,印象破滅。
蔣卓聞言卻是一抬下巴,看着對方道:“羨慕了罷?就你這樣的,再年輕二十歲我也不稀得抱你。瞧我們阿容多好看!”
說著便晃了晃腰,連帶懷中抱着的元容都跟着晃悠了兩下,包包頭上綁着的黃綠粉三色髮帶也跟着晃。
崔謙之緊走幾步上來,對着中年男子笑道:“尚德也來了,怎的不告訴我?還以為你在長安呢!”
唔……尚德,並非是十分特殊的表字,但是看崔謙之和蔣卓都和他認識的樣子,這位應該也非是尋常人物罷?
“我亦是方到不久,正巧趕上上巳節,若非想要家中小郎出來透口氣,你以為我稀罕見你?”尚德對崔謙之點點頭,最後一句卻是衝著蔣卓說的了。
“蔣家沒有小娘子,這是你家的?”尚德又扭頭看向崔謙之道。
崔謙之得意一笑:“正是我家的小九,是不是很好看很討人喜歡,可配得上你家千里駒?”
元容原先被這些男人們無聊的鬥嘴給弄得?辶擻?澹??櫱牡陌淹娌弊由瞎業蔫?螅??糯耷??幕埃?詞遣畹惆諺?蟾??呂礎k淙凰刀ㄍ尥耷錐際茄俺#?墒悄謎飧隼純?嫘φ嫻暮寐鳶5??p>很顯然,崔謙之只是顯擺他閨女的,而非真的要給元容和尚德他家的千里駒定親。
卻不料尚德看了元容幾眼,竟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微微頷首道:“善。吾家千里駒也在,不妨叫他們一處玩耍?”
說著便回頭,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不多會兒,便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
少年比之尚德更加俊秀,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說的似乎就是他一般,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可預見未來的風姿。
“盧玄見過二位伯父。”少年拱手施禮,聲音略啞。
男子在少年時期都會有這樣一個過程,甚至猶如公鴨嗓子一般難聽,她還記得公主家的小郎君就是為此,幾年都不肯張嘴說話。
元容便不由得笑了起來,然而笑過之後才忽然想起,盧玄啊,這不是那位風姿絕世的盧家十六郎嗎?看年紀,似乎還真對的上。
她年少之時,也曾經如同其他少女一般,憧憬過這位如玉君子,只後來卻是再無他的消息,再後來她到了長樂公主身邊,才得知原來他竟是英年早逝。
蔣卓微微一笑,對着盧玄態度卻和藹的多:“阿玄也來了,正好,”說著便將元容放下,又朝盧玄的方向推了一下道:“這是你崔世叔家中的九娘,大人說話無趣,不如你帶她去玩罷?”
元容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崔謙之,見他點頭,這才轉過頭來對着盧玄眨了眨眼睛:“盧世兄?”
盧玄看着眼前嬌美可愛的小女娃,聽着她奶聲奶氣的稱自己世兄,方才一本正經的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笑容,上前來牽住了元容的手:“你是崔家的九娘?”
元容點點頭,便跟盧玄你一言我一語的問答起來,不多時功夫,回頭就找不見幾個父輩了。
盧玄見她四處看,便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可要吃些糕?”見元容沒反對,便拉着她走向不遠處的石台,石台上放置了許多的吃食,卻是幾個俏麗婢女方才擺好的。
然而才走了幾步,卻突然背心一痛,回頭一瞧,砸中她的竟是一個綉工精緻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