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溫邵篇(一)

93溫邵篇(一)

某年深秋。

溫禮倚在印河邊的石柵旁,就這樣坐在生冷的地板上,任寒風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上拂過。被風嗆了一口后,他咳了幾下,胸口頓時又開始疼起來。他用力啐了一口,不出意外地,痰中帶着不少鮮紅的血。

今年他大二,趁着課間有空閑,便出來打工貼補生活費。他給一家路邊燒烤大排檔當服務生,因為長得好看,為老闆吸引了不少客戶。於是,他就被看不慣他的人揍了,大概是想揍花他的臉,讓他再也不能頂着張女人一樣的臉招搖過市搶生意。

他抹掉嘴角的血,仰頭笑了笑。

世界總是以不斷粉碎人們的生存鬥志為樂,然後義正言辭地告訴你,這就是生活。逼格甚高,老子呸。

他剛一起身,腳就打了滑。此時,一隻手臂及時伸過來,將他扶住。他沒有抬頭,只顧着站穩腳步,又咳了幾聲后,沙啞着嗓子僵硬地說了聲謝謝。

“你看起來很糟糕,要去醫院嗎?”

“不用了。”溫禮推開來人就往前走,結果沒走幾步,又聽到那人開了口:

“你是x大的學生?”

草,什麼情況?溫禮皺起眉頭,回過身來,終於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人穿着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下半邊臉埋在厚厚的圍巾里,狹長的眼睛低垂着,挺翹的鼻樑將側臉的線條勾畫得越發精緻,整個人看起來安靜而美好,跟個小白臉似的。他正拿着什麼東西仔細地看,然後不知掃到了什麼東西,眉心輕蹙。

溫禮近視嚴重,如今眼鏡被打碎了一塊,現在只能透過一邊來看,他瞪了許久才發現,那人手裏拿的是他的助貸申請表。

媽的!

他剛要發飆,小白臉就抬起了眼,朝他看過來,還笑着搖了搖手裏的紙,說:“好像是你的。”語畢還主動走向他,交還到他手裏,“你得先去開一張生源地的貧困證明,這是必須的程序,不然助貸一般都批不下來,而且,你怎麼大二才開始辦?”

溫禮冷着臉將申請表拽回來,他不喜歡別人隨便碰他的東西,尤其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老子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走的時候,他忍不住腹誹:今天遇到的都是什麼破人,什麼破事!真他媽倒死霉了。

————————

回到宿舍后,溫禮就開始發高燒,翹了很多節課窩在被子裏一動不動,有時候意識迷糊的時候會吟哦幾句。宿舍里的其他男生都覺得溫禮性格古怪不好接近,所以對他都敬而遠之,這種時候看他病成這樣,也沒想過他打飯打水什麼的,因為之前他們的熱臉都不知道貼過他多少次冷屁股了。

他躺在床上,正難受得口乾舌燥頭暈眼花,就聽到有人大聲敲門。

“有沒有人在裏面?我是宿管老師,來查寢室衛生和學生的出勤情況!”

溫禮咳了咳,忍不住翻起白眼。人一倒起霉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尼瑪這百年難得一遇的查寢都給他撞上了,萬一他們發現他在這裏,必然要處分。他頂着疲憊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然後躲到廁所里,剛要拉上栓,才發現這栓是壞的。

他在心裏氣壯山河地吶喊了一聲:卧槽!

聽到外頭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他已經毫無力氣了,倚着牆便坐在了髒兮兮的地上。發現就發現吧,懶得折騰了,也沒力氣折騰了。

“有人嗎?”

宿管老師是個女的,尖細的嗓音在小小的宿舍里迴轉,顯得尤為刺耳,她的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敲在地板上,聽得溫禮心驚肉跳。過了一會兒,宿管老師道:“男生寢室的衛生環境真不是一般的差,幸好你不住在學校,這麼爛的條件你也接受不了吧?”

溫禮不解,她在跟誰說話嗎?可是好像那人沒理她。

過了片刻,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被子是熱的,我去陽台看看。”

陽台旁邊就是廁所和浴室!

溫禮一驚,也顧不得去想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了,他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這人要不要這麼趕盡殺絕!?他正蛋疼不已的時候,廁所的門忽地被推開了,他有氣沒力地仰頭看着門前站着的人,因為光線太過強烈,他只好眯着眼,也看不清那個人是誰。

那人站了一會兒,然後出乎他意料地重新闔上了門,波瀾不驚地說:“沒人,走吧。”

溫禮很驚訝,直到聽到外頭宿舍門關閉,腳步聲漸漸遠離然後消弭,他才反應過來。

這、這、這是……被放過一馬的節奏?

他想站起來,但是實在抽不出一點力氣了,只好在廁所這麼干坐着,等恢復點力氣再爬回被窩,結果坐着坐着,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許久以後,溫禮才覺得渾渾噩噩之間似乎有人在晃他,喊他……

“醒一醒,別在這裏睡。”

來人很有耐心地一直在他耳邊重複這一句話,他都聽煩了,那貨還沒說煩。

終於,來人換了一句:

“我帶了滷味鵝,玉米蛋花羹和海鮮粥,吃嗎?”

溫禮肚子咕嚕一聲,醒了過來,他眨巴兩下眼睛,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半晌后,他才看清楚,眼前這貨,不是那天那個小白臉嗎?想起來了,就是這個人,剛剛打開廁所門發現了他,卻沒向宿管老師告發的好心人,就是這個人!

小白臉把他扶到床上坐着,說:“你臉色很差,為什麼不去校醫院看看?”說完探手貼上溫禮的額頭,然後皺起眉頭,“你在發燒,三十九度一,吃藥了嗎?”

溫禮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這都能摸出來溫度,還那麼確切,不可能吧!反正現在他不想聽他啰嗦,“能不能安靜一點?老子特么頭疼。”

小白臉也不惱,拉來一張桌子,直接把買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攤在他面前。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還追問:“夠了嗎?”

溫禮吃飽喝足,臉色頓時紅潤了許多,他打了個飽嗝,對上小白臉那張俊俏的臉,忽地不好意思起來。畢竟白吃人家東西,還對人家態度那麼差,多少有些心虛。“謝謝,買東西的錢我會還你。”

小白臉沉思片刻,不知在想什麼,然後突然朝他笑了笑,眼睛彎着的角度格外魅惑迷人,“好,我電話你要不要記下?方便還我錢。”也不等溫禮有所反應,他直接拿起溫禮放在床旁的手機,把號碼輸了進去。

溫禮清晰地看到,他輸入的備註是:債主。

無語。

他依舊沒好氣,“喂,你沒名字嗎?”難不成他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第一句問候要說“債主,有空嗎?老子要還你錢”?

“有,不過我想,備註名字的話你一定記不住,最後就找不到了。”

溫禮啞然。對,他考慮得沒錯,他手機里的號碼好幾百個,大多數都是一些他為別人打工時老闆留下的號碼,以及大一時同學們互相留的號碼,輔導員和學長學姐之類的等等,備註都是名字,他壓根無法對號入座。如果小白臉備註名字的話,這個號碼八成也會掉進深深的號碼簿中,等他想起來找的似乎,估計都找不到了。

小白臉這人,不得了啊,竟然看得出他不是那種會費心記住別人名字的人。他忽地對小白臉感興趣起來,至少,他現在很好奇小白臉到底姓甚名誰。

“你叫什麼?”溫禮問得淡然。

小白臉笑意漸深,“邵准。”

邵准?年級委員會會長以及學生工作室總部長?原來是他?!怪不得他跟着宿管老師查寢呢。這人在學校里名氣大得很,標準的富二代官二代加星二代,成績優異被校領導重用。他一直以為邵准一定是個傲得不可一世,裝逼又呆板的傢伙,沒想到還挺關心同學,重點是,會為了維護他而跟宿管老師撒謊。

“那什麼,今天的事……謝謝。”

“不客氣,希望下次見面,你能喊得出我的名字來。”

說到下次見面……溫禮砸吧幾下嘴。“那些飯菜,總共多少錢?”口感十分不錯啊!他從來沒吃過。

邵准算了算,“不多,抹掉一點零頭,大概兩百五。”

靠!就那麼點東西怎麼那麼貴!兩百五夠他兩個星期的伙食了好嗎!!

————————

現在溫禮成了負債的可憐人,於是又開始吭哧吭哧地打工,上次的那個大排檔因為他好幾天沒去,以為他不做了,便換了個人。雖然他沒幹多少天,但他還是想把那幾天的工錢要了,人老闆一聽他的要求,立馬把他轟了出去。他身體剛恢復一點,不好再鬧事,打架他也打不過,只好把這啞巴虧吃了。

沒了工作,只能重新再找,他找了一個星期,才在一家很小很小的飯館裏找到兼職服務生工作,周末全天,加周一到周五每天兩個小時,洗碗,端盤,拖地什麼都干。

薪酬很低,一個月才一千二,除去生活費,剩下的也沒有多少,第一個月發下工資的時候他本想立馬就把錢還給邵准,偏偏這個時候,他父母打電話來告知,妹妹的病又惡化了。他左思右想,把錢攢了下來,好在自那天過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邵准,否則多尷尬呢。

他每次都這麼安慰自己:老子不是不想還錢,老子只是手頭緊,家裏需要用錢!

學期末一到,許多同學都回家了,溫禮不想浪費路費,於是決定這個寒假在學校過。他打工攢下的錢大約也有個三四千。除夕這天,他把藏在宿舍里的錢板板正正地放在一個專門放錢的小包里,打算去銀行把錢匯到家裏去,順便再去買點好吃的,好歹過個像樣的春節吧!

可惜他走到一個衚衕口的時候,出現幾個抽着煙的小混混,把他手裏的錢給搶了,他想拿回來,但雙拳難敵n手,拿錢不成被他們摁在地上揍。看着他們揣着錢揚長而去的時候,溫禮終於忍不住指着天放聲大吼:

“你個沒長眼睛的,老子草你大爺——!!”

天下着小雪,一落地便化開了,好幾片雪花掉進他的眼睛裏,疼得他直抹眼睛,不一會兒,他的眼睛便紅得像個兔子,再加上他一身狼狽落魄的樣子,就更像個無家可歸的兔子了。

溫禮喘着粗氣,久久不能平復這種如同吃了屎一般噁心的感覺,是的,現在的社會讓他覺得噁心!誰說人生來平等?誰說沒有貧富貴賤?人自生下來就註定了身上的肉多少錢一兩,無論話說得多漂亮,偽裝得多麼和平,這個社會骨子裏的腐味是永遠掩飾不掉的。

“你每次被揍都能被我撞上,我們也算有緣分了。”聲音彷彿從很遙遠的地方穿過來,帶着一抹意味深長,和無奈嘆息。

溫禮轉過頭,身後果然站着一個人,這個人他還認識,小白臉,債主,邵准,都是他,一個生下來就註定價值連城的高富帥。

他不禁撇了撇嘴,真是夠諷刺的了。

邵准從懷裏拿出手帕,遞到他跟前,“擦擦吧,臉都髒了。”

溫禮繞過他,漠然道:“太貴,用不起。”繞到邵准身後后,他才發現原來這貨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小個子的女孩站在後頭,不過因為她太矮了,他剛剛沒注意到。

那女孩戴着帽子,頭髮齊肩,五官算不上好看,卻很溫和,至少他看着不討厭。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絨服,背着個大而厚重的書包,看起來就像個圓滾滾的球。

大概是小白臉的女朋友?不過以小白臉的條件,這女孩普通了點吧?

他本來想離開,但見了這女孩后,也不知道為啥,就開始駐足打量起來,一聯想到她可能是小白臉的女朋友后,眼光就莫名地刻薄起來,比如眼睛太無神啦,臉上肉太多啦,耳垂太小啦,牙齒不夠整齊啦,穿衣品位不夠好啦等等等等。

女孩也看得出溫禮的目光不太友好,甚至還有點兇狠,於是無辜地吊著眼睛,求助般看向邵准。

邵准像是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般,低頭又是一陣意味深長的笑,然後解釋了一句:“你別誤會,她不是我女朋友。”

溫禮頓時炸了,轉頭大吼:“老子不關心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可以嗎?!”

他這一吼把女孩都吼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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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長的艱難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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