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二十）
賢者巴德平舉右手，以掌心的智慧之印解鎖局層層疊疊的結界后，進入了藏書館的最深處，急於汲取知識，這本屬禁區的區域成為了布雷所選神使最長待的地方。
同過最後一層屏障后，巴德朝背對自己的少年躬身：“戰神與林克在河谷鎮打起來了。”
少年轉過身，原本清澈的雙眼頓時發出銀色的神光，而後，他面前水晶球亮了起來，證明小鎮存在過的殘垣斷壁已蕩然無存，只有一個向下凹陷的巨坑，而這個新生成的巨坑正上方，有兩個體型巨大的生物對峙着。
“要……提醒林克結界就快撐不住了嗎？”巴德斟酌的問。
自打獲得四重化身，人們對林克的稱呼都變了，由自然之子變成了姓名，這恰恰是他價值提升的體現。否則也只是與其他自然之子一般，是柱意志的體現，沒有其他的特別之處，無非就是地之柱的，火之柱，風之柱這樣使徒罷了。四重化身，代表林克跨入准神之列，哪怕這力量完全依託於柱，他也已成為和過去的大賢者一樣，在物質界擁有絕對力量的存在。
“不用。身為自然之子，他對世界比我們更敏感，應該覺察到了。”藉助芬恩身體降臨物質界的布雷否決了巴德的提議，“而且，維持結界本就是柱的職責，無需我們替他操心。”
“是。”巴德應了一聲，不再言語，眼神專註到水晶所映照出來的影像上，兩頭元素頂點的生物以最原始、粗暴的方法開啟了戰鬥。
伴隨高速撞擊而產生的巨響即便是隔着魔法也讓觀者心頭為之一顫，本就脆弱的結界在這猛烈的一擊之下產生無數細碎的蛛網裂紋。地震隨之從河谷鎮向四周擴散，新都艾登很快就受到波及，雖然晃動的幅度不大，但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人們紛紛躲入自家挖掘的地窖與城防軍建造的避難所，祈禱這不知又是什麼的變故快點過去。
正在冒險總部等待林克的布里奇扶着桌子才勉強站穩，他分神瞥了一眼身側的外孫。
“是他……”已轉職為自然教派騎士的維爾弗雷多點了點頭。
老會長‘嘖’了一聲，不再言語。心道林克可真是個十足的災星，走到哪兒都能攪起災禍，就不知……這次又是什麼了。
而在城門口，帶領着殘餘教眾出城的內厄姆猛地回頭，望向地震傳來的東面。哪怕已失了神力，依然可以感受到屬於林克的力量在河谷鎮附近爆發。
不是剛締結的同盟嗎？怎麼又和戰神杠上了……
“走吧……”阿麗西娜催促，“在和亡靈決出勝負之前，這裏發生的任何事都與我們無關了。”
看了一眼出生、成長的艾登城，內厄姆拉起兜帽遮去眼裏的惆悵。南炎洲氣候惡劣，又有惡魔出入，兇險不輸亡靈肆虐之地。不知有生之年，他是否還有再回來的一天。
伴隨着結界迸裂，林克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感受，他的身體彷彿也隨着結界一同裂開了。
怎麼回事？
這結界……
象徵風之柱的青隼體型急劇縮小，連刺眼的電光也一併消失了。
林克！
被壓制在體內的雙胞胎同時呼喚，但她們的聲音無法傳達到林克那裏。
【哼哼哼……果然與我推測的一樣。】弗拉傑德化身的魔龍裂開嘴，噴出了足以燒化岩石的黑焰。
除了與火之柱對話的那一次，林克體驗到了他在埃德加真正意義上的灼燒。劇痛經由皮膚、肌肉侵襲，彷彿要直達靈魂似的，在由神力凝結的軀殼內四處亂竄，雖然不會毀了肉/身，卻也帶來了難忍的痛楚。
停下！
你要做什麼？
雙胞胎質問。
我們已經向你宣誓效忠，為何還要……他不是重要的盟友嗎？
【沒錯，在與亡靈決出勝負之前，他都是我的盟友，但……這與我索要契約並不衝突，我也沒有違反協議。區區魔火，只會灼燒神力塑造的軀體，並不會對靈魂造成太大的傷害。當然，若是他的魂魄強度連這點熱量都承受不逐，那不如死在這裏，總好過落入希克斯手裏。呵呵呵……你們不會想看到他成為永生永世不可救贖的奴隸的慘狀。】
眼看林克在魔火褪去風之柱的化身，多伊爾不由得着急起來：我們與他的契約已經隨着上一具的軀殼而終結了。
【天真，他以自身性命為賭注寫下的因果之契，豈會因為換了一個肉/體就終結，感受不到契約，只是因為你們太弱，屬於被壓制的一方。】
可是……
【閉嘴！既然做出承諾就要遵守。別忘了，是誰把你們從迪亞摩斯那裏救出來，是我。沒有我，你們現在已經變成沒有思維和靈魂的傀儡，哪還有機會在這裏忤逆我！】
&結界的破損，讓林克猶如一個忽然漏氣的氣球，自然之子引以為傲的元素防禦忽然失效，灼灼烈焰在施加痛苦的同時，也讓林克的大腦急速轉動起來。
神眷還在，說明柱並未放棄我，否則這由純粹神力凝聚的肉體早土崩瓦解了。既是如此，為什麼元素防壁會失效？柱想要表達什麼？是我哪裏做錯了嗎？
咔嚓——
清晰入耳的碎裂聲，林克尋聲望去，只見將他與弗拉傑德層層疊疊套住的結界已迸裂，脆弱得彷彿下一秒就會碎掉。
驀地，林克腦子裏出現了他在地球遊戲幻境裏經歷過的情景。
在由歷史與記憶投影而成的精靈帶領下，剛成為新手自然之子的他前往奧拉西奧山邊緣修復破損的結界。宛如電影的遊戲情節，早已隨着時間遺忘，卻不想，在此時此刻浮現出來。
兩件毫不相關的事卻有着共同的關鍵點——結界。
難道……
再次望向已呈蛛網狀破損的結界，林克擴大感知后凝眼細看，果然和記憶里一樣，在弗拉傑德最初降臨的位置，常人無發看見的結界破了一個大口子。不斷有濃烈、粘稠的黑、紅色的霧氣從裂口滲入，隨着這不明物體的入侵，結界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
扭頭再看不知為何停下攻擊的戰神，巨大的魔龍以詭異的停擺姿態滯留空中，就好像被人按下了靜止按鈕一樣。
那時候是怎麼做的……
林克努力回想。
想像自己是一棵樹？
從碎裂處滲透的的霧氣流速慢了下來。
修復它們，把它們聯繫在一起。
精靈的聲音似在耳邊。
你能行，這是只有身為地之柱的使徒才能完成的任務。
仿照記憶，林克聚起雙手，將由柱神力凝結的結界破口重新搭上，一根，兩跟，一片，一面，隨着結界的修復，忙着和體內靈魂爭執的弗拉傑德似從夢中蘇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但這沒法阻止林克繼續修復。
【你這小子……果然……】能修復結界！不是淺顯的元素之能，四柱在想什麼？竟然將自己最核心的力量已賦予給了凡人，他們就不怕造出第二個希克斯？
林克不管身後猛然下墜的魔龍，手指不停地穿插，將結界破口飛速編織起來，拉緊最後一道‘絲線’，弗拉傑德巨大的身軀立時一頓，猶如被人勒住了脖頸。伴隨着結界的完全修復，魔龍轟然倒地，不斷縮小的身軀最後化成了原本的人形，林克上前，與還未離開的弗拉傑德對視，他身上的火焰在修復結界的途中就悄然熄滅。
“這個世界的神靈並非天生，你們也不過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生命體，只是存在的方式和我們這些凡胎肉/體有所不同罷了。而但凡是具備靈魂的有生之物，都是有自我思維和想法的，我能獲得她們的認同，並不是靠名義上的收養，是我在她們最需要的時候給予幫助，是我在她們最無助的時候伸手拉了一把，雖然對她們的命運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但這點溫暖，這份心意，卻是她們最需要的。這也是為什麼我能獲得她們信任的原因。你若是能盡到一個父親的職責，從一開始就將她們安置在身邊，護在羽翼下，她們也不會是現在的模樣，你口中的脆弱、無能，不就是你這個自稱為父所造成的嗎？假如你像我所說的那樣做了，這世間也不會有黎明騎士多伊爾，只有惡魔領主薇拉。”
記起被已快遺忘的幻境之後，林克才注意到，那曾在修復結界時出現的女惡魔領主，不正是惡魔化的雙胞胎嗎。沒有一分為二的靈魂是那麼的強大，僅僅是存在就足以灼燒靈魂，一如，她們真正的父親。
“在我的世界，近似夢中的幻境裏，我曾見過一名女惡魔領主，她的模樣便是這般。在某一個可能的時間線里，她沒有分裂成兩個不同的個體。是那麼的強大耀眼，哪怕是邪惡的存在，也深深的灼痛了我的靈魂。但……這也只是假如，掌握了最終決定權的你。既然選擇了如今的結局，那麼就請承擔自己所選擇的結果。這契約，我的不會交給你的。因為她們選擇的，是我。”
【呵哈哈哈哈哈——】
弗拉傑德在林克近乎話嘮的說了一堆之後迸發了變身之前同樣的狂笑。
【有意思，你這人實在有意思。我總算明白馬利克為什麼會改變主意。原本是想藉機鑽個空子，卻反被教訓了。】屬於神靈的氣息逐漸淡去，弗拉傑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讓我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吧，來自異界的林克。】
說完，身體的掌控權又重新回到雙胞胎手裏，薇拉急切地起身，想要確認林克是否受傷，但自戰神的神子與使徒的雙重身份，讓她亦隨着弗拉傑德的神臨結束而消失。林克本能地伸手回應，卻也只虛虛抓住消散的微光。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被世人羨慕擁有超凡力量的他也只能發出一聲無奈的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