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掐斷插曲吟唱主旋律

第十一回 掐斷插曲吟唱主旋律

“瀟瀟,我有事跟你說說。”一大早吳大夫就風風火火衝進我的屋子。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啞着聲音對他說:“吳大夫,我夢見下雪了,真希望在初雪來臨之前我能夠看得見。夢裏我堆了個可愛的雪人,比你可愛多了。”其實夢裏雪人的旁邊還站着若若,他一板一眼地指責我怎麼能給雪人安上一個胡蘿蔔的鼻子,我就告訴他在我的家鄉,雪人的鼻子都是長這樣,他卻說在他的家鄉,從來不堆雪人。

吳大夫說:“人怎麼能跟雪人比?”

我說:“雪人至少很聽主人的話,不會像人一樣,心思難以猜測。”

他倒了杯水給我:“瀟瀟是話中有話,不妨直說。”

我輕抿了一口水,笑着說:“罷了,我不能太貪心,指望每個身邊的人都像自己堆的雪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或者是塵封在心底的故事,我無意冒犯也無意偷窺,只要他們都還好好活着就好。如今,我只希望你能陪我在初雪的時候堆雪人,好嗎?”我頓了頓,加了句,“還有小楓。”

進門送早膳的小楓正好聽到這段話,興高采烈地答應了。

吳大夫才緩緩開口:“在我的家鄉,從來不堆雪人。”

聞言我萬分驚愕,難道夢境能夠預見未來?

小楓豪爽一笑,“吳大夫,你有沒有童年啊?這山林一帶每逢大雪紛飛,都是一派銀裝素裹震撼無比,我都會和師兄師姐一起偷偷堆雪人,打雪仗,可好玩了。只可惜師兄最近不知得了什麼病症,只能躺在屋裏,我還正愁着今年沒人和我一起在雪地玩了呢,這下正好。”

吳大夫呵斥一聲:“小楓,夜凌都成這樣了,你還想着玩?!”

小楓也不示弱,對着吳大夫就說:“你都束手無策,我還能怎樣?如今,只能等雲遊的師父什麼時候回來,方有一線生機。”

吳大夫嘆了口氣,“我與夜凌相識數十載,卻不能救治他,真是愧對這麼多年的交情。”

我趁着空檔趕緊插了一句:“這裏還有個人好嗎?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你們有誰給我解釋一下?”

小楓嘿嘿傻笑道:“夜凌是我的大師兄,也是‘清風過’夜字輩最出色的弟子,一直深受師父和眾師弟師妹喜愛,哪知一月前突然在練劍場暈倒,至今都沒有醒來。”

“還有呼吸嗎?”

吳大夫說:“有的,各項身體指標都正常,我認為他是進入了深度睡眠,但我從未遇到過這種病症,對於他能否醒來毫無把握。”

“額,那那那,劍仙師父呢?趕緊飛鴿傳書要他回來啊,神仙嘛!應該都能起死回生。”

小楓敲了敲我的頭,“且不說神仙本就不是萬能的,尤其是起死回生這種罔顧天規打亂六界秩序的法術,再者我師父來無影去無蹤,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只能期盼他能聽到風聲,速速歸來。”

我遺憾地搖了搖頭,對着門的方向望去,喃喃道:“他會好的,不會像夜桑一樣沒福氣!”

“夜桑!?”小楓和吳大夫異口同聲,語調上揚。

我回過神來,閉上眼睛,微微點了點頭,“一位,一位故友而已。”

小楓對我說:“瀟瀟,你不止一次在夜裏叫着這個名字了,有一次你驚叫的聲音特別大,聲音中儘是絕望和痛苦,把我和吳大夫嚇死了,他究竟是誰?又怎麼了?”

我無措地咬着手指,傻笑道:“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你眼睛都睜開了,我們也以為你醒了,哪知道你叫過便又睡過去,既然是夢,你自然不知道。”

我繼續嘿嘿地笑啊,忍着眼淚,“夜桑是一位我很珍惜很珍惜的朋友,卻意外去世了,而我連祭奠他的機會都沒有。”

還想再說什麼,卻有一隻手拉開了我正在嗜咬的手掌,近在鼻前的葯香,我知道是吳大夫。

他說:“別咬了,已經出血了。也別笑了,你笑的模樣不好看。”

他輕輕處理着我的傷口,蘸着藥水的棉花擦過我的手指,我一下反抓住他的手,淚水涌了出來,“我不笑了,可是,若若,你為什麼不認我?”

他沉默,抽出手,繼續為我上藥,我不知道我的面目表情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可怕,因為我又笑了,笑得很大聲很大聲,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指着門的方向,半晌,吐出一個字:“滾!”

我以為我已經放下夜桑了,卻不知道在夜裏做夢時喊的都是他的名字;我以為我可以大度不去計較若若隱瞞身份的事情,卻沒想到一提到夜桑我就情緒失控了;我以為老天待我不薄,又賜給了我一個救贖,卻原來只是一場虛妄;我以為我喜歡上了若若,而他也至少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吧,卻狠狠被現實甩了一巴掌,生疼生疼地,五指印在心間,一根根不能更加分明了。

小楓罵了我幾句就風似地跑了出門,他是去追若若了吧。

他咄咄逼人的話還在我耳畔縈繞,他說:“瀟瀟,在你問我是不是我告訴吳大夫你叫瀟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裏已經認定他就是若若了,我無心騙你,所以誠實地告訴你我從未向他提及你的名字。可我若知道是今天這樣的結果,我死都不會說真話,陌瀟瀟,你一定會後悔的!”

陌瀟瀟,你一定會後悔的!我問我自己會不會後悔,回答的只是滿室的冷風和可笑的自嘲。

又是一個人了,我也不知道明明建設好的心理,明明花了整整一夜告訴自己要理解,要相信他,對你這樣好的若若一定有難言的苦衷,卻在不久前的那一刻化為烏有。

沒錯,是我親手摧毀了這一切,可能在我自私地背井離鄉拋爹棄娘來到離國只為求一個愛情的完滿時,我就沒有了幸福的權利,這幾十天已經是偷來的了,該還了。

記得最難熬的那段日子,我一心想着這個世界的不公與殘忍,夜桑那樣活生生的一個人離開了,為什麼地球沒有停止運轉,哪怕是緩慢一點降低點速度也好啊,可是沒有,沒有,我想葬禮過後便沒有多少人會提及他了吧,好多人都說總是提起一個死人,不吉利。

呵,不吉利是嗎?人都死了,還要被詬病。對,沒錯,這些都是我的想像,可是從小在醫院邊上長大的孩子,我已經看過太多天人永隔了,就連葬禮我也參加過幾場。

一個人的離去,沒有像童話故事般化為天上閃耀的星辰,卻真真實實只是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有的人虛偽地哭着,有的人辨不出表情地笑着,有的人還覺得是你活該老天要收你你都躲不過。

正因為此,我才決定沉淪。多麼可笑啊,沉淪也是需要決定的事情。至少天國的他能有那麼一絲安慰,他的死不是如一陣風吹過就散了,他的死鐫刻在了一個叫作陌瀟瀟的女孩心裏,成了心上的傷疤,磨不去的烙印,而且他的死會伴隨她的一生,折磨、煎熬,那女孩心甘情願。

可這一切不知不覺間被若若和小楓打亂了,他們是個插曲,我承認插曲的悠揚和美麗,可是我的主旋律還是要吟唱。

如今唱着唱着,怎麼覺得比之前還要悲哀?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那時候就已經哼着悲歌,撒手人寰。

可如今卻還要繼續着這旋律,若若,你知道嗎?因為被你調理過的身體,原本可以馬上解脫的自己卻又要熬過漫長的歲月。

時光仙子告訴過我,我的到來是天命,所以自殺是萬萬不可能,在你走後的一個時辰內我已經試過很多種方法了,上吊割腕投湖,看來我只能由心而生的腐爛,直到有一天,老天都再看不下去。

是我背叛了夜桑,所以老天懲罰我,又將我帶到高台狠狠一摔,我不怨任何人,只怨自己說的永遠都是放屁,說的不會變都是謊言。

雪兒曾就說過我是很容易喜歡上一個人的,只要別人對我一丁點兒好,我就可以動心,夜桑就是這樣,只不過在我一次考試失利,幾乎門門功課亮紅燈的時候對我說了句:加油,我相信你!

雪兒第一次聽聞時笑了我好長時間,她說是他發的分數條,你又是他的同窗,他又是那麼開朗會交際,這句話實在是平常地不能再平常了。

可我就是從那一刻起,喜歡上了他,認定了他,似乎也從未再有過異性對我如他那般好,若是雪兒此刻在,定會激動地反問一句“好個屁”。

我喜歡夜桑這件事,好像還真的是排除萬難力排眾議才堅持下來的,沒有人看好我,只有雪兒恨鐵不成鋼一邊罵我一邊又是心疼我多一些,她說她永遠忘不了我曾認真說過“夜桑他是我的魔,是我的劫,卻也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依仗着他,依仗着那句我愛他!所以,你們看着我為他買葯、整理筆記、準備禮物、圈划偏文科目的重點,你們覺得我很辛苦,可是我內心是無比狂喜的,我上進我努力我想越變越好,這些都是喜歡他所給予我的正能量,沒有了我愛他,我根本不敢想像以後的日子會變得如何面目猙獰”。

如今不需要想像了,沒有了他的日子就在眼前,而我已不想用我愛他再支撐下去了,我想去找他,在那千萬層黃土下去找他,我想親口對他說聲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福氣繼續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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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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