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睡得天昏地暗,醒來時外面是陰雨綿綿。我看了看錶,是早上八點鐘,我昨天睡覺時甚至都沒脫衣服,我伸了個懶腰,不情願地從床下下來,現在幾乎一切都和我無關了。我還是要為了自己而努力,可是我去哪裏找工作?如果我願意,清遠一定會答應我,可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怎麼開得了口?我硬着頭皮到網上尋找適合自己的崗位,可發現根本什麼也做不了。按學歷看,我怎麼說也是本科畢業,論能力我能幹什麼?搬磚頭?泥瓦工?找了好多不適合自己的崗位,我喪了氣,關掉了瀏覽器。隨手打了個電話給夏格,他不是無所不能嗎,看他能不能幫我找份工作。
“月凌,你有什麼事?”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倦意。
“夏先生,你能不能幫我找份工作?”
“原來你失業了。”
“你不知道嗎?”
“行了,我會給你回電話的。”電話斷了。
“喂……”
他這分明是在敷衍我,不過最起碼他能把這事放在心上了。我閑來無事,胡亂咬了幾口麵包就去了醫院看清遠,除了她,我還能依靠誰呢。她的氣色好了許多,告訴我:“你知道葉鎖天又回了美國吧?”
我冷笑道:“又在逃避。”
“逃避就逃避吧,他現在四面楚歌。因為這件事壞了名聲,那塊地皮他就別想要了。”
我很不合時宜地插嘴道:“二號地的優勢在哪兒,為什麼眾人都覬覦着?”
林清遠微微一笑,道:“楊月凌,你的心事越來越重了,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楊月凌了。”
她這一番話耐人尋味,我還是不死心地說:“你告訴我,我也想知道。”
“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此前一直是遺址,”她頓了頓,“名勝古迹效應吧。”
“拿下這塊地,允公還有資金嗎?”
林清遠對我眨了眨眼,笑道:“你懷疑我嗎?”
“不會,”我否定她,“我不認為你是一個趁火打劫的小人。”
“競標我們會勝利的,我不可能讓陸天宇拿下。”林清遠伸出五個指頭。
“五千萬?”
“至少五十億。”
遠在我的意料之外。
“五十億?你真的就這樣想得到這塊地?”
“父親生前也對我說,他有生之年拿不下這塊地,我務必完成他的心愿。”林清遠幽幽地說。
我真是門外漢,雖然清遠讀的化學系,沒想到她會如此了解,我未免太天真了。看來陸天宇和鄭凱林那樣看我並不過分。
“我們怎麼也是閨蜜一場,”我笑着道,“為什麼一定要說這樣高深嚴肅的話題。”
“你想說什麼?”她的語氣十分強硬。
我一愣,林清遠好像變了。
“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去度假吧。”
“如果我有時間,你知道我馬上就要代表允公去競爭了。你一定要支持我。”
“啊,”我敷衍着,“我當然支持你。”
“那就好,你與夏格怎麼樣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沒有進展?”
“什麼玩意啊?”我一頭霧水。
“哎呀!”林清遠急了,“夏格一直暗戀你的!”
我大驚,正喝着水的我猛地嗆到了,連連咳嗽,我沒能忍住,慌亂地拿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上面頓時沾染了暗紅色的鮮血。我緊攥手帕,清遠卻看到了:“拿過來。”
“我沒事,”我遮掩,“夏格他喜歡我啊?”
“楊月凌!”清遠大喊,“你是不是一直瞞着我?你的身體根本就不好!”
她一把奪過我手裏的手帕展開,臉色頓時煞白。
“你怎麼不信我啊,我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你看我多麼強壯!”我刻意去展示自己的肌肉,結果證明一點兒也沒有。
“楊月凌,我命令你馬上去做體檢!”清遠氣鼓鼓地喊。
“你怎麼總詛咒我?我自己的身子我有數,你說夏格的事。”
“馬上去!你要是不去,我們就一刀兩斷!”
“林清遠,你說什麼?”我以為自己搞錯了。
“你聽着,現在去掛體檢的號,做一個全身上下的體檢,拿不到報告不許回來見我!滾!”林清遠惱怒地說。
我知道自己不屈服不行了,只得起身走出病房去挂號。林清遠,你怎麼變得越來越敏感了。
這體檢可不簡單,我幾乎從早到晚就沒有休息過。我疲勞地做完最後一項檢查后,結果也出來了。那大夫皺着眉頭對我說:“楊月凌,你的肺部大片陰影,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我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醫生,你能不能把檢驗報告改一改,就寫我什麼事也沒有?”
“胡鬧!”醫生火了,“楊月凌,我沒見過你這麼無知的病人,不積極治病還要改什麼結果,你現在如果再不手術,可能會導致肺癌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自己的情況,求你了。”
他說不過我,只得答應,但還是喋喋不休:“可能你讓我改有什麼意圖,但是你必須配合治療。否則你就活不過兩年了!”
“好好,我知道了。”我拿着他改好的結果急匆匆地去找林清遠,可是清遠竟然不在病房了。只有護士在收拾着床鋪。
“病人呢?”我大聲質問。
“出院了,今天下午走的。”
“出院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竟敢不通知家屬就讓她走?”
“你是她什麼人?管得這麼多,林清遠說她沒有家屬。”
“我……”我氣得頭暈目眩,甩手就走了。林清遠,別想和我玩捉迷藏,我沒空和你玩。
顯然她有事情,他不這麼單純了。刻意躲着我,她拒絕我的短訊和電話,彷彿和我一切無關似的。找不到她,我自然着急,我找到了嘉琳,希望她能幫忙,我去找她時顯然不太是時候,她正在吃着飯,她聽完我的一通抱怨后,放下了手裏的筷子:“這樣吧,我晚上和你去找她,你應該知道她喜歡去什麼地方吧?”
我拚命地回憶,外灘?夜市?林清遠喜歡的地方可數不清楚。傍晚嘉琳開車帶我把能找的地方几乎翻了個遍,哪有清遠的身影?那也就是只有一種可能了,她回上海了……我不相信她會妥協回到那個令她無比失落的地方。我皺着眉頭對嘉琳說:“清遠只可能回上海了。”
“我們現在過去嗎?”
“不了,你在這裏守着,我自己過去。”
“注意安全。”
道別嘉琳,我跑去汽車站買票。坐了十多個小時的客車,我在東方露出曙光的時候到了上海。清遠在上海的那幢老房子,我還是記得的。我坐了地鐵趕過去,那棟樓和五年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變得微微泛黃了而已。我找到她的家,按響了門鈴。
門被打開了,清遠的面容出現在我眼前,她顯然沒想到我會追來,一時愣住了。
我毫無感情地說:“不打算讓我進去嗎?”
她伸了手示意我進屋,我坐了下來,她給我倒了杯茶。我端起來細細地呷了一口,情不自禁地誇讚:“果然是好茶,是清遠的風格。”
她顯然對這些沒什麼興趣,而是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不在c市的林清遠能去哪兒?”我反問。
“其實我不想見你。”
我也沒怎麼多問,林清遠從這次大病一場后就變了一個人,心事重重,也不僅僅是要結果允公的原因吧,葉鎖天的事恐怕也是一個打擊。最慘痛的當屬失去生育能力……我胡思亂想着,她說道:“我不打算接允公地產,他鄭凱林要是願意就去吧。”
“你真的不願意?”我不太相信。
“以我現在的身體,根本就做不了,病怏怏的董事長還不夠別人笑話的。”
“好吧,你既然這麼爽快,那也就不要這麼消沉,鄭凱林願意就讓他去吧,不過他的為人讓他在商場上毫無優勢。”
“林氏集團終將走向消逝滅亡,如果毀在他的手裏也就罷了。”
就算放下這些,清遠又怎麼開心的起來?
“清遠,你有沒有考慮過去領養一個孩子?”
“畢竟……不是我自己的親生,難免有些生疏。”她哽咽了。
我知道自己戳了她的痛處,慌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麼,其實也是我自己命苦。如果我不與葉鎖天去喝酒,也就不會有這個孩子……”清遠落了淚。
“你還有我啊,”我笑道,“你看我的檢驗報告。”
她接了過去,上面寫道:
體檢未見明顯異常。
林清遠沒有表情地說:“把沒改的拿來。”
“林清遠!你怎麼這麼多心?你在懷疑我嗎?”
“不是我懷疑你!是你根本就沒和我說實話!”
我扭過頭去不理她。
“你在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是嗎?我失去了生孩子的權利,可是我我有生命的延續!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下去會是什麼下場?”
“我都說了多少遍?我沒事!再給我三個月時間,我把這所有的事情全都弄完,就去治療好不好?”
其實我也承認了自己的身體很不好。
清遠消了氣:“你說的,就三個月!”
“三個月!我保證。”
“好了,留下吃飯吧。”
“你不打算回去?”
“c市我想暫時避開,你陪我住在這裏一段時間吧。”
“那好。”
我給嘉琳打了個電話讓她不要再擔心,她也告訴我鄭凱林也準備出任允公的董事長。清遠聽了倒是挺開心,不知道是真的開心還是裝出來的。
從上海跑到c市,我甚至還沒有好好注意過這個城市,真的好可愛!我在黃浦江邊長大,竟然在二十二歲這年才第一次登上了東方明珠。時間過得也很快,轉眼就到了冬天,臘月二十四,是清遠二十三歲的生日,她大我四個月。可是她經歷的一切像是讓她有着四十三歲的那份穩重。多麼美好的二十三歲!她在這年被無情地剝奪了一個女子最純真的權利!這是何等的殘酷!她早忘掉自己的生日,可我一直放在心上。這天早上,我悄悄去了飾品店給她挑選禮物,可是糾結了半天也沒有想好,清遠到底愛着什麼……
“嗨,楊月凌。”
我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