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三天就過去了。面對着曾經從未想到過的情景,林清遠沉默了。為了救出楊月凌,她已經放棄了自己的一切,但是這次能否成功,她也要拚死一搏了。警方讓她攜帶了滿滿一皮箱的假鈔,那天是二月十五日,她獨身一人走去了公園。她堅決不準任何人跟隨着她,這個堅毅的女子身邊永遠都充斥着莫大的危機。她在公園門口等了一小會兒,鄭凱林出現在了她的視線範圍內。他的身後跟着一個保鏢,並未見到楊月凌的身影。
“你們把月凌怎麼樣了!”清遠大吼道。
“別急,她可是好得很,”鄭凱林輕蔑地笑着,“她可是讓老大很滿意呢。”
“我已經帶了錢來,你們必須馬上放了楊月凌。”
鄭凱林走進她,笑道:“怕沒那麼容易吧,你以為你帶着一個空箱子就能來騙我?”
“你若不信,打開檢驗就是。”清遠無奈。
他打開了箱子,裏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百元鈔票。顯然鄭凱林沒想到林清遠真的會拿着這麼多錢來,他繼續說道:“別想這麼容易,你想殺了我?”
林清遠冷笑:“殺了你?我沒有時間去殺你。不過你最好清楚,他岳振山要是敢欺負月凌,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哈哈哈!”鄭凱林大笑,“你的三腳貓功夫還想傷害老大?”
鄭凱林完全被岳振山控制了,宛如服了招魂引一般。
“那你想怎麼樣?”林清遠不動聲色。
“我不想怎麼樣,你拿着箱子跟我來。”
林清遠暗想道他一定不會做什麼好事,又救月凌心切,一咬牙跟着他走了。
一直走到郊外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這裏有好多的人手,人人手裏拿着一把步槍,荷槍實彈,令人膽戰心驚。清遠克制自己緊張的心情跟着他走進了一家工廠,岳振山就坐在一個椅子上。鄭凱林喊道:“頭兒,我把她帶來了。”
岳振山轉過頭來:“好久不見,林小姐,那五千萬我還沒用完呢。”
林清遠氣得渾身直顫:“好,你用啊,放了楊月凌!”
“抬起來!”
清遠抬頭一看,屋頂上掛着一個滑輪拴着一根繩子,楊月凌被捆着手吊在空中,眼睛緊閉。身上衣衫襤褸,血痕無數。
“我殺了你們——”林清遠發瘋了。
“老實點!你還想不想要她的命?”鄭凱林端着一把步槍,槍口指着楊月凌。
林清遠冷靜了下來,她撲通跪在了地上,哀求道:“求你們放過她,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岳振山掏出手槍直指清遠的臉頰:“老子最討厭一個女人哭哭啼啼的,起來!不然我斃了你!”
林清遠慢慢起身,突然猛地撲了上去,去奪鄭凱林手裏的步槍,鄭凱林拚命推開她,清遠恢復理智,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向外跑去,鄭凱林忘記了外面的危險,追了上去,他連開數槍,林清遠被擊中右臂,摔在了地上。跟在鄭凱林身後的保鏢眼疾手快去護着鄭凱林,被特警一槍擊斃。鄭凱林大驚失色,立刻跑了。
埋伏在周圍的警察們立刻衝出來,背起中了彈的林清遠送到最近的醫院進行手術。林清遠傷得並不重,子彈被取了出來。而且警察們也給她帶了來一個好消息:那個岳振山的臨時躲藏處被特警隊攻克,楊月凌還未來得及轉移被救了出來,鄭凱林和岳振山跑了。楊月凌受了很大的驚嚇,也住院休息。為了兩個人都能恢復健康,兩個人被安排在了同一個病房裏。好在林清遠和楊月凌的關係還算好,兩個人吵吵鬧鬧的就過了十天。楊月凌漸漸恢復了,林清遠的傷口也癒合得很快。
“情況還算好,你們很快可以出院了。”主治醫師對着兩個人說。
楊月凌對自己的身體毫不感興趣:“你……這兒有個叫夏格的嗎?”
醫生一愣,點了點頭:“是有個夏格,在eicu,怎麼了?”
“還在重症監護病房?他怎麼樣了?”林清遠問。
“命是保住了,不過可能醒不來。”
“什麼意思?什麼叫醒不來?”
醫生遲疑了一會兒:“可能是植物人了。”
楊月凌的眼前一片黑暗,林清遠也大吃一驚。
“對了,還有一件事,”醫生又說道,“這個月底,叫你們的家屬把剩下的醫藥費交上吧。”
“大夫……”清遠很苦惱,“我們一時半會兒恐怕交不上這醫藥費。”
其實按照清遠的身份和允公的能力,支付點兒醫學手術的費用並不是什麼問題,只是在鄭凱林的錯誤指揮下,允公的競爭一賠再賠,現在資金緊缺,維持內部運轉已是步履維艱,可別說做其它用處。醫生也是很為難地說:“我們醫院已經儘可能延長了交費時間,這個月底真的是最後期限了,不能按時交的話,我們就……”
清遠讓醫生走了,想要自己想一想。陸天宇和嘉琳來看望她們,清遠說到這事。嘉琳安慰道:“你們別急,我去想辦法給你們湊錢,你們安心養病就是。”
楊月凌突然插了一句:“你們也不容易,就不要再幫我們了。”
“哦,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暗香她去了北京,她說她要自己闖蕩,不要你們的幫助了。”
清遠嘆了口氣:“隨她去吧。”
“這是嘉琳給你們熬的雞湯,趁熱喝掉吧。這是我做的魚片粥,就當做午飯吧。”陸天宇放下兩個保溫桶。然後叫着嘉琳走了。
月凌和清遠彼此對視,心裏也是充斥着無奈何憤恨。那岳振山如此無恥,竟把事做的如此絕情,現在沒有退路,除了盡全力除去他,斷絕後患,已經沒有可依靠的了。
下午兩人也準備出院了。嘉琳自己又來到了醫院,她說:“清遠姐,這是一份美國寄來的快件,您看看。”
林清遠皺了皺眉:“葉鎖天?”
“他給你寄信幹什麼?”月凌問道。
清遠拆開快件,裏面竟然是一張可兌現支票。清遠思索了一會兒,道:“這應該是葉鎖天送來的醫藥費。”
嘉琳睜大了眼睛:“他這時送來醫藥費,難免令人懷疑。”
“不可信,又不可不信,令人費解。不過眼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嘉琳聽罷,拿去換成現金了。至少月凌和清遠的醫藥費解決了,不過葉鎖天這次的行為讓大家再次起了疑心。過了沒多久,清遠和月凌就出院了。清遠還在喋喋不休地問着嘉琳:“你見葉鎖天了沒有?”
嘉琳搖搖頭說:“沒有,這快件是他加急送來的……”
清遠沉着臉說:“我想見見他。”
月凌一聽可火了:“什麼?你還要見那個混賬東西?你忘了你手術的時候他還在和嘉琳纏綿着?!”
嘉琳羞紅了臉,解釋着:“月凌姐,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行嗎?”
月凌滿臉通紅,把剩下的話壓進心裏。出院后,清遠和月凌還是回了家,夏格的生命,只能默默祈禱了。月凌在家裏坐立不安,但是康復期又不准她劇烈運動,只得陪着清遠網購。還沒有來得及提交訂單,突然有人按響了門鈴。清遠去開門,月凌在屋裏聽見了她的聲音:“你找誰?”
“我找楊月凌,這有她的一封信。”
月凌走出房間,望見一個身穿郵遞員服裝的人正一臉大汗地送着信,便簽了字。拆開信封,上面是葉鎖天的筆跡。他說他聽說夏格受了重傷,想要帶專家回國會診,看到那專家的名字,林清遠怔住了。林清含,這個不知道多久未見的妹妹,不知還認不認得這個姐姐,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們。她們回來看到這些人有的去世有的重傷,允公也滿目瘡痍,不知道心裏該是什麼滋味吧。信上還說,她想讓她幫忙支開林清遠,他此生再不想見到的人便是她。
清遠看到這裏,氣得渾身發抖,大罵道:“這個混賬東西做了這樣的醜事還振振有詞,氣死我了!”她奪過月凌手裏的信,撕得粉碎跑進房間重重的摔上門。月凌不知所措,趕緊跑去安慰着她:“清遠你聽我說,葉鎖天他沒有錯,他不知道你現在和我住在一起,你別做傻事!”說完她重重地拍着房門,清遠就是不肯開門。屋裏反而一片寂靜,雖然月凌知道林清遠的性格絕對不會那樣做,但是她怎樣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可能有鋼鐵般的心臟。她知道葉鎖天是她此生無法原諒的人,也是刺得她她心底最痛的荊棘。
“你快開門,聽我說!”月凌喊得嗓子都快冒煙,清遠也無動於衷。
月凌乾脆坐了下來,靜靜地想着。一瞬間她想到了清遠從公安局得來的消息,岳振山那邊也挾持了葉鎖天為他做事,這次可能也只是以此試探,為了讓她們放鬆警惕。無論如何,月凌還是要去見他。就算有生命危險,其實大家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一旦月凌有不測,警方就寧願殺掉他們也不讓他們跑掉。
看了看殘缺的信紙,葉鎖天一個星期後從美國加州乘飛機回國,早上九點想讓月凌去接她。月凌不動聲色,信的後半部分清遠並沒有看到,也免得她擔心。清遠突然打開房門走了出來,頭髮全散開了,簡直亂得離譜。她啞着聲音說道:“葉鎖天怎麼會和林清含在一起,他要是敢回中國不是自投羅網嗎?”
月凌搖頭:“你多心了吧,葉鎖天就算與岳振山有關係,他這次也是一心救人心切,你就不能讓警方晚點兒再動手?”
“清含在他手上,我根本就放不下心。他葉鎖天不是成心躲我嗎?我偏偏就跟着你去,看他能怎樣!”
“不行!你去分明就是添亂,”月凌反對,“葉鎖天見了你只怕又要起衝突,我可不想在這麼亂的情況下大家又起內訌……”說著,她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大理石地板頓時變得鮮紅。她驚恐地望着地板,眼前一片模糊,清遠立刻扶住要暈過去的她,讓她坐在了沙發上。
“只怕,我等不到葉鎖天回來了。”月凌笑道。
清遠已經六神無主,急得竟然落淚:“你怎麼了,快告訴我啊!”
“沒什麼,吃魚時划傷了呼吸道而已。”這個借口換誰都不信,絲毫沒有科學依據。
“不要騙我,我帶你去看血液科。”清遠心中自然有數,月凌的病情拖了半年多,恐怕很難治療了。
醫生緊急為她做了檢查,開出了病危通知書:急性白血病!
這讓本已遍體鱗傷的林清遠雪上加霜,她撕掉通知書,死死地抓着醫生的衣領,希望他是在說謊。可是這一切都那麼真實,真實得令人不寒而慄。清遠絕望了,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把頭埋進手心裏,暗暗地流淚。月凌暫時沒有危險,住進了普通病房。在她們的世界裏,醫院像是一個永恆的話題。月凌不知道自己什麼病,可能她一直天真地認為自己的病雖然拖了很久但很快就能痊癒,她還要為清遠去見葉鎖天,去救夏格的命。夏格那邊仍然很糟,醫生們拼盡一身醫術也無濟於事。但是他的呼吸卻沒有停住,他還不想早早地就離開這個世界,因為還有太多的東西值得他去回憶,去銘記。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閉上眼睛,可是他哪裏知道與他一牆之隔的那邊,竟然是楊月凌,她在二十三歲這個無比美好的年華罹患絕症,上天的無情,讓本可以幸福的兩個人險些陰陽兩隔。大家誰都沒有想到,十年後的這兩人能夠發生什麼。清遠自己在醫院門診大樓樓下的花園裏散步,心情低落到極點,這時,血液科的主任走了來,他見到清遠,便開了口:“清遠,在想月凌嗎?”
清遠回過頭來,眼睛的意思正如此。
“楊月凌的病其實犯得突然,她以前有沒有過咯血、過敏、渾身不適的癥狀?”
清遠想了想,說道:“主任,我們去會議室談吧,我也有些話要告訴你。”
“那好。”
會議室。
清遠不敢有一絲隱瞞,她怕有一點兒遺漏會害了月凌。她把月凌過去的重重異常全都告訴了主任,她說月凌曾經有過多次吐血的癥狀,做過一次ct時肺部大片陰影,她覺得可能是肺癌,月凌堅決不肯去醫院。這次岳振山綁架她、重傷夏格、鄭凱林的叛變、葉鎖天的笑裏藏刀一起,讓楊月凌本就嬌弱的身體徹底垮掉。
主任聽完,他皺起眉頭解釋:“她得的是急性的血癌,此前的肺部陰影是不是癌變還不好下定論,我們現在還是以用藥為主,不過你也要聯繫更多她的親人才可能保住她的命。”
其實他的意思是進行骨髓移植,清遠也多少了解些,但是她沒想到楊月凌會走到這一步。
“那今天就說這麼多,你忙吧。”主任匆忙離開了會議室。
偌大的c市,繁華的上海……找到能夠配型的骨髓宛如大海撈針,楊月凌又是極其罕見的rh型血,再找合適配型恐怕只可能是她的家人。月凌出走六年,早早就和家裏斷了聯繫,現在去找她的家人,也是無濟於事。粗枝大葉的林清遠第一次感到了威脅,她感到了無助。
她不敢怠慢,火速坐高鐵去了c市,月凌的父母應該去了那裏。月凌的家鄉是上海不假,父母找了她三年,放棄了這個女兒。她記得月凌曾說過父母搬去了c市,眼下也容不得耽誤。可是走出火車站,清遠又泄了氣。c市雖不及上海那麼大,可是漫無目的去找他的父母比大海撈針還困難。
“也許我需要一個助手。”清遠想到了暗香。
暗香倒是答應了她,也去了c市。可是她能幫上什麼忙?兩個人真的放下一切去派出所求助。哪怕有警方的協助,找人也是難上加難。清遠連楊月凌的家人叫什麼都不知道,何提尋找。時間便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住在賓館裏的暗香和清遠越來越焦躁不安。十天後,清遠忍不住了:“你回上海去看看月凌吧,我繼續找。”
暗香一臉焦慮:“她現在病情那麼嚴重根本等不了多久,如果一個月再找不到,她就……”
“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清遠擺擺手。
華東血液病第二醫院在骨髓庫里尋找合適的配型,仍然沒有什麼進展。清遠想到曾經在醫院裏發生的無數事情,也許還有兩個總是在一起出現的兩個人——陸天宇和鄭嘉琳。但是這次,陸天宇沒有出現。嘉琳在醫院見到了等候的暗香。
“我已經做了檢測,配型的概率很大。”嘉琳的臉色還是蒼白。
暗香苦着臉:“如果能就會月凌姐,一切都值得了。”
都道是命途多舛,楊月凌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血液科的主任和婦產科的主任一起找到兩個女孩兒,這次換了婦產科的主任開了口:“你們和林清遠負責楊月凌是嗎?”
嘉琳追問:“我的檢查怎樣了?能不能救她?”
兩個人同時搖頭,兩人的心頓時彷彿跌落冰窖。
“理論上是可以的,配型成功。只是鄭嘉琳你不能手術。”
“為什麼!”嘉琳急了。
那婦產科的大夫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口氣,只得冷冷地說:“鄭嘉琳你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嘉琳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暗香送走兩個醫生,才開了口:“你肚子裏是誰的孩子?”
鄭嘉琳低着頭說:“是……我男朋友的……”
暗香驚得無話可說了,才訕訕地冒出幾個字:“你為什麼不早說這事……”
“對不起,暗香,我沒想到我會害月凌的……”
“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暗香面無表情,“看清遠姐那邊吧。”
暗香給清遠打了電話,那邊還是什麼也找不到,而失去鄭嘉琳的希望,讓清遠十分痛心。
月凌,你要撐住。
清遠默默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