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弒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段錦睿謀害先帝,妄圖謀逆,罪無可恕,本當千刀萬剮,念其為朕之血親,朕不忍之,今賜其美酒,白綾……欽此!”
一杯毒酒,三尺白綾,一柄匕首,三樣奪人性命的東西放在錦色托盤之中,呈到男人的面前,金色的杯子,雪白的長綾,銀色的匕首,極盡華貴耀眼,在幽幽夜色的映照下,彷彿是嗜人的巨獸,張開了猙獰的獠牙。
“新帝?跳樑小丑爾!”
一直靜坐在錦凳之上的男人勾了勾唇,冰冷的容顏,因着這一點不屑的笑意,含了絢麗,讓男人面前宣完旨的人微微恍神。
“大膽段錦睿,陛下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給你一個保住最後尊嚴的死亡方式,你還有異議!”
柳墨言身邊跟着的大內總管胡橫厲聲呵斥,段錦睿冷冷地一撇,那久居上位的威嚴,讓他不由自主地後退。
“您已是將死之人,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柳墨言有些不滿地看了胡橫一眼,回過頭,對着段錦睿躬身一禮,月光悄悄移到他的側顏之上,比花絢爛,比月嬌媚的一張驚艷容顏,迷離了人眼。
“……”
男人張了張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在出聲的瞬間迅速地咽入了腹中,唇邊的冷笑斂去,帶着些悵然若失:“柳將軍,本宮已經是敗軍之將,不需要你如此客氣……”
“您現在還是太子!”
柳墨言的態度恭謹自然,彷彿真的還是在對待曾經高高在上的太子一般,連這個時候,都滴水不漏,不願意出一絲差錯,可惜,卻是對他這個‘外人’才會如此,段錦睿默默地嘆了口氣,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憂心:“本宮不想要見到這個奴才,擾了本宮最後的清靜!”
“逆賊,你知道洒家是……”
“啪!”
的一聲,迫不及待出來刷存在感的內監總管被柳墨言一腳踹中胸口,吐血倒地。
“滾!”
入鬢的眉斜挑着,滿是桀驁,胡橫咬了咬牙,在看到柳墨言唇邊燦爛之極的笑容時,打了個冷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你不應該如此對待他身邊的人……”
段錦睿端起托盤中的金杯,手腕輕輕晃動,如同閑話家常一般。
柳墨言冷哼一聲,坐到了段錦睿的對面:“一條狗而矣,不配我另眼相待!”
“如此說來?我卻應該為自己得到柳將軍的重視而自豪了……”
平淡靜逸的面容,絲毫不見話語中的感情顯現,柳墨言忽然佩服面前的男人,不止是以前互為敵對,互相謀算時佩服,現在,更加佩服。
“本宮死後,希望葬在城外浮雲山桃花谷中……”
“可以!”
“多謝!”
段錦睿的手肘撐起,杯中清亮的酒水,映照出一張雪色的容顏,眼中,沒有絕望,惟有解脫。
“殿下!”
一聲驚呼,遠處宮廷侍衛,攔住了一個滿面憔悴的美麗男子:“求求你,殿下從來沒有什麼爭奪大寶的心思,先帝不是殿下謀害的,求求你放過殿下,求求你看在……”
“住嘴,不要求人!”
段錦睿冷喝一聲,阻住了自己寵愛的侍人接着求情的話語,男人的唇緊抿着,那是比任何人都驕傲的一面,即使死,也絕不求人。
“殿下……”
臨思年美麗的眼珠子中,緩緩淌下了晶瑩的淚珠。
看着兩個人情深厚誼的樣子,想到段錦睿為了這個美麗的男子做出的事情,真的稱得上是愛美人不愛江山了,自己心愛的那個人,是否能夠做到面前男人一樣的深情?
那個猜測,他不敢想下去,辣手如柳墨言的心底也有些感觸:“帶他離開,不要再放任何人進來!”
侍衛將猶自掙扎不休的臨思年押走,柳墨言沉吟了下:“等到殿下去后,在下會放他離去的!”
“隨意……”
段錦睿恍神了一下,隨口應了一句,卻將酒杯放下,將手伸向袖中,在柳墨言警惕的眼光中,拿出一塊玄色令牌:“這是隱龍衛的調令,見令如見人,便當是我……本宮報答你的!”
“殿下言重了,舉手之勞罷了!”
柳墨言挑了下眉,他自是知道隱龍令的重要,那是惟有帝王才可以調動的屬於皇室的秘密殺手,越發不會相信將死的前太子會那麼好心給自己這樣連新帝都覬覦的東西。
“本宮要你發誓,此令只可用於自身,不得給與任何外人,尤其是,段錦容,他那個人,也許不像是你看到的一般……”
“挑撥離間的話從來沒成功過,到了這最後的一刻,殿下何必再試,不過既然殿下對錦容成見已深,柳墨言在此立誓,若是將隱龍令交予段錦容,便讓我眾叛親離,死於最愛之人手上!”
柳墨言彎唇輕笑,玩笑一般接過那塊令牌,發起毒誓,喝水似的簡單。
“現在,殿下請上路吧!”
微微彎下身子,柳墨言笑的如花爛漫,沒有了方才的可惜。
段錦睿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勸說:“本宮知道你愛九皇弟至深,只是,身為皇帝,早晚後宮佳麗三千,你是個男子,有時候,顧慮更多,龍令在身,起碼你不會孤軍奮戰,你會有後路……”
段錦睿連自己將死都是無所謂的,卻偏偏看不得他信任段錦容,方才的些許英雄相惜之意,瞬間消散了一空,柳墨言道:“請殿下上路!”
“你走吧!”
段錦睿的身子微微佝僂,似乎是不堪重負的痛苦,他在看到對方眼底深處的冷漠之後,終於死了心:“府外重重包圍,本宮逃不了”
柳墨言走到假山的時候,聽到了涼亭中酒杯跌落地上的聲音,哐啷一聲輕響,打碎了一地潔凈的月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頭,仰望明月當空,笑了起來:“錦容,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