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忍心別離
青蓬頂馬車載着唐海靈穿過六個日夜，無數城鎮河流，於第七日早上到達名劍城。晨曦透過樹葉班駁照射在馬車頂上，唐海靈下了馬車，進入城門，林三依然在城門外等待。
唐海靈無視街道上人群對她投來驚艷的目光，步伐穩定淡雅，看她走路便是一種享受。在黃府前停下腳步，朱漆門大開。唐海靈信步而入，裏面便是寬闊的庭院，庭院綠柳成蔭，生機勃勃。馬上有家丁見到她，然後招同伴，許多家丁丫鬟便擠在廊柱后偷偷觀看唐海靈。她不像是個外來者，給人的感覺是萬物都與她融在一起，走到那裏都不突兀，彷彿本來她就該在此處。這是一種異常高深的修為，對於現在的龍蕭是可望不可及的。
馬上有家丁通知了管家，管家急步過來，打量唐海靈片刻后確定不認識，但見她氣質不凡，也不敢得罪，堆笑道：“姑娘找誰？”
“龍蕭！”唐海靈淡淡的道。
“哦，原來是龍公子的朋友，請跟我來。”管家轉身在前小心翼翼帶路，惟恐有所怠慢。
轉過走廊，前三丈處是個小池塘，池塘里荷花未開，卻青翠綠人。而龍蕭正在池塘邊站樁運行逆天訣，朝陽之氣最是靈蘊，但見他身上熒光流轉，出塵脫俗。
“龍公子，這位姑娘找你。”管家謙遜的叫喚一聲。龍蕭吃了一驚，轉頭便看到唐海靈。紫衣綠帶，淡然飄逸，龍蕭震驚的不只是她會出現在此，而是剛才，他只感覺到管家到來，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到唐海靈的存在，如此近的距離，以他與周遭環境的融合程度竟然都沒察覺到，她的修為簡直令人不敢想像。
“是你！”唐海靈認出了龍蕭，不禁大為意外。大半年前，她記得他還只是暗勁前期，這短短半年竟然進步如斯神速。
龍蕭放下那層驚訝，這時在仔細看唐海靈，晨曦下的她美崙美奐，髮絲幾乎都被染上淡金色，龍蕭忽然生起一種久違的感覺。
這時唐海靈輕輕一笑，道：“管家你可真糊塗，不怕我是來殺他的殺手。”
管家一愣，隨即道：“姑娘真會說笑。”
唐海靈也不否認，道：“管家可否先行迴避。”話是問句，卻沒一點商量的餘地。管家不自覺道：“是！”然後恭敬的轉身離去，走出一截不禁懊惱，怎麼竟然對她的話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心理。
龍蕭心思波動起伏，知她所言不假，正是來殺自己的殺手，卻沒一點害怕，只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這些日子來，對人無不成竹在胸，任何事情都可波瀾不驚，卻沒想到，一對上唐海靈，彷彿又成了天威武館中的懵懂少年。
他看得唐海靈久了，唐海靈面微微一紅，咳嗽一聲，道：“你爹還好么？”
“他很好，謝謝你當初手下留情。”龍蕭微微緊張的道。
“你不恨我就好。”唐海靈道：“我們故人重逢，你看我還沒吃早餐，在這裏你是主人，我是客，你是否該請我吃飯。”
龍蕭一怔，隨即點頭，道：“我請你去吃天香樓的灌湯包。”
天香樓早上人並不多，因為檔次太高，普通人家都消費不起。龍蕭跟唐海靈上了樓，靠窗坐下。窗外一棵柳樹的枝幾乎要伸了進來，往外看，行人穿梭，陽光明媚。
樓上另外還有一桌客人，與龍蕭兩人隔得很遠。唐海靈吃了兩籠湯包，加兩大碗牛肉麵，直把店小二看的目瞪口呆。龍蕭吃的很少，他的功訣卻是吸取日月，所以不需要大量的食物。
吃完后，唐海靈頗覺赧然。但隨即便恢復常態，道：“這大半年來，想必你吃了不少苦，有沒有興趣說給姐聽。”
“姐？”龍蕭一怔。
唐海靈道：“不願意認我當姐就算了。”
龍蕭道：“姐！”
唐海靈滿意的笑了，她自己也覺得奇怪，這次見到這小子，竟莫名感到很親切，一點殺意都動不起來。
“自從你打敗我爹后……..”龍蕭緩慢有力的述說，提到認識奔水昕，逆天訣，失戀的痛苦，村上妖刀與武田中帶來的災難，以及出世來到名劍城。進斗場，每一戰龍蕭都說的很詳細，不漏一個細節，講到奔水昕死時龍蕭眼圈泛紅，忍不住哭了起來。
“小弟。”唐海靈微微一嘆，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別太難過。“
龍蕭察覺到自己失態，不禁感到赧然，又覺奇怪，為何在她面前如此的不設防。
“宋海闊在我那兒，你要報仇，半個月後到西域大漠來找我。”
龍蕭眼裏射出刻骨的仇恨，道：“好，我會的。”
唐海靈忽然一笑，道：“這麼說來，你之所以進步如此之快，還是受了我的激勵。”龍蕭抬首認真的道：“是的，打敗你是我最大的心愿。”
唐海靈俏皮一笑，道：“只怕很難，你姐我是天才中的天才。”
龍蕭莞爾。這時唐海靈道：“我該走啦，謝謝你的早餐。”
“你不殺我，怎麼交代？”
“恩，對手武功太高，小女子不敵，僥倖逃脫。”唐海靈愁苦道：“就怕我師傅不信。”
龍蕭被她這正經一逗，先前的憂傷淡了不少，也正經說道：“要不你讓我打傷，增加可信度。”
唐海靈歪頭看了眼龍蕭，然後一笑，道：“好了，我真要走啦。半個月後見。”
龍蕭點點頭，道：“再見！”
目送唐海靈離去，龍蕭心情好了不少，唐海靈這個神一樣的女子與自己距離拉近，這讓他感到很振奮。他忽然明白，之所以這麼執着武道，並不是真的想打敗她，只是想跟她拉近距離。
龍蕭決定要離開名劍城了，柳富貴這次沒有堅持要跟他一起走，柳富貴對黃世人很感激，想傷好後為他辦事，另外他覺得自己跟龍蕭距離越來越大，怕跟不上步伐而拖累龍蕭。
龍蕭走的前一晚，與黃世人和柳富貴喝了一場。喝完后，他獨自一人出了黃府。他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會不會回來名劍城，所以有必要跟雷若萱道個別，把一些話說清楚，這是欠的。
他走路如風，常人一個時辰的路程在他腳下半柱香即到。來到雷府，敲開大門，讓家丁通傳一聲。然後龍蕭便站在外面等待。
不一會後，雷若萱便出來了，獨自一人，並沒叫上春妮。
“那邊有個夜攤，我請你吃面。”龍蕭道。
“好！”雷若萱有預感他將要離開，沒有耍性子。十幾天前龍蕭遇襲的消息傳到雷若萱耳里，她惶恐焦急，等確定沒事方才安心，只是強行忍着沒去探望。她有自己的驕傲。
走了幾步后，龍蕭道：“我明天會離開，從此以後，浪跡天涯，無處是家，也處處是家，或許哪一天，我便會死在別人手上。我們武人，本身便是刀口舔血。”
雷若萱明白他的意思，咬唇道：“如果能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即使只有短暫歡娛，也好過一世孤單。”
龍蕭微微一怔，雷若萱道：“世上有許多幸福的女子，但這其中，我卻只羨慕昕姐姐。”
龍蕭一嘆，悵然道：“你錯了，如果昕兒不認識我，她現在該快樂的抱着自己的孩子，生活在柳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還小，以後你會碰到自己喜歡的。時間一長，你也會明白，沒有什麼是割捨不下的，放不開的。”
“你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雷若萱忽然站定，不悅道。
“雷小姐….”
“叫我萱兒！”雷若萱尖厲的道。
“萱兒！”龍蕭輕輕的理順她的髮絲，指尖在她凝脂般的臉蛋上輕輕撫摩，道：“你在我心裏優秀完美，我不希望你受到一絲傷害，如果你跟着我，將來只會受到更大的傷害，昕兒便是例子。”
“我不怕！”雷若萱堅定有力的道。
“我怕，那種滋味如果在讓我品嘗一遍我怕我會發瘋。”
“龍蕭。”雷若萱忽然從後面抱住他，顫抖的喊了出來，道：“我們試一次，也許會一直平安快樂，就算有什麼意外，我也心甘情願。我每天給你洗衣做飯，你累了我給你按摩彈琴，我可以的，你給我們一次機會好不好，不要這麼殘忍，我求你，你相信我，我們可以的。”她幾乎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這些話對於高傲的她，要說出來該需要多大的決心。
龍蕭能理解雷若萱的心情，他自己當初不是也放下所有的尊嚴去祈求奔水昕留下，就算放棄武道都行。但最後還是失去，只是，失去後龍蕭才明白，奔水昕是對的。
他吸了口氣，硬着心腸掰開了她抱着自己的手。然後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雷若萱絕望的淚水流了下來，蹲在地上失聲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