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誰的主意?”完顏頌冷冷地問道。

“屬下的!”

“奴婢的!”綠兒和黑手的聲音同時響起。

完顏頌忽然做了個手勢,門外迅速走進來兩名拓勒侍衛,恭敬地對他一禮:“王上!”

初夏這才想起,自上次拓勒大敗后,受創的拓勒幾部完全整合,完顏頌不得不重新歸來,做了拓勒的王上。那兩名侍衛正是當初拓勒遲雄的舊部,二人面色平靜,目不斜視,彷彿未看見屋中的其他人,眼裏只有完顏頌這位王上。

“帶她去寨子裏!”完顏頌出聲吩咐。

兩名侍衛徑直走到初夏身邊,對她躬身一禮,做了個請的手勢,初夏見他們似不認識她般漠然的表情,心知由於拓勒遲雄和拓勒族的大敗,加之她和大盛的關係,拓勒士兵一定對她心有怨恨,心中百味雜陳,便將到了嘴邊的那句“送我回拓都”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站在這片土地上,曾經身為拓勒郡主的那份責任感讓她無法面對故人說出她要回到他們那塊被敵國佔領的土地上。她看向完顏頌,幽幽地道:“我想去祭拜外祖!”

完顏頌眸子暗了暗,貌似不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以什麼樣的身份?”

初夏一愣,一絲凄涼湧上心頭,她淡淡地看着完顏頌:“以一顆孫女對祖父的心!”

“呵呵!”完顏頌像是聽到了好笑的話語般輕笑了起來,他忽然站起身,推開黑手的攙扶,慢慢走到初夏身邊,凝視着她道:“是么?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熱烈的一顆心?作為拓勒王族的唯一一位郡主,你不覺得該對着你的外祖在天之靈說些什麼嗎?”

話音剛落,完顏頌和初夏同時從屋中消失,綠兒舒了口氣,主人並沒生氣,也沒責罰她和黑手的意思,看來,這次她的主意還不錯。

完顏頌帶着初夏來到了山谷外的一處開闊之地,身前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懸崖前是連綿起伏的巍峨群山,唯這腳下一塊平地。初夏看着完顏頌,他雖然身帶殘疾,武功卻出神入化,人品修為亦佳,他統治下的拓勒一定會越來越強盛,外祖也可安心了。只是,他帶她到這光禿禿的平地來幹什麼。

看出她的不解,完顏頌忽然一把抓住她,將她帶到了懸崖邊緣,初夏一驚,她從小就懼高,緊緊地抓住完顏頌的衣袖,閉上眼不敢往下瞧,身子微微地顫抖着,完顏頌清冷的聲音在山間響起,空靈飄渺:“拓勒王上的骨灰就在這懸崖下,大山中,拓勒初夏,現在,就讓我看看你的這顆真心,嗯?”

他後面的尾音拖得冗長,初夏身上的寒意越來越濃,她猛地睜開雙眼,瞧着一望無底的懸崖,眉發上結了一層淡淡的冰霜,呼出的熱氣變成了白霧,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完顏頌握緊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說:從此以後和大盛一刀兩斷,與拓勒榮辱與共!”

初夏側過頭,盯着完顏頌,並未出聲。完顏頌握住她的手加大了力道,不顧她的小手被捏得生疼,他對着空曠的山凹緩緩說道:“拓勒王上,您安心去吧!拓勒郡主我會替您好好教導她,讓她知道身為拓勒郡主的職責,”他停頓了下,才道:“和作為拓勒王后以及為拓勒國培育尊貴王族後代所具有的風範。”

初夏深吸了口氣,使出全身力量將手從他掌握中抽出,由於用力過大,身子不自禁地朝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撫了撫自己受驚的心臟,看向懸崖對面黑壓壓的群山,拓勒遲雄的影像在峭壁上清晰地浮現,她眼眶一濕,喃喃道:“外祖!外祖!”

“阿夏!阿夏!”拓勒遲雄慈祥的呼喚在山間一遍一遍地響起,回聲飄蕩。

“外祖!”初夏大喊了一聲,眼淚簌簌而下:“是的!我有話對您說!阿夏一直想對您說!對不起!對不起!阿夏對不起您!”她吸了吸鼻子,繼續對着巍峨的群山大聲說道:“阿夏憋得心裏好苦!我不是您的外孫女!我騙了您!可是,在初夏的心裏,您是我最親最親的外祖,從來都是!初夏在這個世界上,孤苦無依,我只是許夫人收留的養女,並非她親生!當初您去大盛來去匆匆,否則您在盛都細細一打聽,便能知道真相,當時,我十分害怕,怕您知道真相後會一怒之下殺了我,才隱瞞至今,對不起!”

她一口氣說完,已泣不成聲,眼前的幻像漸漸散去,她將頭埋進膝蓋里,身子緊緊地抱成一團,喃喃道:“外祖生氣了,他不會原諒我!”

完顏頌看着她蜷縮成一團的嬌弱身子,表情複雜,他將手放在她的肩頭,似寬慰地說道:“這些,並不重要!”

初夏身子一抖,抬起頭去看他,眼裏還有層朦朧的水霧:“所以,我並不是拓勒人,更不是拓勒郡主!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您能不能,能不能放過我?”

完顏頌收回擱在她肩頭的手,眼底晦暗不明,良久,他才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很好的故事,我很樂意給它佈置一個結局。”

說完,他轉身離開,留下仍心緒不寧的初夏,半個時辰后綠兒和黑手尋到初夏,她已凍得嘴唇發紫,渾身哆嗦。好在她身子在敬王府已調養得非常康健,回到山谷中喝了綠兒端來的湯藥,夜裏並被有出現發燒等感冒癥狀。

翌日便是除夕,木屋在綠兒的妝點下,異常整潔漂亮,只是,她看見綠兒和黑手在門窗上貼上了大大的喜字,房間煥然一新,能換的東西全被換過了,她心下一沉,握緊了拳。如果以前,她還能勉強應下完顏頌這門親事,現在僅想想,她便覺得難以接受和反感。她不會再嫁別人!她心兒一顫,儘管那場婚事不過是用了南丹郡主的身份,可是,她,她和柏凌是拜過堂的,雖然嘴上不承認,內心中或許早就認定了自己是他合法的女人,才會無法拒絕他們之間一度的親密接觸,柏凌…她呼吸一窒,胸口越來越沉悶,轉身出了屋,徑直走出院子,來到了林子中。半年前,同樣是在這個林子,柏凌一襲黑衣出現救走了她…她神思恍惚起來,初夏忽然揉了揉眼睛,難道又出現幻覺了,眼前不遠處的這兩個黑衣人,黑衣人是?

“遠書!粉二!”初夏終於看清了來人,驚喜之餘低低地叫出聲。

“小姐!”同樣一襲黑衣的粉二看見初夏,目光露出欣喜之色,與林遠書一道朝她奔來。

這山谷中不是設了陣法么?他們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沒有鬧出任何動靜的進入?遠書和粉二的功夫遠不及柏凌或米言米諾任何一人,初夏心下納悶,眉頭緊皺,她忽然驚覺不妙,正要出聲阻止,一陣轟隆巨響,林子上方一個巨型木籠朝正要靠近初夏的二人落下,牢牢地罩住了林遠書和粉二,初夏來不及多想,提起裙擺朝那巨大木籠跑去,邊跑邊大聲喝道:“住手!”

她的話音落下,一柄利劍從她後方直直地越過她朝木籠中的身影追去,正中林遠書前胸,鮮紅的血液從他胸口洶湧而出,他睜大了雙眼,雙手扶住木框,唇角猛地流出大口鮮血,雙膝軟了下去。

“遠書!不!”初夏被腳下的樹枝狠狠絆了一跤,她跌倒在地,向林遠書伸出手,撕心裂肺地吼道。

“大人!大人!”粉二接住林遠書倒下來的身子,急急地喚道。

粉二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初夏咬了咬唇,她想站起來,遠書不能出事!絕對不能!他怎麼這麼愚蠢,他是拓都知府,沒有了他,拓都怎麼辦?怎麼辦?初夏滿臉是淚,只感覺意識越來越弱。初夏強迫自己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掙扎着站起,跌跌撞撞走到木籠前,粉二抬頭看着她,眼眶微紅,難過地道:“小姐!大人,已經去了!”

“不!不!”初夏拚命搖頭:“他沒有!”他是遠書啊,怎麼能這樣一言不發地就去了?他還睜着眼,還在看她,在看她!他還有話要對她講!

身後一個沉着清冽的聲音響起:“集合拓勒各部,兩個時辰之內一舉攻回古城!除夕之夜,慶功宴和本王的喜酒一起舉辦!”

初夏緩緩回過身,看向那樹林中筆挺修長的身影,她咬牙切齒地道:“我恨你!”她從來沒有刻意去恨一個人,她不想去恨,當初親眼目睹拓勒遲雄身死,她只是絕望,深深地絕望,自我封閉了一段時日,她知道,面對柏凌和冬筱,她終是提不起恨來。如今胸腔內那欲爆發出的熊熊恨意,她阻止不了,也無法阻止,遠書何其無辜,他什麼都不顧了,放下拓都,只為了救她,為了救她而死,或者說,是中了拓勒人的計!歸根到底,前世今生,她骨子裏都認定自己是中原人,拓勒,她不想再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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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妃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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