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七陌試探
但凡上位者大都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那就是自戀，而他們的自戀一般並不會讓人感到自大，因為有足夠的資本擺在那。一夕好歹做了幾十年的魔君，呼風喚雨多年，這毛病自然也是有點的。他知道七陌是陰月皇朝的少君，也就是說七陌是他的後代，看到自己的後代頗為出色，一夕心中也是欣慰的，再加上其他種種因素，一夕倒是覺得這隱忍的小少年越看越順眼了，之前眉眼間的不以為然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方法不對。】一夕淡淡的聲音再度在七陌腦中響起，指點道【一味疏導只會使藥力流失，先封住幾處大穴。】
按照他的方法，七陌一一做去，果然身體感覺好了不少，體內經脈也不再如刺痛般難忍。
一夕雖邪佞，但七陌知道沒有理由他是不屑來傷自己這個小輩的，所以才放心遵從他的話語。不想這乖巧的模樣又讓一夕順心不少，興緻一來，居然輸了自己的一絲魂魄在那玉佩之中，使得玉佩更賦靈性，不僅將來七陌修鍊之時佩戴它會事半功倍，而且若玉佩主人遇到生命危險時這魂魄也可為他擋去大半傷害。
當然，這些七陌現在是不知道的，一夕也不會一一向他說明。
【天資倒是不錯。】一夕看了會兒，淡笑道【若我仍有軀體，收你為徒也未嘗不可。】
七陌對力量並無多大追求，聽了這話也不怎麼失望，只是這番對話卻使一夕突然想起當初的自己和莫邪來。當初他和幹將同為天劍老人弟子，二人每日和莫邪一起練武鑄劍，雖偶有好勝之心，卻從不失同門之情，那時的生活，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為快樂的，可惜……
一夕微微搖頭，露出一抹不知是嘲諷是苦澀的微笑，他發現…自己現在居然連莫邪的模樣都記不起了，明明是當初深愛的女子。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
見一夕似乎陷入往事之中，七陌便不再開口。又泡了會兒待桶內的水已變得溫熱才跨出桶，隨意擦了擦便披上衣袍走了出去。
七夜正在燈下拭劍，很是聚精會神，燈光昏暗，卻仍看得清他稜角分明的輪廓與俊美無儔的側臉。七夜的美，從來就不缺少陽剛與英氣，而不像他，五官太過精緻，看起來就只像個嬌嬌弱弱的小娃娃，即使總是面無表情也生不出什麼威嚴來。
“七夜。”
七夜循聲看去，入目的便是七陌仍蒼白而透明的臉頰，站起身就走了過來，握住手道：“怎麼樣？”
七陌的手溫度頗高，但臉上卻還是冰涼，七夜再探內息，眉頭終於鬆了下來，道：“已好了大半，看來藥效不錯。”
“嗯。”七陌隨他坐到了桌旁，直接就趴了下去，看着對方可憐兮兮道，“沒力氣了。”
本來泡了熱水就容易疲軟無力，更何況他主要還是為療傷。
七夜一聽這話就知道七陌的意思，笑着拍拍他的小腦袋道：“知道了，小懶鬼。”
七陌心安理得地趴着等七夜端吃的過來，等到飯菜來了又故意癱着臉說很累，七夜便從善如流地喂起了他，心中也是覺得有些新奇，七陌這種模樣可不多見，要知道他雖然體弱，又懶，但穿衣吃飯這種事還是一向堅持自己做的。
想不出原因，七夜只能歸於七陌着實累了，又受了驚嚇，難得孩子氣些也很正常。
於是七陌乖乖坐在了小凳上，只張着嘴等七夜投喂，啊嗚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像只貪食的小動物，看得七夜不由好笑又無奈，心道自家弟弟又從懶鬼升級到了吃貨。
不過才吃到一半，七陌就停下了動作，小臉帶着些許不滿。
“怎麼了？”
“不好吃。”七陌抬頭道，“我想吃麵條，七夜煮。”
七夜挑眉，看向一桌子七陌平時愛吃的菜，突然意識到七陌根本只是在故意找麻煩而已，他剛想說什麼，可一對上那雙湛藍澄澈的眼眸，心中一軟，便什麼話也沒了，只道：“一定要麵條？”
“嗯。”七陌點頭，“七夜煮。”
這話要換了別人來說，那是絕對會被七夜冷眼相待的，可偏偏是七陌這麼個他連責怪一下都會捨不得的小魔星，二人對視僵持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七夜妥協。
煮麵條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燒開水，放麵條，再放些調料，等煮熟就可以撈起來了。可偏偏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平日揮斥方遒妖力高深的魔君七夜，束手無策。
因為第一件事——燒水，他就不會。
這裏不像現代那麼方便有電磁爐煤氣等工具，要燒水就得先將火點起，七夜按着腦中依稀的印象用火摺子取火，然後再一把丟進爐灶中，但七夜最開始放進去的並不是易燃的干葉等材料，所以那火轉瞬就滅了，只剩下點點火星。
折騰了好一會兒，七夜不僅沒成功，還將自己嗆得滿臉灰，臉上變得白一塊黑一塊。旁邊的七陌雖然表情沒變，但七夜知道，這小傢伙必定是滿眼的笑意。
好在七夜沒有驚動他人，否則堂堂陰月皇朝聖君居然親自煮麵條還沒有成功這件事…實在是太丟臉了。
到最後，七夜索性手指一屈，彈出一道火焰來飛入爐灶，很快鍋里的水就燒得沸騰，七夜再飛快地下面，放調料，撈麵條，一氣呵成。
一碗清湯麵，上面飄着蔥花和油花，看起來居然還不錯，聞起來也還挺香。可是七陌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眸，道：“我不想吃了。”
也許是隱約有感覺，聞言七夜倒沒有吃驚或隱忍怒火，只是看了他好一會兒，微笑道：“嗯，七夜哥哥第一次煮，的確不大好吃。”
說完將那碗面放到了一旁，“叫人來再煮一碗？”
七陌搖搖頭，“已經飽了。”
聽到這話，旁邊的一夕也忍不住嗤笑一聲，誰都看得出七陌這些明顯是故意的，故意找茬。
可是七夜卻依然沒有半分怒火，只摸摸他的頭，道：“嗯。”
七陌忍不住抬起頭來，正好看進七夜那幽深的眼眸，裏面無半分惱怒，一如以往滿是溫柔與包容，如一片天空般，似乎會永遠寬容他的一切任性和無理取鬧。
頓了會兒，七陌別過臉，看向別處。
“很晚了。”七夜開口道，“困了嗎？”
即使在陰月皇朝，這個時辰也比較晚了，往日這個時間七陌早已進入了夢鄉，那碗麵條費去了兩人不少時間。
七陌微點頭，終是忍不住打了個小哈欠，隨後被七夜牽着去了營帳。
身為魔宮最高掌權者，七夜本是根本不會為人穿衣脫衣這種瑣事的，可自從七陌出現后，他便一件件得都會了，就比如今日的煮麵，七夜相信假以時日，自己一定能在這小傢伙的鍛煉下變得更加全能。
帳外很是明亮，不是有巡察的魔兵身影掠過帳篷，七夜沐浴過後，一揮袖，帳內便暗了下來，但仍看得清彼此的大概神情。
七夜洗浴的這段時間七陌並沒有睡着，反而睜着眼睛無比清醒的模樣，七夜才走近床邊他就坐了起來。
剛剛沐浴完，七夜的身上還帶着水汽與一絲涼意，他以為是自己吵醒了七陌，道：“動作太大了嗎？”
七陌搖頭，示意七夜睡上來，待七夜平躺到了床上便直接橫跨而上坐在了對方腰間，這姿勢讓七夜一愣，隨即眼中帶了笑意，道：“怎麼了？”
七陌繼續搖頭，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了，今日一再試探七夜，似乎是在尋找七夜包容自己的底線，又似乎是希望讓七夜厭棄自己，可是七夜的耐心又豈是他能比的，幾番折騰之下，七夜還未有意見，他自己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時七陌也會覺得奇怪，為什麼七夜會對自己如此之好，即使是兄弟，也不該寵溺縱容到如此地步，七夜的這份溫柔太過，以至於七陌甚至開始有些抗拒，抗拒的緣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坐在自己腰間的小少年一臉認真，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神情可愛得想讓人狠狠蹂躪幾把。七夜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捏捏那嫩滑的小臉蛋，道：“七夜哥哥知道你要問什麼。”
七陌一怔，他自己都還沒想好呢。
他自己是不知道，但七夜看着他長大，又怎能看不穿他的小心思，見七陌怔忡獃獃的模樣，便忍不住低低笑了好一會兒，直到七陌面無表情瞪他才停下來。
翻了個身，七夜便輕而易舉到了七陌上方，姿勢一下變換過來，七陌還有些反應不及。
“七夜哥哥不知道你在不安些什麼。”七夜輕聲道，許是因為在夜間，聲線少了少年的清脆，顯得有些低沉惑人，“除去母后，我們便是這世間彼此最親的人，無論七陌做了什麼，七夜哥哥都不會厭煩你拋下你，又何須試探？今日在玄心正宗，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緩緩搖頭，七陌出聲道：“對不起。”
七夜亦搖了搖頭，抹去他滴在七陌額間的一滴水珠，道：“七陌何時想說再說吧，對七夜哥哥，不必說對不起。”
七夜的神情專註而溫柔，似乎眼中只有身下的這個小少年，兩人的姿勢十分曖昧，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感。七夜還沒意識到什麼不對勁，七陌注意到之後，卻是突然小臉紅了起來，無論是以前的世界還是現在，他都從未以這樣的姿勢和人接觸過，這實在是……太過親密了，再加上七夜的模樣，簡直是想不讓他想歪都不行。
剛剛的複雜想法全部拋到了腦後，七陌一把推開七夜，背對着他，以平復臉上的紅暈。
七夜被這麼一推，還真沒反應過來，隨後記起七陌的反應，便忍不住笑出聲，心道這一向懶散厚臉皮的小傢伙居然也會害羞。
一夕在旁邊圍觀了許久這兄弟兩秀恩愛，沒想到這兩個傢伙越秀越起勁，簡直是…世風日下，孤身一魂的他只能默默地轉過頭，隔着帳篷凝神觀賞那一頂明亮的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