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番外五
天一門那場驚人的異變早已過去了近五十年。
這五十年中,物是人非，妖依舊與修行者非同路人，但是也不至於像以往那樣不由分說地廝殺。
雙方，都漸漸有了相關聯的秩序，五十年的時間，足夠玄涯坐穩這妖王之位,並一步步與人類達到某個平衡。
該打打，該散散，只有一塊地方是雙方不約而同會避開的。
那便是南嶺。
住着幾個赫赫有名的人物,南嶺方圓數百里都清凈得很。
不過,這一日，南嶺倒是罕見地熱鬧起來,也不知是誰佈置的,昔日的幾位朋友紛紛來了南嶺小聚。
這一碰頭，雖說是過了五十年，卻竟然都沒太大的變化，做多，是各自間的熟稔和默契已經到了極為細膩的程度。
五十年了，大家都在，沒有少了誰。
甚至是幾人當中唯二的人類——銀旎和絳鳶，也因為一個早早繼承了十八寨神婆阿姆的衣缽，一個修行有成，依舊保持着昔日的容顏。
擺上菜酒，幾人圍坐下來，在座都是些已經不必要進食的，說到底也就是為了個氣氛。
不過，總有連意思意思吃點都不能的人對此表示了無聊。
依舊是個小孩子模樣的十八看着她們聊了會兒近況，漸漸就開始覺得無聊。活了五十年，她仍然帶着小孩子心性，整片大山讓她跑得知根知底，但依舊樂此不疲，只要是在銀旎身邊。
其他幾人當然也看出了十八的心不在焉，還是做為主人的綰綰笑吟吟地放下手中杯：“今日天氣晴好，不如……在這南嶺綿延山中玩一場捉迷藏？”
果然，未等其他人表態，十八的眼睛一瞬變亮了起來，炯炯有神地看着綰綰。
不過，最先應答的倒是洛宸，她回答的毫不猶豫，滿是理所當然的神色。
她身邊的阿紫頭頂依舊豎著那對收不回去的毛茸茸的耳朵，眼中也滿是興味。
洛宸甚至不需要看她，就知道她會喜歡這一種人類間據說可以和許多人一起玩的遊戲，儘管阿紫從小都與她在一起，卻也因為如此，從未玩過這種集體的遊戲。
絳鳶看一眼影刃，她正一臉嚴肅地看着湘篁，見湘篁起身便立刻跟着站起，一如五十年前視湘篁為主、絕對聽命時候的樣子。
她搖搖頭，心知這陳醋吃的很沒意義，可不吃那才是奇怪了吧？
當初，還不是因為這莫名其妙的醋意才讓她意識到影刃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
如今，怎麼樣都得認了，想到這絳鳶又笑了笑，依舊是那個張揚明媚的女道士。
大家都不反對，很快就都站起來到林邊空地。
在場都非常人，以廣闊山林作為遊戲區域不難，不過還是限定了方圓百里的範圍。
湘篁又回去竹屋將與她們不熟所以未曾出來的小蜃妖——明玕收徒後起了名字作明幻——帶了出來，簡單介紹后說了捉迷藏的故事，一起玩。
明幻性格靦腆，略羞澀的點點頭，看向眾人的目光有一絲絲的好奇和嚮往。
很快，“鬼”便被抽了出來。
洛宸看着手中那一支短簽，看了一眼眾人，閉上雙眼。
在她開始數出“一”的同時，所有人都四下散去，跑得最快的便要數十八和阿紫。
跑開的時候，阿紫還格外開心地喊着：“阿宸，不許用定位的本事哦，還有，不許抓我！”
聽了前一句話，眾人還都紛紛點頭着，後半句卻讓她們不自禁地笑了。
數五十下不過是片刻的事情。
“五十”緩緩落下，洛宸睜開雙眼，隨意挑了個方向走去。
洛宸的性格，當然不會用“定位”這便捷的方法，真的只是隨意挑了個方向走着看。
沒過多久，她在幾棵環抱的大樹前停了下來。這幾棵樹像是同根一般，想三個方向生長着，粗壯的樹榦根本滿是灌木叢，開着各色鮮艷的小花。
這兒看上去似乎沒有人經過，就連灌木上那些小花都完好無損，絲毫沒有生物到訪的痕迹。
可是，洛宸看着那兒，卻只能無奈地長嘆口氣。
轉過身，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假裝自己沒有看到灌木上那一對極為反常的毛茸茸的耳朵。
她看了數百年，摸了數百年，哪裏會不知道這耳朵是誰的。
也正因為耳朵屬於她，洛宸只能無奈地嘆息，然後離開尋找其他人，留下阿紫在灌木中閉着眼睛緊張地等着，直到聽到腳步遠去才得意地露出笑容。
“哈哈，阿宸果然沒找到我！”單純的小狐狸精總是開心快樂的。
因為洛宸的私心，最終被“鬼”抓住變成“鬼”的，是十八。
這個消息隨着洛宸的通知遍及方圓百里的每一個地方，所有人都知道“鬼”已經換人了。
有的繼續躲着，有的則換一個針對十八的新的躲藏方法。
她們靜靜等待着十八數到五十，然後開始走動。
十八算得上是在場最熟悉捉迷藏的人了。
她興匆匆沖向某個方向，沒多久便見着了兩個人——是的，兩個。
影刃總是收不住身上散發出的劍意和鋒利感，絳鳶只好跟着她用道術幫她做些掩飾，沒想到十八對這些氣息格外敏感，一眼就從隱蔽處發現了她們。
但是，沒等絳鳶無奈地站起，十八自己卻跳了腳：“不對，不是你們，我沒看到你們！”
絳鳶訝異地看着十八，然後在她自己嘟着嘴的訴說中明白了原因。
“我要抓的是銀旎！只能是我抓住她才行！”十八想得倒是異常遙遠，雖然是玩遊戲，但她想抓的人還是跟五十年前一樣，她想抓的是銀旎。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若是自己不抓，那隻怕就是別人抓住銀旎了。
但是，銀旎只能被她抓！
說完這話，十八立刻一溜煙兒蹦躂走了。
絳鳶聳肩，重新拉着影刃就地躺了下來：“喂，冰塊臉，我覺得我們是沒人要抓的咯。”
影刃跟着躺下，看着天，雖然不甚明了絳鳶的意思，但她似乎已經習慣接受絳鳶說的任何事情了。
這與聽從湘篁所說的感覺不一樣，影刃雖然不擅長言語表達，但心裏分得格外清楚。
不過，就連絳鳶自己都沒想到，她就這麼一語成讖。
在銀旎被捉變成“鬼”的消息之後，是綰綰。
但是，在那之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們都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山間的風已經微涼，卻再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怎麼回事？！”絳鳶疑惑地站起來，看看天色，“我們先回去看看情況吧。這時候，也沒什麼被不被捉了。”
影刃當然是沒有意義。
回到林地之中，她們發現洛宸阿紫、十八和銀旎都已經回來，就連小小的明幻也已經回來。
“你們都沒找到她們？”絳鳶見了人，立刻問。
銀旎點頭：“我們回來前在林子裏大概走了一圈，未曾見到她們。”
聽到銀旎的話，明幻低頭掩着的雙目中有一絲絲的波動，很快又遮掩住，無人察覺。
其實銀旎和十八差點就能找到人了，但是明幻覺得還是編織一個幻境將她們糊弄過去比較好，她也這麼做了。
沒有人察覺。
絳鳶很快又看向洛宸，在找人方面自然是洛宸最拿手。
但是，出乎絳鳶的預料，洛宸竟然也搖了搖頭：“山林似有什麼徹底庇護，吾之力亦不可探尋。”
明幻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心底卻也高興。自己的幻境竟然已經能夠阻擋洛宸那神奇的定位本能了嗎？
不過，讓明幻想盡辦法編織幻境遮蓋住的，到底是什麼呢？
一個時辰之前，綰綰好不容易終於當了“鬼”，目標自然是湘篁。
昔日湘篁進那“回不來”時，綰綰只能在外面偷偷看着，現在終於能親手捉一次了，她那活了一把年紀的心難得地童稚了一把。
找湘篁並不容易，她本身便是植物半妖，要將氣息融于山林比尋常人容易許多。
不過，綰綰是誰，她兜兜轉轉，還是將湘篁找了出來。
看着眼前這一株不起眼的竹子，綰綰確信除了她，沒人能夠真地揪出她的小竹子。
還真是出人意料的方法啊~綰綰心情頗好地看着挺拔的修竹，起了點壞心思。
“嗯，似乎走得有些累了。”綰綰說著走向竹子所在的竹林，像是簡單挑選了一會兒，走到湘篁的這一棵前懶懶地倚靠其上，“小竹子到底藏在哪兒了呢？”
竹子穩穩地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因為綰綰是背靠着，它也不知道，此刻聽上去語氣頗擔憂的綰綰臉上其實掛着不懷好意的笑容：“昨晚……不知是否有累着她了。”語焉不詳的話語，聽在有心竹的耳中，立刻激起一陣異樣。
也許是起了風，竹葉輕輕地沙沙作響。
“嗯？起風了？”綰綰轉過頭，眼中有一絲疑惑，這個時候有風嗎？
竹子靜靜立着，沒有風，沒有葉擺。
綰綰卻像是終於關注起這棵竹子，伸手在一節竹節上輕輕撫摸：“這棵竹子倒是長得很好，卻不知道是否有了靈性能成妖，讓我來探探。”
話音落下，綰綰煞有其事地東摸摸，西按按，還時不時運氣朝着不知道那兒找到的脈絡往裏刺入一小分氣息，引着那氣息在竹子的脈絡中上撓撓下竄竄。
竹子哪裏受得了這些，尤其是那氣息，惹得她禁不住無風自動，想要搖擺着擺脫開來。
“咦，真有靈性？！”綰綰“驚喜”地呼了一聲，上下起手得越發肆無忌憚。
終於，竹子實在忍耐不住，在一道青光中化回湘篁，手緊緊抓着綰綰搗亂的手，生氣地瞪着她。
“小竹子~”綰綰笑吟吟地任她窩着。
“你故意的！”湘篁氣惱地說，她竟然還用那種方法！昨晚上就是因為她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這種新鮮花樣，用上這氣入脈絡的古怪方法，折騰得她至今還覺得有些酸麻。
“別生氣，小竹子。”綰綰腆着臉笑着靠近了，她分明看到湘篁耳尖最誠實的泛紅，方才那幾下肯定已經撩撥到她，現在這是惱羞成怒，“大不了，我不反抗，讓你一樣用在我身上，討回去便是。”
她綰綰可不在乎誰上誰下，只要是湘篁，怎樣都好。
“……”湘篁板著臉，瞪着綰綰，卻一時被噎住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綰綰哪裏看不出湘篁真實的心情，這小竹子看似越來越自如地面對自己的調笑，臉上已經很少會出現羞紅，可耳尖卻怎麼都改不了一羞就紅的特點。
她反手抓住湘篁的手腕，拉近兩人的距離，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間，另一隻手則搭上湘篁的肩膀輕輕摩挲着她敏感的耳後軟肉，紅唇遞至湘篁近前：“小竹子，你分明就動情了，不想嗎？”
湘篁目色一黯，搭在綰綰腰間的手一緊，將她束在懷中，另一隻手隨手一揮，周圍布下一層屏障，外面的人進不來也看不到，對着那雙紅唇吻了上去。
青色的布從乾坤墜中出來，鋪在林地上，兩人滾作一塊。
屏障外，不小心看到一點的明幻小心翼翼在外面又布下一層幻境。
若是單純的屏障，不管是誰都知道裏面在發生什麼了吧？明幻小心翼翼地想着，然後控制着幻境遠離，還要穩住那幾個人才是。
一場捉迷藏，出乎意料的過程，出乎意料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