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番外二・前塵事
東萊古城,雖說是城,實則自成一國。
這古城最大的特點,便是尋常人根本到不了這一處,甚至連看都無法看見。
整座城中,皆是修行者,甚至也會有妖鬼入城做一些買賣,交換利益——只要,它們能保證安分守己。
古城的範圍之內,不允許任何殊死搏鬥,違者自會有名為“刑殺”的小隊千里追擊,帶回東萊古城中按律受刑。
古城之中,城之主即以“帝”稱,下分設四到十使,能者居之,協助帝以理古城各項事情。自然,他們也有資格出入東萊古城最神聖的地方,東萊閣,裏面藏書千萬,皆是多年來四處收集累積的。
相較於東萊古城中居民大部分都痴迷於修仙問道,刑殺小隊的理念卻是完全不同。
對他們來說,修習術法武學的唯一目的,就是讓自己變強,變成一把鋒利的刀子,任由刑殺之主使用。
也因為刑殺小隊的這一特殊性,能夠成為刑殺之主的,必須是東萊古城帝王的直系血親,同時本身擁有極強的力量。
最重要的一點,成為刑殺之主的人,不得再踏入東萊閣半步。
賦予了絕對的武力,同時制約其繼續發展,這就是刑殺與帝、使之間的平衡。
而刑殺之主這個位子,在東萊古歷兩千一百十二年時,由當時的曉舜帝交於其長女——亦是唯一的女兒手中。
當時,東萊古城上下幾近嘩然,誰也沒想到刑殺之主這麼一個重要的位置竟然會交到不過二十齣頭的女子手中,儘管她乃是曉舜帝之女,但這個位置畢竟太過特殊。
然而,當這位自幼就不常出現在人前的公主手中拿着一根分明是才剛剝下來的赤蛟筋出現時,所有人都噤了聲。
雖說這東萊古城中也不是沒有能屠赤蛟之人,但是要知道蛟類性狠,即使抵不過也會以死相搏,而且既有可能引來其他蛟的報復,如此一來,敢去屠蛟的少之又少。而這位“小姑娘”,就那樣孤身殺了早有耳聞的赤蛟,更是狠心地抽了相當於它靈魂靈根的主筋,那傲氣冷厲的鳳目僅僅是一眼就讓人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最後,沒有人再對曉舜帝這樣的行為提出異議。
雖說因為年歲不大、修為算不得這東萊古城中的佼佼者,但以她的天賦,不出五年定能傲視東萊。
甚至有幾個人心底暗自慶幸,還好她當了這刑殺之主,再不能出入東萊閣。這樣一來,將來的爭鬥中應該能少去一個可怕的對手了。
這件事情的結果,便是幾乎沒有人再記得這名曉舜帝之女那實則溫婉的名字——綰綰。所有人提到她,說到的便是“刑殺之主”,帶着害怕和恭敬。
而這位刑殺之主,在得到這個位置之後,便將赤蛟筋交給了當時東萊古城中的神匠,請他為她煉製兵器。
一年之後,神匠以自己的心血為引,完成了最後一部黑炎的冶鍊,黑炎龍鎖就此出世。
此時,綰綰已經完全坐穩了這個位置,手下的人個個如同鋒利的利刃,一出手必不會空手而歸。
她似乎很滿意這一位置,從不像她的兄弟叔侄那般時不時表現一把,只默默隱於刑殺小隊之後,從未出現在人前。
這一切,一直到綰綰二十三歲時,曉舜帝意外身亡。
他在修行者的壽命中尚算年輕,這死亡來的太過突然,東萊古城一時陷入混亂當中。曉舜帝的弟弟、以及他的兩個年歲大的兒子,紛紛帶着自己原本就已經招攬了的人,三方鼎立,僵持着。
剩下的三個兒子年歲尚幼,還未曾有過培植勢力的機會,如今也只能三人抱團明哲保身,遠遠地躲了出去。
一時間,東萊古城中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哪一方會先一步動手,他們都如此僵持着。
而在這風雨飄搖的時期,東萊古城的某一個地方,卻一如既往地平靜安逸。
位於東萊閣西北方的鳳棲山間,一座外面看着被層林遮蓋毫不起眼的山莊,裏面卻是極盡的奢華。
即使是在山莊中穿梭的侍女,也有不簡單的修為,全身透着一股殺閥的氣息,換一身衣服便立刻化作利刃直刺敵人的心臟。
但是,他們在山莊中,卻心甘情願地為他們的主子做這些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每一個人,都臣服於綰綰,無條件。
此時,他們尚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會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入主東萊古城,徹底實現帝王與刑殺之主的統一,登上最高的頂峰。
他們更不知道,這位站在東萊古城有史以來最高點上的主子,會在這之後,親手毀掉這一切。
夜深,山莊的寢宮中傳出絲絲羞人的聲音,聽得出那聲音極力地壓抑着,卻還是無奈漏了出來。
懷中抱着尚在餘韻中微微顫抖的身軀,綰綰笑吟吟看着,眼角的上挑在這芙蓉暖帳內勾勒出嫵媚:“都已經一年多了,你還是放不開。”
被攬在懷中的女子抿了抿唇,眉心微皺:“到處是人。”
刑殺小隊除非有任務在身,不然皆居於鳳棲山莊,自然是有人。
綰綰不禁笑出聲來:“以他們的修為,你再怎麼咬着也聽得到,何苦非要虐這可憐的唇。”她手指按着她的下唇,目光漸漸幽深,“你看,都有牙印了。”說著對準了印上去,左右摩挲着,手指順着薄被下光潔的身軀來回撫弄,輕易就挑亂了身下人的氣息。
郁離看着身上霸道的人,心知此刻不可能讓她停下,放軟了身軀迎合著。
身體不斷傳來那幾欲讓人暈眩的強烈感官,郁離徹底投入其中,閉上眼掩去其中一閃即逝的複雜神色。
山莊的人早就習慣了每日卯時起來修鍊,到辰時才給寢宮送去梳洗的水和吃食,只放在門口便悄無聲息地褪下。
綰綰會將這些拿入房中,用擦洗的方式叫醒實則睡了沒有多久的郁離,若是興緻高時或許還會再行一次。
當然,更多的時候,綰綰會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將清淡的早點喂郁離吃下,那懶洋洋的樣子倒像是她才是被細心照料的那個。
對於這樣的待遇,郁離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後面的默默接受,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何況她確實愛着眼前這個女子。
滿意地將碗放下,綰綰的眉眼少見地去了所有的戾氣,笑着說:“也就只有這種情況下,你才能吃下這麼多東西了。”她站起來,俯着身子,未曾挽起的黑髮如水般傾瀉而下,眯了眼,語氣中帶着曖昧意味,“看來,還真得讓郁離你多多操勞才好。”
郁離哪裏會不知道她所指為何,此刻也只能瞪她表達自己的不滿:“你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刑殺之主其實不過是一個荒淫無度之人嗎?”
“呵呵呵。”綰綰心情頗為不錯,豎起手指,“第一,他們不可能敢這麼想;第二,眾所周知,我要的可只有郁離你一人。若是為了郁離你,荒淫無度又如何?”
郁離心中一震,不禁嘆口氣:“綰綰——”
“也就只有你還記得我名了。”綰綰輕描淡寫地打斷郁離所言,三兩下替她穿上外衣束好,確定沒有外露后便執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出房間,任由兩人長發隨風飄揚。
這行為,簡直稱得上是恣意妄為了。偏偏山莊中的人,明明數量不少,卻從來不會上演尷尬的撞見一幕。
“郁離,你可還記得最初相見?”綰綰帶着郁離來到棲鳳山莊的一個院子,裏面種滿了各色竹子,中間只有一條小徑,沿着一條潺潺的山泉溪流蜿蜒前行。
“怎麼會不記得。”郁離微微一笑,“那時候我不過七歲,晨起到最愛的竹林中修鍊,卻聽到有一個嫩嫩的聲音問‘你是竹君嗎?’,循聲望去,卻原來是個可愛的玉糰子一般的小女孩。”
綰綰哪裏想得到郁離竟然還記得那麼清楚,甚至把當時的她的模樣也記得分毫不差,一時有幾分郝然:“你竟然都還記得啊。”她當時年幼,是真的將郁離當做這竹林的仙子了,才會有如此一問。
郁離難得看綰綰這模樣,笑着點頭:“記得,我還記得,當時你個子才剛到我肩膀,小小胖——”
她的嘴被綰綰捂住,下面的話徹底吞了回去。郁離眨眨眼看着綰綰,眼中滿是笑意。
“那都是過去了,如今我可不比你矮。”雖然,在歲數上,她仍然差了郁離兩歲,“而且我比你強很多!”
郁離點頭,在綰綰終於鬆開手后微微垂首,再抬頭時眼中皆是剔透的笑意:“是,你如今正的強了許多,所以才能留我在這兒。”
綰綰的眉頭狠狠皺起,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長年殺戮,她周身自然有着深重的戾氣,只是在面對郁離心情愉悅時會消退大半:“又何必再提此事。”
郁離靠上前,拉起綰綰的手:“我忘不掉,這些都是你為我做的。”
那時候的綰綰明明還只有五歲,只是個受盡父母疼愛的小公主,卻因為自己提出要跟着東萊古城最古怪的隱士修鍊,最終學成歸來,以二十一歲之齡成為東萊古城最年輕的刑殺之主。
這些,郁離心中都記得清楚。
要知道,郁離她是少見的無法修行的散靈體質,她唯一的本事,就是那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