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番外(下)
6
愛情供給的養分,讓夏至在學業上有了極大的進步。www.pnxs.com
她將對沈冬至的愛意和感激全都融入到她的設計里。當她一針一線的將那些婚紗從圖紙變成實物時,她覺得胸懷裏異常滿足,像擠滿了風的感覺。
那些代表着她的夢想她的愛情的設計在國內的大賽中得了大獎。
夏至終於感覺到這個世界開始眷顧她這個棄兒。
當她拿到獎盃時。她和沈冬至擁抱着喜極而泣。
時值聖誕節,為了獎勵她的用功,沈冬至帶她到海邊慶祝。
咸腥的海風,柔軟的沙灘,夏至脫了鞋襪坐在浪潮邊緣,時而推起的海水輕撫着她的腳背。海風和海浪彷彿奏着天然的樂章。
枕着沈冬至的肩膀,夏至安然的睡去。
等她醒來時,她正睡在一顆完整燃燒的“心”里。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冬至用蠟燭擺了一顆心,而她,正在這顆心的中央。
她睡眼惺忪的看着那些燃燒的蠟燭,火焰跳動,恍惚了她的視線,穿過火焰,她看着站在火焰之外的沈冬至。只覺得胸懷裏那種被風擠滿的感覺又來了。
沈冬至站在圈外,小心翼翼的從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單膝跪地,鄭重其事的對夏至說:“夏至,從現在起,我把心交給你保管,我會竭盡所能的愛你,呵護你,請你嫁給我,讓我一輩子照顧你。”
冬天的海邊有些濕冷。但夏至覺得一顆心都被煨得熱熱的。夏至傻傻的看着他。只一瞬間,她就覺得視線模糊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是愛哭的女孩兒,可自從和沈冬至在一起,眼淚總是特別多。
是誰說過,愛情總是伴着眼淚。這句話真沒說錯。難過的時候會哭,幸福的時候,也會。
她緩緩的走出那顆燃燒着的“心”,一步一步到沈冬至面前,伸出自己的左手遞給沈冬至:“我聽說,人的靈魂只有七克重,從今天起,請你帶着我七克的靈魂走,不管到哪裏,請你帶着我。”
沈冬至帶着笑意將戒指套在夏至纖長的手指上。他站起來緊緊的擁抱她,興奮的像個孩子。他抱着她轉圈,奔跑,彷彿全世界的幸福就在他懷裏。
那時候的他們是那麼堅定不移的愛着對方,幸福的數着日子,頭靠着頭計劃着各種各樣的未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了,等的,只是夏至畢業。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分開。
夏至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沈冬至會另娶他人。
7
2oo8年,夏至大學畢業,拿着漂亮的履歷卻屢屢碰壁,那時候她什麼都不知道。因着沈冬至的愛,她反倒越挫越勇。
因為忙碌,她沒有發現沈冬至越來越緊的眉頭和很多很多次的欲言又止。
直到有一天,一個和沈冬至長相六成相似的中年婦人找到她。
那婦人用近乎輕蔑的眼光將夏至從頭打量到尾,末了,扔下一張金額空白的支票,冷冷的說:“夏小姐,請你離開我兒子,條件你隨便開。”
夏至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她竭力渴求的尊嚴和驕傲瞬間就被撕得粉碎。她很想將那張支票甩到那女人臉上。可她不行,因為那是她最愛的,沈冬至的母親。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許久后她才緩慢的說:“阿姨,對不起,我們不是在演八點檔電視劇,我不會離開沈冬至,除非他先離開我。”說完,她把支票推回去:“沈冬至在我眼裏比我的命更重要,請您別拿這個來侮辱他也別拿這個來侮辱我。”
誠然,夏至的那番話沒能感動沈冬至的母親,她只是用更輕蔑的目光看她,近乎刻薄的說:“沈冬至不能娶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我沈家也不能要一個殺人犯的女兒當兒媳婦,夏小姐,你要是真愛沈冬至,就應該離開他,你想毀了他的前途嗎?”
夏至覺得難堪極了,她努力掩蓋的,那些傷疤一樣的過往輕而易舉就被揭開,她感覺那傷疤此刻正鮮血淋漓。“殺人犯的女兒”是她怎麼都甩脫不掉的身份。她的手緊緊攥握成拳,死死咬唇:“對不起,不管您說什麼我都不能離開沈冬至,除非沈冬至先離開我。”
她獨自承受了沈冬至母親狠狠的一巴掌。
原來,這就是高傲的人種,甩人巴掌的時候一點也不高雅,表情和常人一樣猙獰。她傻傻的捂着發燙的臉頰走在路上。
明明是那樣難堪,可她覺得值得。為了沈冬至,她什麼都可以承受。更何況只是小小的一巴掌?
她是那樣篤定。因為他們彼此相愛。她覺得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只要他們相愛,什麼都不能將他們分開。
可她錯了,因為沈冬至最終還是妥協了。
那個說愛她一輩子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痛苦的抓着頭髮,跪在她面前說:“夏至,對不起,我們分手吧,我媽身體不好,這次她住院真的很嚴重,她真的不能再承受任何打擊了,對不起夏至,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又一次向他們妥協了。”
當時的夏至很想哭,或者對他大鬧。可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只覺得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的抓住,她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會疼。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的愛會讓他那麼痛苦。他竟然會跪着求她分手。
他痛苦掙扎的表情將她撕扯得血肉模糊,她幾乎要無助的倒下去。
夏至想着,也許,再大的痛也不過如此。
彷彿全部的意識都被抽離了,她的眼神變得空洞,她直直的盯着他,一字一頓的問:“你說,你把心交給我保管,會竭盡所能的愛我,呵護我,照顧我一輩子,這些話,是不是不算數了?”
沈冬至痛苦的別開臉,只是一個勁的說:“對不起,夏至,對不起。”
夏至終於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她聽到自己冷靜到可怕的聲音,她說:“你走吧,我不怪你,我同意分手,我會離開這裏,走的遠遠的。”
說完,她轉身離開。
最後一刻,她聽見沈冬至熟悉的聲音,他說:“夏至,我的心永遠都在你那裏,不管你去哪裏,帶它走吧。”
夏至停了一下,最後,重重的關上了門。
8
夏至消失了半年。
而那半年裏,家裏安排沈冬至和我相親。
我對沈冬至的情史並不了解,也不需了解。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夏至是誰,所以對這一切都沒什麼概念。
沈冬至是個沉默得有些陰鬱的人,他對我非常不上心,這一點我非常清楚。我們見了五次面,他還會在走神以後尷尬的問我:“你叫什麼來着?”
我只能不厭其煩的說:“我叫小真,黃小真。”
我知道家裏希望我們結婚,我沒有反對,從小我就知道我的一切我自己都不能做主,所以也就習慣隨便家裏了。況且沈冬至長得英俊,也許對着他不說話也能吃下飯吧。
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2oo9年,我們的婚禮排上日程。然後,夏至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她為我設計了結婚的禮服,她出現在沈冬至的手機里,她出現在沈冬至夢中的喃喃自語裏。她在我的生活里無處不在。她經常在節日裏把沈冬至帶走。
我想,我也許該恨她。她是我婚姻里的第064章日將他死死的綁在身邊。而沈冬至總是拗不過她。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他不想得而復失。
她知道這樣的她讓他很難過,可她忍不住。
她對沈冬至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卑劣最該死的女人,等我死了,我一定乖乖的到地獄去領罰,但是我還活着,所以,請讓我任性一次,我發誓,這一定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任性。”
“沈冬至,請你一直愛我,一直一直愛我,愛到我死的那一刻再停止,好嗎?”
那樣卑微的眼神。
任誰也不忍拒絕。
所以,這樣一段三人行的畸形關係,一直保持了兩年,直到我的女兒出生。
時間是,2o11年,聖誕節。
9
夏至講這些故事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我能感覺到她那些排山倒海的悲傷,可她一直在竭力忍耐。
她說:“小真,前幾天,我去了那個記憶都有些模糊的海邊,我感覺沈冬至的臉好像就在海水裏,可我一碰,海水就碎了。”
我抿了一口咖啡,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劃清距離的說:“我女兒還在等我回去。夏小姐,雖然你們的愛情很可歌可泣,可我想提醒你,沈冬至,是我合法的丈夫。”
夏至看着我,堅定不移的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很任性。我沒想過能求得你的原諒。我今天來找你,其實只是有幾句話想要交代。”
“請問你是以什麼立場呢?”
“小真,我沒有惡意。”夏至低頭攏了攏落下的幾綹鬢髮,模樣溫柔,她頓了頓,等她再抬頭,我看見她眼眶裏蓄滿的淚水。
她說,“小真,請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的愛沈冬至。他不是壞人。真的,這一切都是我任性,其實他一直很掙扎。我跟了他七年,有過三個沒成型的孩子,他一直覺得對不起我才沒開口拒絕,其實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纏着他。”
她說,“我沒想過和你搶沈冬至,因為這麼多年我都執迷不悟的覺得他就是我的。現在我真的決定要走了,所以我把他交給你,請你好好照顧他,好好愛他,好嗎?”
她說,“我設計了那麼多婚紗,卻一次都沒穿過,所以小真,請你可憐可憐我,下輩子,把沈冬至讓給我,可以嗎?”
她說,“我腦瘤已經到了不能治的地步了,這兩年我已經滿足了,我知道我是個特別任性的人,等我死了,我會到地獄去領罰的,我會去贖罪。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
……
她臨走前,送了我一件包裝完好的婚紗,但是從鏤空的地方還是能看到那婚紗已經有些年歲,開始有微微的泛黃,她說那是她外曾祖母就傳下來的,她這輩子沒機會穿,所以她送給我的女兒。
她說,沈冬至的女兒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1o
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夏至。
因為夏至走了。
她吃了很多安眠藥,自殺了。
傳說自殺的人會下地獄,她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去地獄贖罪了。
關於這個故事的最後,我也只是聽說。
聽說,是去她家裏取設計的同事發現不對勁才給沈冬至打的電話,當沈冬至趕到夏至家裏時,他整個人已經懵了。
他的手顫抖到連鑰匙都拿不穩,半天都開不開門,最後是夏至的同事接過鑰匙把門打開的。
他們進去的時候,夏至像睡着一樣躺在床上,表情十分安詳,蓋在她身上的,是她新製作的兩件婚紗。
我想,她最後肯定非常想穿一次的,可她最終還是沒有穿。她一直是個執拗的人。
她的手上戴着當年沈冬至向她求婚時送的戒指,梳着好看的新娘頭,化着完好的新娘妝。
她是那麼渴望當個新娘。
可是她一輩子都沒有這個機會。
沈冬至始終不相信她已經走了,他失控極了,瘋了一樣把她背在背上,非要把她送醫院,他堅持她還有救,她不會死。
他狂奔一路,一直不停的問已然哭哭啼啼的夏至同事,“她還在我背上么?為什麼我覺得她那麼輕?”
跑到最後,他終於停下來,死死的抱着已經冰冷僵硬的夏至,哭得撕心裂肺,他一直不可置信的喃喃着:“原來真的只有七克重,夏至,為什麼你的靈魂這麼輕,我都感覺不到怎麼辦?”
……
11
我和很多人講過夏至的故事。雖然夏至曾經走過很荒唐的兩年,可所有聽這個故事的人都原諒了夏至。
包括我。
她愛得那樣苦,那樣絕望。我實在不忍心再責怪一個在愛情里那麼卑微的女人。
我想,如果不是生命到了盡頭,她一定不會回來。因為她那麼愛沈冬至,她絕對不忍心傷害他,所以總是傷害自己。
她很多次形容自己的那兩年是最後一次任性。所以,大家都原諒了她最後一次的任性。
很多人問我,小真,就這樣結束了嗎?
沈冬至什麼表示都沒有嗎?天吶!沈冬至真是個冷血的人。夏至真不值得。
我仔細想了許久,才想起最後的那點事。
我和沈冬至一直沒什麼交流,更何況是涉及夏至的話題,這絕對是他的雷區。
沈冬至消沉了很久。他在家裏是行屍走肉一樣的存在,安靜的像一抹幽魂。我一直懷疑他的靈魂已經跟着夏至走了。
許久以後,我們搬新家,那件夏至送給我的婚紗被收拾了出來。
沈冬至看到了。
於是我耐心的跟他講解了那件婚紗的由來。
他把那件款式過時的婚紗整理好,掛在牆上久久的欣賞。
他的眼神是那樣專註,彷彿婚紗不是掛在牆上,而是穿在誰的身上。
我說:夏至說,你女兒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他沒有回頭,只是喃喃的說:她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沈冬至說的那個“她”,究竟是女兒,還是夏至。
而我,也沒有去深究。
因為我知道,愛情不是一定要有結果,而有結果的,並不一定都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