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馬蹄降馬顯身手 老將現身困馬賊

第十六回馬蹄降馬顯身手 老將現身困馬賊

馬似清風人如煙,草叢青青樹滿山;荒山深處隱荒村,可避世末是桃源。

此時正是大草原上草長花繁,鷹隼在空中徘徊,狼狐在草叢中出沒,遠遠地牧人的歌聲一唱三嘆,依稀聽懂了幾句:

卻是:祁連山,祁連山,山峰入雲端;萬年雪水溉草原,草肥水美牛羊滿;打跑豺狼驅鷹鷲,看我美人都喜歡。

不覺痴了。

在草原的青草氣息中,馬蹄已經走了十幾天了,現在他覺得愜意的很。既不是當初在家鄉的時候,做個小廝,處處小心謹慎;也不是惹了官司的恐怖,又不是跟着天使一路吃吃喝喝的從容,更不是從匈奴龍庭一路逃命的狼狽。

一群野馬從遠處馳來,有五六十匹,帶起了漫天的塵土,讓人想起,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下雨了。馬蹄看着野馬,心中一動,何不捉住一匹,自己徒步而行,何時能夠到達單于庭?再一看,原來這群野馬後面有人驅趕,卻是有人在打它們的主意。馬蹄要看看那些人的辦法,事實上,他只是聽說過野馬,今天還是頭一次見到,更是頭一次見人捉野馬。他看到捉馬的人不像是匈奴人,就更加留意了。捉馬的人有十幾人,騎着快馬,後面驅趕的有五六個,兩邊各有四五個,形成了三面包圍的態勢,看來是老手。他們只是不停的驅趕,不讓馬停下來休息,他們卻是不停的輪換着休息。馬蹄暗暗點頭。

捉馬人見竟然有個人單身獨行在這茫茫的草原上,沒有騎馬,對他也留意了,但是一來捉馬要緊,再者見他只是一個人,形不成威脅,遂呼嘯而過。馬蹄見他們過去了,繼續前行,不一會,馬群又過來了,有幾匹已經被套上套馬索,乖乖的跟着套馬人。在馬群跑過身邊的時候,馬蹄一時興起,他已經一眼看中了其中的一匹青馬,那匹馬雖然剛才只是一閃而過,但是那種神駿,像小夥子看到心愛的女孩時的感覺,一見之下,就刻骨銘心的喜愛,而再也不會對別的人動心了。馬蹄知道青馬就是自己的最愛。青馬跑在最前面,馬頭高昂,雖然是被人驅趕着,但是明顯看得出它並沒有特別的驚慌,好像它也沒有儘力奔跑。馬群還有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套馬人呼叫:“躲開!不要命了!”竟然是漢話!馬蹄又驚又喜,但是他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在青馬跑過的瞬間,在套馬人的驚叫聲中,輕巧的縱身躍起,輕輕地落在馬背上,雙腿夾住馬腹,一隻手抓住馬鬃,身體整個伏在馬背上,像是跟馬融為一體。青馬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長了三四年了,雖然不少的人打他的注意,但是都落空了,今天它也不會讓這個人征服自己!青馬縱身前沖,想把馬蹄顛下來,馬蹄對馬的脾氣秉性是了如指掌,青馬的小小詭計如何騙得了他,他是順着馬的勁道,身子跟着前划,仍然穩穩地伏在馬背;馬又是一個急停,馬蹄心中暗笑,雙手抱緊馬脖子,雙腿使勁,如今他的力氣,兩條腿可以開碑裂石,雙腿一夾之下,青馬受不了啦,希律律的爆叫,馬蹄腿一松;青馬四蹄亂跳,上下翻飛,但是馬蹄像是釘在它的背上,紋絲不動。看的套馬人一個個張大了嘴,合不攏,雙手使勁鼓掌,給馬蹄鼓勁。他們雖然經常在大草原上套馬,什麼時候也沒有如此單人獨自捉住過野馬。他們一邊為馬蹄喝彩,願他捉住這馬,一邊心中隱隱希望他失敗,不然顯得草原上套馬的壯士是多麼的不堪。

但是,青馬慢慢的老實了,它好像已經放棄抵抗了。馬蹄知道沒這麼簡單,他對於馬的理解遠遠超過他對人的理解。他的雙手仍然摟住馬的脖子,腳故意放鬆。果然馬以為他大意了,忽的撂起蹶子,要把馬蹄跌下馬背;馬蹄的身子在空中高高的被拋起,但是馬的計劃落空了,他又重重的落在馬背上,趁勢雙腿再次加緊馬腹。青馬折騰了半天,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被他一夾,更是如鐵箍一般,青馬終於服帖下來,在馬蹄的操控之下,繞着圈子跑了一大圈,渾身水洗一般。

套馬的人圍了過來,在馬蹄降服青馬的時候,別的野馬早都跑光了,他們只顧看馬蹄降馬,顧不上自己的正事了。為首的是個紅面壯士,臉像岩石一樣,粗硬的線條,渾身都像石頭似的,他對馬蹄一豎大指:“我在草原上三十年套馬、馴馬,頭一次見到有人赤手空拳降服了一匹帶頭的野馬!兄弟,了不得!”竟然是流利的漢話。

馬蹄一笑,說道:“大哥是漢人?”

那人很驚奇,彷彿發現了什麼新東西:“你?是漢人?哎呦,太好了!”他跳下馬,跑近馬蹄的馬前,馬蹄也趕緊跳下馬,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馬蹄見到套馬人竟然還是漢人!非常的興奮。

那紅面壯士說道:“他們都叫我石頭。說我像個石頭一樣。兄弟你呢?叫做什麼?”

馬蹄說:“我叫馬蹄。是邯鄲人。”

其中一人驚道:“你是馬蹄?你還記得我嗎?”

馬蹄看那人,依稀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來。那人笑道:“我是司雨。想起來了吧?你的樣子也變了。”

馬蹄又驚又喜,上前握住司雨的手,叫道:“真的是你?”司雨卻痛苦的搖頭,馬蹄不知怎麼回事,問道:“你是怎麼了?”

司雨說:“鬆手!”

馬蹄趕緊鬆開手,還是不明白。

司雨舉起手來,手紅了,他嘆氣道:“幾天不見,你怎麼這麼大的勁兒?”馬蹄恍然明白,自己只顧高興,不覺得手上用力,司雨竟然抵受不住。

司雨是宛人,在鄧大官的冶鐵處,是個鐵匠,不小心把鄧大官的一批鐵器給丟失了,鄧大官要他包賠,他如何陪得起?鄧大官就把他告了官,自然是一告就贏,司雨就成了囚犯,有人越獄,跑了,司雨想着自己沒事,誰知道別人跑了,他成了替罪羊,輕罪變成重罪,聯合越獄,問成死罪。他的外甥的朋友在灌夫身邊,因為張騫出使要人,司雨的家人花了些錢,到了張騫身邊,因此認識馬蹄。大鬧蹛林大會之時,司雨跟着幾個宛人英雄,跟在門先生的後面,在單于大帳那放火,燒了匈奴幾處帳幕,趁亂逃出龍庭,他們為了放火方便,都沒有騎馬,匈奴衛士一衝出來,跑得慢的混進人群,司雨混進了一座西番帳幕,裏面漢人奴僕把他藏匿起來,帶着他來到西番,跟着石頭成了個套馬人。

這石頭說起來也是個了不起的人,他本是上穀人,父母為匈奴騎士所殺,他躲在房中,在房子被匈奴人點燃之後,他命不該絕,恰好一陣大雨,澆滅了大火,那一年,他五歲。他立志要給父母報仇。然後他就一路向北,要找到匈奴人,為父母報仇。路上碰見幾個散兵,本來要把他吃了,聽說他小小年紀,有如此的念想,幾個人十分感動,把他帶在身邊,告訴他想要報仇,必須有本事,還要能夠保全自己。幾個軍人打仗不行,如何逃命,如何暗中搞壞,偷襲殺人卻是好手。他跟着幾個軍人在邊地來回的換防,不幾年,這石頭被幾個人鍛煉的如岩石一般的堅硬,能忍飢,能耐渴,加上天生的力大無窮,成了邊地令人畏懼一條豪傑。當地的官員要他從軍,搏個功名,這石頭腦子也是一根筋,就要獨自前往匈奴給父母報仇。十五歲,他回到上谷,赤手空拳的沿着當年匈奴人撤退的路一路走下去,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居然找到了殺死他父母的人,一個已經成為大都尉的大官!大都尉在他的領地有萬人的騎士圍繞,帳幕林立,衛士無數。石頭隱在一處山坡的石頭縫中,每天看着匈奴人牧馬放羊,他一動不動,等待機會。一個大風呼嘯的夜晚,山上石頭亂滾,塵沙漫天,石頭靠近了大都尉的帳幕,放起了火,然後頂着風,在塵沙撲面中離開。單于接到報告,說大都尉一家被燒死,延燒帳幕三百多頂,大都尉的部落死傷無數。有人見到有漢人在大都尉的部落出沒。不停地有匈奴騎士在搜捕,但是也不停地有匈奴騎士被人殺死,在匈奴人中,流傳着一個索命的鬼魂的傳說。

但是匈奴的武士還是發現了他的蹤跡,在浚稽山,五個經驗豐富的武士隱伏在石頭後面,大樹上,草叢中。石頭沒有察覺的死亡威脅,這裏已經遠離了匈奴人,只有空曠的大山。他高興的追着一隻野兔,在一塊石頭前,他撲出去,把野兔抓在手中,他提着兔子看,從兔子的眼中看到了驚恐和另外一個人影,他一下摔倒在地,兔子脫手跑掉,一支利箭從頭頂飛過,插入前面右手邊的土中。射箭的人清楚的看到這個漢人被一箭射中,趴倒在地,他的野兔跑掉了,他小心地走近趴在地上的人,箭在弦上,隨時準備射出。他的箭在什麼地方?他看到一支箭飛來,他明明看到那個人中了箭,不明白怎麼箭飛回來了。箭插入他的心臟。同時又有四支箭飛來,石頭只好躺在那個武士的身下,這一次他仍然沒有中箭。但是敵人沒有現身,他如果一直躺在死人身下當然可以,但是他早晚也會變成死人。

石頭在等待機會,他沒有等多長時間,因為一隻禿鷲發現了死人,然後是幾隻狼,野狗,都是石頭喜歡的動物。當狼圍住了他和死人的時候,他的箭出手了,因為一個人從石頭後面探出了頭。石頭聽到了箭刺人人體的聲音,那種沉悶的聲音令他作嘔,就像他看到野狗、狼分撕死人的時候。遠處的一棵大樹枝葉搖動了一下,很輕微,可能大樹都不一定知道它動了;那一塊地方的草濃綠,很奇怪野羊、野牛不吃那一塊草;禿鷲蹲在一塊大石頭上,旁邊的石頭對於它來說似乎更有利。石頭不能確定那裏是不是還有一個人。他看到狼們又想過來了,慢慢的靠近。狼身上有很濃的味道,是他非常痛恨的味道。在草原上,他無數次的被這種味道追逐,他知道不定哪一天,他跑不動了,就會被狼吃掉,但是今天不會。死人的弓和箭都在他的手裏,大樹有點遠,那一塊草等着讓遠處的野牛來吧。石頭突然坐起,他要賭一把,手中的箭放開,禿鷲驚恐的飛起,它不知道這個人的毛病。禿鷲旁邊的石頭開裂,一股血撒在石頭上。狼群四散逃開,野牛也跑了起來,它一步一步的跑到那一塊長得特別茂盛的野草處,突然,野草動了,野牛從旁邊跑過,石頭的箭射穿了那塊草皮,草皮發出了痛苦的聲音;石頭的腿被箭射中,他感覺的撕心裂肺的疼。他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他寧願讓對方直接射中自己的心臟或咽喉,自己的腿是逃命的本錢。他等着有人來殺死他,他看到樹上下來了一個人,喊道:“快來吧!我等着你哪!”但是,那個人沒有過來,而是撒腿就跑,他覺得那個漢人絕對不是人,或者真的是個惡鬼。那幾個人死了,他如果說是一個人殺死了四個人,是準備偷襲的四個人,誰相信?他自己怎麼沒有死?所以,回到部落,是什麼都不能說的,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樣的鬼地方,誰會來?等有人來到,只剩下骨頭了。

石頭沒想到那個武士嚇破了膽,跑了。既然沒有人想殺了他,他只好繼續活下去。那個逃跑的武士救了他,沒有人再知道他的下落。他躲進了一個山洞,挖出箭頭,山上多的是治傷的草藥,那幾個兵痞教他的東西實在不少。

三個月後,他的箭傷基本痊癒,他砍了幾根藤條,編成套索捉住了一匹野馬,騎着野馬一路向西,走到這祁連山下。看這裏青山綠水,草場廣闊,就留了下來,忽忽已是三十年。這次靜極思動,跟着別的部族的人去看蹛林大會,沒想到就碰見漢人大鬧單于龍庭的事,見司雨躲進帳幕,力主保住這個漢人,把他帶到西番。

馬蹄聽司雨說了石頭的故事,心中是無限的仰慕。石頭邀請馬蹄到帳幕里休歇,馬蹄跟着他們來到帳幕,只見山坡上幾十頂或青、或白、或黑的氈幕,似朵朵無名小花撒在碧綠的樹林、草場上,帳幕組合有序,好似漢地的村落一般,坐落在一個山坡上,前面是一條小河,小橋、流水、人家,那樣的安詳,那樣的寧謐,馬蹄讚歎,怨不得石頭這樣的殺人魔頭都不願離開。

村口一個原木大門,上寫着幾個古樸的篆字,馬蹄看着,卻是一個字也認不得。司雨說道:“我們小村叫做無心谷。”馬蹄一愣,無心?石頭呵呵一笑,“本來我叫做無情谷,後來一位朋友覺得無心谷更好。無情,未免惹人傷感;無心,我們都是劫後餘生之人,已經無心於世事。”馬蹄默默品味,無心,倒是和他的心意暗合。

部落里的人都迎了出來,竟然都是漢人,都是滿頭白髮的老人和幾歲的孩子,帳幕前像漢地一樣都有精緻的籬笆,看的馬蹄暗暗點頭。眾人聽司雨添油加醋的說了馬蹄如何赤手空拳把一匹他們追逐了幾年的青馬輕輕鬆鬆的捉住,如何降服,把大家激動地了不得,紛紛誇獎馬蹄,把馬蹄當做了大英雄。弄得馬蹄十分不自在。眾人簇擁着把他接進帳幕,女人們已經準備好酒肉,他們把馬蹄推坐在上首,馬蹄說什麼也不肯,石頭是部落長老,在這裏是說一不二,說:“你一是遠方的客人,從大漢幾千里來到這裏;你還是司雨的朋友,也應該坐上首;你又如此的少年英雄,在大草原上還沒有人能像你一樣空手捉住一匹野馬,你更應該坐上首。”

馬蹄沒有辦法,只得坐在上首。石頭首先端起酒杯,卻是漢地豪富官貴之家用的玉杯,見馬蹄十分驚奇,司雨說道:“石頭大叔帶着我們這些人游牧,雖然我們人少,卻沒有別的部落敢欺負,搶奪我們的牲口。石頭大叔還好心收留了許多流落在草原上的漢人,我們都是大叔收留的。大叔說:漢人就應該像漢人一樣的生活。所以,我們雖然也放牧,但是我們把牲口換來糧食,換來漢地的物品,我們帳幕里的東西基本上是我們在漢地的模樣。”馬蹄早已看到他們的帳內擺設、佈置,真的像是漢地百姓家中一樣。

一杯酒下肚,馬蹄是又驚又喜,卻是漢地的糧食酒,醇厚、甘洌。石頭笑道:“在這遠離中土的地方喝到家鄉的酒,是不是十分驚奇?”

馬蹄點點頭,今天遇到的都是奇怪的事。石頭十分感慨:“在草原上流落了幾十年,已經習慣了馬背上的日子,不想再回到中土。但是,夢中總是見到中土的物件,中土的景象總是歷歷在目。我發願:要想辦法讓流落的漢人有個家,家就應該像個家的樣子。我們能用牲口、牛馬換的,就換一些;有些,你像酒,沒有辦法,我們自己釀!”他指着一個瘦削的人說道:“這位兄弟,是長安給侯爺做酒的,因為侯爺失了勢,流落出關,見到了我。我請他幫我釀酒。”又指着另一個滿頭白髮的人說:“這位大哥在中土是個了不得的玉匠,因為無法生活,來到關外,我們用的玉器,都是他做的。”馬蹄看着這兩個人,在迎接他們回來的人群中沒有這兩個人,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看着這些人滿足的吃着、喝着、笑着,無法想像他們是如何一路來到這西番之地。

吃的菜也不是匈奴中的腌肉,干肉,而是有肉、有菜、有山間的蘑菇、有魚蝦,煎炒烹炸,他本不耐酒力,只是大快朵頤。酒足飯飽之後,司雨陪着他在帳幕周圍轉,司雨問道:“馬蹄兄弟,你準備往哪裏去?不如和我們一起套馬。當然你不需要套馬,你是直接捉馬。”

馬蹄確實對他們這樣的生活心生羨慕,這麼與世無爭,在這青山綠水中終老也未嘗不是個選擇。他沉思了半晌,說:“天使大人被困匈奴,我想是天使大人將我從獄中救出,知恩圖報,我自當為天使大人出些力,至於能不能救他出了單于庭,另當別論。”石頭和司雨見他決心已定,沒有再勸他。

一個扛着大肚子的女人走近司雨,司雨挽着她的手說:“今天見到了老朋友,喝了幾杯酒。來,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一個了不起的英雄。”看着他們幸福的樣子,馬蹄又羨慕,又嫉妒。原來這女人是石頭的小女兒石晶,石頭見司雨聰明伶俐,就把小女兒給了他,小夫妻是恩愛有加。石晶如今已然身懷有孕,剛才他們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做飯,所以沒有見到。

馬蹄和司雨的老婆見了禮,司雨是再一次誇獎馬蹄的本領高強。石晶卻是並不在意馬蹄如何降服烈馬,而是一個勁的問司雨吃的香不香,喝酒的酒醇不醇。馬蹄見他們小夫妻恩愛,走到一邊。這時日落西山,明月東升,有人吹動陶塤,嗚嗚咽咽,馬蹄不自然的想起家中的老娘,“不知道娘現在怎麼樣了?”“如果我不是年少氣盛,跟着別人瞎胡鬧,是不是也像司雨這樣,有了個老婆,每天辛苦過後有這麼片刻的溫馨?”他又想到主人家那個可憐的女人,自己當初年少,不解風情,辜負了她,害的她空擔了罵名,最後慘死。想到這裏,他的心隱隱作痛。想到了西羌的齊眉兒女王,不知道自己的不辭而別是好是壞。

馬蹄睡到半夜,悄悄起來,在帳幕的外面,做起了吐納功夫。忽然聽到北邊遠處有動靜,如今他的耳朵數百步外有人走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悄悄地轉過帳幕,見石頭已然站在帳幕的後面,見他出來,微微點頭。他走了過去:“是什麼人?”

“最近有一幫馬賊在焉旨山出沒。我們交過兩次面,互相都沒有佔到便宜。”

馬蹄聽他說的輕鬆,心中知道馬賊的難纏,他們人數這麼少,只有十幾個男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幼,被馬賊纏上,會是個大麻煩。一時動了俠義之氣,要幫他們解決麻煩。

馬賊好像知道石頭的厲害,只是在外圍打轉,沒有逼近。石頭很疑惑。

又一個人出來了,竟然是那個滿頭白髮的玉匠,他走近了,輕輕說道:“我怕這一次他們會衝過來。”

石頭對他感激的說:“大哥這一次又救了大夥!”

馬蹄驚訝的望着他們,石頭側耳聽聽,說:“大哥的機關,他們通得一會兒,才能看出門道!”然後對馬蹄道:“沒想到把小兄弟扯了進來。”

馬蹄說:“大家都是漢人,自當互相關照。何況我也沒有幫上忙。這位前輩不知道是哪方的高人?”

老頭冷冷一笑:“我哪個地方也不高。小兄弟不用客氣。”

石頭笑道:“小兄弟俠肝義膽,不是個孬人。”然後對着馬蹄說:“我大哥是田錄伯。”

馬蹄雖然年輕,但是生在馬王孫那樣的富豪家裏,馬王孫家來來往往的都是什麼人?因此他對江湖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聽了老頭的名字,是大吃一驚!這田錄伯是何等樣人?在漢朝的天下,有幾個人是不能不說的,漢三傑:張良、韓信、蕭何,再加上陳平,幫助劉邦成就大業。但是如果霸王項羽聽從了楚人范增的計謀,天下還不一定怎樣呢!正所謂楚霸王失一人而失天下,漢高祖得主任而得天下。漢景帝時吳楚七國叛亂,吳王沒有聽從手下謀士、大將田錄伯的計策,不敢分兵進擊漢庭,才弄得大敗虧輸!這田錄伯是有王佐之才,可做帝王之師。只是輔助非其人,功敗垂成。沒想到竟然是眼前這其貌不揚的老頭!馬蹄又想到另外一人,又是悚然一驚:“另一位一定是桓將軍了!?”石頭一笑,只聽背後有人說道:“正是在下。”那個面容清癯的人走了過來。

馬蹄是又驚又喜,再沒想到,在這西番化外之地能夠見到當初名震天下的吳王手下這一老一少!吳楚亂后,吳王、楚王等七家王子有的被殺,有的自盡,他們手下的大將、謀士也跟着被甄別剿除,引得天下人紛紛嘆息,這些富貴中人的遭遇。只是田錄伯和桓將軍沒了下落,有的人說他們在亂軍中被殺,有的說他們被投進獄中,還有的說他們逃入南越,也有人說他們逃入匈奴。他們居然躲在這祁連山中,過着這悠閑自得的日子。

桓將軍沒有再理他,而是對石頭說道:“他們這一次來的人多。”聲音、面色都沒有什麼感情,但是馬蹄卻聽的驚心動魄。這些人果然都是見過大場面的,置生死與度外,對於什麼危險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他們又對敵人的情況洞若觀火,這又是如何做到的?

石頭沉思了一會兒,對田錄伯說:“大哥看呢?”田錄伯的白須白髮在夜風中飄拂,他淡淡的說:“想要安生,必須讓他們不安生。”石頭點點頭。轉身離去。三個人不再說話,靜靜的站在夜空下,聽着遠處的聲響。

遠處北邊傳來了三次輕呼,顯然有幾個人遭了暗算;西面有若隱若現的雜沓的馬蹄聲,也有人發出呼聲;南面、東面都是。對方顯然是想強闖,只是看來損失不小。

田錄伯和桓將軍偷覷馬蹄見他隨着四面的動靜而微微的臉色激變,心中也是暗暗納罕,這個少年不過二十來歲,縱然聽石頭他們說他能夠空手降服野馬,也想不到他還有什麼驚人的藝業,能夠洞察數百步外的動靜!

石頭再次出現,後面是他的十幾個部眾,也是他僅有的兵力。眾人都是面色凝重,弓上弦,刀出鞘,沒有騎馬。馬蹄說:“我和你們一起。”司雨感激的點點頭。石頭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對田錄伯二人頷首。桓將軍突然道:“等等!你們還是騎馬的是。”眾人轉身牽出馬來,桓將軍教他們在馬口中塞入竹棍,馬蹄裹上氈。然後拍手道:“去吧!”

眾人魚貫而行,馬蹄騎着青馬和石頭並肩而行,石頭說:“我們只是擊其一面。他一面只有三十多人,我們要一擊必中,不讓他們一人逃過。”馬蹄知道他們的機會並不多,這種突襲才是他們不多的機會中的一個。

他們迅速地、無聲無息的靠近北邊的敵人,夜色中,三十四個騎士在寒風中指指點點,馬下有幾個人在咒罵:“這些個**漢子!做着烏龜縮着頭,卻搞些個稀奇古怪的陷阱,害的爺爺受罪!”有人喝道:“你小子知足吧!沒見小耳朵和爛耳朵都死了?別再嘟囔,小心被兩個耳朵鬼捉了去!”那人嚇得一哆嗦,不敢言語了,只是吸溜嘴。

還有一百步,眾人下了馬,牽着馬悄悄地往前又走了三十多步,石頭一揮手,眾人張弓搭箭,隨着石頭的箭射出,然後一起射出,連馬蹄十五個人,十五支箭,正中十五個騎士,十五個騎士一起落馬。別的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又一輪箭雨過來,有十個人落馬。眾人這才翻身上馬,呼嘯着向敵人衝去,剩下的九個馬賊正要逃命,石頭一馬當先,揮動長刀,青馬像一道青光閃過,一個馬賊還沒看清就被劈於馬下,他轉向另一個人,這個人只得舉刀迎擊,石頭力劈華山,人借馬力,把他的刀砍斷,又劈在臉上,已然了命。看的馬蹄驚心動魄,沒想到這個老人依然如此的剛猛。這時間,司雨也砍中一人,其他人也砍死了三個。剩下三人沒命的策馬狂奔,馬蹄、司雨、石頭分別搭箭,箭似流星,三個人沒有一個能夠逃走。這一場戰鬥居然如此輕鬆的完勝,除了他們突然襲擊,對方也有些大意。對方的馬都是經過訓練的,在騎士死後都沒有亂跑,石頭帥人一經歸攏,都被他們捉着,有兩匹跑得遠了,也無可奈何;把馬賊的武器等物品一一搜集起來,牽着馬回到家中。馬蹄頭一次騎着青馬在戰場上行動,這馬竟然不需要如何的調教,就能很好的與自己配合,心意相通,神駿非凡,心裏美滋滋的。這時候,天麻麻亮了。

家中眾人迎接他們的大勝而歸,不必言說。卻說對方,已經發現同夥遇襲,三十多人,竟然沒有一個倖免生還,自是大驚失色,又是氣急敗壞,更是決心滅了這一小股漢人。

馬蹄縱目望向遠處,西、南、東三個方向人影幢幢,有一百多人,正罵罵咧咧的往自己所在的地方運動;他見每個帳幕前的籬笆都已經撤去,一根根的木棍、竹棍在遠處的草叢中胡亂插着,正在馬賊們的前方,但是他們好像對這些棍子十分忌憚,繞來繞去。居然是這些棍子把他們擋了一晚!

寂寂山村老朴人,不信前世曾離魂;濁酒荒蔬能饗客,匹馬長刀敢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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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通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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