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夏夫人
王朝雲醒過來,房裏儘是中藥的味道,看見小米趴在床邊發著呆,小米並未發現她已醒了,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
“小米。”王朝雲輕輕地喚了一聲。
“朝雲姐,你醒了!”小米像被觸電了一般彈起來,趴到王朝雲跟前來,望着她眼淚就掉了下來,“朝雲姐,你嚇着小米了,你可是我唯一的親人,你不能有事。”
“小米不哭,我不會有事的,放心,我的夢還沒結束,不會死的。”王朝雲用手輕輕拭去小米的眼淚,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到。
“嗯,我不哭。”小米抬起頭,兩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
這時,屋外傳來了一陣十分幽怨的琴聲,如訴如泣,讓人覺得心酸惆悵。
“小米,這是哪裏來的琴聲,聽起來這般讓人覺得傷感。”王朝雲不禁問小米。
小米走到窗前往外探探回頭對王朝雲說:“朝雲姐,好像是小夏夫人房中傳來的琴聲。”
王朝雲嘆了口氣說:“先生自從來到密州就未進過小夏夫人的房間。想必小夏夫人心中抑鬱,只得用琴聲發泄心中的哀怨。”
“朝雲姐,你說先生要是不喜歡小夏夫人,當初又為何要娶她呢?”小米心中十分不解。
“當初要娶的時候必定是喜歡的,只是現在不喜歡了,卻又不忍心遺棄,所以就晾在那裏了罷。”王朝雲如此回答。這個時代的男人妻妾成群本就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蘇軾就算是一代奇才,他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男人而已,男人該有的劣根性,他也是有的。
“朝雲姐,你是說先生喜新厭舊?”小米雙手托着下巴,瞪大雙眼,望着王朝雲。
“小米,你還小,不了解男人,先生會如此,只因他是一個男人。先生或許也不想這樣,只是人的理性只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卻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先生又是個性情直爽之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了。所以,他只是不想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而已。”
“小米不明白。”小米說完耷下了腦袋。
“呵呵,小米,你只需記住先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就是了。”王朝雲也不知道怎麼跟小米解釋才好,小米還小,等她長大了該自然會想明白吧。畢竟自己是千年後的思想,她不能理解是很正常的。
王朝雲不知道她剛才說的那番話,剛好被忙完公務便着急着趕回來看望她的蘇軾在門口聽了個正着。
蘇軾聽完這番話,猶豫片刻,卻是轉身走了。
他十分不解,王朝雲不過是個小丫頭,腦子裏面為何會有這麼不同常人的看法,為何能一語說中自己心中的想法,能一語道破自己所處的尷尬境地。
正如王朝雲所說,蘇軾當初是喜歡小夏的,沉靜溫柔的她總讓蘇軾想起王弗,所以,就把她納為了妾。可是,沒想到小夏性格卻是太過木訥,除了彈琴,她對別的一竅不通,也完全不懂蘇軾的想法,沒有共同語言就罷了,有時連溝通都會成問題。
日子久了,蘇軾就見着小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完全沒了語言。所以,乾脆就不去了。連潤之夫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冷落小夏,還偶爾勸自己,卻沒想到,被這個小丫頭一眼就看得這麼透徹。
而且王朝雲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而實際上卻好像是在說男人都是無情之人。
夜已深,小夏夫人卻毫無睡意,坐在梳妝枱前望着銅鏡里的自己,清秀可人的面容早已沒了當初的活力的與生機。當初先生是那般的溫柔多情,夜夜纏綿也不覺乏倦,可如今,先生日常生活里待自己雖也是溫和如初,卻是連自己的屋子都懶得再進來。
夜夜孤芳自賞,暗自傷神,小夏不解先生為何會如此待自己,自己到底哪裏做得不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蘇軾從書房出來看見小夏房間燈還沒滅,又想起王朝雲的話,輕輕嘆了口氣。走到了小夏門口,拿起手準備敲門,又猶豫了,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介意王朝雲那丫頭是怎麼看自己的,只是,自己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那般無情?
最終蘇軾還是敲響了小夏的房門。
“誰呀?”小夏問到。
“是我。”蘇軾有些生硬地回答。
“先生?”小夏驚訝之中有些慌亂,趕緊照照鏡子,拭去眼角的淚痕,補補妝容,才慌忙着趕過來開了門。
蘇軾進了屋,小夏站在一旁竟然有些手足無措,悲喜交加,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夫人,我……”蘇軾看到小夏如今的樣子,心裏十分愧疚,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可是,開了口,竟然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先生,小夏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好,請先生告知小夏。”小夏只認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蘇軾才會對她如此冷淡。
“不,小夏,你沉靜溫柔,通情達理,又從不爭風吃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做的不好的人,是我!”蘇軾無法跟她解釋一個男人不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因為他們往往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只得如此回答。
蘇軾並不知曉自己如此回答,只會讓小夏心裏燃起更多的希望,讓小夏覺得自己的犧牲終於打動了蘇軾,而不知道,蘇軾對她現在只是可憐與同情而已。
蘇軾當晚自然是留在了小夏的房裏。
第二天早上,王朝雲起來出去竟然正好與剛從小夏房裏出來的蘇軾碰上了,她神色自若地跟蘇軾問了聲早安。可蘇軾不知怎地,總覺得有些尷尬,就好像做錯什麼事情被人發現了一般,臉上表情竟有些僵硬。
其實王朝雲心裏是有些許意外的,不過,她明白,這是北宋,不是現代,蘇軾不過是在盡丈夫的責任而已。她不該有什麼想法,更可況如今自己還只是蘇軾的一個侍女罷了,何必自尋煩惱,要去想那麼多。
“夫人,先生昨晚去了小夏夫人房裏過夜。”丫鬟小蘭在為王閏之梳頭時,對她說。
“先生很久沒去過小夏夫人那裏了,怎麼會突然想起來過去。”王閏之稍有些意外,她還以為蘇軾昨晚又因公事太多,睡在了書房。
“不清楚,小夏夫人最近日日彈琴,琴聲哀怨,大概先生心中不忍吧。”小蘭如此說到。
王閏之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她心裏何嘗又不苦,先生雖是夜夜守在自己身旁,可心裏裝的卻滿滿都是已過世的王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