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有孕紛爭
爰夫這兩日愈發睡不安穩。
白日裏宮娥們總是會拿眼睛偷瞄她，那般嫌棄鄙夷的神情，令她忍不住起疑詢問，那宮娥們卻也只是支支吾吾推脫無事。而昨日偶然聽到一個宮娥的話則更加令她費解疑惑，似乎是有個叫爰夫的女子，是巫族嫡女，她是誰？自己之前可曾認得？
她忘記了自己的一切，只記得祈鍠同她說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同他一起被一位醫者收養，醫者給她取名叫夫兒。她的記憶，就只有他和翠姐姐告訴自己的那麼多。
那個無故出現的女人，叫爰夫，她究竟是誰？為何宮娥們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們好像在說，她不配，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不配被他如此寵愛。
那個人說她給他起的外號叫土豆，她想問問土豆，爰夫是誰。
可是沒次話到嘴邊總是有什麼攔着似地，就是說不出口。她知道，她在害怕。
害怕那個女人，那個似乎和他有着莫大淵源的女人，會奪走她現在的幸福。
“夫兒，你在想什麼？”
孔翠問。這兩日她總是心神不寧，坐立難安的樣子，恍若是有心事。
她猶豫了下，問：“翠姐姐，爰夫是誰？你見過她嗎？”
孔翠一愣，還以為她恢復記憶了。也難怪她疑惑，她恢復記憶的這三個月裏，他們從來都未和她提過她原本的身份名字，更沒提起巫族與妖族的事。孔翠定了定神，知道不氏的葯肯定不會有錯。一定是她從哪裏聽到了些什麼才會有如此一問，便雲淡風輕地答道：“她不過是外部氏族的女子。見過兩面。”
“她……長得好看嗎？”
看着她無比認真地看着自己問她自己長得好不好看的時候，孔翠覺得很是好笑卻笑不出來。只能微笑着答：“她沒有你好看。”
“那她是不是很厲害？”她低了頭，那個人肯定有什麼長處，才讓周圍的人對她不滿，對那個人戀戀不忘。
“她不厲害，是個就知道闖禍的傻丫頭。不過她現在已經和你一樣嫁人了，再也沒有必要再為族人犯傻，所以你也不需要擔心。”
“這樣啊……”聽說那個女子已經嫁人，她心裏稍稍緩和了些，不再揪着了。她覺得自己有點怪。這心裏的感覺酸酸的，好像是病了，片刻后又好象是沒病，奇怪得很。
孔翠嘆了口氣，想起了剛剛來鳳儀殿前的一幕。
兩個宮娥在飛檐下陰涼處低語。
“聽說了么？皇后肚子裏的孩子其實是叛軍首領的孽種！”
“當然聽說了！我還聽說那金氏首領不但把皇后擄了去，還封了王妃，百般寵愛呢！你說，皇后皇上大婚連洞房都沒入，怎麼來的孩子？可即便這樣。皇上為了救她還不惜動用了禁軍，為了照顧她連仗都不打了……”
“嘖嘖嘖，這可真是，咱們的皇帝太重情了！那樣見異思遷的女人有什麼好？不過是仗着是巫族嫡女。出身高貴些罷了……”
“噓噓！現在皇宮上下都在禁止再談起皇后的出身，你不要命了？！”
“怕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剛聽說皇后肚子裏的孩子不單單是敵軍的孽種。還是不詳的孽種！那叛軍首領就是因為忌諱她肚子裏的孩子，怕擾了軍心。才把她扔出來的！”
“哎呀，這我可沒聽說。若真是這樣，咱們皇帝可不就要倒霉了嗎？之前大捷連連，若是真被那孽種詛咒，可如何……”
……
孔翠嘆氣搖頭，即便後來打發教訓了那兩個宮娥又如何？這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哪裏能被她控制得住？就連那個人，也怕是做不到的。她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土豆的，可此刻守着她，不讓她被流言蜚語所困，平安地生下這個孩子才是要事。她就算扯着嗓子對大家宣告，也沒有人會相信她的。傳播流言的人，都以為自己被騙了，被蒙蔽了，一顆被蒙蔽了許久的心終於得到釋放了，不顧青紅皂白地煽風點火反擊。誰在乎真相？都不過是藉著由頭髮泄自己的憤懣罷了，如此自私的人，又怎麼會去在意別人的感受呢？
孔翠嘆息的緣由爰夫是不知道的，她還以為她有什麼隱情無法開口，只得嘆氣，不免心生疑惑，可見孔翠憂思也無法開口再問。她還得問問別人。
宗姝立在門外探聽着房中二人的談話，冷笑着轉身，門外閃過一瞬宮娥黃色的裙角，連同一抹詭異陰險的微笑，瞬間消失。
~~
神人看着滿筐金燦燦的胡蘿蔔甚是傷感，又看着旁邊啃胡蘿蔔的虎娃。這個孩子長得虎頭虎腦聽可愛的，卻總讓人覺得他有點傻，於是又嘆了口氣。
沒想到那日與兔爺一別，竟就是最後一面。他雖和兔爺沒有多長時間的相處，可感情卻很是要好，打架吵鬧，而今都成了令他落淚感傷的理由。
好想再抱抱那隻囂張的兔子和他徹夜說說賢弟小時候的故事，好想在夜不能寐的時候抱着他扯家常，好想和他天南地北地閑聊，好想和他拿賢弟的事情打賭開玩笑，這次就算讓他吃一個月，一年的胡蘿蔔，他都願意。
只要兔爺能回來，他以前的賢弟能回來。
可聽孔翠說，兔爺連屍首都沒有，煙消雲散，化作一縷白煙散盡，連個念想都沒留下。他想想自己，再想想爰夫，也知道，他和兔爺只不過幾日相處，而兔爺和爰夫一同生活了多少年，朝夕相伴，傷痛自是他百倍千倍。
在太行山上她一提起兔爺，臉上就有掩飾不住的笑意，那個人對她而言如父如兄。就好像是她至親之人一樣，感情自然更不必說。爰夫發瘋也是情理之中。兔爺死了，她的髕骨還莫名其妙地不知被誰給剜了去。她失了腿，就等於徹底失去了為族人祈福的能力，那她五年遠離故土破解封印又有何意義？如此雙重刺激下，她就算再堅強，也是要瘋的。
爰夫失了記憶，就連人也變了個樣子。他看着她現在被祈鍠軟禁的樣子心裏其實很不舒服，他的賢弟不應該是被他囚禁的金絲雀，而是自由翱翔的雄鷹。即便是斷了翅膀，雄鷹也不應該被圈養在籠子裏。天空才是她的歸宿。
聽到孔翠和他的敘述，他抱着胡蘿蔔筐哭濕了好幾條絹帕，一個勁後悔當初為何沒有追她而去。她為他着想，求皇上更名賜婚的事他都知道了。至於為何皇帝遲遲不肯賜婚，只是因為那日金軍叛變，宋老頭髮呆，被人群擠去了叛變的一堆人群中，皇上顧忌宋家謀反，同他說明要暫緩了他們的婚事。
反正等了這麼多年。還怕再等幾個月么？她為他做了這麼多，而他一直只是掛着個大哥的名號，如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躲在她身後，除了做些點心給她。其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好不甘，不甘就這麼繼續被她照顧着了。他得做點什麼。
“虎娃，我們去看姐姐好不好？”
“好哎！”
虎娃一手舉着一個胡蘿蔔高呼。自打進宮以後。他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除了留在這御膳間啃胡蘿蔔發獃，也沒什麼好去處。想去看姐姐吧。還總是被神人攔着，說他去了會打擾姐姐休息。
他倒是偷偷跑去過很多次，可總是有個長得很兇的哥哥攔着不讓她進去。那個哥哥太討厭了，總是霸佔着姐姐！他怎麼能夜裏也抱着姐姐睡覺？！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胡蘿蔔，師父生前說了，要他保護姐姐的，今天一定要見到姐姐！哼！
這孩子有點奇怪，神人看着啃胡蘿蔔的男孩想。男孩虎頭虎腦，十餘歲的年紀，按說至少會背個百家姓三字經的，可他卻不識一個字，也不似尋常孩童頑皮，反而很穩重。留在他這幾個月，除了吃的胡蘿蔔多了些，平日只是跟着在他旁邊坐着發獃，一雙眼睛有時候隱隱泛着紅色的燭光。不過只是偶爾，也只是短暫地一瞬，讓他不由地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孔翠說這孩子是兔爺和爰夫救下的妖族孩子，爰夫現在那個樣子連自己要別人照顧，更別說要照顧孩子。孔翠自己也要照看爰夫，所以這孩子才交給他撫養。這孩子的大名肯定不是叫虎娃，他問他的大名和家裏情況，這孩子就一概搖頭，不知道。甚至連自己的爹爹和娘親叫什麼，家住哪裏都不知道，他不得不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先天智障愚笨。可看他這幾日學字背詩都還順溜，便更加匪夷所思。
“小子，到姐姐那裏注意別傷了她的腿。”
“你叫誰小子。”
虎娃的一句話令神人大吃一驚，剛剛他回話的語氣語調都和記憶中兔爺無比相似，驚喜得神人連忙掰過虎娃的雙肩，盯着他黑黝黝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虎娃，你剛剛說什麼？”
虎娃被他突然襲擊嚇得扔掉了一根胡蘿蔔，看着掉在地上站滿了塵土的胡蘿蔔無限惋惜，晃着腦袋無辜滴回答：“沒，沒說什麼啊！”
神人失神地放下雙手，皺着眉凝思，剛剛那句話絕對不是錯覺，難道這孩子真的和兔爺有什麼聯繫不成？伸手在虎娃天靈蓋出探真氣查探，沒想到果真在這孩子體內流竄着一股隱隱朦朧似地清氣，這感覺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兔爺的魂魄！
難怪兔爺臨終囑咐他來守護爰夫，想來是發現這孩子先天魂魄不全便拿了自己的魂魄來補。他雖是兔子，可卻又千年的道行，加在這孩子身上補充是綽綽有餘，可這氣息偶有融合不穩，才會偶爾現出兔爺的元神。神人得知真相的頓時興奮起來，拉起虎娃就往爰夫住處奔去。跑到了一半才想起來，現在無論是誰去探視爰夫都要先去青麟殿通報，得了祈鍠的允許方可探視，便跺腳氣惱，拽着虎娃調頭，向青麟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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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麟殿內。
“我不許。”祈鍠斬釘截鐵地回絕。
神人氣得翻白眼。就知道祈鍠這小子沒這麼容易讓他見爰夫，可沒想到今日事關兔爺，他竟然也攔着！
“憑什麼不許！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賢弟被你軟禁了這麼久，連我這個大哥去看看都要攔着阻着去看她十次只讓我見一次，我也沒說什麼！可現在不是發現兔爺的事情了嗎，你要是攔着不告訴她，她肯定會氣你怨你的！”
“她什麼都不記得，你話多，難不保泄露了過往的事，害她無辜傷神。兔爺已死，肉身不在，就算是她知道了，也還是會傷神難過。你也不是不知最近謠言紛起，無不是針對她的，我攔着還嫌不夠，你也要來添亂？！”
祈鍠也甚是不滿。這兩日不知何人居心叵測，竟然如此造謠誣陷爰夫，害得朝中大臣們也提心弔膽，怕他救下了個敵軍的孽種，等到傳位的時候自動把江山拱手讓給他人。他又不傻，難道真的連自己的孩子也認不得，還得這些老匹夫瞎操心？
爰夫似乎也感到了什麼，這兩日夜裏總是翻身，想來也是聽到了些什麼不中聽的話，又不好問他。若真是放了這話癆進去，保不齊把全部事情都跟她說了。她已有了六個月身孕，若受了什麼刺激早產了可不好。
這神人就不能再等幾個月，等她平安生下了孩子，再跟她慢慢說不好嗎？那宋子靜幾乎天天來催他賜婚，神人又天天來請示要去看他賢弟，真是一對活寶。
他無奈搖頭，這兩個人怎麼就這麼不分輕重緩急？
神人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了，每次都說不過他，只能咬牙怒目而視以泄心中憤懣。
“小子，我要見她豈是你能攔住的。”
虎娃一句話，引得二人紛紛扭頭，詫異地盯着他泛着紅光的雙眼，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