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 135 章

楚天舒的混沌的神智在這一刻陡然變得清明,腦子針扎似的疼了起來。雖然仍是表情凝滯木然，可原本無神的黑眸卻驀地閃過一道暗芒。

他不相信主使這一切的竟然是蕭瑾。

即使在他得知蕭瑾被封為德沁長公主后,依然堅信着她不會背叛。即使前來審問他的人明示暗示蕭瑾的行為，想激怒他、讓他失去理智。曾經和蕭瑾相處的過往歷歷在目，他不相信蕭瑾在危難中會落井下石。

“三爺。”蕭瑾直起身子，大紅的宮裝似乎比那一日出閣的嫁衣還要鮮艷,在牢房的燭火下，她滿頭的珠翠流動着奪目的光。她的神色閑適，細看去才能發現眼中冷意。她眼角微微上挑，風輕雲淡的看着楚天舒。

“您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蕭瑾姿態優雅的往後退了兩步,她雙手交握於小腹前，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皇上向來寬厚，三爺您即使有通敵的嫌疑，皇上念着定國公的功勛、念着您曾經的功勞，不會對您怎麼樣。”

楚天舒強撐着站直身體，他竭力想要聽清蕭瑾的話，可是身不由己的疲倦又漸漸襲來。

“劉統領，把他給我綁在那裏！”蕭瑾見楚天舒似乎聽不進去她的話，她暗中一咬牙，鎏金護甲像是一道閃着金光的利刃，直直的指向楚天舒。“本宮的話還沒說完！”

見蕭瑾動了怒，劉統領連忙拿了繩子，把昏沉的楚天舒綁在了木樁上。

“可是你我之間的一筆賬——”蕭瑾的目光變得複雜，她緊緊的盯着楚天舒，套着鎏金護甲的手指輕輕的撫上的耳垂上的東珠耳墜。圓潤的東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第一眼就讓人覺得喜歡。

所以他在多寶閣毫不猶豫的買了下來。

“等到三爺洗脫嫌疑后，還要細細的算上一算！”蕭瑾的語調變得尖刻，其中的陰毒之意讓劉統領都覺得背脊發寒。

這兩人，曾經是同塌而眠、榮辱與共的夫妻。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蕭瑾說完后，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拖地長裙逶迤在骯髒的石板上，鮮紅似血。

劉統領吩咐牢役關上門后，匆忙跟在蕭瑾身後往外走去。他的任務就是跟進長公主，保護她、監視她。

牢房中又重新恢復了死寂。楚天舒被從木樁上放了下來，他像是被隨意的仍在長着苔蘚的牆角，他垂下的臉上傷疤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他靜靜的坐着，像是一尊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沒人看見，那顏色淺淡的薄唇上，慢慢的勾出一抹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笑意。

他知道，她是不同的。

******

自從回來后，蕭瑾就開始焦心的等待着雲栩處的消息。

楚天舒對於雲栩來說終究是心頭隱患，只有徹底廢了他，雲栩才會放心。所以煙土的用量只會大不會小，再加上自己告訴了楚天舒該表現出怎樣的癥狀，他應該很快能被放出來。

幾日來都沒有動靜，雖然蕭瑾安慰自己不可能這麼快，但關心則亂，她心中隱約擔憂楚天舒不懂她的意思。

已經特意戴上了那對東珠耳墜……

蕭瑾暗暗給自己打氣，她就再賭一把，楚天舒始終是相信自己的。

凰息宮。

“殿下，請用茶。”茜草端着一盞纏枝蓮葉青花瓷的茶碗，走到了蕭瑾身邊。

蕭瑾正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出神，最近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倦怠，嗜睡更加嚴重。好在她藉著長公主的身份，算是養尊處優，就是她一步不動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頂多覺得她是在不知好歹的擺譜。

“先放着罷。”蕭瑾打了個哈欠，午後最容易讓人犯困，她眼神迷迷瞪瞪的看什麼都像是隔着一層紗，給她張床她就能睡到天昏地暗。

茜草的眼底閃過一抹憂慮之色。

如果不能儘快離宮，這些癥狀遲早要被人察覺……雖然現在還不顯懷，可脫了冬衣，三奶奶又是身形偏瘦的，就能看出些許端倪了。總不能讓三奶奶把腰束起來，把小少爺或小小姐勒出個好歹來！

雖然三奶奶並沒有明說，可茜草知道小主子的存在是個隱患。既然皇上欲除三爺而後快，就更不能容下三爺留下血脈。若是被人發現三奶奶有孕在身，恐怕連三奶奶的性命都堪憂。

蕭瑾察覺到了茜草的不安。

她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攏了攏衣袖，並不看茜草，半垂着眼瞼，慢條斯理對在一旁侍立的碧璽和紫英道“碧璽去催着些蘭月，紫英你去和小孟子通通氣，皇上是不是還在東暖閣？”

一時間二人都答應着去了，茜草眼中的憂色不減，猶豫着不知道要怎樣開口。

“你——”蕭瑾懶洋洋的伸手一指牆角立着的小宮女，“還有你。”蕭瑾點了那兩個小宮女，不緊不慢道“你們去告訴墨菊本宮要出去一趟，隨她一起把本宮的衣裳拿過來。”

那兩個小宮女更是不敢停留，立刻退出了內室。

茜草扶着蕭瑾下了軟榻，她沒有忍住，輕輕嘆了口氣，“您這是在與虎謀皮。”她的聲音又快又輕，稍縱即逝，嘴唇也僅僅是輕輕闔動，幾乎看不出說話的跡象。

蕭瑾對茜草的話似乎置若罔聞，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她裊裊娜娜的往梳妝枱走去。

“本宮自有計較。”蕭瑾望着鏡中的自己，丹鳳眼中透着一股子慵懶之意，微微上挑的眼角隱約流露出柔媚的風姿。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鏡中的人端的是風情萬種，自有一種別樣的媚態。

很快墨菊便托着一個紅漆描金海棠花大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着一套大紅色的宮裝，僅僅從折起來的一角便能窺到那綉工精緻繁複的紋飾，若是穿在身上，能猜到是何等驚艷。

“展開。”蕭瑾怔忪了片刻，隨後輕啟唇瓣，緩緩吐出兩個字。

墨菊應了一聲，捧起宮裝，把托盤交給了身後的小宮女。茜草也上前幫忙，幫着墨菊一起展開了那件大紅色的宮裝。曳地的裙擺上綉着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其中不僅用了金線無數，還巧妙了點綴了無數的寶石。

這件衣裳遠遠超過了長公主的規制。

“替本宮更衣。”

墨菊和茜草服侍着蕭瑾穿上了大紅的宮裝，茜草特意早早的就把束腰拿到手中，免得墨菊動手察覺到什麼。好在這件宮裝是寬鬆的式樣，又是廣袖，蕭瑾雙手交握在身前，倒也顯不出身形上的異樣來。

蕭瑾滿意的看着鏡中的自己。她很清楚自己這樣的行為幾乎是玩火**，在宮中毫無根基的她，還要四處樹敵……她半垂的眼瞼下閃過一抹苦澀，為了儘快能出宮，她不得不這麼做。

“殿下。”墨菊拿了象牙梳正在替蕭瑾重新梳頭髮，蘭月提着個精緻的雕紅漆九攢食盒走了進來。她上前行禮道“照着您的吩咐，點心已經做好了。”

“拿來給本宮看看。”

蘭月忙提過打開食盒，把其中的點心一一展示和蕭瑾看。

蕭瑾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她讚許道“你做得很好。”一面說著一面從眼前的大紅描金海棠花妝奩匣子中隨手拿出了一支赤金一滴油的鐲子，“拿去玩罷！”

隨後她又拿出了幾個赤金鑲紅瑪瑙的戒指，放到了梳妝枱上。看着眾人，好心情的笑道“別說本宮偏心。”

眾人忙謝恩不迭。

“殿下，皇上在東暖閣歇着呢，現下才醒。”紫英撩了帘子進來，回道“您看——”

蕭瑾點點頭，等到墨菊替她好頭髮后，才款款站了起來。“蘭月碧璽，隨本宮去見皇上。”

她早就沒有了退路。

******

御書房，東暖閣。

雲栩正歪着看江湖傳記，忽然聽見小太監來報說是長公主來了。

“宣。”

不過片刻，雲栩便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漸漸傳來，隨着帘子響動，露出一張清麗的容顏來。

“臣妹給皇兄請安。”蕭瑾盈盈下拜。

雲栩心中一動，挑了眉在蕭瑾身上打量了一通，隨即眼中露出一抹驚艷的目光。寬袍廣袖更襯得她身姿輕盈，容顏雖然稱不上絕美，一雙丹鳳眼卻是極為清亮，流轉着動人的光芒，勾心奪魄。

“沁兒不必多禮。”雲栩親自扶起了蕭瑾，他握住了蕭瑾白皙的手腕，露出一抹不明的笑容。

蕭瑾暗自咬了牙，很快抬起眼，翹起了唇角，微微笑道“皇兄，臣妹特着人做了些點心，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她意有所指的道“皇兄待臣妹這樣好，臣妹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了！”

蘭月遞上了食盒，蕭瑾趁機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親自把食盒捧到了雲栩面前。

“沁兒有心了。”雲栩的臉上的笑容愈發顯得別有深意。

蕭瑾被雲栩別有深意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她忙擠出笑容來。“您嘗嘗，看合不合您的口味！若是您喜歡，就是臣妹最大的福氣了！”

雲栩沒有拒絕。他身邊的大太監端了茶過來，和蘭月一起把點心擺在臨窗大炕的炕桌上。

蕭瑾一面虛與委蛇的應付着雲栩，眼光卻是不自覺的往外飛。

她離開凰息宮之前特意招搖過市，想必那些探聽消息的人早該把消息傳到各人主子耳中，很快就該有人過來了！

很快，便有個紅衣太監輕手輕腳的進來，輕聲通報道“皇上，柔妃娘娘來給您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