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萬騎臨江貔虎噪(2)

第五十七回 萬騎臨江貔虎噪(2)

漠北以鬍鬚為尊貴,若是讓人燒掉鬍鬚必然是極大的羞辱。鄭雲鳴這時候卻真的沒有想到要侮辱蒙古人或者是折了他們的面子,他這句話沒有任何深意,他是真的想要好好的在赤壁附近放一把火,將窩闊台席捲京湖的美夢一把燒光。

打敗蒙古人首先要在水戰中佔據優勢這一點是沒錯的,在水戰中使用火攻也是戰術的常例。但如何進行其中則大有學問可講。

是夜,從黃州上游開來的二百艘荊鄂水軍戰船在回龍山上游十里處停泊,前方派出警戒哨船,對回龍山江面的蒙古戰船構成壓迫之勢,從下游逆水而上的宋軍水軍在江州都統的指揮下,在赤壁古戰場下寨,派出船隻封鎖江面,阻截了蒙古水軍的去路。彼時的蒙古水軍就像是地道中的地鼠一般,前後的去路已經被人封死,前途十分渺茫。

但想要將這支兵力殲滅也並非唾手之事,為了使得上下游的宋軍水師能夠協調一致的行動,江海派出一名得力的參謀官搭乘二輪車船連夜突破回龍山江面,前往荊鄂水軍的駐紮地與鄭雲鳴進行會談。

這位李姓幕僚帶來了江海的作戰意圖,江海的方案簡單直接,兩軍約定時間,在一個晴朗無風的日子裏一起拔錨出戰,以三聲炮竹為號令,同時對回龍山江面的蒙古戰船發動進攻。兩軍合力掃清江上的蒙古船隻。

“就這麼辦。”鄭雲鳴對李參謀拱手說道:“等到晴朗無風的日子,兩軍一齊行動,殲滅蒙古船隊,請上復江都統,荊鄂水軍聽憑驅使,絕不失約。”

李參謀欣喜離去之後,鄭雲鳴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三更天時分,濃厚的烏雲已經將月光完全遮蔽了起來,江面上除了擔任警戒的哨船點起的燈火之外,漆黑一片,難以看清真情。

他望向船頭的角旗,旗幟被輕風撫過,輕輕的晃動着。他站在船頭沉思了一陣,喝道:“喚楊統領、彭統制和張統領來!”

不一會三名指揮官已經到鄭雲鳴六車座艦上聚齊。鄭雲鳴望着三人,沉聲喝道:“今夜加緊準備,明日各就戰位,一旦西北風大至,全軍起航,突襲前方蒙古船隻!”

彭滿大吃了一驚,他在後隊的六車大船上壓陣,但是早已經有背嵬傳令兵前來通傳了鄭雲鳴和江海使者的約定,他驚訝的問道:“先前不是和江都統約期出兵?大將如此做豈非言而無信?”

“在我私德上當然是一件不值得提倡的事情。”鄭雲鳴喝道:“然此乃公戰!兵者,詭道耳!若不能盡瞞騙了友軍,如何能夠欺瞞敵軍!現在江海按兵不動,只等待無風無浪的日子出現,方才部署進攻。這樣回龍山江面的蒙古軍看見他全無進攻的模樣,自?,自然也會懈怠下來。而我觀天象,明日必然颳起猛烈的西北風,我軍在蒙古人上游,正是用火攻破敵的良機!戰機轉瞬即逝,不能將其牢牢的抓在手中,就是拿自己和友軍萬千同袍的性命在冒險,故而如果能夠抓住此時一舉將蒙古軍戰船燒毀,就算有些對不住江都統,也只有不得已而為之了!”

楊掞兩手合擊,喝道:“正是如此!副都統經過了這麼多戰鬥,終於開竅了!打仗唯一的正義就是勝利!婆婆媽媽的計較這麼多,還打什麼仗?”

彭滿雖然是書生,卻是讀過兵法也帶過兵的人,自然知道詭詐是兵法的基本要素之一。他對鄭雲鳴說道:“一切聽從大將安排,但是敵軍看見我軍大舉而來,必定會拔錨迎戰,光靠咱們這些船隻數量還是不夠。”

鄭雲鳴神秘的笑道:“當然不是正面進攻了。我自有我的辦法。”

他從木筒里抽出一支令箭,朗聲喝道:“明日進兵,要將回龍山左近的蒙古船隻全部消滅!”

楊掞作為荊鄂水軍中地位僅次於鄭雲鳴的將軍,原本應該跟隨鄭雲鳴一同在六車船上指揮戰鬥。但楊掞素來不喜歡運籌帷幄之中,他最喜歡的位置還是在第一線。雖然他沒有打算和勇將們一起突陣衝鋒,但第一線永遠是最能直觀的體會到戰場形勢的地方,舉凡名將,大多有在第一線指揮的習慣。在戰鬥開始之前楊掞就親自帶着一條板船小心隱蔽的開進到了蒙古軍停泊船隻的附近,這條板船原本只是用來運送客人的渡船,這時候混在上千條蒙古人搶奪來的民船中完全不起眼,楊掞命令船夫將船隻停靠在一處蘆葦盪前,小心眺望前方的蒙古船隻,

一排排漁船停泊在江邊,江岸上蒙古軍士兵升起火堆,紮起帳篷,一面高聲唱歌,一面揮舞着手中的刀劍。顯然除了在江面上用作哨戒的幾十艘漁船之外他們並沒有多做防範。大大小小的內河口處也不停的有戰船往來出入。顯然之前的判斷沒有錯,他們的確是在尋找通過水路到達張柔軍駐地的可能,但黃州水路密如蛛網,稍不熟悉就可能迷失其中,想和張柔會師還得費一番周折才行。

楊掞站在船頭身軀挺的筆直,這個時候蘆葦正是茂盛生長的時節,江邊的蘆葦有一人多高,即便他站直了身子,蒙古人也很難看到他盔上的白纓,他一言不發的盯着岸邊一排排破舊的漁舟,很多漁民一生的身家可能就是這麼一艘漁船。但大戰一起,瞬間船隻就成了蒙古人的戰利品,而自己也淪為了韃虜驅使的奴隸。今日一戰里,這些無辜的張大湖百姓的死傷必定不會少。但這種傷亡是必須承受的,因為一旦蒙古人渡過長江,被擄掠為奴隸的就遠不止張大湖一地的居民了。

西北風吹拂在楊掞身上,似乎愈加強勁起來,夾板船尾上插着的小旗已經飄揚了起來。鄭雲鳴果然所言不虛,西北風已經捲動着蘆葦叢呼嘯而至,在江上吹起一圈圈的波瀾。

或許真的如評話本里說的一樣,這位鄭官人真有通曉天地之能、呼風喚雨之術?不論如何,楊掞明白這正是發動攻擊的最佳時機。他對船夫說道:“往回趕吧,半道上准能趕上出擊的船隊。”

船夫答應了一聲,划動槳櫓朝上游的方向駛去,剛剛駛出蘆葦叢沿着河岸的陰影小心的前進了沒有一里路,突然身後副官叫喊道:“統領快看,蒙古的船隻已經燒起來了!”

楊掞一驚,轉身回頭看時,凜冽的西北風裏蒙古人停泊在江邊的船隻已經星火點點,火光乍現了。他由衷的讚歎了一句:“好快的手段!”

赤壁之戰的時候,周公瑾要利用黃蓋做詐降之計才能賺得曹操不防備,放火成功。鄭雲鳴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合適的人來實施這個精巧的計謀。幸好,蒙古人里也沒有蔡瑁張允這等精通水戰的將軍,他們要在數十年後才能得到一人,這個人起碼在目前為止還看不出任何反叛的跡象,仍然以鄭雲鳴最信任的心腹勇將的身份活躍在對蒙古軍作戰的第一線。蒙古人也沒有數萬精通水戰的荊州水軍士卒可以驅使,反倒是鄭雲鳴的荊鄂水軍中都是生長在荊州本地的水上人家。鄭雲鳴於是選擇了一種簡單粗暴的計謀,他利用了前一天激戰中俘虜到的幾十條漁船,在每條漁船上滿滿的裝載上了干透的柴草和澆上去的火油。然後用草席精心的遮蓋好了,藏在船艙中。又選出幾十名精幹的士卒,穿上繳獲的蒙古軍的衣甲,使用蒙古人的旗號,裝扮的跟回龍山的蒙古人沒有任何區別。

但他不會直接從上游的江面上將這些偽裝的蒙古船隻放下去。從宋軍的駐地突然出現幾十隻蒙古戰船,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宋軍將軍的火攻之謀。他先找到一名對本地河道熟稔的軍官,讓他領着這幾十艘小船開到上游,從一條不起眼的河口開進了大江的支流,在迷宮一樣的河道中穿梭着,然後抓住一個有利的機會,假扮成在內河尋找航路不得而迷路的蒙古小船,混入了停泊在江邊的蒙古軍船隊中。

蒙古軍大半都在岸上休息,從內河進出的船隻一艘挨着一艘,一片忙亂里哪裏分得清哪些是從這裏出發的船隻、哪些又是在半路上悄悄混進來的?若說是陸上,蒙古人號令嚴明,紀律嚴整,但宋兵在動手之前先摸了蒙古人兩艘船,威逼着俘虜說出了今日的號令。在忙碌中這些看起來和別的船沒有兩樣的漁船成功的混入了擁擠的蒙古軍船隊中,這裏密密麻麻的不但有一艘艘船隻,還有秋日裏已經枯萎的蘆葦。

西北風一起,在停泊的蒙古船隊中的幾個不同地段突然同時舉火,風摧火勢,火借風威,乾燥的蘆葦成了最好的助燃物,烈焰從一艘船上飛快的跳躍到另一艘船上,很短的時間裏蒙古人的停泊場就成了火光衝天的煉獄。蒙古人完全沒有料到敵人沒有從上游來,沒有從下游來,偏偏在身邊已經停泊好了的船隻里點起了火,軍士們倉皇的奔走過來想要滅火,但火勢一旦升騰,起勢如鐵騎席捲千軍,光靠人力怎麼阻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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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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