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看不穿的真相（下）
機架‘地心庭院’重新升空,面對遠處的飛龍機甲和聚集在它身旁的飛梭準備再次投入戰鬥。
就在這個時候機甲操控艙里的賀夢麟卻利用通感進入了陳淵最暗的記憶元。
這一刻賀夢麟彷彿感到時間都已停止,記憶元就像一扇開了一條縫的門,而門內則像一個沒有開燈的神秘房間……
黑暗的空間,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忽然間眼前全息析影像屏亮起,竟然是機甲操控艙。
“機甲極滅戰鬥狀態解除……
通感關閉中……
能源減耗模式，冷啟動狀態……
允許元能矩陣拔出，請拔出元能矩陣。”
陳淵抬手做了一個簡單操作，他並沒有拔下元能矩陣,只是關閉了操控艙里的照明設備，只剩下閃爍着紅色指示燈和綠色代碼的操作台將他的輪廓大致映了出來。
他安靜靠坐在操縱椅的椅背上無聲的輕出一口氣,狹長的眼睛微眯,看起來身體明顯放鬆。透過全析影像屏，機甲極滅的停靠倉里分外安靜。
“倍兒快啊，來回只用了四十二分鐘。”通訊器里機械師劉廣的聲音傳了出來，“着急重新回舞會？”
“請在元能矩陣啟動狀態下對‘極滅’的磨損性能做一下估計。”陳淵只當沒聽到劉廣的調侃對通訊器低聲說。
“喲后，你可真會見縫插針使喚我，做一趟任務還抓機會蹭一回冷啟磨損測試。”通訊器里，劉廣笑了，“得嘞，哥兒們今天也對歡迎那幾個外國過人的舞會不感興趣，幫你做一回，等着。”
陳淵再次靠上椅背，雙手放在扶手上，揚着弧線優雅的下頜，黑暗中露出一點微笑。
精神放鬆的他在等待着劉廣的回話，但只是瞬間就感到了不太尋常的震動。
很輕，但是憑藉他對機甲的敏銳感覺……
陳淵立刻坐起身體，打開‘極滅’的操縱系統，將左手放在感應觸屏上。
“機甲極滅載入中……
載入成功。
極滅收到指令……
元能矩陣啟動成功，識別陳淵通感信息。
通感接入中……
通感完成，進入戰鬥模式，請下達指令。”
“極滅”啟動之後陳淵並沒有立刻進行操作，而是屏住呼吸集中全身精力靜靜的聽着，感受着這有所加強的細微震動。
“情況有異，立刻打開天頂。”片刻后陳淵對通訊器急聲說。
“什麼事……”
劉廣詢問的話尚未說完，陳淵便操縱極滅一個迅速的回身。
陳淵還沒來得及使用身後的探頭觀察全息影像屏就做出了這個指令，這是他的直覺，對幾家進攻的直覺——直覺告訴他這裏有不明任務的機甲在靠近。
“極滅”回身的指令剛下達完成，陳淵立即放出了一隻無需冷卻能量不大的消音小型光炮，然後燃料啟動器開啟，機甲飛上緩緩打開的天頂，在空中轉身俯視。
小型光炮打過之後，下面的停靠倉里騰起一陣硝煙，陳淵觀察着地面，蹙眉眯起了眼睛，透過敞開的天頂，機甲美鷹的全貌在月下顯露出來。
“我的檢測儀器剛收到一份特殊報告，已經把重點傳給你了，一號停靠倉目前強烈能量聚集，你必須……”劉廣的話仍舊沒有說完，陳淵就關上了通訊器。
朦朧的月色下，躲過小型光炮的美鷹轉過身，他雙臂間的光口閃爍着忽明忽暗的藍白光線，是能量聚集中的矩子能量炮，從能量的聚集速度很慢來看就知道此刻的美鷹屬於無通感狀態，但它並沒有攻擊極滅的意思。
陳淵的眉心蹙得更緊了，隨手打開劉廣傳來的文件，簡單瀏覽了一下，忽然抬起頭。
只見低空之中，機甲“極滅”胸口處的大口徑矩子能量炮聚能越來越亮，顯然比美鷹的能量強大數倍，也迅速數倍。
須臾之間強大的白色光束幾乎是裹挾着巨風沖向了美鷹，最後一聲巨響，強大的光波衝天而起，接着就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沉浸在通感記憶元里的賀夢麟已經忘記了現實。
“賀夢麟！激光射線準備！”
陳淵嚴厲的聲音充斥着賀夢麟的耳膜，而雙眼圓睜目光失焦的她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警告，通感度不足5o%。”紅色的警報燈閃爍着，系統傳來提示。
“賀夢麟？！”陳淵發現了她的異常，蹙眉看向賀夢麟。
賀夢麟顫動着發白的唇，良久才轉過頭看着他，連聲音都帶着沙啞的顫抖，“是你是嗎，那天晚上是你消滅了美鷹……是你嗎？是不是你？”
面對她此時的質問，陳淵看着她，深不見底的眸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
“你怎麼不回答我？是你嗎？是不是你？”賀夢麟圓睜着發紅的眼睛簡直發瘋般不停的重複着這句話，得不到回應的她聲音陡然提高，“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你就是你是不是！你殺了美鷹！”
“嚴重警告，通感度不足35%，請調整通感……”
“賀夢麟你冷靜，這是在戰場！”陳淵餘光掃過全析影像屏上大兵壓進的飛梭部隊和接連敗退的我方戰艦，壓抑着怒火厲聲對賀夢麟說。
“你殺了美鷹！他根本就沒有想攻擊你，你為什麼要用那麼強大的能量消滅他！”賀夢麟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的腦中的畫面全部都是爆炸的光波里美鷹依稀的輪廓。
“嚴重警報，通感度已到達臨界值3o%，通感即將消失，請……”
“‘地心庭院’通感感應消失，戰鬥能力喪失，請重新連接。”
“緊急狀況，五代飛梭生命體集結，數據分析超出此時戰力範圍，請迅速做出指令……”
“你是一個軍人這個時候你不能停下來！”，陳淵緊緊抓住操控椅的扶手，怒極的他調整着呼吸，一字一頓的對賀夢麟說。
緊咬着發白的下唇，垂頭搖着腦袋，她已經無法思考只覺得胸口法門，鼻尖酸痛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我……你真的……為什麼……”
僵持的場面下賀夢麟已經放棄了機甲的操控權，這種狀態下她毫無鬥志，連同雙機“地心引力”都無法再正常運行。
“陳淵，大夢，‘地心庭院’的通感數據回饋消失了，收到命令立刻做出回應！”通訊器里聲音嘈雜，董青梨顯然已經對他們目前的狀態着急起來。
陳淵抬手關掉通訊器單手鉗住賀夢麟的肩膀，“美鷹都事情，我回去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對我的所有不滿甚至憤恨我都可以接受，但是現在，你必須……”
嘭的一聲巨響打斷了陳淵的話，強烈的震動令賀夢麟重重的前傾磕在操作台上，接着強烈的撞擊令整個機甲操作倉都翻滾起來。
“嘟——嘟——”系統警報聲刺耳的傳來，顯示屏上多處區域都亮起了紅燈。
“嚴重警報，‘地心庭院’受到強烈能量攻擊，燃料出現泄漏，請迅速啟用緊急安全艙體脫離危險。”
系統提示剛過去，又是一輪撞擊與顫動，這一次，賀夢麟用僅存的意志看到全析影像屏上，飛龍機甲的金屬利爪由遠及近，似乎立刻就要嵌進‘地心庭院’的操作倉。
賀夢麟只覺得頭痛，耳鳴，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最後她感覺到帶着血腥味的溫熱身體將她抱緊，再後來，她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賀夢麟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身穿護士服的陌生女子正在她的床邊。她輕輕眨動着眼皮，才慢慢感覺到身體的存在，酸痛，全身都在酸痛。
氧氣罩的邊緣擋住了賀夢麟的視線，但她還是看到眼前的護士有一張清秀的臉。
“請不用擔心，你的身體沒有外傷，只不過內臟出現了少量的滲血，並不嚴重，經過最先進的醫療救護，已經處在恢復期了。”
賀夢麟極輕的點點頭，嘴唇動了動。
護士看了一下旁邊的體征分析儀，輕輕把氧氣罩拿了下來，用滴管給賀夢麟滴了一些生理鹽水在唇上，然後微笑對她道：“醫生說你醒過來后如果呼吸數值波動不大就可以不再需要氧氣了。”
“請問，這裏是哪裏？”賀夢麟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當然是醫院啊，基地醫院。”護士說，“你在這裏已經昏迷五天了，聽說你是機甲作戰受傷被送回來的。”
賀夢麟聽護士如此說心裏大概明白自己已經因為受傷被送回了地球，現正在基地的醫院裏。
她想到這裏轉念又想起了陳淵，急聲道：“除了我還有一線機甲戰士被送進來嗎？”
“在你之前有長空破曉，其他的……”護士搖搖頭，“應該是沒有了，聽說現在‘上面’戰事很緊張，外傷的話在太空要塞處理一下就繼續打仗了。”
“‘上面’的戰事不好嗎？”賀夢麟輕輕出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基地的護士多少都了解一些戰事，嘆口氣道：“你被送進來的時候我聽那些人說‘銀河戰艦’失守了，現在黃金之城已經成為我們最後的太空要塞了。”
“銀河戰艦”最終還是失守了。
賀夢麟閉上眼經感覺極其疲勞。
“其實你現在沒什麼大事了，再過十幾天就可以出院了。”護士說完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關門聲輕輕響起，可安靜地病房裏，閉上眼睛的賀夢麟卻再也睡不着了，她的腦海中，美鷹，姚染，林銳，很多人的影子來來回回最終又消失在她的眼前，變成沉默的他。
陳淵，陳淵……
這一次又是他救了自己，可是美鷹的事……賀夢麟覺得心痛極了。
因為戰事緊張，地面狀況也並不輕鬆，十幾天來只有雅雅讓鄔琳來看過賀夢麟一次，其他人都忙於戰事准本與供給。
傷好出院的賀夢麟先去雅雅那裏報備情況，出了雅雅的辦公室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去自己的公寓就直奔機甲中心塔。
她早已想好了自己的目的，對於美鷹的事情，她必須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自塔架上走下來的劉廣在看到等待他的賀夢麟后便是一聲無奈的嘆息，斜睨着賀夢麟搖搖頭。
“聽說你從太空戰場上被送回來，我還一直想問問你的情況呢，沒想到這才幾天啊，你自己就跑出來了，身體底兒好擱不住自己作騰，悠着點吧姑娘，就算有陳淵在你也不能這麼玩兒啊。”
賀夢麟聽完他的話笑了笑，淡聲道：“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嗯，你說。”劉廣拿手巾擦着手，漫不經心的說。
“你知道美鷹爆炸的真相，請你告訴我。”賀夢麟目光不錯的看着劉廣說。
劉廣擦手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將手巾扔向一邊，“你跟我來。”
劉廣關上休息室的門頭也不回的走向角落裏的椅子，“因為與他的通感，你知道多少。”
賀夢麟跟上他道：“我看到極滅殺……消滅了美鷹。”
劉廣坐下來手指在額頭上輕輕的揉着，“對，是陳淵。你既然已經知道，還有什麼好問的呢。就算是他又怎麼樣，你能因為一台機甲，一個機械人恨他嗎？就憑他對你的……算了，你最好想清楚。”
“我自己有判斷。”賀夢麟站在劉廣面前，“我只想知道陳淵為什麼會對完全不想攻擊他的美鷹開炮。因為通感程度不高，我看不到你當時傳給陳淵的文件，為什麼他看過之後會開炮，請你告訴我，你們到底背着基地策劃了什麼！”
“我們策劃什麼？”劉廣抬頭冷冷的看着賀夢麟，“之所以至今沒有人知道美鷹爆炸的真相，之所以陳淵沒有說我也沒說，並不是因為我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因為你！”
賀夢麟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
劉廣微嘆一口氣，“其實依照我這種藏不住事兒的性子，早就想把事情說出來了，是陳淵請我不要說，因為美鷹出事前的分析報告一旦公佈，你和你在軍隊的前程就斷送了。”
“我？”賀夢麟蹙起了眉心。
“元能矩陣，美鷹的元能矩陣，出事那天你沒有拔下來，你知不知道對於一個機甲戰士而言元能矩陣有多重要嗎？就因為你沒有拔下元能矩陣，美鷹的內部數據被侵入，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陳淵消滅了美鷹的話，中心塔停靠倉所有的機甲都會被受人系統控制的美鷹毀掉。”
賀夢麟站在劉廣的對面眼睛越睜越大。
“美鷹是沒有攻擊陳淵的意圖，但是他想毀掉的是‘銀翼’，‘驕陽’，‘藍鯨’，‘破曉’……”劉廣搖搖頭，“其實陳淵根本就沒有必要隱藏他毀掉美鷹的事情，反而他隱瞞這件事情，一旦被查出你知道他會承擔多大的風險嗎？而且就算真的查出來他也不會說出原因，他寧願自己被誤會毀掉了美鷹都不會說出真正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因為你沒有拔下元能矩陣，我只要把美鷹的分析數據交上去你勢必要承擔自己根本擔不起的責任，你的軍籍到此為止！他是在保護你，寧願自己承擔風險都要保護你！”
“是……因為我……”賀夢麟低下頭喃喃的念道“其實美鷹的爆炸原因……都在於，我……”
“你怎麼會糊塗到沒有拿下元能矩陣！”劉廣平復了一下怒氣，“當時我傳給陳淵的就是美鷹武器輸出的分析數據，它準備對停靠倉發動毀滅攻擊。哎，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不應該錯怪陳淵，他對你，我是看得出，希望你能好自為之。”
賀夢麟站在院裏單手撐住了桌子。
原來都是因為她！因為她的輕信，因為她的自私，因為她自以為是的對美鷹的信任，她從來沒有想過被人利用是多麼的危險！
不是陳淵的錯，他一直都在保護她，在戰場是，在陰謀里，也是。
“你的電話在響。”流光站起身走出門，路過賀夢麟身邊的時候淡淡的提示她。
賀夢麟低下頭，良久才按下了接聽鍵，“喂，我是大夢。”
“大夢，你來我的辦公室，快點，陳淵出事了。”雅雅的聲音聽起來緩慢而低沉，她只說了一句話便掛上了電話。
賀夢麟微喘着氣，甚至沒有敲門便打開雅雅辦公室的大門，她的心情已經無法言說。
雅雅似乎剛從外面回來，制服上還沾着浮土，她靠坐在辦公桌后的椅子上，垂着眼帘，一動不動，好像沒有看到賀夢麟一樣。
“陳淵出了什麼事。”賀夢麟走上前來，保持着最後的鎮定。
她這一路跑來無數次提醒自己摒棄那些不住冒出的不好念頭，將臨界的冷靜留在了最後一刻。
雅雅抬起頭看她良久，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回答。
“請告訴我……”賀夢麟感到自己的內臟都在發抖，一種說不出的恐縈繞着她。
“你跟我來。”雅雅站起身，帶着賀夢麟向外面走去。
賀夢麟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陳淵受傷、昏迷不醒這樣的假設她都想過，但雅雅卻並沒有向醫院的方向走。
賀夢麟稍稍放心，卻在經過幾道巨大的門禁之後，心中騰起了更大的不安。
“‘黃金之城’保衛戰昨晚結束，我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就在你今天第一次來找我之前。”雅雅帶着賀夢麟向甬道的更深處走着。
“戰果呢？”賀夢麟幾乎是處於本能的問了一句。
“趙魯南親自帶領軍隊，甚至出動了所有精銳，想要一舉拿下‘黃金之城’，本來人類已無勝算，直到黎明時分……戰事發生逆轉，趙魯南戰死，我們暫時保住了‘黃金之城’。”
賀夢麟微怔，“三星聯盟戰敗”，最高指揮官趙魯南戰死……
這本應是一個好消息，可是為什麼她卻感覺越來越冷，越來越不願接受呢。
黑暗的甬道即使在白天也需要鎂光燈照明，然而次第亮起的白燈卻無法驅散甬道更深處的寒意。
“陳淵……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賀夢麟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壓抑的難以為繼。
“這裏是通向生物體實驗冰庫的路。”雅雅沒有正面回答她依舊向前走着，“跟着我賀夢麟，像你平時一樣堅強。”
賀夢麟覺得自己快要聽不到雅雅在說什麼了，一種極其不詳的壓抑預感將她包圍，但賀夢麟還提着一口氣，她只會相信事實，她才不會相信什麼該死的預感！
她告訴自己只要走下去，只要一直走下去她就可以見到陳淵，她會向他道歉，告訴她自己那麼想要見到他，再也不會沖他發火，告訴他她是那麼的想念他！
陳淵一定會抱住她的。賀夢麟深吸一口氣，對，雖然她從來都那麼小心翼翼怕他不高興怕惹惱他，可他從來都不會真的對她生氣，他從來都沒有，他在等她，他就在前面！
賀夢麟想到這裏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她微抿着下唇加快了腳步。
雅雅帶着賀夢麟一直走到一扇巨大的鈦合金密碼門前，指紋識別過後大門打開，裏面是巨大的生物體實驗室，裏面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
“雅雅中尉。”一名戴眼鏡的文氣女子走上前來。
“去冰庫實驗室。”雅雅冷着一張臉說。
女子一點頭帶着她們向另一扇大門走去，而這裏工作人員明顯越來越少。直到走進一個開闊的大廳女子才停了下來。
賀夢麟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任何與陳淵有關的東西，轉身對雅雅道：“中尉的意圖我不明白，我只想見他。”
雅雅輕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對那名女子道：“打開吧。”
穿白大褂的女子在面前的門禁內輸入了代碼，很快解鎖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你先出去。”雅雅頭也沒回將那名女子遣回了實驗室。
“你到底想做什麼。”賀夢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又開始覺得胸悶異常，胸口起伏着卻強作鎮定，。
“你想見他，就進去見吧。”雅雅的聲音聽起來也極其壓抑，壓抑中似乎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賀夢麟看着雅雅，一瞬間眼前竟有些發黑，她逼迫自己走向那扇打開的門，她覺得自己在強行控制着快要崩潰的身體，除非見到他，否則她覺得自己立刻就會死。
賀夢麟走進去，眼前是一間不大的小型冰凍實驗室，各種儀器羅列在房間的兩邊，特殊的玻璃容器封存着散發著寒氣的冰柱，冷光地燈發出幽藍的光線，一直照亮房間最深處那張長而狹窄的冰床。
賀夢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着走近那隻冰床的，她的步子很慢，好像只要她不走近，寒冰一般刺骨的現實就永遠不會真實存在。
站在床前，賀夢麟低頭看着那張熟悉的臉，朝思暮想的，安靜地男人。
他仍舊穿着那件象徵著戰無不勝的黑色戰甲，左肩的縫隙里滲出斑斑血跡，應該是救她那日留下的傷口在這一次激烈的戰鬥中再次裂開。
他緊閉雙眼，冷光下略顯柔和的面部線條令她聯想起那些只屬於他給她的淺淺微笑，一如很多個相擁的夜晚她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樣子。
“他死了。”賀夢麟身後雅雅清冷的聲音傳來“為了保樁黃金之城’陳淵駕駛‘極滅’，與趙魯南同歸於盡，雖然救生艙落地，卻還是，這個結果。”
“騙人。”
賀夢麟的聲音也很輕，好像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只是說完她便再也無法保持站姿，亦是難以抑制自己崩潰的情緒，抬起手捂住了嘴巴，跪伏在陳淵冰冷的胸口，全身顫抖，哭聲嗚咽，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陳淵葬禮那天，天空顯得很陰沉，雲南初夏的空氣里有水氣糾結着草露的味道。
身穿黑色披肩和肅穆黑裙的賀夢麟站在宏偉的禮堂外面，望着人們手拿鮮花沉默着走進禮堂的廣場，走向一提告別的大廳，等待着送別英雄的最後時刻，就像當年，送別陳淵的父親與老師一樣。
“你知不知道機甲戰神需要無數的榮譽，這其中的辛酸常人難以想像。而且無法預料何時才會被軍方和民眾認可，或許戰神榮譽到來那一日就是戰死的那一天。”
賀夢麟忽然想起，曾經林銳就是這樣跟剛到基地的她提起了“戰神”。
賀夢麟笑了，笑意苦澀，伴着一點淚水，果真這句話再次應驗了。
陳淵，終於有一天還是獲得了這個象徵著機甲戰士最高榮譽的稱號——戰神。
天天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賀夢麟撐起黑色的傘走向禮堂高高的台階，青灰色的天空下，雨意朦朧，那把黑色的傘更顯得沉默與厚重。
她站在禮堂外面，看到裏面坐滿了軍政要員，記者戰士，而那高高的花台上，黃白花朵簇擁着安靜地他，以及那幅身穿制服軍裝的巨大相片。
即使是照片上，他還是那樣沉穩的樣子，一絲微笑也沒有，卻是那樣年輕英武，令人心生崇敬。
賀夢麟看着看着眼眶竟然又紅起來，她趕忙低下頭，擦擦眼角。
他本是一個沉默平靜的人，送別他卻來了那麼多人。
他大概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那麼多人崇拜的對象，成為鼓勵人類繼續戰鬥的不朽的英雄。這一刻大概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會看到，看到他——人類的英雄，人類機甲榮光永存。
賀夢麟擎着傘站在外面，她低下頭甚至無法面對那樣的送別場景，無法接受在他靈前將軍們激勵士氣的慷慨話語：“戰鬥還在繼續，人類還需要像戰神陳淵一樣的機甲戰士前赴後繼！”
雨中沒有打傘的蕭小純仍舊穿着制服，她看着賀夢麟立在門口的身影，猶豫片刻，走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姑娘，蹲□子溫聲道：“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把這封信交給門口那個穿黑衣服的姐姐。”
賀夢麟忽然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裙角，她低頭，看到忽閃着大眼睛的小姑娘。
“大姐姐，有人讓我給你一封信。”小姑娘遞上白色的信封，對她微微一笑，然後跑走了。
賀夢麟端詳着手裏的信封，薄薄的，似乎毫無重量的信封。
疑惑之餘賀夢麟將它打開，展平唯一的一張信紙。瀏覽的那一瞬間，她的眼淚落了下來，模糊的視線里，彷彿看到了字跡的主人微笑着站在了她的面前。
賀夢麟：
不知道你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我在哪裏，也許是你的身邊，也許是萬里之遙的要塞，又或許，是另一個遙遠的地方。想寫這封信是因為要向你道歉。
美鷹都事情，對不起，那是我的職責所在，我希望能夠親口解釋給你聽，別生氣，等我回去，別生氣我是真的想念你。
賀夢麟不要指責我的身不由己，我真的太想保護你，不想看你生氣，不想看你蹙眉，等我回去，我們和好吧。
我記得你說過，從來沒有人給你寫過情信，也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讓我來做第一次寫給你的人。這樣，我就可以娶你了，對嗎？
嗯，想到你的樣子竟然已經開始微笑了，你真是神奇的所在。我並不是一個相信命運與天意的人，但我還是要感謝神祗，讓我遇到了你。
陳淵
賀夢麟攥緊了手中的信，她的肩膀輕輕的顫動着，考上身後高大的大理石立柱，淚水奪眶而出。
就在她極力的抑制着哭泣的時候，一直修手撫上她的肩頭，“還不是哭泣的時候，只要戰爭沒有結束，我們會失去更多所愛的人。”
賀夢麟抬起頭，微微紅腫的眼睛看着眼前面容堅定的蕭小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