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鳥毛(三)電話問候
教室是讓哪些“猴崽子”學生佔領了,教室已是他們興風作浪的牢固地盤了,雖然心裏不甘,老胡知道不能再爭。說他們是猴崽子,那是抬舉他們,猴孫們只是淘氣罷了,哪裏像他們那樣可惡可恨;說他們是畜生嘛,畜生比他們厚道多了。譬如狗,人哪有它的忠誠,知恩圖報。他們是什麼東西呢?老胡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詞來形容。
好在還有一個安寧的家。只要回到家裏,老胡就把外面的晦氣事忘了。老胡有一男一女,男的已是大學畢業,走上了工作崗位,在城市裏生活。女兒正在讀高中,也快要參加高考了。老胡的老伴前一陣子,到男孩那兒去了,說是要住上半個月才回來,見識見識城市的風光。
老胡一回到自己屋裏,就把課本扔到茶几面,然後躺在沙發上,喘喘氣,舒服極了。“你們這些猴崽子學生,你們要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吧,老子再也不想管你們了。老子躲在自己的家裏享清福,外面再怎樣風雨飄搖老子也不管了。老子今後學會清心養性,頤養天年。老子理你們這些猴崽子有什麼價值?……”
老胡要看電視,他喜歡看社會新聞,也要看體育節目,喜歡看歷史電視劇。無味的時候,老胡就到外面去玩撲克。老胡這兩年的日子還是過得有滋有味的。
歇息了一會兒,老胡就去做菜。老伴不在,他吃得簡單,做菜不需要多長時間。老胡先把電視打開,一邊做菜一邊聽新聞。
老胡最喜歡看的電視台是中央台和香港鳳凰衛視台。這一年來,香港鳳凰衛視台的廣告時間都被湛江電視台佔用了,做的廣告幾乎是宣傳湛江華泰醫院的。看的多了,老胡的心裏就感到彆扭。——
有人在訴苦:“車不能開,酒不能喝,辣椒不能吃,睡覺還得趴着,……”
“你咋啦?”
“我痔瘡又犯了。”
“到湛江華泰醫院,無論是內痔外痔混合痔,一治就好,不用住院。……”
“湛江華泰醫院的醫術真是高明呵,似乎鳳凰衛視劉長樂老闆的痔瘡,吳小莉少姐的月經不調,都要到湛江華泰醫院來治療。”老胡的心裏嘲笑着。
“叮噹當!叮噹當!——”老胡的電話響了起來。老胡正做菜,聽了很高興,手不洗乾淨就走過來接。
那邊還沒有聲音,老胡提起話筒就自己說話了:
“老伴,是你吧?你去了幾天也知道給我老狗打電話來了!”
那邊沒有什麼反應。
“是有人打錯了。”老胡在自言自語。
老胡放下電話還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
“喂,你找誰人呵?”老胡再次掀起電話時,有點粗氣地說
那邊依舊是空音。
老胡聽人說,在白天,有些酒店的按摩女無聊,常打電話到一些家庭聯繫生意。想到這兒,老胡笑了。
大約又過了五分鐘,老胡家裏的電話第三次響起。
“你是誰呀?怎麼這樣打電話?”老胡這回接聽電話,有點氣急敗壞,見那邊沒有迴音,他又加了一句:“你這人有病呵!”
頓了一會兒,那邊有聲音傳來了:
“老胡,我是你親爹呀!……胡萬能,你母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陰聲怪氣。
“你是什麼人?你幹嗎打電話罵我?”
“胡萬能,你母死!……”
“你無緣無故打電話罵我,雷公打你家人死光光!”老胡狼嚎般的叫。
為了不再受到攪擾,老胡把話筒倒放起來。
“我什麼時候得罪了這毛神,以致這麼久了還來報仇雪恨。”老胡想不透這事的來由,腦袋昏昏的,“我雖然脾氣不好,可與誰有過苦大仇深的呢!”
老胡一生平庸地度過,他曾經嘆息過:“如果我死了,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了。”
他現在才知道,有這麼一個冤家,在他死後會長時間記着他的。
老胡安裝這電話有十年時間了。那時候,安裝電話費要一千多元,學校給每個安裝電話的老師補助一千元,餘下的幾百是老師們自掏腰包了。電話開始裝的時候老胡心裏很高興,他自我感覺生活一下子變得四通八達。
近幾年來,手機走進了每個家庭,老胡有了手機以後,老胡的老伴不久也有了三百元錢的手機。
老伴對老胡說:“關了家裏的電話吧,它現在已是一個沒有用處的‘爛糧食口袋’了”。
老胡不同意,他說:“家裏有電話,看着派頭!電話響的聲音宏亮,振奮人心。有電話在,覺得生活蒸蒸日上,關了電話,那是敗落的徵兆”
老胡的老伴摳不過老胡,只好作罷。
第二天中午,老胡覺得那個男人也許不再找他撒野的了,他重新把話筒掛好。
電話掛好不久就響了。
老胡坐在沙發上,把頭深深的埋進胸口。他不想接電話,他害怕又是昨天那個魔鬼男人打來的。
電話連續響了一陣,老胡覺得熬不下去,就慢慢地走過去。
“老胡,為何不接電話?”
果然又是昨天那個男子的聲音。
“你究竟要幹什麼?”
“你女兒在學校被我們幾個歌們強姦了,你還不去看?”
“我什麼時候操過你娘,才讓你這樣與我過不去!”老胡聲嘶力竭怒吼,他驀地把電話機舉起,猛地摔向地板。“咔嚓!”一聲響,電話機分裂成若干大塊,散成滿地碎片。
老胡生活在世上幾十年,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老胡疲憊不堪地躺着,他的腦袋滿是糊漿,又有一股氣衝上來要使自己的身體爆裂。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是誰呢?一定是一個熟人。聲音好像還年輕,難道是自己的學生?
莫非是那個在黑板上寫“順口溜”詩諷刺自己騎破車,在課堂上頂撞自己的小雜種。
一定是他了。
老胡恨不得有人馬上把他送進火葬場。
老伴回來后問老胡為何電話機壞了,老胡說,這個月很少打電話,電話被人偷打了,郵電記錄他的電話用費八十元,他一氣之下把電話摔壞了。
“以後不再要了。”老胡堅定地補充說。
老伴聽了很高興,滿臉帶笑地慶賀:“早該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