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番外一

121番外一

番外一

趙誠謹從林子裏出來,外頭是一條羊腸小道,路上幾乎沒有人,更沒有馬車。路的另一邊是條河,河水渾濁,說不清有多深。身後的林子裏似乎還隱隱傳來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趙誠謹猶豫了一下,從河邊折了根蘆葦,含在嘴裏,跳進了河水中。

出乎意料的,那河水並不深,只是前些天剛下過雨,所以河水才特別渾濁,完全看不到河底,趙誠謹摸着河底的淤泥和石頭緩緩到了對岸,他並不敢貿貿然地起來,縮在水裏頭侯了半天,待他終於熬不住了悄悄從水底鑽出個腦袋來,太陽已然升得老高。

四周一片寂靜,追兵早已不見了蹤影,對岸的林子裏連個人影也沒有,但是,那寂靜得只聽見風聲的小樹林卻卻埋葬着他最好的朋友,那個曾經陪伴着他一起長大,一起冒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永遠站在他身邊,甚至為了他連生命都能拋棄的最好的朋友。趙誠謹怔怔地看着那林子發了一會兒呆,終於還是起了身,脫下衣服擰乾水,抖了抖,又重新穿上。

他不敢往京城走,但更不敢南下——那些追兵一定在他南下必經的路上等着,可是,京郊也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他抹黑了臉,在附近的農莊裏偷了身半舊的女裝,又把頭髮梳成了雙髻,扮成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跟着一群逃難的百姓往北走。

趙誠謹身上沒有銀子,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雪團的沉香貓牌,可是,那是雪團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明,就算他餓死在街頭,也絕對不會捨棄這最後的紀念。

北上的路並不太平,趙誠謹打小錦衣玉食,被當做眼珠子似的呵護長大,什麼時候吃過苦。但這一路上,他為了半個饅頭跟野狗打過架,為了自保殺過人,為了吃飽飯,坑蒙拐騙偷什麼壞事兒都干過。很多個孤獨寒冷的夜晚,趙誠謹一個人躲在破廟裏發獃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雪團知道他變成了這樣的人,也許會很失望吧。可是,他更想活下去,因為這是雪團用生命換來的活下的機會,無論如何艱難,他都要活下去。

趙誠謹在外頭走了半年,經歷得多了,便漸漸知道硬碰硬並不是個好辦法。他很快發現人們對讀書人總是比較寬容,於是立刻就換了一身裝扮,永遠都是一件青衫長袍,雖然洗得發了白,補了補丁,卻每天都是乾乾淨淨的。他本就長得好,氣質也斯文,雖然年紀小,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讀書人。

他不再干那些不體面的勾當,在街上擺個小攤子給人寫信,每天都能賺幾文錢,雖然不多,但好歹餓不死。後來朝廷捷報傳來,他便立刻收拾東西想回京,沒想到出城不過幾十里,就被土匪給搶了。

那些土匪窮凶極惡,跟趙誠謹一道兒走的客商死了大半,他卻僥倖活了下來,被擄到了山上給土匪們的小崽子們做教書先生。那會兒他才十歲,個子忽然竄高了很多,細細瘦瘦像根豆芽菜,就連土匪家的小崽子們也沒把他放在眼裏。沒有人覺得這個不大說話的膽小書生有任何威脅。

他在山上住了兩個月,把山裏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爾後,藉著下山買紙筆的機會去報了官,又獻計獻策,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匪徒們一網打盡了。

他沒有去官府領商銀,從山寨里順手牽羊摸了些銀子就跑了。但經歷過這事兒,趙誠謹愈發地小心起來,他沒有再急急躁躁地往京城趕,而是在集州買了個小院子住下,給瑞王府寫了信報平安,寫到最後時,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住址給換了。

趙誠謹等了三個月,沒有等到瑞王府接應的人,卻等到了一批刺客。他雖然暫時逃過了一劫,卻也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小伎倆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那些刺客只需要稍加打探就能找到他,於是他只能匆匆忙忙地連夜從集州逃走。

刺客在身後追,趙誠謹慌不擇路,逃到了雲州地界,在一片林子裏遇到了另一群土匪,然後,又順水推舟地被他們給劫走了。

在遇到雲老大之前,趙誠謹一直認為天底下的土匪都是亡命之徒,全是殺人不眨眼的禽獸,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追兵一走,他就上次圍剿土匪的事情再重演一次,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土匪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他們並不嗜殺,甚至極少不傷人,從不對平民百姓下手,搶了東西也多分給窮人,自己只取極少的一部分,不像土匪,倒像是他幼時從話本冊子裏看到的俠盜。

於是趙誠謹就暫且留在了這裏,那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山寨,後來趙誠謹就給它起了個特別俗氣的名字叫黑風寨,雲老大特別喜歡,連聲說這個名字夠威風。再後來,就連趙誠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他竟然真的留在了黑風寨。

他在山寨里混得如魚得水,跟着裏頭的兄弟學武,給雲老大出謀劃策,幫助他從胡人手裏搶了不少好東西,甚至,還成了山寨里的七大當家之一。

雲老大性格豪爽,仗義疏財,對朋友真誠熱情,掏心掏肺,這是趙誠謹敬佩他的原因,但同時,卻也給雲老大引來了殺身之禍。這一日,趙誠謹下山去雲州打探京城的消息,雲老大卻被朋友出賣,和山寨里的一群兄弟被抓進了大牢,就連躲在城外小山上的趙誠謹也被官兵圍了個正着。

趙誠謹後來總是會忍不住回想那個下午,那是晴朗的好天氣,秋高氣爽、萬里無雲。他得了消息急匆匆地往山下逃,官兵們緊隨其後、步步緊逼。

下山的時候趙誠謹早就注意到路邊有人,這裏靠近雲州,經常有城裏的百姓進山來砍柴抓草藥,所以他並沒有多看一眼,一溜煙似的往山下沖,走了一陣忽然又意識到山下一定有埋伏,於是又立刻折返,假裝是剛剛進山的遊人,但還是被官兵給逮了個正着。

他幾乎以為自己這此一定在劫難逃了,就在他幾乎快要接受這個命運的時候,身後忽然有個聲音響起,在當時的他聽起來彷彿天籟一般,“順哥兒——”那個聲音清脆又悅耳,明明從來沒有聽過,可他卻無端地覺得熟悉極了。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小姑娘,圓圓的包子臉,大眼睛,小嘴巴,是個小美人胚子,趙誠謹迅速地想了一圈,不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她。可是,她卻叫他“順哥兒”,這個名字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人喚過了,既熟悉又意外。他想不出這距離京城千里之遙的雲州怎麼可能會有人認識他,甚至還知道他的小名。

“順哥兒你怎麼才來?都等你半天了!”包子臉的小姑娘瞪着他,理直氣壯地埋怨道。趙誠謹雖然心中困惑,但也順勢作出唯唯諾諾的神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有人願意幫他擺脫這牢獄之災,趙誠謹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回絕。

有她和她二叔幫忙,那些官兵果然沒再追究,大手一揮就把他給放了。等官兵一走,趙誠謹仔細一問,才發現她竟是許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孟家小雪姑娘。

老實說,對於這個孟姑娘,趙誠謹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畢竟他們只見過一回,而且那個時候,趙誠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那輛小馬車身上,那個小雪姑娘在他的記憶里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那個影子卻跟面前的人有些對不上號。

很久以後,趙誠謹回想起來的時候,每一次都會忍不住感嘆,那才是是他真正的命運轉折的一天。那一天的相遇,決定了他的命運。

大概是從什麼時候發現不對勁的呢?趙誠謹自己也說不清楚,起初那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但他很快又將那個念頭狠狠掐滅了——一個是人,一個是貓,天曉得他怎麼會覺得她們相像。

但是,一個是意外,兩次是巧合,那麼越來越多的疑點相繼出現,就連趙誠謹都有些恍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下意識地去生出這些看起來荒唐可笑、不可思議的想法,可是,那些想法卻像春天的野草在他的頭腦中肆意生長,飛快地連成一片,讓他不能不去正視。

他幼時也聽人說過些荒誕故事,仙人妖怪之類,以前總把它們當做玩笑,可而今年歲大了,卻忽然覺得,那也未必不是真的。他再回想起雪團在他身邊那幾年時的日子,那樣不同尋常的聰明,那樣無所顧忌的膽識,也許,就是因為它並不是一隻貓,而是從天上掉落人間的小仙女?

想通這一點后,他就豁然開朗了,再仔細觀察小雪的一切,日復一日,愈發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趙誠謹十四歲的時候身體開始有了些變化,他當然知道自己怎麼了。太子大哥十五歲的時候宮裏頭就多了好幾個漂亮宮女,幾個堂兄弟的院子裏也有人,人家在一起偶爾還會開開玩笑,問他什麼時候收幾個人。

趙誠謹卻無端地抗拒這些,他覺得特別不自在,荔園的丫鬟有兩個心大的,每天都往他身邊湊,趙誠謹特別敏感,當機立斷地就尋了個借口把那兩個丫鬟給弄走了,再後來,他索性把荔園的丫鬟們全都攆了出去,只讓書童和小廝在院子裏伺候。

瑞王妃有點擔心,京城裏有些權貴葷素不忌,甚至還在後院裏養孌童,跟書童們廝混,瑞王妃忍不住旁敲側擊地問了兩句,趙誠謹頓時漲得滿臉通紅,連聲道:“娘,您瞎說什麼,沒這回事。”

瑞王妃這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笑了笑,隨口問:“莫不是順哥兒有心上人了?”要不,這般守身如玉是為了誰?

電光火石間,趙誠謹的腦子裏忽然出現了小雪的樣子,那鼓鼓的小包子臉,又大又圓的眼睛,永遠都微笑又親切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了。

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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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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