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一百一十八
一百一十八
菜花蛇只有微毒,跟劇毒的五步蛇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兩人要死要活地白瞎了一場,尤其是許攸,一靜下來頓時覺得自己剛剛那一番慷慨陳詞簡直是傻透了。趙誠謹還挺高興,等把她傷口的毒素擠出來,他忽然開口,兩隻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道:“我都不知道小雪原來這麼緊張我。”
許攸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還想嘴硬的反駁兩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趙誠謹又過來抱了抱她,柔聲道:“以後可不許再這麼做!”
許攸看了他一眼,小聲嘟囔,“換了你,也一樣會這麼做的。”事實上,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的腦子裏完全是一片空白,那幾乎只是身體的一種本能,以前她是一隻貓,所以這種行為叫做救主,現在呢?原來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趙誠謹已經在她的心裏這麼重要了。
因為知道是無毒的菜花蛇,壓根兒不可能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傷,所以他們倆再去仔細看的時候,許攸的胳膊立刻就恢復了原狀,只有一小道傷口,趙誠謹小心翼翼地幫她處理。許攸則百無聊賴地看着地上早已死透的菜花蛇嘆了一口氣,“這條蛇還真是……白白地浪費了一條命。”
“那也是它自尋死路。”趙誠謹一點也不同情它,恨恨道:“誰讓它咬你。”
“我覺得,”許攸頓了頓,眨巴眨巴眼,小聲建議道:“反正它都死了,我們是不是把它物盡其用。乾脆……烤了吃了?”
趙誠謹手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許攸,“你還敢吃蛇?”尋常女孩子,見了蛇不都嚇得面無人色,就連他大姐趙嫣然,已經算是京城裏出了名的膽大包天了,見了蛇也照樣拔腿就逃,哪裏敢吃它。
許攸卻一臉正色地道:“它都咬了我一口,我怎麼不能吃它了。不是說嶺南有道名菜叫做龍虎鳳,裏頭的龍就是蛇!”
“瞎說!”趙誠謹啼笑皆非地捏了捏她的臉,小聲道:“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亂七八糟的話,不要命了!”
許攸這才猛地意識到好像真的說錯了話,就算是假龍,也不是隨便能吃的!她后怕的呲了呲牙,捂住嘴不敢再作聲。倒是趙誠謹還挺好奇地繼續問:“你是聽二叔說的嗎?他先前不是去過南邊?龍是蛇,那虎和鳳又是什麼?”
“不是二叔,我也忘了聽誰說的。”許攸猜想,嶺南一定還沒有這大逆不道的菜,不然,怎麼趙誠謹居然都沒聽說過,“鳳是母雞,虎么,是……”她忽然頓住,臉色有些難看,趙誠謹立刻就察覺到了,有些擔心地抱了抱她,柔聲問:“怎麼了?”
許攸沉默地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咬着唇小聲道:“虎是貓。”她有點矯情地生氣,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吃貓,明明是那麼乖巧可愛的動物。
趙誠謹立刻就明白了她情緒低落的原因,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才道:“別生氣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你還會說笑話?”許攸斜着眼睛看他,一點也不信。
然後趙誠謹就清了清嗓子,說了一個。他實在不大適合說笑話哄人,那個故事大約是他從某本書里看來的,通篇都是拗口的文言文,他就那麼傻乎乎地一字不落地全篇背了出來,許攸都大聽懂到底是什麼意思。見趙誠謹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她只得配合地“呵呵”了兩聲,又道:“還是我來說吧。”
然後她又說了一個經典的烏龜穿馬甲的笑話,結果又冷場了,趙誠謹還特別好奇地問:“馬甲是什麼?”
許攸:“……”
她決定再說一個。
“……一對情侶在偷偷約會,那位公子正準備親一親小姐,小姐忽然說了四個字,嚇得那位公子立刻臉色大變,落荒而逃。你猜那位小姐說了什麼?”她剛說完,自己就捂着嘴偷偷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好看極了。
趙誠謹看着她,樣子有些為難,過了半晌,才小聲道:“她說什麼了?嗯,我是妖怪?”
許攸捂着嘴使勁兒搖頭,自己忍不住揭曉了謎底,“她說的是,我爹來了。”
趙誠謹頓時苦笑不得,敲了敲她的額頭,小聲道:“你這小腦瓜里都裝着些什麼。”說完了,又覺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道:“你還別說,換了是我,也得嚇懵了。”親熱的時候要真被雪爹給撞了個正着……他一定會被雪爹的眼神凌遲成一百零八段。
最後他們還是沒吃那條蛇,因為趙誠謹找到了一條小溪,他在溪水裏抓了幾條魚烤了,很輕鬆地解決了早飯。
他們在林子裏繞來繞去,依舊找不到出林的道路。許攸走不動了,就由趙誠謹背着,反正林子裏也沒有別人,她也不怕被人看見,“……我聽小環說,這林子每個月只有幾天有問題,過了這段時間就自己好了。反正我們也找不出去,倒不如索性就在這裏等着,省得浪費力氣。對了——”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小環,還有小玉,她們還好嗎?”
這兩天許攸一直不敢問,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結果,雖然這兩個丫鬟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是多少還是有些感情,尤其是小環,平日話不多,但無論什麼時候做事情都特別靠譜,一想到她撲向江廉安的舉動,許攸的心裏就感動極了。
趙誠謹握住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柔聲道:“你放心吧,她們都沒事。雖然受了些傷,但並沒有危及性命,仔細養一陣就好了。至於江廉安——”他的臉上一片平靜,只有眼睛裏有厲色一閃而過,“我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那個人……真是我表哥嗎?”對於已經過世多年的江氏,許攸的感情並不深,更多的是好奇,那到底是多麼美好的女子,能讓雪爹這麼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忘,寧可膝下空虛無人繼承,也不願續弦。那麼美好的江氏,卻有這樣無恥的兄弟和侄子,實在是讓人唏噓。
趙誠謹安慰地抱了抱她,“不管那是誰,終究是別人,與你無關。”
為了午飯着想,他們乾脆又回到了河邊,繼續烤了幾條魚。起初他們餓得狠了,吃什麼都覺得美味,可這會兒再吃這種沒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烤魚就覺得有些難以下咽了,茶壺倒還吃得香,吃完了一條還搖着尾巴再問着要,許攸索性把手裏的那條也給它了——反正晚上他們應該就能回家了。
好像是為了證實她的想法,午飯後,河邊的景色好像開始有了些變化,先前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蹤跡,只餘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陽光無遮無攔地照進來,四周亮堂了許多,甚至連溪水好像都清澈了。
許攸推了推在在樹下瞌睡的趙誠謹,“快起來,變天了,我們是不是能回去了。”
趙誠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朝四周看了看,沒反應,反而忽然翻身把許攸壓在身下,藉著剛起床的勁兒重重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眯着眼睛小聲道:“再等等,不着急。”
真出去了,一堆人圍着,連看一眼都不容易。雖說他們倆馬上就要成親了,可這不是還有十來天么,這回一出去,恐怕十幾天都別想見着人,所以這會兒趙誠謹還有點捨不得離開這林子。
他這幾年個子飛長,胳膊長腿長,把許攸往身下一壓,她根本就沒法掙扎。既然她掙扎不開,索性就不動了,眉目帶笑地看着他道:“你想幹嘛啊?”
“你說呢?”趙誠謹語氣曖昧,越湊越近,很快的,兩個人便鼻息相聞,唇瓣眼看着就要碰到一起,許攸忽然把臉色一整,低聲道:“我爹來了。”
趙誠謹哪裏會信,聞言還笑起來,親昵地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捏了一把,又要壓下來親她,結果,他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壓抑的咳嗽聲。趙誠謹全身的肌肉頓時就僵硬了,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從許攸身上彈了起來,幾乎來不及整理衣服,心神不寧地悄悄朝雪爹看了一眼,立刻就被他那陰沉的眼神給嚇得兩腿發軟,頓時生出一種拔腿就逃的念頭。就連茶壺都有點緊張,低低地嗚咽了兩聲,躲到趙誠謹身後去了。
“阿爹。”許攸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就算她再怎麼厚臉皮,被親爹看到這種場面,終究是尷尬的。她朝趙誠謹責怪地狠狠擠了擠眼睛,明明早就提醒他了,這傢伙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可不就被雪爹給逮個正着。
不過,就算真把他們給戴了,雪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教訓他們,遇到這種事,尷尬的可不只是兩個年輕人。
雪爹狠狠地用目光把趙誠謹凌遲了一番,這才沉着臉朝許攸道:“走吧,我們回去。”
許攸立刻就老老實實地跟在了他身後,走了幾步,又回頭朝筆直地站在原地像棵小白楊的趙誠謹做了個鬼臉,小聲道:“快走啊。”
趙誠謹只得硬着頭皮跟了過來,他倒是想跟雪爹道個歉認個錯,可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到底該說什麼好,有些事情,還真是只能做,不能說……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森林已經漸漸恢復了正常,四周的樹木和花草也都是他們經常見到的樣子,許攸咳了兩聲,小跑到雪爹身邊,擠出笑臉沒話找話說,“阿爹你什麼時候進的林子?”
雪爹斜睨了她一眼,涼涼地道:“跟在順哥兒前後腳進來的。”他頓了頓,又有些不高興地道:“你跟阿初真是長本事了啊,出了這麼的事不第一個通知我,反而去叫不相干的人……”他巴拉巴拉先把許攸罵了一通,許攸表示很委屈,她明明都陷進林子裏出不來了,怎麼這事兒也賴她。
至於趙誠謹,他被雪爹一句“不相干”的人打擊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茶壺跟在隊伍最後頭一點聲兒都不敢發。
半路上瑞王府的護衛陸陸續續也找了過來,見趙誠謹和許攸都還安然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旋即又一臉關切地過來問情況,甚至還有幾個素來會拍馬匹的,笑呵呵地道:“……到底還是世子爺與世子妃心有靈犀,我們一進了林子全都迷了路,也就世子爺能找得到人……”
雪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陰涼如水,那護衛立刻就卡住了,“嘎——”了兩聲,悄悄匿了。
出了林子,小綠居然早就已經回來了,一見他們回來,立刻激動地往許攸身上撲,嘴裏還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響來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阿初也高興得都快哭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沒有衝過來迎接,而是怯怯地看了雪爹一眼,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大伯”。
許攸估計他前兩天就已經被雪爹虐過一回了。
孟家早就已經備好了馬車,吃的喝的都有,小環和小玉都在養傷,馬車裏伺候的是雪爹另挑來的兩個丫鬟。許攸這兩天擔驚受怕的,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其實早已不支,只是先前在林子裏一直撐着,這會兒出來了,立刻就受不了,躺到馬車上就睡著了。
至於趙誠謹,為了挽回自己在雪爹面前的形象,還是硬着頭皮又跟雪爹說了一會兒話。雪爹雖然依舊板著臉,但好歹還是應兩聲,只是目光中依舊滿是警告。趙誠謹只當看不到。
等寒暄完了正好打道回府,林子裏忽然傳來一聲嘯聲,好似林中的猛獸在怒吼。
眾人都被這嘯聲嚇了一跳,許攸立刻從迷夢中驚醒,幾乎不假思索地提着裙子從馬車裏跳了出來,目光在林中掃了一圈,舉起手圈成一個喇叭也朝林子裏大叫了一聲,“喂——”
雪爹轉過頭看她,看傻子似的。
趙誠謹則猜出了原因,哭笑不得。
林子深處彷彿有個黑影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森林邊緣處,眾人頓時驚慌起來,
“那是什麼?”
“好像是豹子!”
“快,快操傢伙!”
“喂——”許攸又朝它大喊,“大貓,謝謝你!”
大豹子停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才慢慢地轉過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