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問天君年少
當夜幕遍佈了整個淡竹林,蘇懿的心也隨之漸漸塵埃落定。他們,應該跑遠了。
她一襲無暇的素披靜靜坐在馬上,這是姬昌給她的,說是清止原本想送給她一併轉交的。清止么,那個無邪的少年,他以整顆心相托,她卻負了他。
“止兒是那麼優秀的一個孩子,為了你不惜忤逆我,你蘇懿說他值不值得你終身相托!”姬昌率領着隊伍不斷在淡竹林間緩緩前行着,他手執着一隻酒袋往口中灌着些許濁酒。半晌,似乎有些醉意。
“值得!”蘇懿輕撫着純白的披風緞面,入手纖柔:“可他卻不該是你的兒子。”
“本侯的兒子又當如何!我姬昌一生壯志,天下四海何人不服!”姬昌面上微醺,他提起酒袋,掂了掂袋中為數不多的五穀烈酒,轉身看向了蘇懿,目光一時變得凶戾:“我不過是出身比他們卑賤!國庫沒有他們充實!即使事實屈他一等,但我終有一日也能將這袋酒倒滿!”
“。。。”蘇懿怔了怔,原來,姬昌要的不只是大商,他要的是天下!
“大商根基百年,天下四方皆臣服於大商,你為什麼又要執着着權位!天下太平不是你想要的嗎?”她不明白,姬昌為什麼要和她談這些,是因為這酒嗎?他喝醉了?
“呵呵,天下太平?!哈哈哈。。。”姬昌聞言,隨即仰天大笑:“蘇懿,這太平的天下又是太平在了誰家!你知道嗎?我西岐每年要為這太平二字付出什麼代價你又知道嗎?!每年我西岐都要有打量的男丁被帶去大商成為祭祀的人牲亦或者任人大罵奴役,我西岐何曾太平過!”
蘇懿怔怔,她凝視着微醺的姬昌,似乎想看清他話中的真假,但她並沒有如願,姬昌沒有說謊,他沒有必要說謊。他眼神中飽含的那些絕望與寂寥,她能讀懂,那是種無能為力的掙扎,因為她曾經歷過。
公平或者不公平,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存在的必要,老狐狸曾經說過,或許他說的是對的。任何的自由都需要妥協,而這一次犧牲的或許就是那些存有隱患的諸侯國:“那。。。或許是抑制諸侯國叛亂的一種手段,你若為王必然也會選擇這麼做。”蘇懿輕聲辯解。雖然這個制度她也並不是那麼苟同。或許她也是自私卑微的吧,因為她是大商的人,不希望大商的沒落。
“我若為王!我若為王一定不會讓這些發生!我一定不會!天下的太平又怎能以諸侯國之間的備受欺凌維持!商王這是在自掘墳墓!哈哈。。。”姬昌猛灌了一口烈酒,目光灼灼。
“伯父。。。”蘇懿吶吶,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姬昌,她隱約能感到他的不安,剛才沒有抓住子辛的不安、姬昌若成功也便是成功了,若不成,他就是一手葬送了整個西岐!
還有。。。那個乾淨的少年。
“蘇丫頭,老夫不需要你的憐憫,你倒是要好好憐憫一下你自己。”姬昌察覺到了蘇懿的不安,撫摸着馬兒柔順的鬃毛:“你以為你喜歡一個人犧牲自己就能換來他的垂青嗎?哈哈,大錯特錯!”姬昌一臉鄙夷。
蘇懿恍然回神,冷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哈哈!女人註定只能被男人玩弄於鼓掌,因為你們的愚蠢!”姬昌嘲諷:“你自以為聰明設下這個局等我來跳,但你可別忘了那個人是誰,商王朝的三殿下!他註定為王位而生!他心中想要的也只有王位!你一個女人若不是頂着有蘇族神女的身份,他能多看你一眼?!”姬昌揚袖執着馬鞭破空揮舞着,一舉打散了蘇懿心中的鏡花水月。
“伯父,清止與你的性子真實天差地別。”蘇懿雖然心情震蕩,但仍是抑制着。
“止兒是這世間唯一一個值得你託付終身的,你信不信?”姬昌目光炯炯對着蘇懿,以至於她往後的一聲都記得這句話。
“不!我不值得他相托,如果我告訴你每次我見到清止都會想到另一個人,你還會這麼覺得嗎?”腦海中驀然浮現出那個一身白袍胸懷天下的少年,這十年,她想他幾乎入魔,可是世上再無他。
“伊容?”姬昌狐疑地思緒中劃過兩個字,見蘇懿目光一顫他幾乎笑出聲來:“我倒說我兒清止輸在了哪裏,卻不知道是個死人!哈哈,蘇懿,你當真是認不清自己的心!”
認不清自己的心么?呵呵,蘇懿笑笑,她當真有時是認不清的。
姬昌提起酒袋暢飲了一口濁酒:“我今兒個敢抓你與他也就敢跟你說一句,千萬別相信男人,除了你父親。”
“。。。”蘇懿無語,再也說不出什麼,姬昌約莫是喝多了,她還是要早早脫身才好。只不過說起信任的人,恰恰相反,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老狐狸以外的人她都敢信。因為他,母親元沁雪一生孤苦梨園。
過了許久,她道:“既然你這麼說,你也是個男的,那我就更不能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了。”
“是么?你這丫頭牙尖嘴利得很啊。”機艙自恃過高,卻也沒想到被蘇懿四兩撥千斤忽悠過去了。但他仍然不依不饒:“老夫也不跟你計較,今日我便要跟你提一個人。”
“。。。”蘇懿淡然。
“還記得趙漣漪么?”姬昌意味深長。
聞言,蘇懿瞪大雙眸,面色霎然間慘白,那是。。。“你怎麼會認得她?!”有蘇族蘇家二小姐蘇琉璃的生母便是趙漣漪!姬昌又怎麼會提她!
“我的女人雖多,但有點利用價值的她可算一個。”姬昌老謀深算晦暗輕笑道。
“你的女人?!”蘇懿詫然,趙漣漪!趙漣漪不是老狐狸的外室妾子?!她可是蘇家另一位女兒蘇琉璃的生母!而這個蘇二小姐就是她名義上的姐姐,呵呵。思及此,蘇懿的目光開始變得黯淡。姬昌竟說趙漣漪是他的女人,太荒誕!
“這個女人為了坐上我的正妻之位可算是機關算盡,出身卑微卻不甘信命,倒是令我十分欣賞,可惜遇到的對手可是你啊,蘇大小姐。”姬昌一字一句似在陳述與他完全不相關的舊事那般。可那字字句句於蘇懿來說卻是魔障入耳。
“!!”蘇懿心口一陣晴天霹靂:“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老狐狸是決不允許這種有損門楣的事情發生在蘇家的。
“有什麼不可能的,趙漣漪本是我的女人,蘇扈也真是狠辣,借你的手一次理清了我埋在他身邊的暗線,只可惜賠了個夫人,但也值了。他可是在一手扶植你成長啊,要是換成我可做不到如此嬌慣放任自己的女兒,蘇丫頭你生在蘇家可算是幸運的不是嗎?”
幸運?!生在蘇家,姬昌竟說她幸運!開玩笑!
原來,原來啊。蘇懿揚起唇角,嘲諷一笑,一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老狐狸放任她,竟放任地這麼徹底!她連母親,連她最親近的母親都因此失去。
她何!其!有!幸!
“伯父,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蘇琉璃是不是你的孩子。”她想看看,這些年,她到底做了多少難以饒恕的蠢事!如果蘇琉璃是姬昌的女兒,那這些年她與老狐狸的鬥氣,報復老狐狸將趙漣漪燒死,將蘇琉璃賣入花街豈不是正中下懷?他故意讓她動怒生恨狼狽針鋒相對到底是為了什麼!
或者,她一開始就恨錯了人。或許,她根本就不該變成這麼殘忍這麼狠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