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孕(初遇歸人)

第十七章 有孕(初遇歸人)

三日後,姬扶蘇思民心切無疑是中了伏兵之計,這一切在扶蘇預料之中,卻也不曾後悔。

風都城外三十里的灞橋一日之間變成血流成河之地,漫天哀嚎遍野,橫屍無數。

兩個金色戰甲的男子相視而望,只是一個戰袍緋紅,一個一身玄色。

殘陽如血。

扶蘇劍指向燕歸人,沉聲道:“朕來了,所以你必須履行諾言放了這一城的百姓!”

立於西面的少年把弄着手中的佩劍輕笑:“本宮的確說過只要風國有統治者能來定饒了風都一城百姓。”

他停頓片刻,抬起璀璨地目望着年輕的帝王繼續說道:“但是你似乎沒有那個能力。”

扶蘇未曾惱怒,依舊冷靜,他的確無法與燕軍抗衡。

“威帝,你傾青、允二郡之兵力往援風都,你不怕南面晉國出兵你青允之地?”歸人笑道,事實如此他在努力尋找讓這個帝王驚慌失措的東西,也努力地擁言語刺激着他。

他依舊沉默,墨色深邃的目里無半點漣漪,深邃沉鬱。

“殿下,如何才能不屠城,你駐兵三十萬佔着風都風軍無法攻入,為何要難為一方百姓?”良久扶蘇略有所動說道。

燕歸人猛然轉身:“那麼二十年前風軍侵佔洛城之時為何要屠戮我燕人一城百姓?”他的眸光變得鮮紅嗜血。

扶蘇的瞳孔猛然睜大,冷靜地答道:“那時我們都未出生,為何要讓悲劇重演?難道只有這樣互相屠戮才能答道所謂的化解?二十年後殘存的風都遺血是不是又要攻入燕國的土地,再度進行一場可悲的屠戮?”

燕歸人輕笑:“都說風國男子鐵石心腸,殺人如麻,昔琉璃王年十五屠我洛城百姓百萬,風王十八那年,將突厥三十萬戰俘悉數活埋,姬扶蘇,你確定你是風都皇室的骨血?……”

他話音還未落一道凌厲的劍風朝他掃來,姬扶蘇出手之快讓燕軍將士愕然。

劍風過及之處的戰士都驚出一陣內傷,為首的燕歸人長劍入地,卻是一口鮮血就此噴出。

歸人愕然望着扶蘇,他不是一直都病着的嗎?夜夢龍帶來的消息不是說他一直是病着的嗎?

現在看來傳言無誤,南風威帝體內殘留的“夜落塵沙”之毒已解,取而代之的是他生父臨終前注入他體內的無窮內力。

四分之一的晉國皇室血統,造就了這樣一個擁有北地男子血性,和江南男子柔情的帝王,歸人撐着身子站穩,清秀俊逸的臉龐上依舊帶着笑容,他笑道:“本宮似乎是想到了要本宮放了這一城百姓的條件。”

“你說。”姬扶蘇執劍而立,淡淡道。

周遭的氣息壓抑地讓人心慌,受傷的風影,溫汀還有楚知雲遠遠地立於他的身後。

目睹着風國年輕的帝王與這位玩世不恭的燕國太子的交涉。

“本宮要你自毀筋脈,廢了你一身武藝與內力!”歸人說道,薄唇微揚。

“荒唐!”說這句話的是風影,他閃身擋在的年輕的帝王身前。楚知雲和溫汀二人一致頷首。

“你做夢!”風影繼而說道,美目變得猙獰。

扶蘇亦是凝眉,自斷筋脈,今後就如同廢人一般!

歸人眉宇間惱怒之氣頓生,“那本宮今日就斬了風國公孫世家一族人!”

公孫,當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扶蘇心顫了顫。

公孫白鳩,三年了,朕與你分別也以三年之久……

扶蘇似是要開口說些什麼,燕歸人卻是凝眉沉思道:“威帝本宮給你一月時間考慮,一月之後若是你不自斷筋脈本宮定下令屠戮風都,從公孫世家先開始!”

歸人的目一掃玄衣帝王,見他依舊沉思不禁惱怒道:“姬扶蘇,一月時間你青州人馬足矣到風都了,本宮在給你機會。”

扶蘇有些嘲諷的笑了笑,燕軍有二十萬兵力不正是在來風都的路上嗎?燕歸人此舉就是要他姬扶蘇在自斷筋脈那日將他活捉,讓他全軍覆沒永世不得超生。

“朕答應你。”

晚春的風拂過玄衣帝王及腰的墨發,金色的高冠上一簇緋紅的羽瓴輕輕顫動,他淡淡的談吐寒了無數忠良將士的心。帝王,你當真要拋棄你三年打下的疆土,與我們這一眾為你打下半壁江山的一忠將士?“一個月之後,風都見。”他輕笑着離去,玄色的披風飛揚。金色的龍紋,玄色的披風,風揚起的線條,是無人能懂的寥落。

殘軍離去,來時十多萬的浩瀚人馬,幾乎覆沒。

歸人身後的將軍低促道:“殿下,何故讓他安然離身?他今日已成階下之囚了,為何不趁勝追擊?”

“你懂什麼?本宮自會讓他生不如死,階下之囚你以為他姬扶蘇會在意?一個帝王能隱忍三年,在南方開闢一番新的天地,你以為他會在意曾經身為階下之囚?”燕歸人說道,薄唇揚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事情是乎是越來越好玩了。

筋脈俱斷的帝王,你今生若是形同廢人,被我囚禁於異國他鄉,我真想看看你驕傲的姿態被人踩在腳底的樣子,看看你還能否像如今這樣擁有睥睨眾生的勇氣,姬扶蘇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了。

莫伯撫額,殿下的玩性來了就是個十足的禽獸來着。

(染:喜歡找刺激的人,是會死在刺激手裏的……/鄙視)

“一個月後姬扶蘇他會不會帶着他的所有人馬來風都,到時候我們怎麼辦?”一個將軍問道。

歸人搖首,“本宮倒是希望他會帶來他的全部人馬,將他們一網打盡,不過看樣子他會單刀赴會。哈哈哈……”

“殿下。”前方走來一宮人跪在燕歸人身前。

“何事?”歸人凝眉。

“殿下,兩位護國將軍為殿下搜羅了風都世家小姐無數,要殿下去……”那宮人說道看着燕歸人厭惡的神情卻再也說不下去。

難道傳言是真的?軒城王有斷袖之癖,他最得意的弟子太子殿下也有那種癖好,不會吧?不要啊啊!

他扭頭對身後的諸位將軍說道:“諸位將軍若是有喜歡的且隨意,本宮先收兵回宮了!”將軍們一聽心下歡喜,打了勝仗不說,還有美人消遣,快哉!將士們歡快的離去,拋之腦後的是西天殘陽如血。這邊扶蘇退回尤郡便下令死封城門,讓楚知雲、風影和溫汀三人好好療傷,也不再提上官硯往援風都之事。

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久久沉默,只有阿伊知曉此刻的扶蘇,一定很想再見未央一面。

上蒼是不公的,三年前羽落奪去了他的半壁江山,三年後風都的劫數,羽落在昏睡中渡過,卻由他來承受風都的劫數。

只是,他是帝王,生來便有保護自己子民的權利,十八年來他一直以一個帝王的姿態來要求自己。

帝王,可以指揮着自己的子民虐奪不屬於自己的土地,可以徭役百姓只為一場江南煙雨,或者傾覆天下為美人一笑。

可是,千年來,又有多少帝王願意犧牲一個帝王的尊嚴換取一方百姓的生存。

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裏,下巴上已有些許鬍渣,此刻他忘記了他是一個十分愛乾淨的人。楚知雲、風影與溫汀的話語在耳畔迴響,阿伊端來的膳食已在案前涼去,宮人準備的沐浴的水也已沒有了熱度。

他久坐榻上,沉鬱的眼眸終是有淚滑落。是無人能懂的悲涼……

良久他頹然地倒在榻上,短暫的十八載在腦海里如鏡頭切換一般浮現。

和衣而卧,他想就此沉睡過去,再也不管此生肩負的責任與使命,做一個逃避者。

午夜夢回,萬籟蕭蕭。

幽白靈動的身影在腦海里涌動,她穿過十里桃林坐在了三生石上,她望着他笑得悲涼。

一身白衣襯得她的小臉愈發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讓他更加心疼。

她說:姬扶蘇,我恨你,為什麼封鎖了你的城門不讓我進去?你以為你封鎖了你的城門,我就走不進你的世界了嗎?你以為你將自己關在黑暗的屋子裏我就進不去你的世界了嗎?

扶蘇自嘲:對,你進來了,在我的世界裏魂牽夢縈。我忘不了你,我只能將自己封鎖在這間屋子裏,醉生夢死……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柔和,她失落道:為什麼騙我?既然你至始至終都要肩負一個帝王的責任,為什麼要佔有我的身子?!

那一瞬,扶蘇的雙目猛然睜大,身與心一起墜落,彷彿無數的地獄之鎖將他的四肢乃至軀體的每一部都牽制住,拉往無盡的深淵……

她說:既然你至始至終都要肩負一個帝王的責任,為什麼要佔有我的身子?!

他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他淡淡道:“夜未央,我後悔了。”沒有一刻比這刻更後悔,他任性的佔有了她的身子,卻無法履行諾言陪她到最後!他該死!

不是不愛,是不能再愛,上蒼要收回我有限的生命,這一次終是等不到那一池風荷的盛開。

我說過要陪你去子川看雪,那裏有連溫孤墨染都曾流連的雪景,崖邊紅梅,他說他曾素手摘過一朵緋紅。

我說過要陪你去青州桃花寺里,看靜靜躺在十里桃林的三生石,我七歲那年在那裏親手種下了一株桃樹,那是我年少時最美的希冀,我曾幻想能有一個女子向我的生母愛我生父一樣愛我,我此生唯一嫉妒的父親的就是我母親對他至死不渝的愛戀。

我也說過以後要年年陪你看西池風荷,聽你背誦你喜愛的詩詞,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或者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我還說過帶你看尤郡秋日的紅楓,你說過一個落第的才子曾寫下一首動人的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你說歷史沒有記住那年披霞遊街的狀元郎,卻將這首詩家喻戶曉百代流傳,這是一首關於紅楓寥落的詩,卻讓你愛上了秋季。你說一個詩人只要有一首詩賦盡滄桑就足以流傳千古,一個帝王只要有一件事做得深得民心便是得到了天下。可是,我得了天下卻負了你……尤郡繁華的府邸,和衣而卧的帝王睡得並不安穩。

尤郡幾十里開外的茅草房裏,白衣的人兒將頭深埋草垛之中,一臉的冰涼。

這一夜,他們做了同一個夢。多日後的清晨。未央叫來微濛說道:“繞過尤郡直接去風都需要多少天?”

微濛沉思片刻,他不知道此刻的夜未央再想些什麼,他凝眉道:“走野道不被燕**隊發現剛好半月。”

傳言威帝要在半月之後去風都,不若就將風都屠城。

未央不知道那一日發生了什麼,讓燕太子做了讓步,也不知道姬扶蘇到底答應了燕太子何等條件。

但是,幾日來她都做着同一個夢,他們的無數過往在腦海里翻滾,他與她作別。他說他後悔了……

思及此,是無限的心疼。未央心顫了顫,極力地擠出幾個字來:“我們的餘糧還可以撐多少天?”

微濛道:“還可以撐一月余。”

未央望了一眼阿三還有他的難民兄弟們,說道:“將糧草的三分之二留給他們,我們即刻去風都!”

微濛愣了片刻。未央卻是督促道:“快點。”

阿三略有不解:“公子,你不是說要阿三跟着你的,怎麼要拋棄阿三了?”

未央眉目一柔,無奈道:“風都很危險,你留下來照顧他們。”

她頓了頓,乾笑了笑:“我若沒死,必帶你們去青州。我若死了,你們各行立業好好做人,不要再干這些了。”

阿三鼻頭有些發酸:“公子讓阿三跟着你吧。”

“不,阿三,你好好休養,你這一身傷才治了半個月,還得將養一段時日。別跟來了!”說著,未央抱拳轉身上馬。

剛上馬便是一陣天昏地暗,未央一俯身便將胃裏的一些酸水吐出,接着又是幾聲乾嘔。

“你怎麼了?”微濛擔憂地問道,手已將她扶住。

“不舒服。可能是太累了!”未央搖搖頭說道,“微濛,我們快點上路,阿三,保重一個月後我若還沒回來就趕緊離開這裏!”

微濛將大部分的乾糧都留給了他們又將錢財也留了很多給他們。然後轉身上馬,隨夜未央逐塵而去。

未央一行比半月之期提前數日趕至灞橋,灞橋外十里,僅幾戶小農家,年強力壯的能跑的都跑了。只有此處一個老婦人守着一個全身癱瘓的老爹爹度日。

未央擔心十餘號人入內會將老婦人嚇到,就將乾糧分給其與的幾名影衛,讓他們去山野度日,那裏有以前獵人們搭建的簡陋茅舍。

然後她與微濛喬裝扮成親兄弟去打探消息。

清風閣影衛皆是訓練有素之士,他們警惕性很高,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集體出動,但也不會暴露行蹤。

微濛與未央打算替老婦人一家做活來換取在那裏長駐。

微濛知道所謂的做活只是他一個人的事。

這第一日他便給老婦人劈好了足以她用上一年的柴。老婦人給他遞了一碗茶,后笑眯眯的進屋了。

未央望了一眼屋內躺着的老人,她瞥了一眼後下定結論:中風後遺症,生活全然不能自理。

微濛望着未央凝眉道:“還可以治。”

“啊?”夜未央不解地望着他,還來不及開口問些什麼微濛已經朝榻前走去,手指搭上那老人乾枯的手腕。

夜未央望着微濛的背影在心裏卻定了一件事,古代人真的是全才,每一個貴族男子都有三項以上的基本技能,醫術,騎射,文賦等等。

這夜,下了一場雨,未央起夜,喉中乾渴,想要飲水。

推開窗門就見一隊人馬往這邊趕來。未央心疼一驚,此刻微濛已站在她的身後,目光透過窗欞盯着那走進的一行人。

未央輕聲嘀咕道:“會是什麼人?”

微濛不語。

院落里傳來稀疏的步履着地的聲響,緊接着是急促地敲門聲。

此刻就見老婦人驚恐地掌燈披着一件衣衫出去開門。

“你,你們……”老婦人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人立馬掏出一錠金子,老婦人有些自嘲她都是要進棺材的人了膝下無一兒半女的要金子作甚?不過她還是接着了,想着屋內還有兩個少年,這幾日的相處已將他們像親生子對待了,便想着給他們留着。

“進來吧。”婦人說道。

她有注意到來人一行人只進來了兩人,還有兩人站立在門外。

未央與微濛躲在門后望着進屋的兩名男子,一看便知是主僕二人。

那人一身白色衣袍是上好的錦緞,上好而細緻的裁剪,一看便知是貴族。

未央秀眉凝得更甚了,風都在燕軍三十萬大軍囚禁之中,如何會有貴族此般明目張胆的在燕軍勢力範圍內如此高調行事?看來此人定是燕人!

未央這才開始細細打量此人,清秀俊逸的容顏,一頭如瀑的墨發,白玉高冠上一顆黑色的寶石,似他的雙目一般的烏黑,夜未央至那一點黑中似乎看到了此人心境,他毫不客氣的舉起茶壺,隨手拿起一個杯子自己斟了一杯茶,抿唇喝起,氣質渾然天成,卻讓夜未央感受到一絲嗜血之意。

果然,未及片刻他幽冷的眸光向未央藏身的門后一掃,那白瓷杯子就朝門外飛過來,將木門生生砸了一個窟窿。

驚恐比理智來的慢了三分,落入白衣男子眼底竟燃起一抹笑意。那笑讓未央渾身有些發麻。

“你們在那裏躲着看什麼?”他輕言道,故作憤怒。

老婦人心頭一驚:“公子,這是老奴家的兩個不懂事的兒子。公子見諒。”

歸人心頭冷笑,如斯婦人豈會生出此般膽大心細的兒子,這兩人一看便知不是這方人士,難不成是那南風威帝派來的細作,還有五日就是一月之期了。

“未央,你去給公子做點吃的吧,這公子也累了。”老婦人忙說道。

歸人回味着老婦人那一聲未央良久,這個名字奈何這般熟悉。

未央“哦”了一聲朝廚房走去。

“娘,我去幫她。”微濛說道也朝廚房行去。

未央路過公子身旁,頷首行禮后匆忙裏去,行走帶動周身氣流,一股宛若幽蘭的氣息入鼻,讓歸人月匈前一窒,身子猛地一怔,於是乎一抹妖嬈的笑意至唇邊輕綻。

這樣的笑容讓老婦人更加害怕了,只覺得這人不是好惹的。

廚房的米缸里漸漸見底了,另外還有前幾日打的野味都還未腌制好,未央有些干著急,在屋裏轉悠。

目光瞥向木柜上一土罐,打開來看裏面還盛着滿滿的一罐子紅豆。

未央不知這紅豆來自何處,只是拿出豆子舀了兩小碗將豆子煮熟后調和水和糖製成紅豆餡。

她記得還有少許澄粉和糯米粉放在木櫃的二層。她將它們悉數拿出,微濛在一旁看着幫不上忙,便出去給山野上的影衛們放了個信號讓他們騷安勿躁。

他回來后徑直走向灶台替未央生火,將鍋子裏放了水。

未央將澄粉倒入少許開水,攪拌成絮狀,用手揉壓成團,再加入糯米粉和糖粉,再加適量的冷水和豬油(在現代加橄欖油,因為這是古代)調成麵糰。

然後她將做好的紅豆餡和麵糰混合在一起。加入米粉揉成麵糰(因為紅豆餡有水分,這時候可以根據濕度加一點水或者不用加)。

她取來一塊潔凈的面板,抹上一層油后,取一塊麵糰擀成約半厘米厚度的麵皮。

然後用農家常用的壓餅模型壓出一個個圓圓的餅。

將這些圓圓的餅擺上抹油的盤子。

她遊離的目光一瞥向灶台,見微濛已將鍋里的水燒熱了,淺淺道:“將熱水舀出來,換冷水。”

微濛微愣片刻,卻是拿起葫蘆瓢將熱水舀了出來,換了冷水。

冷水上蒸鍋后,蒸了足足一刻鐘后,一盤簡單的“糯米紅豆餅”成了。

微濛望着晶瑩光澤如血玉般的糯米紅豆餅喉結動了動,吞了吞口水。

未央白了他一眼笑道:“模具在那裏,自己做了上蒸鍋,這盤我先給那公子送去,那公子看樣子不好惹。”

微濛臉略紅,聖人有言:君子遠庖廚。這女人竟然要他一個大男人自己動手做吃的。

未央繼續白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感嘆像公子那般的男人真是世間少有,的確君子遠庖廚,而今世所見之真君子唯有公子一人而已。

她不再回頭,端着她勞動了半個時辰的成品朝大堂走去。

白衣的公子依舊慵懶地坐在那裏,鄉野之地,戰後農舍,他並沒有奢求太多,只要食能裹腹,暫且止飢即可。不是這一場毫無預計的傾盆大雨他也不會淪落到在此地逗留一宿。

可是,想想遠遠出乎預料。

清雅的豆香溢滿空氣,歸人的鼻翼動了,纖長的睫毛如一旁靜靜燃燒的燭火一般顫了顫。

握着杯盞的手亦是一滯,他別過臉望向拂簾而入的夜未央。

依舊是沉靜的面容,略顯蒼白的小臉,他目光觸及到她比男人纖細許多的脖頸,終是確定了一件事。

眉目里閃過一絲厭惡還有不可察覺的失落……

“公子,農家清寒,別無他物,公子將就着用。”她粗聲說道,刻意的將自己裝成男子。

此刻的歸人劍眉一挑,目里的厭惡散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淺淡的興緻。

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有趣的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白盤上,血玉一般晶瑩光澤的物品,整齊的擺放着,這樣的雨夜這樣的色澤看着很是溫潤,怡人心脾,讓人不想褻瀆它的整齊與完整,甚至不忍動筷子破壞它,看着那一個個靜靜躺着的餅子,竟是難得的心安。

或許無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今夜這個堅強的男子卻面對這樣一盤色澤溫潤的糕點,繚亂了意識。

他薄唇有些顫抖,未央死死地盯着他,他為什麼不吃?徒然而生的挫敗感將她擊地體無完膚。

“怎麼了?”她終於沒有耐心地問道。

這一聲輕喚,讓歸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接過屬下遞來的筷子,輕輕的夾起一塊餅,送入唇邊。

淡淡的糯米和着紅豆的清香入鼻,濃郁卻不粘膩,清雅的糯米香,和怡人的紅豆香充斥鼻間。

吃慣了軍中的大魚大肉,再吃這小家碧玉一般的糕點,是一種難言的溫馨。

怡人的芬芳入喉,穿腸過肚間,那淡雅之馨包裹着他的心,融化了他常年軍旅堅硬的心。

他一口氣將一整盤的糯米紅豆餅,如風捲殘雲一般的掃完。

不理會一旁屬下的目瞪口呆,他優雅地擦拭着唇,微抿一口涼茶。

“還有嗎?”他淡淡道。

未央滿頭黑線,卻難掩心中歡喜,看來古人還是喜歡這個的。

她乾笑了笑,道:“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若不是這大晚上的實在早不到東西,也不會要公子拿這個充饑。”

“你很懂廚藝?”他凝眉道。

未央大驚,豆大的汗從額際滑落,她是什麼時候給暴露了?她忙說道:“不懂,是以前在風都一餅鋪子裏當過差。”

“嗯?”歸人似信非信道,“原來是這樣啊。”

他又抿了一口茶水,望了望窗外依舊下着傾盆大雨。

老婦人忙笑道:“這穀雨將至雨水漸多,公子若是回不去就在這將就一晚上,未央你帶公子去休息。”

啊?!未央只覺得天雷陣陣。

歸人眼裏滑過一抹笑意,看來這老婦還不知這丫頭是女人。歸人心裏莫名痛快,此刻卻想將計就計一次。

“勞煩小哥哥了。”歸人笑道,那笑容邪魅異常,讓未央有種錯覺他不會是一開始就看出她的身份如今想整她吧?

未央心裏想着微濛那傢伙怎麼還不來?不會真的親自動手去做那糯米紅豆餅了吧?神啊,自作孽不可活!

“公子請!”未央硬着頭皮說道,做了個請的手勢。

歸人輕瞥他一眼跟着她進了房間。

他的屬下卻是低聲喚了一聲,看來他的屬下也看出了此人的端倪。

歸人回以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命他安心守在門外。

未央進屋內,指着屋內的兩張榻說道:“小屋簡陋,公子將就一晚吧,這張是我哥哥的榻,屏風內是我的,公子就睡我哥哥的榻吧。”

“我若睡在這裏,你那哥哥睡哪裏?”歸人問道,望向夜未央。

“放心,他今夜估計是到廚房將就一晚了。”未央唇角抽了抽,微濛會在大堂外保護她的未央確定,所以並不擔憂。

“我同你共處一室,你不怕我傷害你?”歸人笑道。

未央在心裏白了他一眼,笑話,忍到現在她不傷害他,他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睡吧。”她低聲說道,繞過屏風輾轉入榻,倦意襲上周身,身子又開始有些不舒服了。

未來得及躺倒榻上便是一陣乾嘔、噁心。

歸人聞聲閃身入了屏風后。

“你……”未央驚恐地望着突然而至的歸人,“出去。”

歸人眉目里有些惱意,伸手扼住她的手腕,“讓我看看。”

未央收回手,語氣一改柔和道:“沒事的,公子你出去吧。”

歸人豈是那種說放手就放手的性格,他一把奪過她的手,三指緊扣她的腕部。

少陰獨動,其胎已結。心脈往來流利而獨動,乃血旺成胎之象。

“你懷孕了。”喉嚨艱澀地動了動,他沉聲道,那漫無邊際的失落如驚濤駭浪一般朝他襲來,人生之中沒有一刻,他開始嫉妒一個人,一個未知……

他的話音剛落,夜未央猛地抬頭,將三指搭於自己的脈上。

為什麼自己噁心乾嘔這麼多日就是不曾往這方面想過?

這一刻是初為人母的喜悅還有一股難言的心酸……

她溫熱的手掌撫上自己的小腹,這裏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她與姬扶蘇共同的骨血。

她在心裏默默念道:“孩子,我們一起去救你的父親,讓他不要拋棄我們。”

歸人望着她幽冷眸光里突然燃起的溫柔光芒,那一瞬他覺得自己灼傷在那溫柔的眉目里。

十七年來,他的世界,女人的字眼是寒冷的,沒有母愛,甚至父皇的妃子各個用盡手段想置他於死地,自己辛勤培育的人的背叛……

此刻他初次在一個女人身上尋到溫暖,她的氣息,她的飯香,她溫熱的手掌,令他在這樣一個雨夜裏血液沸騰……

他甚至開始嫉妒她腹中骨肉的父親。

“是你哥哥的?”他艱澀地開口,心裏徒生一股**,他要殺了她的哥哥帶着他去遙遠的燕地。

未央掩袖輕笑,望着歸人,“公子,你是話本看多了吧,兄妹戀虧你想得出來。”

歸人臉上浮起薄薄的紅暈:“那是誰的?”

他這般一問,未央想起了她與扶蘇之事失落感蔓延全身,心頭一酸,沉聲道:“我和他分開了。”

歸人心中一顫,在他的理解她和他分開就是:那個男人孩子的父親不要她了。

他有些觸動的伸出手握上她的肩膀道:“那你還愛他嗎?”若是不愛,我可以帶你走……

未央望着他認真的樣子有些想笑:“愛,當然愛,此生不渝!”

這樣的話語無疑是激起歸人的憤慨,怒火如潮水般襲來,“他背叛了你,你為何要愛他?!”

未央靈動的眸子在那一瞬黯淡下來,她盯着自己的腹部,久久不語。

他選擇了他的江山,拋棄了她與他的誓言,他說會日日夜夜陪着她,卻在她轉身的那刻帶着他的千軍萬馬獨往風都,這是背叛嗎?是吧……姬扶蘇他終究是騙了她的。

可是,愛了,便是覆水難收……

這便是夜未央!長夜未央,真愛未央……

“我不會放棄的……”淹沒在心潮里的還有那句:我一定會救他回來,為了我和他的孩子。

這樣執着的情感對歸人來說無疑是陌生的。他從未體會過,所以初次的遇到,便極力想去擁有。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在他的人生里那是一個可悲的笑話,即使是這般也無法阻礙他對情愛的嚮往。

未央的專情打動了他,未央給他的溫暖他想永遠留住,所以這一刻燃起的是身為貴族本能的虐奪欲(隔開)望。

“你會要這個孩子嗎?”歸人淡淡道,這一刻似乎忘記自己在說些什麼,第一次與一個女人心與心的交流。

未央微愣,這個男人他到底想要幹嘛?這應該與他無關吧?

“你這不是廢話?!”未央白了他一眼。

“可是他不要你了!”歸人的小孩子脾性在那一瞬又爆發了。

“公子,很晚了,您快去睡吧,別打擾我們母子睡覺。”夜未央說道將他往外推,順手放下簾幔。

“……”歸人很無語,這是什麼狀況?一般都是他不要女人,什麼時候還輪到女人趕他走了?還是一個孕婦!

躺在床榻上未央陷入沉思,她手捂着自己的小腹。

她下意識的覺得,這個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怎麼辦,孩子,娘親要救你爹爹,所以你一定要堅強的活着,活到你平安出世……

窗外的雨一夜未歇,大雨如注,亂了佳人一夜的思緒。

歸人躺在榻上輾轉反側亦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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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人物設定之

【姬扶蘇】的設定(上)

孤獨的帝王,從小纏綿病榻,與生俱來多疑的性格,一個堅毅如冰的少年。

也許是因為常年的形單影隻,他比常人更害怕孤苦。

與溫孤、公子的設定不同,扶蘇更貼近於現實。

一直想創造一個這般專情之人,如扶蘇,如公子,如溫汀。來彌補俗世之中的不足。

這樣深情的帝王只是文字創造的完美,文至現在墨染很無情的虐了他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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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廚娘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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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有孕(初遇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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