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連幾天的陰雨綿綿,讓人好不煩躁。而今日雨稍稍停了,然天邊厚重的烏雲越壓越低,漸漸地由遠及近,更顯燥熱。
這景象讓她愈漸不安,如今已是申時,往日這個時辰莫兒早已回來,今日卻遲遲未曾歸來,不免讓她惴惴不安起來。
濃密的烏雲早已蔽日,天色漸漸暗下來,狂風已然平地而起,此景有暴雨驟降之勢,思及於此,她便顧不得許多,沖入了漸盛的狂風中。莫兒畢竟還是個孩子,即便自己對雷聲極其恐懼,此時唯一的念頭便是看到莫兒平安。
揀了多處莫兒常去之地找尋,皆是無果,前去詢問,人人皆掩鼻唯恐避之不及。想來也是,渾身如此臟臭,何人願意答話,但是一想到莫兒,她仍是不顧許多,開始見人便問。
一位路人見她如此心焦,好心道:“先前此處有一馬隊經過,頭馬受着驚嚇,將一孩童撞到,不知是否是你所尋之人。”
“那後來呢?”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問道。
“後來,便不知了!”說著,路人便離去,徒留她在愈漸空曠的街上心焦。
不,那不是莫兒,莫兒不會有事的。
忽然,有個行色匆匆、面容猥瑣之人,一邊急走一邊四處張望,懷中似乎掖着極其珍貴的物件,一下便與她撞個滿懷。
一個精緻的荷包便隨着撞力被那人帶出懷中,本緊繃的神經一下被打散,定睛一看,原是一乞兒,那人頓時火冒三丈,心中暗籌,此次行竊如此順利,到最後竟被一個乞兒嚇了一跳,看我不好好教訓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你個臭乞丐,敢擋大爺的路,看大爺不好好教訓你!”那人邊說邊對她拳腳相加。
沒有反抗沒有求饒,如今只剩下她一人,是否死亡更是來得應景?
“求饒啊!媽~的,還不求饒!”平日裏唯唯諾諾慣了的偷兒,如今碰着可任由自己打罵的人,心中優越感一下便滿彭。
“原來是啞巴!呸!”見地上的人漸漸沒了動靜,那偷兒心中大駭,莫不是死了?顫抖着的手指漸漸靠近她的鼻翼,仍有一息遊絲般尚存。
“媽~的!”在她身上補了一腳之後,口中罵罵咧咧地將地上的荷包拾起揣入懷中。
而地上的她早已意識模糊。
“堂堂風音國王爺,還真是如傳聞般冷血!”將不遠處的一幕盡收眼底的一男子道。
出言戲謔的男子便是富甲一方的攬月山莊少莊主月炎舞,人稱玉面狐狸。
“此事每日皆會發生,而本王勢單力薄,豈能人人救得?倘若本王有那閑時,還不如在府中飲酒做樂來得逍遙。”舉起一杯剛剛斟滿的美酒,另一男子薄唇輕啟,言語間無任何溫度。
此人便是坊間相傳性格乖張,不近人情的風音國二王爺,風音無熙,人稱冷麵煞君。
“叫你一聲王爺,你還就端起王爺的架子來了,真是人心不古啊!”此話說得亦假亦真,月炎舞胸中不免感慨。
遙想當年,他們幾人在一處玩耍,如今已物是人非了。
“身在其位,方知年少洒脫尤為珍貴。”說著風音無熙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接着道,
“你我許久未見,此次相邀,不會只是為了如婦人般話家常吧?”
“嘖嘖!無熙,越來越無趣了,正如你所說你我許久未見,自當像今日般常常小聚才是多話家常才是。”月炎舞舉杯道。
“旁人還好說,只是你玉面狐狸……”風音無熙用修長的手指摸着杯沿玩味地說道。
“你就知道打趣我,要是有兄長在,何須我這般辛苦?”幾年來,雖黯於摸爬滾打,但每每思及兄長,月炎舞仍不免滿溢苦澀,那才是在他心中如神祗般的存在!
歲月雖已將昔日稚氣未脫的孩童洗禮成如斯模樣,但仍洗不去固執地被封存的記憶。
聞言,風音無熙亦有些神傷。
依稀記得,每每與摯友相聚,他後面終會帶着一條小尾巴,奶聲奶氣,煞是惹人喜愛。如今那娃娃都已長成如此厲害的角色,只是曾經的摯友卻……
“你兄長現今如何了?”風音無熙嘆道。
“還如當初般,無任何起色。”幾年來,月炎舞遍訪名醫,皆是藥石罔效,單單是吊著尚存的一息,想來是兄長自己不願意醒來吧!
“此次相邀確有其事,山雨欲來風滿樓,不知你是否也得到風聲,那位將會大動……”
一聲驚雷乍起,將月炎舞的后話吞噬。接着便是豆大的雨點砸下來。
“無妨!天晴數日自會有雨,雨來數日自會天晴,你我靜觀其變,無須自危。”風音無熙起身至窗前,看着雨勢漸盛,劍眉稍凝。
“啟稟少莊主!”一個洪亮不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講!”知是月擎,月炎舞慵懶道。
“剛從山莊傳來消息,大少爺似有轉醒跡象。”言語間透着稍稍喜色,月擎道。
“果真?”月炎舞喜出望外,開了房門,頓時自持,拉着月擎焦急地問。
“來人屬下已安排休息,少莊主可即刻召來問詢。”月擎不忘尊卑,退一步抱拳會話。
“不用了,你即刻去準備,馬上回山莊。”這恐怕是幾年來唯一一件讓月炎舞手無足措之事。
“炎凌醒了?”看着喜色溢於言表的月炎舞,風音無熙心中也稍稍一震。想起當年之事,摯友落得如今境地,自己也是難辭其咎的。
“還不確切,要等我回山莊,不然興許又是空歡喜一場。不知你是否願和我一同回去?”看着風音無熙不亞於自己的迫切,月炎舞徵詢道。
自從兄長如此,他便再為踏足攬月山莊,他知道他終是對當年之事無法釋懷。
“你先啟程,我還有一些要事需處理,如若他真的醒來,煩請飛鴿傳書,我即刻趕到。”風音無熙亦是怕空歡喜,便道。
“一定!那先告辭了!”月炎舞說著便領着一行人冒雨出了酒樓。
“月擎!將剛剛的那名乞兒帶上。”
他終不是他,雖不能人人救得,但能救一個便是一個吧!
“是!”月擎身形一頓,鏗鏘應答。
月擎亦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小任人欺凌,倘若不是遇到月炎舞,恐怕自己和妹妹早已早夭。
雖然已能撐起攬月山莊,但月擎知道月炎舞最致命的一點便是他的惻隱之心。想來亦是矛盾的,如若不是他的惻隱之心,他亦不能苟活至今。所以自那時起,月擎便下定決心,即便是死,定然要護得月炎舞周全。
一手便將地上蜷縮之人抗於肩上,倏然,月擎黝黑的臉不經慢慢泛起不為人察覺的紅暈,與他肩膀一側接觸的竟是一對柔軟。
“嗯哼!”想是極為難受,肩上的人氣若遊絲之際還發出囈語。
先前一幕,月擎也是親眼所見的,但對於他而言,她不過是不相干的路人。
如今少莊主將她託付於他,便是一份責任。
思及於此,月擎便將輕輕她放下,想為她找個舒服的姿勢。
經過雨水的洗禮,本污穢不堪的面容漸顯端倪。藉著雨水,月擎輕輕擦拭她的雙靨,嬰兒般嬌嫩的肌膚慢慢呈現在他的眼前,只是略少血色。
如此驚鴻一瞥,不由得讓他氣息一滯,心口猛然突突地疼了一下。
她濃密纖長地睫毛不安地抖動着,不點而黛的雙眉微微蹙起,想來痛楚頗深,但她仍緊緊咬緊牙關,只是偶爾呻吟。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竟如此隱忍!
月擎不免心生憐憫。
“大哥!少莊主已走遠!”這是一蒙面勁裝同屬攬月山莊的暗衛,見月擎未起身,提醒道。
身為攬月山莊暗衛之首,月擎向來不離月炎舞左右,一則月炎舞不會武功,二則身為暗衛,他們的天職便是時刻保護主子的安全。
“你速去準備馬車給這位姑娘,然後到附近找位大夫同行,務必將這位姑娘毫髮無損地帶回山莊!”倘若貿然帶着深受重傷的她上路,定是無暇顧及,思量一番后便將她交與自己兄弟。
稍加囑託,月擎翻身上馬,回頭深深看了一眼便策馬消失在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