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頓戟一怒,伏屍百萬(三)
大清早,從來就不會參與什麼操練的李仙緣睡得正香,突然就被自己的侍從叫醒了。
李仙緣從不發火,除了睡覺被人吵醒的時候。於是侍從的臉上被砸上了一隻臭鞋。
“滾出去!”
“軍師,大事啊!”侍從壯着膽子賠着小心說道:“京城來人了。”
李仙緣馬上清醒了過來,“誰?來此何干?”
“左千牛衛大將軍程伯獻,帶了一支百人千牛衛,專程來找你的。”侍從答道。
“啊?”李仙緣幾乎是驚得彈了起來,“專程找我?……鞋,鞋給我!”
匆忙更衣,李仙緣膽戰心驚的和侍從一起出來,迎接京城來的大人物左千衛大將軍,程伯獻。
千牛衛的前身是奉宸衛,是一支純粹的御前貼身保鏢隊伍。其中衣綠執象的“千牛備身”是很多貴族子弟初入仕途的最佳跳板,薛紹就是以此入仕起家。在今年上元節洛陽則天門行刺案之後,武則天為了加強御前禁衛,將原本已經有些沒落的奉宸衛重新改組並精挑細選的增兵擴員,搖身一變讓它變成了千牛衛。從此,它不再是純粹的“保鏢”,而是成為了一支真正意義上的、直屬於皇家的御前軍隊。
這樣一來現在直屬皇家的御前軍隊,就已經有了三支:千騎、羽林衛和千牛衛。其中,千騎與中宮的關係最近,但一般都只會駐守宮廷深處(比如武則天和皇帝的寢宮周邊)或是緊隨帝王身邊護衛周全,基本不會外派;羽林衛駐守皇宮外圍並且可以外派遠征,它更像是一支常備野戰軍;千牛衛現在,在內仍是皇家貼身保鏢,如同以往的奉宸衛一樣;如若外派,則必定是奉了聖旨前來執行特殊任務。因此千牛衛所到之處如同帝王親臨,不受任何州府縣衙的約束和管銜。他們職能特殊身負特權,連同宰相在內任何人都無權過問千牛衛的內部事務。
顯而易見,與其說現在的千牛衛是保鏢兼軍隊,還不如說它是一個“專門執行皇家特別任務的特殊機構”更加準確。
簡稱“特務”。
當然,這個“特務”只是一個中性詞,並非貶意。
早在程伯獻和薛紹一起供職於奉宸衛之時,李仙緣就與之相識了,因此二人之間並不陌生而且多少有點交情。但如今程伯獻已經在薛紹的力薦之下,平步青雲的成為了第一任左千牛衛大將軍,這可是一個連皇族和宰相都不敢小的特殊職務,李仙緣當然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等閑視之。
現如今,程伯獻居然會帶着一支百人千牛衛平空出現在夏州,而且專程來找李仙緣李仙緣不能不緊張啊!
程伯獻身材高大孔武壯碩,千牛衛的制服又特別的華麗耀眼,李仙緣還沒到營寨門口就遠遠的看到了他們。他不由得心中暗暗驚嘆:千牛衛還真是麻雀變鳳凰了,雖然只是一支百人小隊,卻顯得威風凜凜光耀萬千。我手下的這些老弱病殘們都不敢正眼去瞧他們,真是太遜了!
“程大將軍,小生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李仙緣客客氣氣的上前施禮。
程伯獻並沒有像李仙緣預料中的那樣趾高氣揚,而是遠遠的見到李仙緣走過來就主動先下了馬,並且同樣客客氣氣的還禮,“李軍師客氣了。都是自己人,大可不必如此見外。”
一句“自己人”讓李仙緣的心裏安穩了許多看來不像是來捉我問罪的!
“程大將軍千里奔波親自前來,不知如為何務啊?”李仙緣便放心大膽的問了。
“來來,李軍師借一步說話。”程伯獻一臉苦笑的將李仙緣請到一邊辟靜處,小聲道:“程某無能啊,至上任千牛衛大將軍之後第一次受派外出辦差,竟把差事給辦砸了。因此特來向李軍師求助。”
“啊?”李仙緣當場傻了眼,心說我最近是怎麼了,為何盡有一些通天徹地的大人物,來找我這個雞毛蒜皮的小角色求助哩?
“不瞞李軍師,事情是這樣的。”身材高大的程伯獻彎下了腰,小聲說道,“武太後下達密令,讓我親自率領一支衛隊,護送玄雲子來河隴給薛駙馬頒旨。最初還好好的,可是剛剛走出關中玄雲子就把我們給甩了,獨自一人消失無蹤。李軍師你是知道的,河隴正陷入戰火之中,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程某如何擔待得起啊?程某心急如焚好一陣苦找,總算是打聽到一點她的消息。聽說她往你這裏來了,不知,可有此事?”
李仙緣長吁了一口氣,拍了巴掌呵呵一笑,“那你可算是找對地方了!
程伯獻大喜,“她當真在這裏?”
李仙緣大言不慚的笑道,“昨夜我們還一起喝酒呢!”
“什麼?”程伯獻臉色一變。
“咳……別誤會!”李仙緣連忙解釋道,“純粹只是喝了點小酒,聊了一些佛道之事而已。小生知道她是什麼來路,萬萬不會胡來。”
“如此便好。”程伯獻展顏一笑長吁了一口氣,“那就煩請李軍師,趕緊帶程某去找她吧?”
“程大將軍,請!”
李仙緣領頭,程伯獻帶着百人千牛衛隊走進了營地。走了幾步李仙緣猛然想起一事,問道:“程大將軍,你方才說你是專程護送玄雲子,是來夏州給薛駙馬頒旨的。”
“對。”程伯獻說道,“李軍師並非外人,程某不必隱瞞。朝廷下旨罷免夏州都督免韋待價的一切官職,命程某將他押赴京城受審。並改任薛駙馬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兼河隴諸州府黜置大使,並授諸軍諸府兵馬節度大使。”
李仙緣大喜,“朝廷讓薛少帥總督河隴兵馬了?”
“嗯。”程伯獻笑着點頭,“還是軍政大權兼於一身。”
李仙緣幾乎是跳了起來拍手大笑,“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終於名正言順了!”
程伯獻則是微微一驚,“怎麼,玄雲子沒對你講起過這件事情?”
“沒有。”李仙緣搖了搖頭,再問道,“那聖旨現在在哪裏?”
程伯獻苦笑,“一直都在她的手上。沒辦法,太后特命她為欽差前赴河隴頒旨。程某隻是司職護送並在事後押解韋待價回京而已。”
李仙緣驚詫的咧了咧牙,讓千牛衛大將軍親自護送,玄雲子的頭面真夠大的!……不過倒也不奇怪,一來玄雲子是太后的侄女兒又是薛紹沒過門的媳婦,二來這一趟聖旨也實在是太重要了。
一行人步行走了一陣。
“到了,她就住在這裏。”李仙緣指着一頂單獨的新帳篷說道,“小生不敢怠慢,專門為她在軍營旁邊新建了一個住處,並且從劉幽求那邊借來了一些女婢伺候她。”
“嗯,煩請李軍師去請玄雲子出來相見。”程伯獻抱拳而拜,“程某在此恭侯。”
李仙緣跑到帳篷那邊一看,玄雲子不在。女婢交給李仙緣一個字條,是玄雲子留的,只是簡單說了一句“玄雲子告辭,去往他處了。”
李仙緣當場傻了眼。程伯獻看了字條,也傻了眼。
“河隴遍地戰火兵荒馬亂,玄雲子能去哪裏?”程伯獻急得直跺腳,“萬一這姑奶奶小祖宗出個什麼岔子,程某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程大將軍別急。”李仙緣不停的撓頭,這是他正在“急中生智”的標誌,然後他一拍巴掌,“我大概知道她去了哪裏!”
“哪裏?”
“銀川軍屯!”李仙緣再又一拍手,“再有可能,她去了綏州!”
程伯獻怔怔的輪了輪眼珠子,“還有第三處么?”
“或是已經回了關中……”
“這麼說還有第四處?”
“可能……又是去了延昌找狄仁傑。”
“算了,我就不問第五處了。”
“也有可能,是去找韋待價了。”
“程某告辭了!”
深夜,銀川軍堡。
郭元振順着一根繩索,從高高的城牆上爬了下來,貓着腰,走向了突厥人的陣營。
走近還沒幾步,他就被一群早已埋伏好的突厥士兵們團團圍住了。郭元振站直了身子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什麼武器都沒有帶。這些士兵們一言不發,拿一個黑布頭套套在了郭元振的頭上,再將他反手一綁,押着他走進了軍營。
走了很久,郭元振揣測自己是走進了某個帳篷之中,這才停下。
“大名鼎鼎的郭元振,郭將軍。”一個滿懷戲謔的聲音響起,“真是久違了給郭將軍鬆綁!”
頭套和繩索得到解除,郭元振看到了眼清了眼前之人。
一個留着八字鬍的精瘦突厥人,鷹鼻深眼衣飾華貴,身邊侍衛林立。
“怎麼,擔心郭某是來行刺的?”郭元振冷笑。
“你會不會行刺,我不知道。”八字鬍男子笑道,“但你,你一定是來詐降的!”
“哦,你就是突厥汗國的葉護,阿史那咄悉匐。”郭元振也笑,一點都不緊張。
“沒錯,我就是阿史那咄悉匐。”咄悉匐摸着八字鬍冷冷的笑道,“我保證,這個帳篷里的每一個人都想馬上把你切成一千八百塊,然後去餵食他們自己的獵犬。除非,你能在三句話之內說服我們,不這樣做。”
“第一句,你們已經中了薛紹之計,全都離死不遠了。第二句,郭元振,是唯一可以解救你們的人!”郭元振淡淡的道,“第三句,豬才會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