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荻仙
蒂南山,山腳下。
“花白雪,你真的相信那個大荻說的話啊?”宮舳說。
“除了他說在蒂南山山上見過我這件事,其他的我都不信。”花白雪似乎還很愉快。
“那你還給他這麼值錢的東西?”宮舳說。
“這猴子一向都鬼主意多,這次不知道又想了什麼壞法子去捉弄人。”韓亦軒說。
“他的表演這麼精彩,我怎麼忍心不給點小費呢?”花白雪似乎更得意了。“只不過,他要是真的敢拿去十七街地下買賣那裏交易,現在說不定不是少了根手指就是缺了只耳朵。”
“這麼樣會不會殘忍了點,他也只是貪心了點而已。”宮舳說。
“不知道呢。”花白雪眼裏帶着思索的表情。“我只是奇怪他為什麼會知道上去蒂南山還有這條路。”
“你也不知道有這條路?”韓亦軒問她。
花白雪搖搖頭,說。“我在韓閣學院生活了這麼多年都沒聽說過有這條路。”
“不知道這條路會不會也有野獸出沒?”宮舳問。
蒂南山經常有靈獸出沒這事,附近的平常人家當然也知道。
“有沒有靈獸出沒,我就不知道。”花白雪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我只知道這裏的空氣很好,好像還有人家。”
那裏果然還有人家,幾人剛走上蒂南山山腰就看到了不遠處,有一些人家住在山腰的一塊平地上。
山上的人家似乎已在哪裏居住了很久,他們的居所樸素簡陋而古老,雞鴨牛羊這些家禽好像應有盡有,田地肥沃,自給自足,簡直就像世外的桃源。
現在已將近中午,那些放牛下田砍柴煮飯的人家都在忙碌着,生活雖忙碌,他們卻依然生活愉快,因為他們現在過着的就是他們想要過的生活。
看着他們臉上那種淳樸滿足和愉快的微笑,韓亦軒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看看他們簡陋卻溫馨的家,看看他們互相玩耍吵鬧的孩子,那些孩子好像聽到了他們父母呼叫回家吃飯的聲音,各自都散了,只剩下一個孩子還在那玩小石頭遊戲,然後那孩子好像也聽到了呼叫回家吃飯的聲音,也走回了暗角里那間房子,那家主人還親自出來牽着他的孩子回屋裏去。
韓亦軒只是稍微的看了幾眼,他沒有看清楚那家主人的模樣,他只覺得那家主人高大笨拙的背影好像很熟悉,他的聲音也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聽見過。
他想過去再看清楚一點,花白雪卻不耐煩的拉着他繼續走上山。
還沒登上蒂南山山頂,山上便已沒有了路。
他們走過那些人家之後,又走了一段路,就已走上了一條盡頭的路。
路的盡頭,一塊插入雲霄的削壁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難道他們從一開始走的就是一條沒有路的路,正如找不到的記憶。
那個頭大的大荻為什麼要騙他們?
現在路已走到了盡頭,退,又該退到哪裏?
走,又該往哪走?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聲音就從那塊岩石後面傳出來的。
噓噓……噓噓……
韓亦軒他們探頭看過去就看到周身邋遢頭卻小得可憐的男人,這個男人還向他們招手。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裏幹什麼?”這個男人說話很小聲,像是怕驚動了什麼東西。
“你又是什麼人?”花白雪竟然也跟着他壓低聲音說話。
“我叫……”這個頭小得可憐的男人忽然又警覺起來。“我告訴你們也行,但是你們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花白雪點點頭。
這個頭小得可憐的男人又招了招手,聲音更小聲了。“我叫荻仙,神仙大哥說我荻仙身負着很大的重任,所以,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他又問。“你們又是什麼人?”
花白雪正要假裝很為難的模樣,荻仙卻已在指着他們三位點數,三二一,一二三。
“你叫韓亦軒。”他又指着花白雪和宮舳。“你叫花白雪,你叫宮舳。”
這話一出,他們三位都吃驚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他們都想不明白這個自稱荻仙的男人為什麼會認識他們三個。
他又撓了撓頭,看着宮舳說。“你真的是真公主?”
宮舳正想說話,花白雪卻已搶先說了。“她是真公主,現在公主她有些話要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回答。”
荻仙竟真的拱手,說。“荻仙一定老實。”
花白雪說。“你為什麼會認識我們?”
荻仙說。“我不認識,神仙大哥告訴我的。”
又是神仙大哥?
宮舳立即問他。“那個神仙大哥是什麼模樣,是不是個又高又瘦,還有鬍子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不過他雖然有點老,卻沒有胡……”這話一說出,他才發現自己說露了嘴,他立即捂住了嘴巴。
花白雪又問。“你來這裏幹什麼?”
“荻仙是來捉鼯鼠的,它竟然會飛的,它就在那裏……”他突然跳起來,瞪大着眼睛看向路旁的那片樹叢,他翻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追趕了很久的鼯鼠,鼯鼠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跑了。
鼯鼠跑了,他竟也要跑,眼珠子轉了轉,他就轉身跑到峭壁邊上,撥開峭壁邊上的雜草藤條,他就消失不見。
這插入雲霄的峭壁竟別有洞天,韓亦軒想也不想就拉着宮舳走了進去,花白雪縱然害怕,也只能跟着進去。
一走進去她就開始後悔了,洞穴內幽暗而潮濕,伸手不見五指,不時還傳來一聲聲水滴聲和一聲聲好像什麼動物的叫聲,好像還有點怪怪的味道。
她想叫韓亦軒,叫了好幾聲都不見韓亦軒回應,她又叫了幾聲宮舳,也不見宮舳回應,她想出去,卻找不到方向,好幾次幾乎都碰壞了鼻子。
她突然想起了荻仙說他是來捉鼯鼠的,她就想起了鼯鼠的生活習性,鼯鼠喜歡棲息在針葉、闊葉混交的山林中,夜晚尋食,白天多躲在懸崖峭壁的岩石洞穴、石隙或樹洞中休息。
這洞穴里會不會還有鼯鼠呢?
她又想起鼯鼠素有千里覓食一處的習性,難道,這陣怪怪的臭味就是鼯鼠的常年堆積而不腐爛的糞便?
想起鼯鼠快速滑行和竄走的動作,想起鼯鼠毛茸茸的模樣,她周身就起了一層層的疙瘩,她就越恐懼,她的眼淚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一隻手伸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洞穴內也亮了起來,她叫了一聲,想打過去,才看清這個人就是韓亦軒,她立刻喜極而泣。“你們……你們剛才都去哪了呀?”
韓亦軒說。“這話我們問你才是,你怎麼都不跟上我們?”
“我怎麼知道,我一走進來就不見了你們,害得我……”她忽然看到了旁邊的宮舳好像在微笑,她立即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用一雙大眼睛瞪着韓亦軒。“你是故意嚇我捉弄我的?”
韓亦軒眨了眨眼,她不讓韓亦軒再說話,搶着說。“一定是。”
一隻腳就朝韓亦軒的小腳踢過去,一踢居然就踢中。踢中了,花白雪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她這一腳畢竟踢得不輕。
“你為什麼不躲?”
宮舳笑了笑,搶先說。“他知道自己玩大了,他還哪敢躲。”
韓亦軒苦笑說。“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麼狠得下心,這麼使勁踢過來?”
“誰叫你敢這麼樣捉弄我。”她語氣立即又軟了下來。“疼不疼?”
看着她驚嚇未定,又生氣又擔心的模樣,韓亦軒好像已在後悔自己這麼樣捉弄她。
“現在還去不去找那個荻仙?”
花白雪看了看四周,立即大聲說。“去,為什麼不去。”
她明顯還在害怕,韓亦軒已不忍再取笑她,他也已走在前面帶路,她卻已拉着宮舳,不停的跟宮舳說話……
幾人左轉右拐,不知轉了多少個拐彎,走過多少條甬道,前面仍似沒有盡頭。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們就發現了前面有一道光,順着這道光走過去,終於就走出幽暗的甬道,來到一個光線充足,地方廣闊的石洞。
一走進石洞,就聽到一聲好像仙家道佛指引凡人的聲音。
“你們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抬頭看去,就看到一塊大岩石上坐着一個好像亦佛亦道的人,這個人竟然就是他們在找頭小得可憐的荻仙。
荻仙居然已不再傻裏傻氣瘋瘋癲癲,他又在吟唱聽到佛道。“清靜無為,返樸歸真,順其自然,道可道,非常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他又說。“三界眾生,六道輪迴,循環不已,流轉無窮,亦生亦死,亦因亦果,亦有亦無,生死輪迴,生生不息。”
吟唱完他這些不知道從哪裏偷學來七湊八合的佛道論,他居然又恢復瘋瘋癲癲的模樣,居然還對着他們笑。“我像不像真的道佛仙家?”
韓亦軒說。“像,像,沒有人比你更像的。”
荻仙開心得幾乎跳了起來,韓亦軒又問他。“你念的這些道佛論,你是從哪裏看到的,可不可以告訴我?”
荻仙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韓亦軒說。“因為……因為我也想成為像你這麼樣的仙家。”
聽到韓亦軒居然說出這麼樣的話,宮舳就笑了,花白雪居然笑得更開心,差點就被她自己的口水嗆到。
荻仙居然又壓低聲音說話。“告訴你也行,但是,你不可以告訴別人,這是我天大的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這番話,他居然又說了一遍。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輕聲點小心點,他就帶着韓亦軒走到洞穴的石壁旁,搬開牆角上的一些碎石,就拉出來一個古樸精緻的鐵箱子。
鐵箱內放着很多東西,居然還放得這麼整齊。
荻仙從鐵箱子后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書。
書籍有點殘舊,便連封面上的書名都只依稀看得清陰和卷兩隻字。
韓亦軒接過書籍,翻開,書內果然寫着佛家和道家的經法,只是經法博大精深,深奧而玄妙,韓亦軒一時也無法參透,其實他也沒什麼興趣,他只是隱約覺得他似乎已觸及到一些他一直都想窺探的秘密,可是,這些秘密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看到韓亦軒思索的模樣,宮舳和花白雪的好奇心也被引了起來,走過去,看了一眼鐵箱內的東西,花白雪瞪大的眼裏就露出驚訝疑惑的表情。
鐵箱內究竟有着什麼東西,能使她露出這麼樣的表情?
韓亦軒也順着她的目光盯過去,鐵箱內也只是一些古老的器具,古老的古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他想問她,花白雪卻已自己說了。“鐵箱裏的這支笛子是我丟失了的笛子。”
宮舳說。“所以,你……”
花白雪搶先說。“所以,我記不起的那天,我真的是登上了蒂南山。”
她又補充說。“這支笛子是梅子塢那個老頭子送我的,獨一無二,我認得它。”
笛子為什麼會在這鐵箱子裏?
她拿起笛子,想問清楚荻仙。荻仙看到她拿着笛子的樣子,好像看到鬼似的,突然大叫一聲,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看着荻仙消逝的方向,漆黑一片,漆黑得就像夢一樣,失去了方向。
“我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哪天在蒂南山上一定發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要不然,他怎麼會害怕成這樣子。”
走下了山,花白雪說她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就獨自一個人離開了。
韓亦軒也沒有叫住她,他明白她現在的心情,她的確需要好好的靜一靜,好好的想一想。
當一個人遇到一些使他無助迷茫困擾甚至內疚的事情時,靜一靜,並不是件壞事,因為人都該懂得自己反省自己思考,如果就連這麼樣都不曉得,都做不到,別人就算做得再多又能怎麼樣。
在那種情況下,或許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就是什麼話都不用說,什麼事情都不做,安安靜靜的陪着她,讓她知道她並不是一個人。
但,韓亦軒不會這麼做,也不需要這麼做,因為花白雪就是花白雪,她不是別人,她不需要別人為她做那些事。
“花白雪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宮舳說。
“人總是會長大的。”韓亦軒說。
宮舳看了看他,嘴巴動了動,好像有些話想問又不知道怎麼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問我?”韓亦軒說。
宮舳搖搖頭,說。“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要忍到什麼時候才肯問我。”
被人看清內心的想法至少不是件好事,韓亦軒摸了摸鼻子,才問她。“你真的看不出來第033章了一些人,他的張郎張小妤也在人群中,她似乎跟坐在生肖坐像上的秦蒙洛好像有些事情在商量。
秦蒙洛,寧誠非,張小妤,魏蘭,王鶴霖,唐謹,李召楠,韓亦軒當然知道這七人在韓閣學院是屬於什麼樣的地位的人。他不禁又想起四年前那個猶如噩夢一樣的事實,他炯炯有神的眼裏就露出一種很複雜的表情。
黃昏,又是一個已將黃昏的黃昏。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抬頭向天際仰望過去,一輪渾圓飽滿的夕陽,將天空一團團、一片片淡灰色的晚雲渲染得美麗而飄逸,那披着落日柔和餘暉高低起伏的群巒朦朦朧朧的,像是蒙上了神秘的面紗,縹緲虛幻。
只是如此唯美的景象卻只是短暫的瞬間。
可,短暫的瞬間又如何,永恆又有多長,瞬間又有多短,只要美好滿足,一剎那就是永恆。
晚風吹過聳立在寬闊廣場上的參天大樹上,刮下片片走入盪盡的落葉,落葉貼在漢白玉石塊上,凄美而孤寂。
人呢?人也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