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失蹤
光陰已逝,轉眼已到了端陽佳節。林如海早在附近的佛寺捐了幾百兩銀子,又為黛玉求了串香珠佩戴,以求能稍得佛祖庇佑。上一世他對這種幽冥之事並不上心,可再世為人,便是不信也得信了。這日府內蒲艾簪門,林如海令人洒掃院落,正正經的擺了酒席,和黛玉過節。
父女二人開開心心的用了飯,林如海便給黛玉講端午節的來源和古今的習俗等。林黛玉本就是聰明靈秀之人,有些晦澀的詞語竟也聽得懂。加之林如海慮及女兒年幼,特挑了那些有趣的典故軼事來說,林黛玉聽得入了神,兩眼炯炯的盯着林如海,唯恐漏了一句。
一時外頭的小廝來報有公差找,說是府衙有急事,須林如海親自定奪。好在席已吃畢,林如海便將黛玉交給其乳母王嬤嬤,吩咐好生看着,別磕了碰了。自己則換了官服,匆匆帶着那幾個公差去了府衙。
原來是朝廷要急調一批鹽往京都,因為事務緊急,數量又大,等處理好已近傍晚。林如海剛坐下,茶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呢,就有府內家丁急匆匆的闖進來,進到大堂內噗通便跪倒了,膝行至上座前,大哭道:“老爺,不好了,姑娘丟了……”
“咣當”一聲,林如海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而他本人則是呼吸一窒,頓覺氣血上涌,幾近昏厥。
“你……你說什麼?”林如海的聲音已帶上了隱隱的顫抖和抑制不住的驚懼。
那家人叩頭如搗蒜,顫顫巍巍的道:“姑娘……失蹤了,府里都找遍了,連個人影兒都沒有……眾人都急瘋了。”
“胡說!玉兒還好好的在府里獃著,怎麼會失蹤?你這歪廝胡言亂語,看我回去不打你板子!”林如海怒斥一聲,又給了那報信的家人一腳,便疾步而走,踉蹌着出了府衙。眾公差忙抬着轎子追趕,哪裏還追的上?
林如海一路奔到二門,進了林黛玉的小院,王嬤嬤和幾個小丫頭早哭作了一團,見林如海進來,忙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林如海見此就知大事不妙,眼已通紅:“姑娘呢?”
眾人只是叩頭哭泣,竟無一個言語的。林如海忙去屋子的查看了一番,找不見黛玉的身影,不覺眼前一黑,忙扶住門框,才沒有倒下。想到女兒才六歲,如今雖比以前調皮些,卻一向是知禮的,不會無故亂跑。
況且又那麼多嬤嬤丫鬟看着,就是想跑怕也是跑不到別處去。便問:“姑娘到底是怎麼找不到的,你們都細細說來,不許遮蓋隱瞞、推卸責任!倘有一句話不實,全部打了板子攆出去!”
那些嬤嬤丫鬟方斷斷續續的說了緣由。原來今日林黛玉玩累了,王嬤嬤便打發她去歇覺,自己在外間看守。眾小丫鬟年少,不免性子活脫些,嫌在屋子裏拘得慌,便坐在門階上玩鬧說笑,一面嗑瓜子,一面看貓狗兒打架。
誰料王嬤嬤年邁多困,竟打了個盹兒,等醒來去看時已不見了林黛玉的蹤影。遂忙問外面的小丫鬟可見到姑娘出去了,眾人都道王嬤嬤老糊塗了,明明自己在屋子裏看着姑娘,反問她們見了沒。
王嬤嬤說姑娘不見了,眾丫鬟還以為她開玩笑呢?自顧自的玩笑,也不理她。急的王嬤嬤跺腳,抹着眼淚說姑娘不見了。眾人進屋子一看,果然不見了黛玉的蹤影,才慌了神兒,忙派人各處尋找,都稱沒有見過,只得派人通知林如海。
林如海聽罷大驚,能在這麼多人眼底下無聲無息的帶走一個六歲的孩子,非是一般人辦得到的。只是誰會這麼做呢,仇人,也沒有人跟他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啊!轉念一想,難道會是賈府?應該也不至於吧!想到上一世並沒有這事,林如海不由又是一陣驚懼,難道因為自己的重生竟給女兒帶來什麼災難不成?
想到此林如海憤憤的往自己的胸口捶了一拳,暗自悔恨。正煩惱間,外頭來報說:“老爺,一個自稱是御前侍衛的人求見,說是知道咱們家姑娘的消息”
林如海想也不想就往外頭去了,見了那人便問道:“閣下知道小女的下落?”
那御前侍衛命喚封思成,是蕭哲麟手下得力之人,因此這次才派了他來。
這封思成見林如海一進來便問女兒的消息,連基本的禮儀也顧不得了,知他心內定是焦急,便躬身道:“林大人息怒,主子讓我先跟大人賠個不是,說是請姑娘去宮裏住幾天。林姑娘很安全,大人不必憂心,等到了京城就能見到了。召大人回京的敕書已經下達,車馬都備好了,大人可要啟程?”
封思成的一席話,倒讓林如海過去的一段不堪的往事,也頓時明白黛玉的失蹤是誰的手筆了,對其不免平添了一分憤恨。奈何心憂女兒,已是五內俱焚,早把以前立得那些言、發的那些誓忘到了九霄雲外了。行李、人手都來不及準備,便隨封思成一道兒進京。
原來蕭哲麟自理清頭緒之後,便想着如何才能打動林如海,首先就是要把人弄到京都。可他再明白不過,林如海向來說到做到,有着文人的傲骨,輕易不會屈服。倘若直接下詔,他定不會聽從,逼得緊了,他怒急之下指不定還真能做出什麼讓人後悔不跌的事來。
思來想去,怕是只有一個人能讓他有所妥協吧,那就是他的女兒。蕭哲麟即使知道貿然如此作為,怕是又會再狠狠的得罪林如海一次,奈何情急之下也做不得他想了。
自重生以來,他就覺恍恍惚惚的,近日更是幾近瘋狂,已經容不得慢慢計議了。再見不到那人,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而將這股不平之氣發泄在朝政上!若真成了昏君,怕是如海更看不上他了。
這日正是五月中旬,蕭哲麟正蹙眉立於殿中。一時總管太監陳忠進來,悄聲說:“皇上,去揚州的人回來了!”
蕭哲麟一怔,忙道:“宣!”
不多時就進來十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跪在地上行禮,蕭哲麟擺手叫起,便問:“如何了?”
一人躬身道:“回皇上,林姑娘已經接來了,就在殿外,林大人跟封大人同道,約莫下半日就能進京。”
蕭哲麟聽了才露出笑容,待眾人退下,便親自去殿外領了黛玉進來。見她生的俊秀可愛,倒有幾分林如海的模樣,便喜歡上了。當看到黛玉哭的有些發腫的雙目時,沒來由的又有些心虛,暗惱那些侍衛粗手粗腳竟把好好的一個孩子搓弄成這樣。只是他雖心內憤恨,面上卻並不顯露分毫,只牽了黛玉的手柔聲問:“餓不餓,可要吃些東西?”
林黛玉從小生於婦人之中,由於天生體弱,便是家門也少出的,更沒有跟家人分開過。縱然聰敏過人,到底還只是個孩子,突經歷如此事故,早嚇得惴惴不安。即使蕭哲麟特意放軟了聲音,仍是毫不領情,低着頭不答話,雙手不安的扭着衣帶。
蕭哲麟不知所措,他縱有幾個孩子,也並沒有費太多心思管過他們。眼前這位一看就是被寵大的,又說不得碰不得,細心照料也不領情,小姑娘的心思還真是不好猜呢?
陳忠見此便道:“皇上,姑娘從小長於閨中,年紀又小,每日有乳母丫鬟照料,沒見過這種場面,怕是嚇到了也未可知。依奴才看,不如找兩個可靠的宮女,哄哄許就好了。”
蕭哲麟深以為然,便讓陳忠去辦這事。不多時,果見陳忠領了兩個模樣周正的女子進來。便讓她們哄着林黛玉到偏殿去用些膳食,自己則暗惱此舉過於莽撞。萬一如海看到女兒受了委屈,豈不傷心,那他自己又於心何忍?可事已至此,並無挽回之法,只盼那兩個宮女能把人哄好吧!
蕭哲麟在正殿胡思亂想,一會兒嘴角帶笑,一會兒又皺起眉頭。過了不知多久,見林黛玉怯生生的踱了過來。便看了跟在黛玉身後的二宮女一眼,招呼林黛玉過來,笑道:“別怕,伯伯不是壞人,想不想見父親,你父親下午就到了。”
林黛玉眼睛一亮,問:“真的?”
蕭哲麟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到時候伯伯帶你去迎接父親好不好?”
林黛玉舉起一隻手:“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擊掌為誓,我才信你!”
蕭哲麟一怔,繼而大笑,便伸手跟她擊了一掌。不愧是如海教出來的孩子,跟他談起條件來了,臨危不亂,有氣勢!
林黛玉也笑了,忽然皺着眉想了一會兒,問:“你真是皇上嗎?”
蕭哲麟一愣,把林黛玉抱上御座,笑問:“沒錯,誰告訴你的?”
不料林黛玉答道:“我自己猜得,到了這裏我就猜到了。”說著指着殿裏的眾人,“他們都叫你皇上,我也聽到了。”
林黛玉掙扎着下了御座,蕭哲麟只當她要下去玩耍,便沒管她,誰料林黛玉竟下跪稽首而拜。
蕭哲麟忙拉起她問:“你這丫頭,怎麼突然拜起來了?”說著就怒向方才那兩個宮女,意思不言而喻:是不是你們兩個教了什麼?
嚇得那兩個宮女跪地叩頭不已,直喊:“皇上明察,奴婢們並沒有亂說什麼。”
林黛玉拉拉蕭哲麟的袖子,滿臉的委屈:“皇上,不怪姐姐們,是爹爹說‘天地君親師,見了皇帝要跪拜的’,您不要罰她們好不好?”
蕭哲麟眉毛一挑,眼角帶上笑意:“如海真這麼說的?”
林黛玉肯定的點頭,蕭哲麟不由心情大好,向那兩個宮女道:“既然姑娘為你們求情,就算了,。”
那兩個宮女又是拜謝不已,蕭哲麟又問了林黛玉一會兒話,便想那兩個宮女道:“姑娘可用過膳了?”
一身着粉色宮裙,模樣嬌俏的宮女上前回道:“回皇上,用過了,姑娘還用了不少呢?”
蕭哲麟側身靠在錦褥上,斜斜的看了那宮女一眼,漫不經心的道:“這麼說你服侍的還不錯?”
那宮女以為皇帝誇獎她,便笑答:“奴婢在家時常照料弟妹,一向得小孩子的歡心,姑娘也不外如是。”
蕭哲麟仔細的瞅了這宮女一眼,突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便道:“抬起頭來!”
那宮女臉一紅,心跳驟然加速,扯出一個完美的笑顏,便雙目含春的抬臉。
蕭哲麟瞅了一眼,仍是想不出來在哪見過,或許是前世吧,他想。便問:“你叫什麼名字,出自哪個府第?”
那宮女垂首答道:“奴婢賈元春,出自京都榮國府。”
蕭哲麟一愣,腦中瞬間炸過一個驚雷,頓時想了起來。如海死後,他心冷退位,傳位給長子。這賈元春不知哪裏得了新任皇帝的眼緣,竟直接由女史而升為鳳藻宮尚書,封賢德妃,一時榮寵後宮。
他當時已是太上皇,自是不管這事的,只是偶見過這賢德妃幾回,因此有些印象。當初賈府可仗着這位皇妃幹了不少欺男霸女、為害鄉里的事。更為甚者,據他後來調查顯示,賈府昧下的林府遺產,竟是大半都花在了為這位皇妃建省親別院這個大工程上。
想到此處,蕭哲麟氣就不打一處來,一怒之下便將賈元春逐出宮去。被逐出的宮女,名聲自是不會好。能不能嫁出去還是個問題,其他就更不用說了。賈府未來的一顆大樹,還未發芽抽絲就已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