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這是宮挽月在浮夢影待的第三日了。
沉香居,浮夢影三大名妓之首夢蘭姑娘的寢卧,也是她接待客人的地方。但是這三日來,她的沉香居中,只接待宮挽月一個。
此時才是傍晚掌燈不久,沉香居卻已是一片絲竹之聲。宮挽月一腿平放一腿屈膝地歪躺在一個豪華軟榻靠背上,一隻骨節分明的玉手搭在軟榻的扶手上,另一隻手歪歪斜斜地端着一隻琥珀色的杯子。
他一邊欣賞着對面的的歌舞,放在扶手的左手一邊跟着樂曲節奏敲打着。
“好”,廳室中央的舞女跳到精彩處時,大大的一聲好,但男子的眼睛中卻是沒有半點笑意。他隨即就抬手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微側身,又為自己到了一杯。
“三日來你就這麼抱着酒杯不放,醉了睡,醒了醉,你到底怎麼了?”夢蘭從剛才停止為他而舞時,就一直觀察着那個軟榻上的男子。看着這樣的他,她不禁在心底問了一遍又一遍。
“你們都下去吧。”夢蘭遣散廳室中央的歌女,以及那些正在吹簫鳴琴的女子,她決定問問他到底怎麼了。
男子此時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女子的話。
“月”,她走近軟榻,隨意倒到他的懷中,柔柔的喊了一聲。“你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她看見他低下頭看着她,便伸出纖細的雙手,捧住他有些微涼的俊顏,問。
男子看了她一眼,就扭頭甩開了她的手。左手一仰,喉結微動,然後他就感到一片熱火在胸口處暈開。但是,很快他感到的就又是冰涼了。
“月,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跟我說說?你就是隨便跟我說一句什麼都好。”
“酒真是個好東西。”他看了看她,笑道。
夢蘭看見他這樣讓人看着心中會痛的笑容,心中痛過之後又是一頓。“你這樣,是為了女人嗎?”她看着他想。
夢蘭自知她的身份不配成為他的正妻,但至少,她一直認為,他的心中是有她這個女人的。比起正妻之位,她更喜歡的是他對她的喜愛。即使她不得不承認,那喜愛很淡薄。
她有些忍受不了,他這樣的為另外一個女人心痛的模樣。這樣想着,她就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起身送上紅唇,伸出小舌與他深吻。
杯子滾落到地上,男子的眼神被這一吻攪得有些迷離。很快,他就閉上眼睛,伸出大手用力地把女子的後腦勺託了起來,使她與他更貼近。
夢蘭感受到他的激烈,有些欣喜,與他纏繞在一起的唇瓣也越發熱情。她不停地回應着他有力的大舌,縴手也緩緩向後,纏繞住他散在背後的頭髮。
但也只過了一會兒功夫,男子就將她放開。
宮挽月看着懷中不停喘息的女人,雙目有些愣怔。她卻在他定定的目光下紅了臉頰,即使她與他相交已有兩年,但他卻從未要過她。想到即將發生的事,她不安的同時也有些期待。
他卻出乎意料的,只看了她一會兒,就將她放開了,全沒有抱着她去床上的意思。
“月,你什麼時候娶我?”她見他起身要走,立即隨着抱住了他精壯有力的腰身,有些急切地問。“我不在乎名分,到了府里也會和蕊夫人、倩夫人好好相處。”她又着急地補充。
“你應該明白,我只是玩玩。”宮挽月拉開環在腰間的手臂,一句話說得沒有絲毫感情。但在觸到腰間纖細手腕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了另一種別樣柔軟與細膩的感覺。
“為什麼?你以往是不會跟我說這麼無情的話的,到底是哪個女人讓你變了心?”夢蘭追上扯開她,幾步就走到門口的男人,帶着哭腔問道。
“我相信你知道,我對你從未有心,何談變心。”宮挽月停下,轉頭,有些不耐煩道。然後繼續大踏步出門。
“難道你還想着那個已經成為你嫂子的女人嗎?”
女子被他的話刺傷,也踏出步子,扶着門框看着那個已經走到轉彎處樓梯口的背影,大聲質問。但話音才落,她心中就是一片後悔和惶然。
男子身影頓住,隨即射向她的目光似乎是一根根明亮的針。她的這一句話,更讓他想起了那天亭子中那種無纏卻也無解的心情。
“你管的太多了,不要試圖惹惱我。”
下一瞬,男子身影一轉就到了她的面前,拇指上戴着一隻血紅扳指的手狠狠地扣住了女子頸間的動脈。說出的話如三冬嚴寒時早晨的霜,讓她覺得渾身打顫。
“就算京中顯貴有不少是你的裙下臣,你在我眼中卻並不比一隻螻蟻重多少。”
他話一落,她的淚亦落,她從來都不知道在他心目中她竟是那麼低賤。她的淚順着頸部而下,沾濕了男子無情的大手。
但這並未引起他的憐憫,他立即就把手收回,展着手掌快步下樓而去。
“月,我沒有,我也是不得已啊。”見他頭也不回的離去,她喊得有些撕心裂肺。
樓下正熱熱鬧鬧的人群,此時都被吸引了目光,抬頭向這邊望來。看到第一名妓掛滿淚珠的臉頰,下面的男人都升起了一股保護欲。但是當看到隨即下樓來的挽月時,又都轉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姐姐,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為了他,我早就不讓其他男人近身了。”
夢蘭一把抱住走過來把她拉到房中的夢語,又哭泣道。
“我對你說過,那個男人對你無心,可你還是那麼一頭地陷在裏面。”夢語良久才緩緩道。“若到來世,姐姐絕不願再為女兒身。”她又緩緩補充着,眼中也冒出了淚花。
“少爺,咱們回府里嗎?老爺已經派人來問過不下三次了。”等在浮夢影外面的明德一見宮挽月從裏面出來,就連忙跟在並不停下腳步的少爺身邊,猶猶豫豫的開口問道。
“回府。”他沒有坐等在一邊的轎子,伸出手,示意明德遞過錦帕,接着擦了手,又走出很遠才用沙啞的聲音吐出兩個字來。
“她的手沒事吧?好些了嗎?”他有些想問又不敢問,停下來看着明德。
“小姐的手已經無礙了,老爺後來又請了周大夫給小姐看了看。”明德盡量回答的詳細,他雖然算是楚府的家僕,心中卻只認宮挽月為正經主子。
宮挽月聽了,一直不舒服的心才輕鬆些,隨後運起內力就施展輕功先走了。他知道回到府里將要面臨的是什麼,但是他願意去承擔父親的責罵。
楚無波卻並沒有罵他,甚至連疾言厲色都沒有。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