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藍色生死戀(完)
尹俊熙到美國后很快就忙碌了起來,妹妹恩熙的白血病發現的早,雖說美國醫療發達,但尹教授和尹母還是十分緊張,尤其是尹母,她性格溫善,小女兒幾乎傾注了她所有的疼愛,當作寶貝養到二十幾歲,卻被告知並非親生,猶如晴天霹靂,雖然對待恩熙態度仍和從前一樣,但有時仍舊陷入糾結,尹教授十分理性,知道當務之急首先讓恩熙接受治療,得知自己並非親生女兒之後,恩熙消沉了好一陣子,直到俊熙回來,一家四口開誠佈公地談了次話,談到最後恩熙和尹母抱頭痛哭,才總算振作下來接受治療。
白血病在當今時代已經並非難以治癒的疾病,但治療過程仍舊十分痛苦,恩熙從小到大都是被精心呵護着,從未吃過苦,但經歷了這一變故后,堅強許多,化療的時候十分痛苦,到最後頭髮常常掉頭髮不說,還吃不下飯噁心嘔吐,但怕尹母擔心,一聲不吭的,倒看得尹母時常眼淚連連,心疼不已。
尹俊熙作為家中長子,一方面要常常勸解時常陷入糾結和憂愁的尹母,一方面又要安慰因為治療而十分痛苦的妹妹,整日裏忙忙碌碌的,雖然心中思念崔鍾哲,但卻無暇打電話,只小心地陪着家人身邊。
恩熙第二個療程結束之後,情況看起來十分不錯,她現在性子堅強樂觀,家裏人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反而更加緊密,那天恩熙出院,尹母十分高興,在家裏烹制了許多菜,又邀請了幼美來家裏吃飯,尹母本就喜歡幼美,又因恩熙治療過程中幼美常常陪在身邊安慰,更覺得她適合俊熙,飯桌上,尹母就跟俊熙提了提和幼美的事情,尹俊熙看着尹母對幼美十分親熱的目光,作為長子,他承載了父母太多的期望目光,這目光壓得他心頭沉重,想到崔鍾哲,幾乎喘不過氣,恩熙仍在治療,現在如果告訴父母他和崔鍾哲的事情,可想而知在這個傳統保守的家庭,會造成多麼大的傷痛,他只勉強地笑了笑,沉默以對。
那天晚上他就給崔鍾哲打了電話,撥了很多次,卻始終無人接聽,他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直到夜深,電話才被人接聽,卻是另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聲音——那是韓泰錫的聲音。
他說:“是俊熙吧?崔鍾哲走了。”
尹俊熙幾乎站立不穩,他匆匆地收拾好行李,坐着夜間航班,趕回了小漁鎮。
他回到兩人同居的公寓,那裏仍舊是他走之前的擺設,很久每人打掃,桌面上都落了灰塵,他不可置信,但仍舊抱着信念,去韓泰錫工作的酒店,找到了他。
韓泰錫見到他,仍舊對他露出他從前常常見到的笑容,從前那麼講究精緻的一個男人,卻將頭髮剪成了寸頭,五官雖仍舊是耀眼奪目的,但那雙眸子,卻已經帶了滄桑的色彩,因此他對尹俊熙笑,尹俊熙只覺得笑容中滿滿的苦澀,尹俊熙覺得,韓泰錫如今彷彿變了一個人。
尹俊熙只關心崔鍾哲的下落,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惑:“你怎麼會知道阿哲的?”
韓泰錫毫不意外尹俊熙會做此問,他坦言道:“我之前同你提過我有想要認真對待的人,那個人就是崔鍾哲。”
他看着坐在對面的尹俊熙露出不可置信的受傷表情,苦笑起來:“我並不知道你和崔鍾哲的事情,當時我也很難接受。”
他又問:“你和崔鍾哲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阿哲......就是我的初戀,”尹俊熙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表情,“我同阿哲是高中同學,那個時候就已經......就已經......”
他心中疼痛難忍,幾乎喘不過氣了,不禁捂着胸口,下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韓泰錫,你真的不知道嗎?在美國的時候,你明明見過我畫的素描。”他捂着雙眼,不去看韓泰錫,聲音低低的,帶着幾乎要破碎的聲調。
韓泰錫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段久遠的記憶,那時在美國上大學的時候,他與尹俊熙熟悉之後,便去他畫室做客,有次他一個人在畫室,不小心在隱秘角落翻出了一副畫作,那幅畫被精心地裝裱着,蓋着布遮擋灰塵,他掀開蓋住的布,看見了一個少年的半身素描,素描的筆法線條和尹俊熙當時的水平沒法相比,他猜測這是尹俊熙好早之前的作品,被當作素材的少年被定格成沉靜看書的神態,他正端詳着,尹俊熙回來了,他問這少年是誰,尹俊熙笑而不答,從他手中拿過了畫就小心地收了起來,韓泰錫也就並未放在心上,他此刻腦海中突然湧出了這段回憶,一時也怔住了。
原來那個時候在醫院,並非是他第一次見到崔鍾哲,他還對他說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他捏緊拳頭,看着好友,心中又疼痛又歉疚,他捏緊拳頭,沉聲開口:“對不起,但是俊熙,崔鍾哲最後選了我。”
他想起那時崔鍾哲對他說韓泰錫你對我很重要,身上又湧起了力量,正想開口,尹俊熙已經抬起頭來,俊雅的臉上浮現又哀又痛的表情:“我和阿哲走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我還說家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羈絆,讓我等他回來......”
他啊的一聲,怔住了,家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羈絆,他回想那時崔鍾哲溫柔的神色,那個時候,崔鍾哲是抱着怎樣的想法同他說出這句話的?
他幾乎要將手心掐爛了,凄惶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龐上,他仍舊不敢相信,帶着一絲希冀地望向韓泰錫。
韓泰錫低垂着雙眸,沉默以對。
兩人陷入令人絕望的沉默之中,良久之後,韓泰錫才開口說道:“俊熙,你和我不同,你在充滿愛和希望的家裏長大,你有對你呵護關愛的父母,有對你尊敬崇拜的妹妹,還有許多志同道合的好友,對了,你還有堅定的愛慕者。”
韓泰錫頓了頓,撫摸着食指的銀色戒指,彷彿在汲取力量:“我和你不一樣,我母親死的太早了,我幾乎都要忘了她的臉了,父親對我不管不問,將我當作聯姻的工具,我從前雖然呼朋喚友,但那些人沒有一個真心對我的,我都清楚,就連如今這份工作,也全看在了那個沒有將我看作兒子的父親的面子上。”
韓泰錫低着頭,抿了抿唇,他此刻彷彿在親手接掉心中的傷疤,露出血淋淋的傷口出來:“我沒遇到崔鍾哲之前,覺得這個世界又悲哀又絕望,我擁有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但總覺得沒有一個是屬於我的,但遇到他之後,我卻覺得,我只要有他就夠了——我擁有的也只有他。”
他抬頭看着失魂落魄的尹俊熙,站起身來,打開門走了出去,尹俊熙只聽到了他最後的那句話:“俊熙,我要去找崔鍾哲,我要問個清楚,叫他後悔離開我,你多保重。”
尹俊熙扶着沙發邊,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了,他捂着胸口,那裏有一把大鎚正狠狠地砸着,砸得他的眼淚急急地冒了出來,這難道就是他懦弱的後果么?
他將眼遮住,腦中浮現出兩人從十七歲到現在的點點滴滴,朦朧之中,彷彿又看到崔鍾哲沉靜的側臉,他伸出手去,卻只觸摸到了冰冷的空氣,阿哲說過他會在這裏等他,他將自己抱緊,將頭埋在了膝蓋里,就讓他在回憶中腐爛吧。
即便他深愛的那個人,從始自終,都不曾對他說過一句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