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夫君,原諒我,我不是個好母親……
對於顧萱悲傷的質問,皇帝無言以對,只是擁着妻子的手臂不由緊了緊,勒得顧萱生疼生疼。
夫妻倆靜靜相擁了整整一個下午，在之後的日子裏，誰都沒再提起過這個話題,彷彿老太醫無情下達的死亡診斷書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噩夢。只是，帝后兩人毫不遮掩的異常舉動,終究還是引起了心細之人的注意。
向來痴迷於公務的皇帝突然轉了性子似的，竟然開始勞逸結合了，而且將為數不少的時間花費在了教育培養大皇子身上。皇后也不遑多讓,似乎突然間迷上了廚藝,每日三餐親自下廚，為皇帝洗手羹湯。坊間傳言，如今討好皇后的最有效方法，莫過於獻上家族私房菜秘方了。最令人驚異的則要數大皇子了，如今不過十二歲，就開始跟着皇上臨朝聽政，甚至連機要閣都能看到他愈發挺拔的身影。
帝后越發如膠似漆，皇帝甚至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儘早傳位給大皇子的跡象，要說勛貴朝臣們私下裏不犯嘀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皇帝早在五年前就明確表示了只鍾情皇后一人的態度，甚至連三年一屆的秀女大選都取消了，他們再牙酸，也無可奈何。當然，也有那想得深的懷疑是不是皇帝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只是皇上表現得太過正常，氣色看上去也相當好，完全看不出一點身體出了毛病的跡象，他們也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誹一下而已。
眼看着大皇子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因為南方叛亂而有所遲疑的朝臣勛貴們不由再次將灼熱的目光投向了大皇子這個穩賺不賠的超級潛力股。而且帝后也明顯有意儘早為獨子定下婚事，朝臣勛貴們越發積極地為家族女孩兒造勢，希望下一任皇后能花落自家。
不管外面如何暗潮洶湧，皇宮裏卻是一片安寧。宮裏未被皇帝寵幸過的庶妃，早在幾年前就由皇帝做主遣送回家，允其自主婚嫁。而其他受過寵幸的，也給她們選擇的機會。北方民風開放，並不像南方那般拘謹，和離/喪夫再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因此眼看着呆在宮裏沒了希望，有一大半庶妃選擇了出宮再嫁。當然，也有不少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不願意離開的，例如陪伴皇帝多年的四妃以及一些年紀不小的庶妃們，她們都選擇了留下。
顧萱對這些人心中有愧，也不願意將自己丈夫分給她們，只能盡量在物質上給予補償。再加上偌大一個皇宮確實需要耗費不少精力，顧萱不願將大好時光都花費在這些俗物上，索性考察了那些選擇留下的庶妃的人品能力后，為她們安排了合適她們的崗位，也省得她們成日閑着沒事做再琢磨什麼陰謀詭計。
經過顧萱一番費心調度，又有皇帝的大力支持，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如今的皇宮是前無古人的安寧平靜。顧萱一家三口跟那些庶妃們如同在一個家屬院生活的鄰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自得其樂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偶爾在御花園或湖邊涼亭碰到“單位領導”時，恭敬地施禮問安表示尊重罷了。
五年的時光匆匆而過，這是老太醫斷定皇帝那猶如破了很多洞的輪胎一般破落的身子撐不過去的時候。這五年來顧萱好吃好喝地養着皇帝，用數不清的珍貴藥材食材為他製作佳肴葯膳，每日盯着他泡摻了不少碧湖果凍的葯浴，甚至為他制定了每日工作不得超過兩個時辰的規矩。顧萱的辛苦沒有白費，皇帝的身體雖然依舊變得越發虛弱，可離燈枯油盡還有不短的距離，連每三日為皇帝診一次脈的老太醫都嘖嘖稱奇。
經過五年的培養和磨練，十七歲的夏天賜早已對繁雜的政務得心應手，甚至連最難纏的首輔大臣都能輕鬆應對。皇帝安心了，越發放鬆了手中的權利，近兩年早朝都不上了，全權交給兒子處理。對於皇帝如此“奇葩”的舉動，朝臣們經過最初的驚嚇后，很快就顧不得胡思亂想了。原因無他，實在是大皇子比他親爹還難纏，弄得朝臣們疲於應對，哪還有閑工夫糾結這對千古難得一見的父子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政務移交給了兒子，皇帝終於有了大把時間去享受生活。這娃命不好，從記事起就開始了驚心動魄的艱難求生生活。不是在邊疆跟蠻夷拼殺鬥狠，就是跟一群不講究的糙爺們兒對付着過日子；好不容易被親爹召回了京都，又被庶母和庶出兄弟姐妹們各種打壓暗害；等他千難萬難在京都站穩了腳跟，又被親爹忌憚，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可以說，皇帝長這麼大，還真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
如今有了大把的閑暇時間，身邊又有佳人相隨，再加上心知自己命不久矣，皇帝格外地珍惜這為數不多的美好時光，跟顧萱如同連體人一般寸步不離。年過三十，眼看着就要奔四的夫妻倆如同熱戀中的小情侶，時不時約個小會，散個小步，別提多膩歪黏糊了，看得真正青春年少的大皇子直呼受不了。
“天兒過了年就十八了，肖家嫡長女跟他同歲，也不小了，要不咱挑個黃道吉日，把他們的婚事辦了吧？”皇帝不着痕迹地瞄了妻子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其實他早就想提這事兒了，只是妻子這段時間有些過於敏感，他這疑似安排後事的舉動指不定又要戳中她敏感的神經，皇帝只能一拖再拖，直到今日才說出口。
顧萱微微一怔，將皇帝一到冬日就變得跟冰塊兒一樣的手揣進自己懷裏捂着，低垂着頭，溫聲道：“好啊，改明兒讓欽天監算個好日子吧。”
“最好趁年前閑暇時間多將婚事給辦了，不然拖到明年，不知道又有多少政務要處理呢……”皇帝說著說著，將歪頭窩在白色的虎皮褥子上熟睡了過去。
顧萱顫抖着手在皇帝英挺的鼻子前探了探，感受到溫暖的氣息，繃緊的神經才算暗暗鬆懈下來。
“坤子，他是不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顧萱將頭靠在皇帝胸口，聽着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等自己如同抽空了氣的身體再度恢復了力氣，才聲音暗啞地向於坤問道。
“……大概吧。”於坤沉默了半響，才含糊地回答。
“然然，你說等他死的時候，我將他的魂魄拉進空間怎麼樣？”
【可以啊，只是咱們沒有嘗試過，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孑然能輕易拉顧萱進空間，是因為她們倆綁定了靈魂，又都是空間的主人。而於坤之所以能進空間，則是託了星魂的福。皇帝他地位再高，也只是一屆普通人，誰知道他會不會像其他人一樣，人一死魂魄就消散在這個世界？畢竟他們走到今天，從來沒見過普通人的魂魄。
“是啊，誰知道能不能成功呢？不過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辦法留住他呢？”顧萱喃喃自語，這個從來猜不透她的心思，卻傻傻地依照自己的方法，努力而笨拙地討好她的男人，她怎麼捨得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這個世界？
孑然跟於坤看着這樣的憂傷而絕望的顧萱，不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自責和擔心。
天氣越來越冷，變得越發怕冷的皇帝漸漸連門都很少出了，整日窩在椒房宮，或安靜地看書，或跟顧萱縮在溫暖的被窩裏漫無天地地閑聊着，當然，最多的還是品嘗妻子興緻勃勃製作的精美菜肴。
欽天監很快算定了良辰吉日，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竟選在了顧萱跟皇帝大婚的日子。兒子對此不僅沒有半分不樂意，反而高興地賞了欽天監，皇帝也樂得笑了好幾天。顧萱見他們父子倆都開心得跟傻子似的，也就順勢裝聾作啞，不再追根究底。
離大皇子大婚還有一周的時間時，許久未出現在朝堂的皇帝突然上了早朝，簡明扼要地宣佈退位，傳位給獨子后，就瀟洒離開了，完全不在乎這如同炸彈一般的消息在朝堂掀起了怎樣的風浪。
皇帝，哦，現在應該叫太上皇，早就安排好了新帝即位的一應事宜，因此僅用三天的時間，他最心愛的兒子就登上了皇位，成為了夏氏皇朝最年輕的皇帝。而本應該以皇子妃身份嫁入皇家的肖家女，也成了歷史上第二個以皇後身份嫁入皇家的女人。
兒子大婚前夜，顧萱跟丈夫早早睡下了，好養足了精神，明天有得忙活呢。顧萱覺淺，半睡半醒間，突然覺着身邊有些不對勁，一個激靈坐起身，顧不得叫睡在暖閣里的侍女點燈，直接從空間裏拿出一個手電筒向身邊照去。
這一看，嚇得顧萱幾乎停止了心跳。只見皇帝弓着身子，努力捂着自己的嘴不弄出聲響，可卻堵不住嘴邊不斷溢出的鮮血。
“不，不要叫太醫了，沒，沒用的。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你，和兒子，對不起……”
顧萱止不住淚如雨下，拿出手帕擦乾淨皇帝嘴邊的血跡，將越發虛弱的皇帝抱入懷中。眼看着皇帝的呼吸越來越弱，顧萱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將早準備好的藥丸塞進了嘴裏。
“你，你吃了什麼！”皇帝驚得瞪大了眼睛，可卻無力阻止。
“我不想做寡婦，夫君，原諒我，我不是個好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