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下結局(五下)
“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喊本殿,別蠢蠢地被人欺負了!“嫉妒見惰走了,若自己還賴在這裏聽牆角豈非落了下乘,不如回去歇一會兒再偷偷來,於是他瞪了色慾一眼,目露威脅警告后,才不甘不願地離開。
虞子嬰看向門口:“你說,我聽。”
色慾瞥了一眼矮几旁冒着熱煙的香糯糜粥,便端起來喂着她,一邊慢言細語道:“本想讓你再歇息幾日再說,不過我覺得你會更願意現在知道一些外界的情況……就在幾日前,東角港都傳來聖靈軍徹底跟殷聖決裂的消息,接着鬼蜮怒候接到一封密報后,便朝殷聖東斷海蝕崖發動進攻,雖然聖靈軍並非一支主攻,但由它帶來的獲益卻能是九洲的一場旱時甘霖,至少許多殷聖的弱點跟私下佈局皆暴露在外。”
虞子嬰一怔,擋下不食:“是他做的。”
聖靈的突然叛變絕非一朝一夕,若無聖主的事先指令,如何可能調動箭頭如此迅猛。
“小乖啊,吾主……”色慾將糜粥放回一旁,便如軟蛇無骨一般柔柔地依偎在她雙腿上,仰着頭,墨發如瀑鋪陣開來,蜿蜒着絡纓泛着幽藍光澤,他凝視着她,低沉的聲音像蟄伏了十幾年的巨蟒毒蛇抬伏起頭,聲音一點一點吐着濃稠毒汁:“十七年了,我們騰蛇跟殷聖的血債,總算可以好好地、一筆一筆算一算了……”
虞子嬰氣息亦逐漸放緩,那盤亘在胸間的低壓風暴旋轉起來,她闔目:“嗯。“
“等將殷聖挫骨揚灰后,我們騰蛇一族終於又可以擁有一個新的家,而逝去的亡靈之魂亦可以有寄託的地方了,你說美不美?“色慾抬起素手,輕撫她眉尖緊皺,以不舍,似心疼,便一分一分,一點一點輕柔撫弄,將其撫平輕慰。
“嗯。“
“殷聖七領主已亡,如今殷聖必然會重新選七領主,但新的七領主卻只是底下為填補空缺而提拔上來的,比不得原來的七人有威信,而七領主對殷聖佈局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手上率有七支武魏隊,這七支隊伍擅長海戰,陸地雖然也伸長了根丫子朝泥地里使勁駐長,卻因聖靈目前的叛變已破局暴露了,只需找准機會連根拔除便是。“色慾執起她一隻手,輕輕地蹭弄着,像乖順的羚羊,但嘴角卻揚起陰森的笑意。
虞子嬰思索了一下,沉吟道:“如今滅世九轉陣已被毀,他們想來應該暫時放棄陸地戰,而大規模進犯海域戰線。“
色慾佻眉道:“前段日子前線倒是頻頻發來周海邊小國求援戰報,以周海、赤海、青海、黑海等島嶼海岸遭戰禍最嚴重,殷聖的算盤打得好,先從內瓤腐爛,再從外圍一步一步入侵,想來他們賭上了一切準備了上百年的侵略計劃,必然不會就這樣簡單落幕。“
虞子嬰聞言,沉默了片刻,眼中已有決斷:“我準備回騰升城一趟。“
“你打算跟皇朝合作?“色慾像虞子嬰肚裏的蛔蟲,她轉一個眼神,便估准了她的心思,他摸上她的手臂,慢慢地攀爬了起來,像痴纏高僧的妖孽一樣,風流妖嬈,情意款款。
虞子嬰俯視着他,眉泠布染堅毅:“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比起來勢洶洶準備充足的殷聖,我們騰蛇一族擁有的底牌太少了。“
“這些我都也會幫你的,騰蛇祭壇內的寶藏我早已找到,便不可能放置不用,我將以整個北疆國的財力物力人力為你的後盾,況且,有你在,我想,異域亦會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助力……只是,小乖,與他們合作的代價,你可已考慮好了?“
色慾翻了一個身,輕趴在她的背脊上,雙臂攀壓在她肩頭,偏頭吐信,喃喃道:“你知道的,男人一旦擁有了無窮的財富跟勢力,接下來一般追逐的,便是一生的摯愛,你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等他們對付完殷聖,要狩獵的,便會變成你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婚約書的事情,你告訴他們了嗎?“虞子嬰問道。
色慾表情頓時變成懨懨地,他負氣地撇撇嘴:“才不告訴他們呢,這不是平白送他們一個佔便宜的正當身份~“
“那暫時便不說。“虞子嬰亦有考慮。
“那你什麼時候回騰升城一趟?據聞無相已替你收攏了騰蛇七宗,並召義了一支騰蛇義勇軍,開疆護域,看規模顯然已可規劃為一個頗有建設的小國。“色慾斜睨了她一眼。
“他竟有如此手段。”虞子嬰眨巴一下眼睛,眼底有光。
倒沒想到騰升城交到無相手中竟被打理得如此完善妥當。
“他乃無量道人的嫡傳弟子,備受崇教,自然本事了得,況且他背後還有一個清虛宮,身為清虛宮掌門的長孫,這無相長尊的名號,可不是白白得來的。”色慾酸溜溜地啐道。
“他是……清虛宮掌門的長孫?”不是孤兒嗎?虞子嬰有些詫異。
“要從頭說起來這裏面的故事便複雜了,且不說他了,還是聊聊你這一趟去騰升城,打算如何?”
虞子嬰心中早有腹稿部署,她道:“海戰並非我們擅長,所以我們最好的行動便是輔助,並守住內疆。”
“嗯哼,所以……”色慾拖長尾音,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不弄權,不參戰,吾騰蛇一族將化身為劍,一柄無堅不摧之藏劍,所至之處,所向披靡,斬盡風雲亂世。”虞子嬰目光一點一點攥緊,似威勢過盛寒光閃閃,如鋼鐵一般,一字一句緩緩吐出。
色慾怔怔地看着她,整個人痴軟成一攤春水,許久,他抱住她,輕聲纏綿眷戀道:“好,你的決定便是我的決定,我定與汝生死相隨。”
——
虞子嬰重新將嫉妒的手接了一遍,將他交給色慾請來的聖手進行後續調養,便在一個天色初亮朦朧,烏雲霾霾的寒潮天氣,獨自乘坐着色慾安排好的船隊啟程返回中原。
她沒有跟惰、嫉妒道別,一來他們傷勢嚴重,還需要靜養調理一段日子,她的事情她決定自己親自去處理,雖然色慾覺得,她可以進一步利用兩人跟她的關係,調動異域跟東皇國的勢力,但她卻從來沒有這種打算。
巍峨依山建造矗昂的城主府,三道身影臨山巔迎風杵立不動,晨霧繚繞,輕風拂拂。
“惰,你還是打算置身事外?“色慾身姿挺昂玉立,衣袖盈灌清風,露出人間百般春嫞之意。
惰面如三月陽春之雪,漠然不語。
嫉妒少年抱着雙臂,精緻面容流露出一種刀刻般成熟的決策,他冷聲:“本殿不會容她一人孤身作戰的!“
色慾伸手拂了拂風,仰首望天:“她先前曾對我說,她願化身為劍,一柄無堅不摧之藏劍,所至之處,所向披靡,斬盡風雲亂世……她不過方十六稚齡,便已有此覺悟,總覺得我等已被她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惰聞言,眸色微動,面容凝固片刻,卻是長長吁出一口氣。
他微微彎眸,袖袍逸散迎風,徐徐拖曳,暗涌沖霄氣勢:“她若為劍,那我等便為握劍之人,謀一身所智,盡一切所力,只為揮劍所指,不讓其折劍損身,只為其發光發威,震撼蒼穹!“
其它二男望向他,細辨下來,卻是與他同般神色與決斷。
——
九洲破蟄年五月十七宜訂盟
騰升城自擁為騰升國,派援軍趕至瑛皇國,騰蛇義勇軍拔地進駐營瑛皇國南域抗戰前線,獲得瑛皇國全國上下盛大而熱烈的歡迎,至此瑛皇騰晉陞結盟為百年友好。
七月二十忌動土開光
鬼蜮國已武裝鐵騎海戰部隊在東斷海蝕崖挺進約一百四十公里朝殷聖發起總進攻,已收復被侵佔領的數小國跟部分接鑲島嶼,殷聖七領主屬轄第七戰艦部隊萬餘海軍與戰般百艘慘敗,傷亡不計其數。
鬼蜮軍於此戰首勝。
八月初十忌入殮宜動土
殷聖從水陸兩路迂迴進犯巴圖,殷聖統帥決定一雪前恥,他率領龐大的殷聖艦隊,偷襲了停泊在澛島的鬼蜮軍後撤離,由於此次是殷聖專門針對鬼蜮海軍的沉甲船做了改進,把原有的攻擊船艦及大關船都臨時包上鐵殼,變成了一艘艘重型巨型鐵甲船。
鬼蜮軍則遭遇百年難得一遇的東海橫幅漲潮,追擊殷聖剩餘黨派流寇,連連遭阻,殷聖戰艦隔岸以毒箭相擋,並公然羈押數千名沿海岸小國的皇族領首與虜獲的鬼蜮傷兵斬首絞行,以此羞辱激怒鬼蜮軍。
海蝕崖上迎接着一場驚心動迫的狂風暴雨,天從來不曾這樣可怕過,電閃雷鳴,暴雨嘩嘩,像天河決了口子,怒候帶着一支精銳海上部隊準備親自下水渡海,狂風卷着雨絲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他們身上抽。
深夜,四周火把因雨水的澆灑變得懨懨一息,四周軍隊凌亂有序地進行着分批佈置,人影穿梭雨勢當中,怒候杵立在暴雨之中,一張深邃俊朗的面容此刻顯得特別冷凜,在雨中他整個人便如出鞘的寶劍般鋒芒畢露。
“候爺!雨勢太大,我等根本無法正確判斷航道線路,船隻無法順利下海!“一道人影從雨中衝來,大聲彙報。
“報——敵方正準備朝內海撤退!“又是一道人影匆匆趕來。
怒候身邊一名身穿斗篷蓑衣的青年,滿臉嚴峻跟焦愁:“機會只有一次,錯過這一場之前的仗便等同白打了!“
“既然船無法下水,那便以人力勝天!“
怒候一雙眼光如寒星般橫掃過四周眾將士,巨猿長臂朝天一揮,便一勇當先,率先帶領着一分批隊伍,身綁着一根圓柱形木樁,接待完後續進程,便“噗通“一聲跳入海中,黑夜的狂風暴雨之中,他們無法憑本能駛船,只有靠游近。
不遠處,幾十艘殷聖戰艦火光已逐漸熄滅已,顯然已準備撤離,上空毒箭如蝗飛射入海,下方則不斷有新鮮的血液蔓延開來。
“投擲!“
怒候身綁三尖彎鉤,與身後一眾齊齊投擲向一艘船艦,力求將自己與其連駁成一體。
“投擲!“
鬼蜮軍後方,得其令,颯颯無數的尖頭長茅飛射向殷聖船艦甲板擲去,瞬間便絞殺了幾十名殷聖海員。
“擺好巨弩連星弓!“
怒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指揮着後方部隊,他雙臂朝水中重重一沉,便雙臂使勁,肌肉鼓起青筋,將一座數百斤的長弩弓座舉起扛於肩,他身後數人為基座,集合所有人的全部力量,朝後一拉弓,咻咻數柄巨刃長箭,朝殷聖船艙飛疾而去。
呯嗵!
船底破損嚴重,船身不斷進水下沉,殷聖一眾被怒候等人連番攻擊夾擊,不得不棄之跳海。
殷聖剩餘戰艦,見怒候來勢洶猛,便開始投擲水上天燈,這是一種用特殊皮囊製作,內點天燈的偵察技術,論海上作戰而言,殷聖可謂是獨霸一絕。
漆黑的海面經天燈一照亮,怒候等人的身影便暴露無遺,惹來殷聖的瘋狂報復。
“投顏料!“
怒候當機立斷,割破了身上隨身攜帶的一個水鼓包,只見包破內散出一種墨黑色顏料,水瞬間被染成墨色一片,他們一個鯉魚翻身,便潛泳了下去,令上方難覓其蹤影。
但殷聖卻不會被這一點小技巧所難倒,他等水軍在船艦四周張開一道大網,網上掛滿了銳利無比的尖刀,圍攔於四周,不容鬼蜮軍等人潛伏靠近。
“候爺,已經不行了,若等咱們體力全部耗盡,便只有等死!“
眾人無奈只得潛返退出殷聖的攻擊圈內,這冰冷的下雨天貿然下海,本就是一件十足危險的事情。
怒候破水而出,他狠狠地抹了一把面,磅礴大雨之中,眼看殷聖的船艦撤退離岸越來越遠,他滿臉鐵青之色,長臂狠狠朝水面一拍,頓時水泡炸爆開來,水花四濺。
“該死的!為何偏偏遲趕了一步!“
不甘心啊,只差這最後一步,豈能讓這群惡賊輕易逃脫,東山再起!
怒一雙黑矅石般深髓的雙瞳,漸漸溢染滿了一片腥紅之色,似來自地獄的魔王,他突然朝天怒嘯一聲。
這時,烏沉沉的天空至東朝南突然出現一群黑色的物體,似鳥非鳥,累累種種,竟黑鴉鴉地一片籠罩在天空之上,令人觸目驚心。
“候爺,你看,那是什麼東西?“有人突然指頭天空,驚詫地大叫一聲。
怒回神,面色驚異,目不轉睛地盯着上空,極力辨別。
“可要攻擊?“
“慢,暫且觀察一下。“
當那些黑鴉鴉一片的物體如紙榍般輕盈利落地越過他們頭頂,朝殷聖戰艦靠近,最後密匝地準備落在殷聖船頭之上時,眾人才看清,原來根本不是鳥,而是一群背後長着黑色長翼的人,他們背負着一張巧械機翼,以鋼筋與木架巧妙結合,渾身戴滿誇張特殊尖刺的護具,面覆鷹隼面具,一觸地便收攏了一對滑翔羽翼,從腰間刷刷地祭出兩柄彎勾長刀,數百人如暗夜獵豹,身似殘影呼嘯而去,二話不說,便開始一番朝殷聖瘋狂地屠殺。
一場血腥惡戰就這樣在瞬間爆發。
大雨仍舊不知疲倦地下着,而殷聖戰艦之上,那從天空降落的血色修羅亦不知疲倦地盡情收割着人命。
剎時間,殺聲震天,無數刀刃短兵長劍,沖殷聖的官軍脖頸橫飛而去,殷聖甚至來不及招架,就被連劈帶割,殺得血肉橫飛,那些僥倖躲過瞬殺的,也被其它黑鷹軍團擁圍而上,傾刻被無數短刃分離剝開,殘存的官兵,都被嚇得魂飛魄散,只恨腿腳生得短,無不四散逃命。
特別是其中一道如鬼魅般不可捉摸的身影,他身形如電如幻,神出鬼沒,他簡直如同殺神臨世,所行之處,伏屍無數,所至之處,血流不盡,無不令人心驚膽顫。
如是,一夜屠殺至天明。
雨止,血滯。
此時,天方微微亮之際,殷聖船艦的餘黨卻已全部被殲滅乾淨了。
數十艘戰艦靜靜地搖曳在海平面上,船上與船下,皆一片死寂般沉默着。
怒已跟他的部隊匯合,他站在船頭,褪了護具跟鱗鎧護甲,僅着單衣迎風而立,一頭墨發隨風飈飛,立體俊美的面容,薄唇隱了抹攝人呼吸的壓迫感,那松垮敞開的黑袍上襟,狂放不羈地露出健美的胸肌與腹肌。
“不知來者是何人相助,請報上名來!“
殷聖船艦之上,數百名黑鴉鴉的隊伍已全部集攏於一艘船上,他等靜寂如碑,默然杵直不動,與昨夜的驍勇鋒利之態迥然相反。
聽到怒的隔海喊話,這一群人中的神秘領袖立躍至船舫之上,她取下面具,一頭柔順垂直的墨發傾瀉而下,晨風拂動,她身姿似定海神柱,巋然不動。
一眼,怒便整個人失魂了。
“子嬰妹妹——“
剛剛破曉,那碧綠的海面,像絲綢一樣柔和,微盪着漣猗,從高處看,煙波浩渺,那道削瘦似劍的身影筆直如松地站在那裏,偏回過頭,遙看向他這邊,一雙黑漆目光似穿透了一切時間跟距離。
“子嬰——“
“子嬰妹妹——“
怒雙目激動地顫動着,他緊盯着她,忘呼所有,高亢引聲,如萬雷轟鳴,海面剎時掀起了層層波濤。
陽光從她背影投下,水面一片金光,跳躍不定,船艦朝着內海緩緩駛走,虞子嬰朝他揮了揮手,然後拋擲過去一樣物體。
怒下意識接過一看,入手冰涼,卻是一塊銅鑄令牌,上面刻着一個龍飛鳳舞的“虞“字。
接着,那一群人連同一艘鐵甲船如同來時般遠航離去。
“天啊,從天而降,他們是怎麼能夠做到的?!”
看着殷聖落敗的船艦,鬼蜮軍終於回過神來,四周人群登攀上艦,皆一臉不可思議地嘩然大作。
怒候捏緊手中那一塊兒令牌,突然暢快淋漓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如果是她,又有何做不到的?“
——
十月初七宜訂盟忌伐木
殷聖聯合魏國、陳國分為左路軍和右路軍,採取以鉗形攻勢拿下天元國,兩路軍分別向南原前進,初七晨,這兩路軍將在紫杉林會師。
天元國截獲密報,當即揮軍十萬等候在紫杉林,正趕上殷聖大軍攻勢頤衛城兩道,於是狹路相逢。
十月十四
天元軍統帥率軍成功守衛了南原跟頤衛道,經奮勇戰鬥后殷聖因寡不敵眾,暫撤離退回紫杉林。
天元國將領求勝心切,乘勝追擊,卻不知紫杉林乃殷聖早已佈局設伏下陷阱,元國軍被困於陣法之中,苦陷三日,斷糧斷水,只得啃樹皮渡日。
次日,天元國以太子傲慢為首的援軍趕赴南原救援,卻被困於紫杉陣之外。
“殿下,再這樣下去他等必會被困死!”
數萬軍隊被困於峽谷之中,動彈不得,前有毒瘴,後有敵軍箭陣,左右又被高聳不可攀的峽谷阻礙。
傲慢微微覆下長睫,一雙紫羅蘭般瑰美的瞳仁泛着冷質光芒,他指尖摩挲着一枚寶石戒指,突然道:“火攻進去!”
將領吃驚:“可現下風向不明,若我等反受其害……“
“先將四周清理出來,放火一路直攻山巔再說。“傲慢的斷其言,抬頭望向那漫漫無際的紫杉林。
火攻實乃下乘,所謂傷敵一百損已八十,但唯今之計也只有這麼做了。
當林間火勢逐漸蔓延開來時,後方上萬名殷聖軍突然奇襲而來,傲慢一匹當千,直奔山頂,決定誘敵深入,他主動撤退到山坳杉林,深溝高壘,固守陣地,以待有利時機。
這時,林間火勢迅猛延展,已渡及瘴霧林,前方毒霧再加上硝煙融合,火焰轉化變成一種熱毒,此時潛伏林中的殷聖的人源大面積中毒倒地,剩餘倉惶出逃。
眼見陣破傷亡慘重,殷聖大怒,率領眾鐵騎直擊傲慢。
“殿下,您快走!“
眼見毒霧亦開始飄移過來,後方殷聖敵軍聯同叛國將領于山腳包抄而來,天元將領們都齊力抵擋後方,讓傲慢先行離去。
傲慢驀然回首,只見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撲涌而上,敵方大軍已不計代價,誓要殺他泄憤。
“放信號彈,敵人已被傾巢引出,我軍可脫困出林了!“傲慢緊聲下令。
“是!“
“殿下,前方有敵軍來襲!“這時,一聲驚喊傳來。
傲慢面色一變,他驀地拔地而起數丈,只見中原叛軍早已在紫杉要領設關,數千鐵騎似紅楓海嘯鋪展開來。
“殿下!前有虎後有豹,我等唯有拚死一戰!“眾軍士已捨生忘死,怒目猙猙。
傲慢立於林間,高杉入雲,他一襲錦斕金袍熠熠生輝,面色卻一片陰翳陰沉。
“從左翼開出豁口,直插入杉林中端,匯合被困部隊!“
“遵令!“
然,殷聖來勢洶洶,不一會兒便如兩股洪水交擊,將傲慢一等包抄起來。
“殺啊——“
天元軍勢單力薄,傲慢力敵百騎,被鐵皮構成的包圍圈住不停地壓緊,有如一條毒蛇纏住一頭野牛的軀體那樣。
於是武器又斫擊起來,鏈枷轟轟地響,大鐮刀軋軋叫,劍在斫着,槍在刺着,斧頭和鉤刀劈個不停。
這時,不知何時,後方轟隆一片的軍隊竟開始倒塌,那黑霧毒瘴竟已穿林飄至半山坡。
“殿下,是毒霧,趕緊撤離!“眾人驚駭大喊一聲。
此時殷聖軍亦不疑有它,驚惶回頭,但見渺渺之煙,無形之所至,如一張無形鬼怪張嘴,準備吞噬一切。
傲慢一頓,卻覺狐疑。
他曾觀摩過紫杉地形,按道理毒瘴是根本不可能衝破下坡密林,那這片毒霧從何而起?
不過,幸好有此一茬,殷聖軍心潰散,再加上霧罩意濃,辨不清方向,倒是給了他們渾水摸魚的一個突破口。
這時,天空突然一聲聲啪啪爆響,只見空中爆濺出一包包白色粉沫四撒,一觸空氣便將毒霧給化解了。
“那是什麼?“有人驚呼。
噝噝噝噝……眾人奔跑間,林間突然躥射出無數條色彩斑斕的毒蛇纏、絞向殷聖軍隊。
那從樹上,樹下,林間,石縫間,枝葉間,泥土裏,枯葉下……彷彿一瞬間,整片山林的蛇都集中到了這一塊兒,殷聖軍跟天元軍一見,只覺頭皮一陣發麻,紛紛大驚失色。
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傲慢有些發愣,看着那些避開他們,專門攻擊殷聖軍的蛇群,他心底更覺詫異萬分。
毒蛇無孔不入,將慌不擇路的殷聖軍朝一方趨趕到一個低坳空曠的位置后,剎時暗處的第一箭颼颼響着從高空飛過,拉着長聲的嘯長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天空,無數殷聖軍中箭倒地生亡,接着從暗處猛地跳躍出一隊裝備精良的黑衣人,他們一下場,便揮起巨鐮砍斷了馬腿,動作齊划如一,蹬上馬匹,一個反刺便已收割掉殷聖軍一顆頭顱。
這已經不是打仗,而是有計劃的暗殺手段。
“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來幫我們的嗎?“
天元軍緊追其後,見殷聖軍落得如此慘境,一時既驚又喜。
傲慢目光游巡在這群黑衣人中,其實有一名身影嬌小的領頭者尤其出眾,她面罩一張黑鐵面具,一身的鐵血犀利,手段比任何人都乾淨利索,動作快得幾乎已成殘影,手起,頸落。
傲慢眸色一緊,迸射出一種驚喜:“竟是她……“
他認出援軍是誰了。
“天元軍,還等什麼,殺上去!“傲慢一揮袖袍,臉上徐徐綻放一抹紅蓮般絕美傾城的笑意,破嘯破空,震撼整個紫杉上空。
——
隆冬十一月小雪
朝淵國
“陛下,前方報來捷報,殷聖偽盟是節節退敗,實乃大喜啊!“
朝殿之上,諸位大臣無不興奮含笑。
景帝貪婪放下手中剛解封的密函,鐵灰眸一片若有所思:“聽聞,最近九洲新興一支神秘的隊伍,它遊離在各方前線,影響着戰局,因為它們的一度施援,殷聖已變成喪家之犬。“
“沒錯,這支隊伍簡直太神奇了,它就像一場及時雨一般,總在關鍵時刻幫助各國困境之中的軍隊獲勝!“眾大臣滿臉紅光,激動道。
“是啊,聽聞他們從不宣揚來歷,行事神秘,但手段卻十分了得,多次助我等盟國於危難之中,事後只留下一塊刻有虞字的銅牌,實乃俠義之士。“
“虞?“景帝清心寡欲的薄唇,攝出一抹冷魅笑意:”果然是她啊。“
——
正月初一
剛過完除夕,九洲又迎來了新的一年。
舊的一年鋒火連天,新的一年殷聖餘孽仍舊不死不僵。
但所幸,分散戰亂的局面已得到控制,大部分殷聖勢力已全部趨趕至西段海域。
他們進駐的內疆的陰謀已被徹底粉碎,殷聖開始潛戰,並暗中收購補充馬匹和戰具,屯田積糧,積極備戰,於各地奔走。
三月中旬
殷聖再度掀起波瀾,諸小國國群被殷聖派出潛伏卧底謀殺取而代之,在殷聖大肆搜掠后,自擁殷主為殷帝,誅殺小群國、宗室、后妃數千人,攜文籍輿圖、寶器法物等西返。
五月
景帝一面派使者聯絡各地諸侯王帝,以東皇國、北央國、燕國約定共同滅殷,一面則親自率軍趕西段海域赴戰。
殷帝敗逃,已兵少食,持續鏖戰中,追擊此趟由東皇國嫉殿率領精銳追擊。
十月初七大殤
殷聖一度敗退,已喪心病狂,開始大範圍於各地投毒,具體位置集中在豫、閩、貴三地,臨靠瑛皇國跟騰升國,因此騰蛇義勇軍開倉濟糧,其中以騰蛇舞樂為首,派前醫治,費時三月搗毀了殷聖秘密制毒勢力四所,殲滅四個偽國。
九洲破曉年三月十八
殷聖以青海、黑海、赤海為主,殷聖東特地區,極端聯合少數部落與蠻夷族,公開打出了占侵旗號。
五月初七
異域惰皇與殷聖劃分界限,並於呼和皓城行刑叛變的部落首領跟夷族份子,以此致明立場。
九月二十三
異域與殷聖爆發決戰,如今殷聖勢頭已被扭轉,九洲消滅這些“侵入者”可能需要數年,於是異域跟中原國以景帝朝淵國為首的諸國定下盟約,考慮部署增援部隊幫助異域。
十月十八宜祭祀
騰蛇一族正式於九洲復出,以騰蛇公主虞子嬰為首,開始於九洲各地殲滅殷聖的侵略戰爭,其中聖靈軍已歸順納入騰升國。
九洲寒武年三月十七
殷聖的伏魔軍約數萬人及其殷帝已經敗退,終撤出異域地界,其佔領區被瑛皇國跟周邊小國陣線收復接管。
據異域那邊傳來消息,其領袖殷帝率領最後的精銳部隊逃離,異域與中原首次合作奪取其黑色軍旗焚燒之,異域與中原數百年來的矛盾正在逐漸瓦解。
殷聖於九洲撤離枝椏,開始神秘退隱,不知所蹤。
十月初十大寒雪
殷聖開始了瘋狂的反擊,其主力開始從異域北端朝南進犯,準備最後的鏊戰,騰蛇一族與殷聖一族終於王見王碰面,一場終結血洗之禮便是在晏城拉開序幕。
……
硝煙瀰漫,兵連禍結,九洲大陸在經過了四年之久的持續戰役,終於在晏城結束了。
殷聖敗潰,於晏城屠絕而亡。
雖然一切都已結束了,但至今誰也無法忘記那一場曠世的驚天之戰……
這一次九洲全規模的大戰對整個九洲所有人的命運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幾乎是整個九洲由零彙整、崩潰洗盤書寫歷史的重大轉折點。
滅世大戰由殷聖聯合諸多中、小國家一起發動的戰役,它們的目的,不僅在於爭奪地盤,更在於確立自己的世界霸權,清翻九洲原有勢力。
殷聖的敗潰,亦意味着一同參戰上千國家的力量的潰敗,也從根本上改變了九洲政治力量的分佈,決定了世界整個戰後發展,九洲全面戰爭因持續了近四年,戰火幾近遍及整片大陸各個角落。
是以,最終這一場曠世之戰雖落幕,卻還是留下了一個滿目瘡痍、面目全非的九洲。
當初的許多的繁華景象與零碎小國已不在,整個九州,被徹底從頭到尾翻新了一遍,由鐵與血鑄就,無數小國湮沒在了戰爭跟時間的洪流當中,整片大陸經過四年的物競生存,最終分成了約九大股鼎力。
在大戰落幕後不久,倖存下來的國家勢力都在進行災后重建工作,瑛皇國乃頑強生存下來依附國家之一,瑛皇軍事駐地重返晏城,準備將這座代表着九洲戰役結束立程碑的城池翻修一遍。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都聽着外面繪聲繪聲地描繪着當初晏城大戰——騰蛇一族與殷聖一族最終的決戰時如何恢宏慘烈場面,那如同史詩般蕩氣迴腸,震撼人心,皆心生嚮往,動容。
古樸幽厚的城門被打開,青海長雲暗雪山,他們所見到的,是滿眼的黑紅,鐵鏽與腐爛的異味充斥着整個空間,哪怕已過去三、四個月,牆體四壁仍舊有洗刷不清的血跡。
黑雲壓城,半卷破爛的旗幟臨風而搖,霜重霧硝煙鎖城,在城中央位置,他們發現那裏矗立着一座熔爐高台,峭壁削斷平整的石面,噴濺的血液粘稠無比,經風吹日晒,變成一層粗礪的硬物附着,在那乾涸的熔爐當中匯合著水與血,上方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屍體與白骨,在見到這一幕時,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即便沒有親眼所見,但仍舊能夠看得出來,這一地被塗滿了血的城池,那久經不散的死忘氣息,是祭了多少騰蛇與各國英魂方才獲得的勝利……
但所幸,最終一切都因殷聖的自取滅亡而結束了。
而一切都結束在一名擁有黃金蛇瞳的騰蛇皇族少女手中。
她的名字,她的稱號,以至於她的存在,她的傳說,在這一場戰役之後,響徹傳遍整個九洲大陸。
騰蛇皇——虞、子、嬰。
——
大戰之日晏城,時值九洲寒武年十月二十四,宜安葬,忌祭祀、祈福
晏城,黑鱗般堅固的城牆和天相接的地方燃起一片火光,彷彿從地獄內噴出了一座火山,這一大片紅色火光被風吹得東歪西倒,奮殺浴血的軍隊似鬼影似的在裏面時隱時現,一道鋪陣着漫天殺意的黑色骨架在這紅色背景上很鮮明地顯現出來。
不知何時,天空已被染紅,地面一片血泊之中,虞子嬰一身黑衣被染濕沉重垂落,那上面已塗滿了不知何人的血,她前方與背面早已是屍骸遍野。
這場戰鬥,慘烈無比。
虞子嬰前方,城中無名長碑之上,矗立着一個身穿明黃色長袍的青年,他袍上綉着滄海龍騰的圖案,袍角那洶湧的金色波濤下,衣袖被風帶着高高飄起,狂發亂舞,雙臂無力垂落,卻高高昂揚着脖子。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令人心悸的殺氣,喃喃到末,殷帝的面色陡然猙獰了起來,聲音更是化為不甘咆哮,如雷霆般的在天空上轟隆隆的響起。
他的數萬軍隊被殲,設下的死亡之陣被破,兩人不分日夜拼盡全力對戰,他廢了雙手,敗於騰蛇後裔手中……如今,滿城,只剩下他一個殷聖活口,其餘全被騰蛇一族殺盡屠絕。
這是虞子嬰與殷帝第一次正式見面,亦將是最後一次。
她漆黑暮冷的雙眸中,有着絢麗的暗金色光澤洑龍涌動,看上去顯得異常的幽深犀利,有着一種特殊的波動,從中散發而出。
殷帝一雙充血眸子死盯着虞子嬰,語話軒昂,吐千丈凌雲之:“本帝本是不信,族輩遺言,騰蛇乃我殷聖最大的絆腳石,哪怕本帝祭下萬人坑血陣,最終,卻仍舊敗於你與你之手。“
虞子嬰目光掃向熔爐高台,那裏面血骨翻騰,以整座晏城布下萬人坑血陣,引他等前來,看這模樣,殷帝自知奪取九洲無望,便抱着將騰蛇一族這勁敵趕盡殺絕的心態…
“殷帝,你殺戮太甚,已違天和,天容你不得,九洲更容你不得。”虞子嬰淡聲道。
“哈哈哈哈——成王敗寇,我輸了,自然後話便由你騰蛇書寫!殷帝冷笑一聲,盯着虞子嬰,他狠聲道:“倘若,今日是我勝,而你跟騰蛇一族落敗,遍佈天下,本帝必將讓你騰蛇雞犬不留!”
“你敗,殷聖一族,我也會趕盡殺絕。”虞子嬰冷顏肅穆。
她絕不會再留下任何隱患於後世。
“好,本帝敗於你手倒不算辱沒,他呢,你的兄長呢?“殷帝臨死,心中仍舊對一事耿耿於懷。
若非青羽的叛變,他何致於落敗於此,他如今就像殷帝心中的一根刺,越裹越深,越深越痛,越恨不得拔之而後快。
虞子嬰一愣,淡聲道:“死了。“
誰知殷帝一聽,便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他不會死的,我太了解他了,只要你活着一天,他便不捨得死!這麼多年來,多少人想殺他,連本帝都多次對他心生殺意,偏都讓他躲了過去,他的能耐,你見識得太少了!“
虞子嬰蹙眉,抿唇不語,她取出弧月形的長弓已拉至滿弦,瞬間龍吟之聲響徹空蕩滿城。
“你最後的遺言,只有這個?“
殷帝咬着亂髮,滿臉恨意迸射:“虞子嬰,替我告訴青羽,本帝非常後悔當初登位時沒殺他來祭天,還有……吾殷聖哪怕只剩一個血脈,終有一日,亦會卷地重來的!“
“可惜,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虞子嬰眸光一冷,雙瞳瞬變金黃,一股如金液蔓藤的圖騰隱透她白皙皮膚,手驀然一松,弓弦疾顫,一股真氣已隨弓弦彈出……
那真氣猶如被一股看不見的大力牽引,疾如閃電般射向殷帝的右胸。
殷帝煞時瞪圓雙目,當即氣絕斃命。
這時,城外馬蹄聲似踏破地面一樣洶湧闖入,以景帝為首的諸國相繼趕來,千萬人擠堵在入口,見戰事已塵埃落定,皆震撼當場。
虞子嬰放下長弓,整個人徒然放鬆,而貪食、華鋣、色慾、巴娜和騰蛇七宗等人從後方齊擁而上,她不知道被誰抱住了,多少雙手抱住,只覺被擠壓得快喘不過來氣了,頓時間,幾乎所有騰蛇族人的面龐上,都湧現了一種激動與狂喜之色,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這片天地響徹着。
“殷帝死了——“
“殷聖敗了——“
“殷帝死了,殷帝死了,殷帝死了——“
“騰蛇勝利了,嗷嗷——“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
騰蛇祭壇舊址。
斷崖峭山,壁立千仞大峽谷拔地參天,直上青雲,碧水縈迴,與世隔絕,山頂宛如一個虛靜、充滿靈氣的世界,明凈淡雅如同水晶,神清氣朗如真空,韻味無窮。
山峰深處,世外仙境之地,只見千百道大小每幅水簾瀑布,飛流直下,每個水柱,撞到山根的石頭,便被碰得零碎,像千千萬萬的珠子從銀河下瀉,一片水霧蒙蒙。
原本荒草萋萋的騰蛇祭壇,因騰蛇一族的復興,已被重新整治佈置了一遍。
縱目兩岸,懸空部落與水瀑相接,上端綴着五顏六色的石屋,層層疊疊,由半山一直伸延到湖邊,這些石屋忽而連棟比櫛,忽而疏落有致,結構形式豐富多樣,有的讓花樹埋去半邊,有的掛上華貴的簾幕,遠遠望去,有一種搜尋世上所有的形容詞不足以涵括騰蛇族落的睿智。
原本空蕩人煙罕跡的騰蛇祭壇,如今已是萬花齊放,兩旁樹岸垂落着萬萬千千的綢緞紅布條,迎風飄蕩,樹下人影攢動,摩肩擦踵擠成一堆爭掛着祭祀祝詞的紅綢帶,一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遠處鐘鼓重鳴了三聲,這意味着騰蛇族人跟大祭司等人已完成了奉天跟禱告祭祖的儀式,接下來便是萬眾矚目的登基儀式了。
於是,擠擁成堆的眾人一下便朝祭壇方向望去,在祭壇下方,各方來賓早已等待多時,在他們的翹首以盼之中,虞子嬰的儀仗終於來到祭壇下方的百級長階停下。
今日是一個隆重的大日子。
因為,它是騰蛇皇正式登位的日子。
“請皇。”
今日,任誰都是一身隆重加身的裝扮,色慾自然亦不例外,他身為騰蛇大祭司,統管着一切祭祀跟皇族祭典、司葬、司福,禮議、會賓。
今日他特別騷包的穿了一身八件疊衣月華厚重大祭司袍服,華美而炫目的暈藍蝶翼鸞翎的面具,髮髻高冠,手持騰蛇三叉金杖,一身神聖而莊嚴的氣質油然而生,他的一舉一動,似熏陶了千萬年的宗教文化底蘊,沉穩而充滿魅惑力,令人望之便忍不住想屈體膜拜信服。
“吾皇,請上高台。”
優揚高曠的嗓音響徹整個祭壇上空,色慾嘴噙一抹微笑,不淺不淡,溫和怡人,似高潔得不染人世凡物,唯有微挑的眼角泄出一絲妖媚的奢靡吐灩之欲色。
“來了,看,騰蛇皇來了——”前來觀禮的除了騰蛇一族,還有九洲諸國的皇親貴族達官貴人。
“好緊張啊,生平第一次能夠這麼就近地看到傳聞中的騰蛇皇,我覺得自己絕對上輩子是燒了高香了!”
各國的來賓被安排在外圍位置,他們既爭不過騰蛇族人,更爭不過霸佔祭壇最前沿位置的那七位,只能一個個想盡辦法,墊起腳尖,相互攀扒着,一臉激動得通紅,不住朝內探望而去。
虞子嬰今日穿着一身華貴得閃瞎人的冕服,厚黑緞地上織彩雲金龍紋樣,鑲同色系的祥雲花卉紋織金綢邊,領、襟綴銅鎏金鏨花扣五,構圖繁複莊重,暈色自然和諧,綉工細膩入微,她昂首挺胸,在萬人注目之下,沉穩從容地一步一步地踏上祭壇,身後長長的曳撒拖着。
與她嬌小單薄的身軀不對襯的是,她挺直的背脊如一座山峰,高聳萬仞,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直插入藍天裏去,險絕異常。
手袖擺動間,隱約可見一條通體碧透的小青蛇痴纏在她手腕中,時不時吐信探頭,黑魆魆的蛇瞳轉動間,靈氣逼人。
她身後,寶黛公主牧曉鳳跟羅剎公主肖寶音亦一身正裝公主服飾一左一右替她扶杖,今日她們都以公主之身屈尊給她當伴侍,再后則是舞樂攙扶着老乞丐跟他的兒子虞灝雲一道尾隨而行登上祭壇。
今日的老乞丐已不復當初的恐怖模樣了,他穿了一身得體的騰蛇王蟒長袍,戴着一頂七彩垂珠冠,雖然樣貌已無法恢復如初,但也已修復了不少,如今也已能夠徒步行走。
祭壇底下,岳帝牧驪歌與華鋣、凌少年、權七叔、青柯等人站在一起,另一邊,猀華、桑昆翊、鄭宇森等人與清虛宮的人亦趕來為其祝賀,不光是騰蛇族人來了,還有異域的人,中原、蠻夷百官。
當然,排靠在最前面的,則是七位舉世矚目的人物。
如今都已登基為皇,稱帝稱霸的貪婪、惰、嫉妒、怒、傲慢,還有一位,則是已卸下一身聖神佛光與一身光環加註的無相。
雖然他不再是眾人的無相國師,但卻仍舊擁有超高的人氣跟敬仰力,他的存在,不客氣地說,他的一句話足以抵一國之君一諾。
最後一位則是七罪之一的貪食,說起他來,九洲的人無一不為他那捨身忘義的事迹所感動,在與殷聖的重大戰役之中,每一次他的身影都是浴血奮戰在最前端,他就像一頭充滿仇恨的梟狼,忘乎所以,只想將殷聖的一切徹底撕裂嚼碎吞入腹中。
因此,九洲大陸民眾私下替他封了一個稱號——餓狼。
虞子嬰站在祭壇上方,掃過底下為她而聚集的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瞳仁烏黑,正經的白皙小臉透出幾分好氣色。
“接下來,請新皇禱告祭天。”
色慾捧出一卷長軸,遞於虞子嬰,接着騰蛇七宗主一齊上祭台,替她點燃七柱香后,施跪拜之禮,便倒退而下。
虞子嬰接過捲軸,如數念完后,色慾又讓舞樂跟老乞丐一左一右捧來兩個四方黑漆刻着古紋路的木匣子。
色慾將蓋頂一一取下,笑意盈盈,紅唇塗蜜般甜膩道:“吾皇~將它們拿出來。”
趁着眾人瞧不見的檔兒,色慾朝虞子嬰拋了一個忒不正經的媚眼兒。
虞子嬰忍住橫瞪他一眼的衝動,一臉嚴肅地無視他,將兩物取出,一塊入手即溫的四方雕刻玉璽,一卷先皇詔書。
色慾一臂展開,一臂伸前,朝着虞子嬰躬腰彎下:“吾皇,請將先皇詔書交予我。”
虞子嬰沒有遲疑,直接遞給了他。
只見他接過詔書後,笑睇着虞子嬰:“陛下,請高舉手中玉璽。”
虞子嬰沒有異議,高舉而上。
只見那碧透的玉璽經過光線的照射,竟化為一條飛天巨蟒昂首騰飛,威風凜凜地盤施於空,傲視天下。
虞子嬰微愣,仰首凝望。
“恭祝騰蛇皇登位!”
色慾念完詔書,面含笑溺注視着虞子嬰,便是揚臂高呼一聲,在有人帶頭的作用之下,底下的騰蛇族人、諸國來賓、親朋友人都不約而同地亢奮起來,口中高呼祝賀,高曠的山崖之巔本就迴音嘹亮,上萬人的呼喊聲被增幅如同地動山搖般震撼。
“騰蛇皇萬歲!”
“騰蛇皇萬福無疆!”
“天下太平,騰蛇興復!”
虞子嬰感受到下方來自各方、所有人心底最虔誠、最美好的祝願呼喊,心底一片暖意融融,她揚臂一展,再緩緩收攏平疊於胸前,亦朝他們回以一鞠躬之禮。
——吾甚幸之,眾人見證。
——
登基典禮剛一結束,騰蛇七宗主便一臉笑意開懷地上來,遵循舊禮,送上一束嬌艷欲滴的九色捧花。
青柯代表七宗道:“皇,這是咱們騰蛇月河瀑布十年一季的九彩花球,請您降福。”
色慾在旁聞言,朝這廂看來,卻見虞子嬰接過那一束花捧,疑道:“九色捧花是什麼?”
七宗主送來的這一束捧花共有九支花,每一朵花瓣飽滿疊層綻放,似薔薇,但特別的是這每一朵花的顏色都並不單一,淺淺疊深,似海洋漸變的顏色,似朝霞火染的顏色,似遍綠淌野的顏色,細細觀察,約有九種複合色集中於一朵之上。
“此乃咱們騰蛇一族特有九色花,此花得一便是奇特,得二則是難得,得三則是有福,得四……得九則是一種奇迹,如今吾等集大運幸得九株,並將其組成的束捧花,則意味着無邊的幸運,歷來騰蛇皇登極便將降福於眾人,而得到它的人便可向您請求一個願望。”青柯笑呵呵道。
“那怎麼做?”虞子嬰握着棒花,覺得有趣。
青柯道:“無需多慮,直接隨心拋出去便行了。”
肖寶音在一旁聽得興起,一臉興緻勃勃拍掌道:“能夠得到騰蛇皇的願望嗎?這簡直是佔了大便宜了,那快扔吧,這是一個喜慶的日子,最好讓大夥都熱鬧起來吧。”
青柯笑着頷首,正準備朝下面宣佈這條消息時,卻不想,另一旁的牧曉鳳眼珠子滴溜一轉,心中生了一個十分有趣的主意,她雙手抵於嘴邊,朝下面突然大喊一聲:“大家注意了,騰蛇皇現在要扔九色花球了,誰如果搶到這捧九色花球,咱們騰蛇皇說了,她就將娶他,你們還等什麼,趕緊地搶啊——”
已扔了的虞子嬰(⊙o⊙):“……”
七宗主、色慾、肖寶音、舞樂、老乞丐等人都一臉錯鄂地看着她。
牧曉鳳被這麼多雙眼睛一齊瞪得有些不自在,她虛虛弱弱道:“反正誰搶到便能讓騰蛇皇許他一個願望,那……那他讓她娶,娶,也行嘛……幹嘛……幹嘛這麼凶地瞪着我,本公主又沒有亂說。”
舞樂跟色慾聞言的心聲——卧槽!這樣也行!
這一聲彪悍喊完,原本等儀式結束已等得不耐煩的七罪頓時渾身上下如任督二脈被打通,渾身一震,下一刻便狼血沸騰起來了。
還有此等好事,那還等什麼,直接搶啊——
看着從空中呈拋物線掉落的九色花球,第一個衝出去的便是嫉妒,他飛身躍起,伸手一抓,正準備搶奪下來。
卻突然感覺腰間一緊,他回頭一看,卻是被惰的一根懶骨軟線纏住,眼看只差一點兒距離便能得到的九色花球,嫉妒忍不住氣極敗壞地臭罵道:“你還要不要臉了,堂堂異域惰皇,竟無恥地玩偷襲!”
“你的手可是好不容易才接好的,還是別隨便亂碰別人的東西為好,這九色花球還是由我笑納了。”惰懶倦地抬了抬眼皮,手中鋼線卻悄然收緊。
嫉妒回頭一狠瞪——麻痹!
傲慢見兩人對峙上了,便從旁一閃掠過,鬼魅一般停滯於半空,見惰準備動作,他挑了挑眉,趕緊道:“九色花球甚是嬌弱,你若用上武器來奪,便不怕將它毀了。”
惰動作一頓,卻見傲慢迅速轉過臉,十分陰險黑暗地笑了一聲——真蠢!
當他正準備接下時,卻不知道從哪裏飄來一股氣流將其撞了開來,傲慢雙手接空,頓時臉色僵硬難看——擦!被暗算了!
怒帥氣地吹吹了使壞的手掌,咧嘴眥開一嘴白牙——
貪食眼看着九色花球朝他這方掉來,一臉喜不自禁后,便是立馬變臉,化成一臉桀驁兇狠的拚命相:“誰都別跟爺搶,否則別怪爺對他不客氣了!”
眼見下面已經開打了,色慾卻是怎麼也坐不住了,他正了正色,朝祭壇上的眾人道貌岸然地留下一句——我、必、須、得、下去維護秩序,免得他們打鬥時傷及旁人。
他也不顧眾人那一臉“你騙鬼吧”的神色,便一躍而下,一把香煙迷倒了貪食,便尋思着趁機將九色花球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奪下,卻不想剛一下場,便被貪婪給擋下。
靠!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啊,敢情剛才你一直不下場爭奪,便是為了玩一把螳螂在前,麻雀在後!
色慾這隻螳螂被貪婪這隻麻雀擋下后,麻雀便開始下狠手了。
見貪婪連千魂百骨鏈都套上了,色慾沉鬱下妖褐淺瞳,陰陽怪氣地嗤一聲:“你打算動真格了?”
“四年前,你對她做的事情,足以讓我對你對真格了。”貪婪一雙鐵灰冷質翻滾着一絲冷酷森意。
色慾一愣。
她,自然是指虞子嬰。
“你還真是……悶騷呢,你這麼悶騷,吾家小乖,知道嗎?”色慾嬌滴撫唇冷笑一聲,便一揚袖袍,點躍起來,卻是狡猾地偏轉戰局,不跟貪婪鬥法。
呵~有那股斗意,他寧願發狠拿來搶奪求親用的九色花球。
眼看七罪都絞着在一團了,無相輕咳一聲,一身無埃風悅雪霽地站出來,看似不經意,卻看準九色花球準備接下,卻見七罪齊刷刷掉轉過頭,一同雙眼冒着幽綠光澤,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無相頓感手有千斤沉。
接下來,就是一個拼速度、拼智力、拼人品、拼無下限的爭奪過程了,在一個隨時都有人在一旁暗中使絆子的時候,總是你搶了,便被我奪走了,我奪走了,卻又被他搶了。
看着底下已徹底鬧翻了的熱鬧畫面,牧曉鳳看向底下牧驪歌的方向,恨其不爭地跺了一下腳,還嫌不夠熱鬧似地,又開始朝下面鼓足勁兒地喊話了:“這次選皇夫可沒有什麼要求,誰都可以參加,且不論男女,不論身份,不論年齡,哦,對了……也不論是怎麼搶到的,就算是撿到的也可以,大家也別怕有誰事後會惡意報復,這事兒有騰蛇皇兜着呢,總之,只要誰拿着九色花球跑上祭壇獻給咱們騰蛇皇,便可以隨便許願!機會難得,一生或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不要猶豫了,趕緊上啊!”
這一下,原本因為忌憚七罪的人都一片喧嘩起來,底下的全部人都瘋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連自覺弱雞的舞樂也手舞足蹈地跳了下去,牧驪歌、華鋣、鄭宇森、猀華等人也不再遲疑了,直接拋開一切束縛跟規矩,一涌而上。
肖寶音跟其它人聽着一片歡騰笑語,雜鬧吆喝,亦耐不住寂寞,也加入了萬人搶奪九色花球的活動中去了。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插一手,不為別的,只為圖一個熱鬧喜慶。
“靠!別搶——”
“是我的,全是我的——”
“別扯啊,要扯爛了!”
“次歐,別推我的臉啊,小心毀容后,我嫁給他——”
七罪、無相見到人潮對着他們洶湧撲來,一時面色泛青,轉瞬便被人潮給包裹住了,連泡都沒有冒一個,直接便被淹沒了。
看着祭壇下方那簡直亂成一鍋粥的局面。
牧曉鳳拍着手,簡直快要笑得直不起腰來。
“哈哈哈哈——你看我那皇兄,臉都被擠綠了……哈哈哈,還有你看一向聖潔不似凡人的無相國師,頭髮都快被那一群狼女給摸禿了,這哪裏是搶花啊,怕是去蹭油的吧……”
“還有你看你的那幾個男人,這你給我一腳,我揍你一拳的,找着機會便下陰手,這是搶花呢,還是積怨已久,趁機報復啊……哈哈哈哈……”
這時,牧曉鳳餘光發現虞子嬰突然動了。
“咦,騰蛇皇,這都還沒有結束呢,你這是要去哪裏?”
虞子嬰看着下方人群涌動,想要掙扎想要逃離卻又被碾壓淹沒的眾人,心中蠢蠢欲動。
還能幹嘛——“我也去搶!”
虞子嬰眸色映着璀璨陽光,似琥珀流瑩萬千光澤,她一個助奔,高高地從祭壇上方朝着七罪跟無相所在的方向直接一躍跳下。
七罪跟無相似有所感應,齊齊朝天一看,一看她清麗白膩的小臉兩頰紅撲撲地,厚重翻飛的衣袂展開,似一雙翱翔的黑金色雙翼跳了下來,他們頓時驚了一跳,都朝她這方沖趕過來,擠開人群,紛紛朝她伸出手。
“子嬰——”
“嬰——”
“虞子嬰——”
“小乖——”
“豬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