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誓師
沙坪壩,廣西境內不起眼的一個小村子,此處距離敵國邊境十二公里。
就在沙坪壩鎮子外面的一道土坎下,經過集訓的c軍猛虎團正在舉行誓師大會。
團長高建軍站在土坎上,一隻手插在腰間,軍裝的扣子敞開着,露出胸前的兩道疤痕,如同兩隻眼睛一樣,盯着下面的每一個戰士。
“你們都給老子記住了,不是我們想打仗,而是他們已經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有人要在老子頭上拉屎,就他娘的得收拾他!”
高建軍是個粗人,滿嘴髒話。政委說過很多次,高建軍依然改變不了這個毛病。這樣說話才有力道,戰士們打起仗來才有精神。這是高建軍在朝鮮戰場上得到的經驗。
“一幫猴崽子,仗着一點點的小勝,就想自稱世界第三,他娘的都狂的沒邊了!別忘了,咱們當年在朝鮮比他們厲害!他們的這點東西還是咱們教的,三腳貓的功夫就想班門弄斧,還差些火候!”
士兵們仰起頭,一個個鬥志昂揚,全都認為,只要自己一出馬,拿下敵國首都那是信手拈來。
“老虎不發威當咱們是病貓!這一戰要讓這些猴子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廢話不多說,你們表個態吧!”
各連的連長,各排的排長,各班的班長紛紛上台表態,每說完一個,高建軍帶頭鼓掌。那一天的誓師大會從早上一直開到下午,烈日炎炎之下,所有人都站在那裏。劉文輝就站在班長史國良的身後。班長是他們班年紀最大的一個,也是參軍最早的一個。他是個好班長,不像別的班長總是欺負新來的兵。史國良對誰都客客氣氣,特別是他們這些新兵,更是照顧有加。
表態就是說一些提氣的話。說來說去也就那麼幾句,什麼不打到河內不收手,不將猴崽子全殺光不回頭,血債血償等等。所有人幾乎就是將這些話翻來覆去的說。
輪到史國良的時候,劉文輝鼓掌最賣力氣。史國良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對着土坎下的兄弟們說道:“兄弟們,咱們都是子弟兵,誓死保衛祖國的話,前面的兄弟都說了,我只想說一句,那就是打敗猴子回家娶媳婦過年!”
掌聲,熱烈的掌聲,劉文輝的兩隻手都拍紅了。雖然現在還是二月份,剛剛過完新年,史國良的這句話還是讓不少兄弟憧憬。那個時候,過年就意味着吃好的、穿好的。特別是那些農村兵,剛剛經歷過動蕩的歲月,好日子才開始,誰不想過年。
高建軍哈哈大笑:“好!你們前面這些傢伙都是扯淡,八班長說了一句實在話,**也說過打了勝仗就過年!”
指導員劇烈的咳嗽,高建軍只當沒聽見。一拉自己的軍裝,露出胸前的傷疤,接着道:“咱們猛虎團自創建以來還沒有打過敗仗,我高建軍不想破了這個規矩,還是那句老話,槍聲一響,誰他娘的敢後退一步,老子立刻崩了他。”
政委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高建軍卻沒有給他機會,大聲道:“行了,今天的誓師大會不錯,晚上豬肉燉粉條可勁的慥,散會!”
果然如團長所言,炊事班改善了伙食。自從來到這裏之後,伙食就不是一般的好,白面饅頭,晶瑩剔透的大米天天都有。時不時還有油多菜少的紅燒肉。這些對於昨天還是窩窩頭的他們來說,就好像是天堂一般。
除了吃的好,別的也是要什麼有什麼。就拿射擊訓練來說,以前他們一個月進行一次實彈射擊,每人才五發子彈。到了這裏立刻變了樣,一箱箱的子彈用汽車拉,只要你有力氣,肩膀不怕疼,打一整天都沒人管。劉文輝有些羨慕機槍手孟平安,他那一梭子下去幾十顆子彈就這麼完了。
晚上團里組織了一次聯歡,不但有肉還有酒。大火端着搪瓷缸子,團長親自給每一個人倒了半缸子。來到劉文輝面前的時候,高建軍拍拍他的肩膀,滿臉帶笑:“你小子我認識,小名叫狗剩,只要你立功,老子讓你做連長!”
“是!”劉文輝一挺胸脯。
這頓酒一直喝到後半夜,大家幾乎都喝醉了,高建軍被灌的爛醉如泥,是被勤務兵抬回去的。喝多了的人話就多,想的事情也就多。說到即將的戰爭,有些人發出了哭聲。打仗總得死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活着回來。說到傷心處,大夥抱在一起哭,眼淚嘩嘩的。
史國良也哭了,摟着全班的戰士圍在一起:“兄弟們,如果我光榮了,麻煩活着的兄弟回我老家,給我爹我娘磕個頭,就說兒子不孝,只能為國盡忠不能膝前盡孝。”
哭完了就是笑,笑的如此燦爛。至今劉文輝還記得那時的場景,青春年少,從來不知道愁的滋味。對於戰爭的渴望超過了恐懼。唱歌成了最後的保留節目。先是一個人唱,然後一個班,一個排,一個連,最後全團的人一起唱。聲音之大,吵的沙坪壩百姓那天晚上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酒醒之後,一切變得緊張起來。團長下令,所有人全都不允許離開自己的帳篷,進入一級準備狀態。連長、排長被叫去團部開會。班長組織大家準備行裝。子彈帶,手榴彈,步槍以及一個星期的糧食,這些都是必備的。工兵鍬,背囊,水壺都是一遍遍的整理。帳篷里變得沉悶,大家都明白戰鬥馬上就要開始。
也就在那一天,所有人似乎一下子沒有了胃口。炊事班給每一個帳篷送飯。雪白的饅頭,滿滿一盆子的大肥肉,連一點菜都沒有,但是誰也沒動手。大家蹲在床邊一遍遍的整理自己的東西,那些鑽進鼻孔的香氣並沒有刺激到他們的味蕾,反而覺得不是滋味。
史國良看了看,抓起一個饅頭道:“人是鐵飯是鋼,下一頓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都吃點!就算光榮了,也得做個飽死鬼!”說完,惡狠狠的將整個一個大饅頭塞進嘴裏,狠狠的咬掉大半。
整整在帳篷里憋了一天,太陽西斜的時候,緊急集合的號聲響起。軍號是我軍的傳統,敵人用的是哨子。如果你在叢林中迷失了方向,聽見哨子聲就要趕緊躲起來,聽到軍號聲那就說明離着自己人不遠了。這還是他們進入叢林后,總結出來的經驗。
還是那道土坎,還是昨天的位置。團長今天的裝束整整齊齊,從來不扣的上衣紐扣一個也沒少,頭上戴着鋼盔,腰裏別著手槍。雙手叉腰表情嚴肅。沒有多餘的廢話,只有短短的一句:“各連按照任務在晚上八點以前進入自己的陣地,三發紅色信號彈升起就是進攻的信號,都把眼睛放亮點,出發!”
夜冷冷清清,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奮力跟緊前面的戰友。沙坪壩的百姓已經睡了,那時候晚上沒有什麼娛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陽就是他們的時間表。回頭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沙坪壩和黑洞洞軍營,劉文輝心裏竟然有些不舍。
身後的崔小亮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害怕了?別擔心,班長吩咐過,你是咱么班最小的一個,誰光榮了你都不能光榮!”
光榮這個詞本來形容的是美好積極的意思,到了這裏就是最可怕的一個詞。臨行的之前,他們每人都領到了一個如同手雷一樣的東西,司務長告訴他們這叫做光榮彈,沒有導爆索,一拉就炸,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與敵人同歸於盡用的。
劉文輝翻了一個白眼:“我才不怕呢!不就是死嗎?誰不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祖國而死重於泰山。”
崔小亮笑着連連點頭:“好好好,快走吧,泰山兄,班長不見了。”
一聽班長不見了,劉文輝連忙回頭。他們已經被拉開不小一段距離。
他們連的預定地點就在18號界碑附近。這裏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逼853高地的主峰,那裏就是18號界碑的所在地。如今已經被敵軍佔領,為了穩固陣地,敵軍在上面建造了大量的防禦工事。他們連的任務就是搶佔853高地,奪回我們的國土,將戰火擴大進敵國境內。
七點三十二分,他們抵達預定地點,連長鬍麻子下令所有人就地隱蔽,不得發出任何聲響。命令很明確,就算是撒尿,拉屎都得拉在褲襠里。
劉文輝爬下去的時候感覺是如此的潮濕。蒸騰的霧氣籠罩了整個山林,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偶爾幾聲貓頭鷹的叫聲,讓人不寒而慄。握緊手裏的56式步槍,心情緊張到了極點。說是害怕?倒也不怎麼害怕,激動?也不是那麼激動,總之就是緊張。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劉文輝沒有手錶,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就是覺得太過漫長。突然,西面的天空中,三顆紅色的信號彈高高飛起。這是他們發動總攻的信號。
胡麻子噌的一聲從隱蔽處鑽出來,手裏提着自己的手槍,高喊一聲:“兄弟,沖啊……!”帶頭衝進一片虛幻的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