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蕭・腦晶

8蕭・腦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腦子裏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熊熊地燒着,眼前什麼都看不見,就連安然在我耳邊焦急的呼喊也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滿眼的白霧。

等我再次恢復意識,已經過去了許久——身體的靈敏度卻提升了不少,即使不睜開眼睛,不使用耳朵,我也能夠通過體表溫度感受環境——就像是,真正的冷血動物。

感覺到周圍有超過三個以上的熱源,我沒有急着睜開眼睛,而是保持着原來的呼吸頻率,靜觀其變。

我的上半身正被一個人抱在懷裏,有一種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是安然的味道;下半身墊着些柔軟的織物,應該是衣服外套。

放下心來,我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

我不能確定是什麼原因導致我這次的昏迷,但我想,應該和安然遞給我的那枚喪屍腦晶脫不了干係——雖然之前我也曾收集過兩枚,但都是放在糖果盒中,後來在做實驗的時候用掉了,真正將這腦晶收納到空間裏,還是第一次——也就是在將它吸入空間之後,我暈了過去。

想到這兒,我立刻通過意識進入到了空間之中——果然,它發生了變化。

本來,我的空間是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的,可視範圍也就在一百來平米左右,再遠一些,便是看得到也摸不着了。

現在看來,我的空間又大了一倍不止,除了原先堆滿物資的地方,在邊上又被辟出了一大塊空白的區域,而原本濃稠如有實質的白霧也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能夠看見一些隱隱綽綽的遠景。

抬頭望去,能看到一輪光暈映下朦朧而輕柔的暉芒,雖然我感覺不到,但我知道,那一定很溫暖,就像是太陽帶來的溫度。

驚喜於空間裏的變化,我眯着眼曬了一會兒“太陽”,又看了看那些不易保存的鮮肉,肉質飽滿充沛,沒有一點變質的跡象,我這才放下心來——雖然有了變化,但空間裏的東西還是保持着進入時的狀態。

正在我滿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庫存時,耳邊卻響起了不和諧的聲音,將我遊離在空間中的意識拉回——我靜靜地聽着,沒有動作。

那是一個較為年輕的男聲,爽朗朝氣,像個未曾步入社會的學生:“謝小姐,你的朋友沒事吧?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呵,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不以為然地冷笑,等着安然的回答:這孩子那麼單純,一點不懂人心險惡的道理,若不改了這心軟的毛病,遲早會出事!看她兩次都傻傻地救了素不相識的我就知道,她是個善良的人,我最欣賞她的品質,卻也最擔心這一點——在末世,善良這種東西往往是釀成苦果的根源……

“不用了,我會照顧好她的。”她淡淡地說道,抱着我的手臂又緊了緊,我默默鬆了口氣:還好,她還是懂得防備陌生人的。

“秦大哥,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蔣大哥他們還沒有回來,你們不派人去看看么?”她整了整墊在我身下的衣物,讓我能夠躺得更舒服些,隨後開口問道。

“唉,你說的是,”那個被稱作秦大哥的男人回答道,“小湯,你去拐角處接應一下,我們在這兒盯着監控,沒事的,快去!”

“好、好吧……”被點到名字的男人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個姓秦的,聲音有些耳熟啊……我動了動身子,卻馬上被安然發覺了,她伸手撩開了我的頭髮,低下頭輕輕說道:“蕭,蕭……你醒了么?”熱氣吹拂在我的臉上,痒痒的,我忍不住顫了顫睫毛,終於不再裝睡,慢慢睜開了眼睛。

從她凝視我的目光里,我看見自己的臉色有些蒼白,而瞳色也越發深邃,仔細看去,似乎若隱若現閃過一絲深紅的光暈。

“我睡了多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因為長期缺水而變得沙啞,聲帶乾澀地摩擦,帶來輕微的刺痛。

“你已經昏睡快一天了,我擔心死了……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喝水?”她小心地扶起我,遞過一瓶礦泉水,體貼地擰開了蓋子靠近我的嘴邊。

“我、自己來……”我有些尷尬地避開——小時候就算是生病也只是在醫院的特護病房裏獨自發獃,被人這樣殷勤地喂水還是頭一回——感覺怪怪的。

“別逞強了,讓我照顧你,好不好?”她固執地將水抵在我嘴邊,態度強硬,動作卻依舊輕柔,我見拗不過她,還是妥協了。

甘甜的清水滑過喉間,那些刺痛逐漸淡去了,我清了清嗓子,覺得舒服了許多,她又問我:“餓不餓,這裏有些麵包,吃一點吧?”看着她手裏的包裝袋,不是我們之前拿到的東西,也不屬於我的空間,應該是後來得到的,或者是這些人提供的,想來這孩子沒有吐露出我身負空間的事。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我沒什麼胃口。”說來也奇怪,我原先每天都要進一些新鮮血肉,否則便會形同喪屍失去理智,因此空間裏儲備了不少新鮮的牛肉和血袋,這次昏迷了一天之久,卻沒發作……也是那塊喪屍腦晶的作用么?看起來,它不僅能使空間進化,也能幫助我抑制食慾,倒是十分有用,只是還沒有發現副作用,使用仍需謹慎。

我是由於將它送到空間時無意間吸收的,這是不是意味着以後這類的晶體我都不能直接送進空間,而是要另想保存方法呢?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考慮不出結果,我決定先擱置在一邊,轉而問起我昏迷的時間裏發生的事情。

據安然所說,當時我失去意識,身子也開始發燙,與她初獲異能時的癥狀很相似,聽見有喪屍靠近,所以她背着我到了比較安全的保安室,正遇到了一夥以那裏為據點的人,而他們自己聲稱,先前在三樓搜尋食物時動靜太大,招惹了大批喪屍,有小部分人引開喪屍去了樓上,他們則到了樓下盤踞起來,通過監控尋找生還者。

聽起來沒什麼漏洞的解釋,但我總覺得這些人似乎隱瞞了什麼——引開喪屍?怕是被迫當作誘餌吧。

我瞥了一眼那四個圍坐在一起抽煙的男人,心裏連聲冷笑:這幾張面孔,就算化成灰我都不會認錯——可不就是曾經將我推向喪屍群的那些人么?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外加一個不認識的生面孔,還差一個,也是那個伸手推我的主犯——沒關係,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們見我醒來,倒是殷勤地湊上來噓寒問暖,而那個身材高大、鬍子拉碴明顯是領頭者的男人卻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我,這讓我很不舒服,也因此沒什麼好臉色——不過,男人就是這樣矛盾的生物,你越是捧着他,他越是對你棄如敝屣;你若對他不屑一顧,卻又生出了別樣的風致魅力,倒是在他心裏勾出了一條魚線,撩撥着他甘為俯首。

聽他們一個個自來熟的介紹,我知道了幾人的大概信息,在心中稍稍整合了一下,對他們的鄙夷卻更甚。

那個領頭模樣的男人叫秦先毅,是個健身教練,身體素質本就過人,在末世來臨后更是突然力大無窮,所以得以在這個臨時聚集的團隊中佔據領導位置。

賊眉鼠眼的小個子男人叫馮勇,無業游民;色膽包天一直盯着我胸口打轉的男人叫朱邵軍,貨車司機;愣頭愣腦的熱血青年叫衛初,是個沒出校園的研究生;被支使出去打探情況的男人叫湯健,公司職員;最後,還有一個本來是他們小團體中一員的男人,也是唯一一個覺醒異能的人名叫蔣天,他帶着另一部分人去了頂層,尋找直升機,順便引開喪屍。

——這座商場的頂層是一座小型的停機坪,常常有富豪會把直升機停在這裏,他們便是去碰碰運氣的。

呵,某些原因,真是值得玩味啊……只怕尋找直升機才是順便吧。

到底是什麼值得他們不惜代價引開喪屍也要重回三樓,又退據保安室呢?相信答案很快就會揭曉了。

我笑了笑,並沒有理睬那個朱紹軍伸出來的手,而是指了指監視屏幕:“看。”

聽了我的話,所有人都轉頭盯着那一排排顯示器,我側過頭靠上了安然的肩膀,感覺她僵了一下,我只做不知,拉過她的手掌,輕輕寫下幾個字。

她先是怕癢地一縮手,卻很快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示意她明白了——勾起唇角,順勢將她的手牽住,慢條斯理地把玩起來。

她的手掌並不大,手指卻十分纖長,掌心的溫度令我愛不釋手——身後那道探究的視線終於移開了。

“是小湯!”那個叫馮勇的傢伙眼睛不大,目力倒不錯,一下就看到了問題所在——膽子卻實在不夠看,只一眼就抖着嗓子,大驚失色的樣子,“喪喪喪、喪屍!”

畫面上的男人正奮力踹開身後扒拉着他肩背的一隻喪屍,面色驚恐,而他身後不遠處,赫然還跟着好幾隻張牙舞爪的喪屍。

我眼角的餘光一直注意着另外幾人的神色,那個最先發現的男人已經嚇得連連後退,色鬼朱紹軍面色發白,而站在我身後的秦先毅臉色陰沉,一言不發,眼裏卻是決絕的冷漠——我知道,這個湯健已經被他們放棄了。

從方向來看,這些喪屍是從樓上下來的——看來攀上頂層去尋找的那伙人也是凶多吉少吶。

我正要開口,就聽那個未出茅廬的研究生大聲質問秦先毅怎麼辦,要不要去救他——果然是個活在象牙塔中的理想主義者,真想看看你的天真是如何被打碎的——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那秦先毅倒也不負我的期待,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衛初,搖搖頭嘆氣道:“這麼多喪屍,救不了。”

——其實,並不是他救不了,而是那湯健沒有讓他豁出性命去救的價值罷了。

沒有足夠的利益打動他,所以能夠眼睜睜看着他去死……秦先毅,不如改作秦先益更貼切。

那衛初倒是稍稍出乎我的意料,見眾人態度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竟一把抄起邊上的保安棍就沖了出去——這個愣頭青是有幾分血性,只可惜,有勇無謀,不過是白白送死。

我拽住了想要攔住他的安然,對着她搖了搖頭。

她眼神一暗,卻乖乖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我不由得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若說那衛初是不諳世事的天真派,我身邊的小傻瓜也差不到哪裏去,幸好同情心泛濫時多少會注意下場合,也算聽話,不然,我可真是要左右為難了。

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第二排顯示器,其中有一個正顯示着我和安然之前呆的位置,那空空的排架昭示着我們秋風掃落葉般的戰果,如果這一幕恰巧被有心人收入眼底,那我們就不得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了。

感覺到那道審視又陰沉的目光再次投在我的身上,我不由冷笑——誰是黃雀,猶未可知呢。

沒過多久,走廊里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那幾個男人明顯緊張起來,秦先毅做了個手勢,悄悄走到門邊,手臂上的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嘭——”地一聲,門被撞開,是衛初,肩上還扛着一個虛脫的男人,正是湯健。

秦先毅皺了皺眉頭,猛地關上了門,狠狠地瞪向衛初,責問道:“你把他帶回來做什麼?要是把喪屍引來怎麼辦?”

簡簡單單兩句話,卻教每個人都一陣心寒——話里話外都透着埋怨,十幾分鐘前還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朋友下一秒就能當作累贅棄之不理——呵,多麼真實而醜惡的人性。

我抄起手,靠在安然身上看戲,她欲言又止,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不語——我暗自點點頭:嗯,有進步。

“我特地背着他繞了一大圈,甩開了它們才回來的,你放心吧。”衛初喘了幾口氣,取過桌上的礦泉水灌了幾口,又去喂憔悴不堪的湯健,低着頭輕輕回答。

秦先毅的眉頭仍是沒有松下的痕迹,他推開衛初,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意識不太清醒的湯健,突然臉色一變:“他受傷了!”

幾人連忙去看他的肩膀,果然有被抓破的血痕,傷口猙獰,泛出了膿水,看着便令人作嘔。

剛松下的心又馬上提了起來——經過這幾日喪屍圍襲的人都知道,這種病毒傳播極快,只要是被抓到一下,不出二十四小時就有可能變成另一具失去意識的行屍走肉。

“他、他要變成喪屍了!”馮勇馬上離得遠遠的,臉上的驚懼與厭惡就如同那人已經是喪屍一般。

朱紹軍屏住了呼吸,罵了一聲,抬腿將他踢得翻了個身。

“你!”衛初沒想到他會這樣做,憤怒地站起身就要跟他理論,卻聽背後“哐嘡”一聲巨響,他馬上回過頭去,不由呆愣在原地。

秦先毅扔開了手上有些變形的塑料板凳,眼中狠色一閃而過,對着朱紹軍兩人道:“把他扔出去。”

那奄奄一息的湯健現在徹底成了一具屍體,腦袋被砸得粉碎,面目前非,再也看不出生前的模樣。

值得諷刺的是——將他送上末路的不是兇殘的喪屍,而是他背後曾經依賴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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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之安然有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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