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恩人之子
周昌趔趄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四處眺望,東西兩面都是看不到頭的林山樹海。南北兩面則是一條婉蜒百里的長蛇小道。周昌看一下北面又看下南面,下不定決心往哪邊走。此時,不由想起長亭來,他二人平遇到什麼三岔路、雙行道,都是長亭決定走哪邊。就算周昌偶爾提出什麼意見,當即就會被長亭斥責,以至於養成他沒有主見的習慣。
這點小事,周昌整整在原地考慮了大半個時辰,才決定走北面那條小道。理由是京城在他所在襄陽的北面。但他切不知,他被那陣狂風卷到襄陽西面的長壽縣的北洪山,他越向北行,只會離長安越遠,反而離金陵近些。
周昌扶着抽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蹣跚着沿着北面小道而行。此時,一群大雁從他頭頂飛鳴而過。周昌扭頭望向那越飛越遠如小點般的大雁,抓撓着腦袋說道:“怎得,這麼快就要到冬天了么?”一面說一面走,冷不防絆到樹枝,跌了個狗啃屎。
“呸呸呸。”周昌大口大口吐着吃到嘴裏的灰塵,挽起袖子擦拭粘在臉上的泥土,又是拍打衣衫的灰塵。好一陣子才整理乾淨,暗叫一聲:“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說著,擺出儒家小生的模樣兒,大搖大擺向前面走去。不過那小屁股依舊疼得很,不得不用手扶着。這樣一來,他走起路來很像鴨子,一拽一拽的,頗為滑稽。
時間很快就到了黃昏,周昌只是早上吃過兩個饅頭和一碗稀飯,早就消化光了,肚子裏空空無物,不由有些發慌。望着前面彎彎曲曲看不盡猜不透的長延窄道,在摸一摸肚皮,周昌差點哭了出來。
“要是長亭在就好了,起碼不用挨餓了。”他開始念起長亭的好來,可是他到哪裏去找長亭呢?
金秋的明月,映射下的山林小道,微風吹打在樹林上,發出‘嗚嗚’地叫聲。周昌雙手抱着身子,冷得全身發抖,心裏還害怕着會不會像書所說:‘陰沉沉的夜晚,突然跳出一個青面獠牙的厲鬼,掏人的心肝嚼食。他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不由心跳加速,好像要從口中蹦出來一樣。
就在這時,‘嗚嗚‘的風聲越來越大,真似厲鬼低沉咆哮,驚地周昌撒腿就跑,一面跑一面高聲念道:“大道無疆,惡鬼辟易,一身正氣,怒髮衝冠,君子如玉,天罡北斗,從星拱月,月護周昌….”他亂七八糟念了一通,想給自己壯膽。效果還不錯,真的沒那麼害怕,心神略定。只是他一止住嘴,全身就開始發毛,馬上又念嘮起來,只念到聲嘶力歇,身體餓地輕飄飄晃晃悠悠,跌坐在樹林下,愣望着滿天的繁星。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昌迷迷糊糊便睡著了,睡夢中,他夢見自己坐在一間大屋裏,烤着羊腿、燒雞,他拿着羊腿就啃,吃完羊腿還意由未盡,撕咬着燒雞吃,吃地不亦樂呼。睡容中,從他嘴裏流了滿天的口水。
等他醒來時,來斷沒有凍感冒,反而精神奕奕,肚皮還真似吃了羊肉、雞肉,鼓鼓漲漲。周昌搔着頭皮傻傻道:“咦,怎得就不餓了呢,做夢吃東西也能飽呀!”他渾然不知自己身體內已有長亭一半的真元,長亭的真元本就百毒不侵,所以周昌如已算是金身鐵軀,即使是秋夜再涼,也凍不壞他。而長亭新吸化的天雷,奪天地之精華,滲入真元中,已能吸天露地氣為食。周昌身子本就潺弱,又沒命的奔跑,再加上他一日未食,使他體力超越了局限,從而激發了潛伏在他體內的‘長亭真元’。迫使其吸天地靈氣來彌補身體的虛虧,如此一來,不禁飽了肚皮,還不知不覺雄壯了體魄好像有使不完的勁,竟比修武之人,修行一月還要受用。
“嗯,奇哉怪也,做夢也能填飽肚子,說出去肯定沒有人相信。”周昌挺着身子,伸着懶腰說。
他一個懶腰像挺屍一樣,足足糟蹋了一盞茶時。懶腰伸罷,深吸一口涼氣,繼續邁道而行。這次他的精神極為旺盛,腳步輕盈,走起來快了許多。大約靠近正午時分,便走出了婉蜓百里的窄道。眼前出現了一個不大的村落,不到五十戶人家的樣子,一色的土磚草屋。屋子外圍,用荊棘編着長長的籬笆,攬着一個小院子。
周昌走到一戶人家門口,向正在編着草鞋的一個六十多歲的粗衣老漢行禮道:“老伯,能不能給口水喝。”老漢打量周昌一陣,見他衣衫滿是血漬,蓬頭垢面,一雙眼睛一眨一眨放懦怯的光芒,放下手中的活計,說道:“小傢伙,怎麼成這個樣子,是不是遇到強盜了,你父母呢?”不等周昌答話,便扭頭沖屋裏喊道:“妮子,舀一瓢一水出來。”
屋內“嗯。”甜甜答應一聲。一會,一個穿着粗布花裙,約**歲的小姑娘,捧着盛滿水的葫蘆瓢,從屋裏走了出來。老漢指着佇立在籬門口的周昌道:“給這位小公子端去。”那小姑娘看了周昌一眼,嬌羞地低下頭,走到周昌身邊,相比之下,小姑娘比周昌矮了半個頭。
周昌道了聲謝,接過葫蘆瓢,仰着頭‘咕嚕嚕’喝起來。老漢見他喝的急,忙道:“慢點喝,別嗆着。唉!如今世道不好,強盜橫行。”周昌喝完水,把瓢兒還給那小姑娘。小姑娘接過瓢時,周昌不由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只見她瓜子臉兒,一張櫻桃小嘴,加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三分可愛七分溫婉。周昌這一眼看得不由出了神,小姑娘發現了他的神萬言書,甜甜一笑,接過葫蘆瓢轉身跑進了屋。
老漢看着跑進屋內的小姑娘,搖頭笑道:“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說著,挪過一個破舊的板凳,對周昌道:“小傢伙,還沒吃飯吧,進來坐會,等小妮子做好飯就在這兒吃吧。”說著,又沖屋裏喊道:“妮子,多做一個人的飯。”“哎!”屋內又傳出女孩甜甜的答應聲。
周昌走了大半天,什麼天露地氣早就化光了,聞着有飯吃,不由舔舔舌頭,大步走進院內,在老漢身邊板凳上坐下。老漢一面編着草鞋,一面問周是道:“小傢伙,咋會遇到強盜呢?”周昌搖頭答道:“老伯,我沒有遇到強盜。”老漢停下手中的活計,道:“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麼會事?”周昌抓撓着頭不知道怎麼回答,老漢看了周昌一眼,也不追問,只問他姓名。
周昌道:“我叫周昌。”
“什麼!”老漢聽到這個名字驚了一跳,緊緊抓住周昌的手道:“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周昌的手被他抓着生疼,也不敢說,忍着痛道:“我的父親叫周亞,。”老漢道:“可是兩廣巡撫周亞。”周昌怔了一怔,點頭稱是。老漢猛地站起身,喜道:“原來真是小恩公,請受蘇明一拜。”說著便要給周昌跪拜。周昌嚇從板凳上跳了起來,閃到一邊,又是擺手又是搖頭:“老伯,我可受不起,您老人家快起來吧。”老漢倔強的緊,非要周昌受他一拜。周昌害怕蘇明老漢堅狠的面孔,只得走到他身前,受了他一拜。蘇明這才換作笑臉,拉着周昌的小手坐下,說道:“恩公,你知不知道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模樣兒真是俊俏。”周昌問道:“老伯,我愛父對你什麼恩情,怎麼沒聽父親提起過。”
原來這蘇明有一個兒子,本是長壽鄰縣安陸縣的太爺,因為得罪了權貴,被誣告其貪贓枉法,三堂會審,判了個誅連三族的大罪。當時周亞任刑部侍郎,偶然看到這宗案卷,覺得疑點重重,奏明皇帝要求重審此案。當時的皇帝正有肅清吏治之心,便下旨讓周亞重審此案。
周亞用了七天的時間,便查清了這個案件,為蘇明的兒子洗清了冤屈。下令三堂放人,可是蘇明的兒子早已在入獄第二天就被三堂審亂棍打死,如今叫他們去哪裏放人。於是,三堂之官,皆畏罪自殺,此案轟動一時。
蘇明的兒媳婦聽說相公已死,便上吊自殺。留下蘇明這個老頭兒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兒。蘇明的兒子為字清廉,沒有什麼銀錢,蘇明為養活孫女兒,只好回到鄉下老家,因為這裏還有祖上留下的幾畝田地,足可以養他老小二人。在登門謝過周亞翻案救他三族之恩后,便回到了老家,一住就是九年,直到周昌迷迷糊糊的來到這裏。
蘇明把此事道完,便問起周昌父母的近況,周昌鼻子一酸,把父母被殺之事對他講了。蘇明聽罷,緊緊握着拳頭,恨恨道:“可惡的狗官,這究竟是什麼世道。”正在他憤慨嗟余的時候,那小姑娘扶在門前,對蘇明說道:“爺爺,飯做好了。”蘇明勉強一笑,拉着周昌的小手說道:“小恩公進來吃飯。”
蘇明的家十分簡陋,廚房、飯廳、卧室只在這一間房中,玫張桌子沒有用漆漆過,還缺了老大一角,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針眼般大小的洞。那小姑娘端上菜,也就一碗白菜和一碗拌了幾滴香油的涼蠶豆。盛飯的三個碗,好像都被老鼠咬過一樣,留下一排排似小牙印的缺口。
蘇時叫周昌坐了,笑說:“鄉下地方,小恩公將就一點。”周昌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點頭一笑。
周昌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菜葉,放到嘴裏嚼了起來,又酸又甜頗為爽口,連扒兩口飯,稻香滿嘴,連聲贊好吃。一旁那小姑娘綻出甜甜的笑容,兩個小酒窩兒很是好看。周昌又吃了一顆蠶豆,味道怪怪的,竟然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不禁問道:“這豆子怎麼做的,從來沒吃過呢?”那小姑娘‘撲赤’笑出聲來。
蘇明搖頭笑道:“這些都是妮子自己沒事瞎琢磨出來的,這世上只她會做了,小恩公自然不沒吃過了。”周昌“哦”一聲點了點頭,向那小姑娘望去,小姑娘被周昌的目光看地羞地低下頭,咬着嘴唇也不笑了。